摘要:我总爱在老城钟楼的阴影里驻足。晨曦中卖油条的老张头,竹匾里腾起的热气总比别家更绵长些,像条游龙缠绕着青砖墙;午后修鞋匠老李的针线笸箩里,各色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补丁上的针脚比绣娘的牡丹还细密;暮色里收废品的老两口,三轮车铃铛声在胡同里荡出涟漪,车斗里易拉罐碰
——光阴的刻度里藏着答案
我总爱在老城钟楼的阴影里驻足。晨曦中卖油条的老张头,竹匾里腾起的热气总比别家更绵长些,像条游龙缠绕着青砖墙;午后修鞋匠老李的针线笸箩里,各色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补丁上的针脚比绣娘的牡丹还细密;暮色里收废品的老两口,三轮车铃铛声在胡同里荡出涟漪,车斗里易拉罐碰撞的脆响,竟比晚风更清脆。
一、生命是场无声的雕琢
去年霜降那日,胡同口的糖葫芦车把手上,褪色的红绸带在风里飘成一道旧年光。周婶说这是女儿出阁时系的,二十年雨打风吹,绸带褪成襁褓的浅粉,倒像把岁月揉进了丝线里。她蘸糖浆时总要多转三圈,琥珀色的糖衣裹住山楂,说是要裹住生活里漏掉的甜味。有次瞧见个小姑娘踮脚数糖葫芦,她悄悄在竹签尾端多串了颗海棠果。
医院长廊尽头的塑料椅上,我见过攥着化验单的年轻人,指甲掐进掌心洇出月牙白。也见过银发夫妇搀扶着做完透析,老太太从粗布兜里掏出保温杯,倒出的红枣茶腾起的热气,把老先生的眼镜片蒙成毛玻璃。窗台上不知谁插的野菊,在消毒水味里开得不管不顾,黄蕊上还沾着晨露。
巷尾裁缝铺的刘师傅有本羊皮封面的相册,贴着四十年间改过的衣裳照片。孕妇装改的百家衣针脚歪扭,嫁衣改的寿衣金线犹存。最唏嘘是给王老师改那件洗白的蓝布衫——老人弥留时攥着衣角不肯松手,说这是六五年领第一笔薪水时,在百货大楼排队两小时买的。"现在的衣裳光鲜,可经不起这么改。"他摩挲着老缝纫机摇头,顶针在无名指上勒出深痕。
二、时光的褶皱里开出花
菜市东头的豆腐西施,石磨转动的声响总在寅时惊醒巷弄。她说豆汁要在晨雾未散时点卤,做出的豆腐才带露水清甜。那年暴雨冲垮豆棚,她跪在泥浆里捡黄豆的样子,让我想起母亲在晒场抢收麦粒的旧影。如今她摊前总摆着青花粗碗,过路的环卫工都能舀碗热豆浆——碗底沉着未滤净的豆渣,倒像撒了把星星。
工地围挡后的老赵,安全帽夹层里收着女儿画的向日葵。搅拌机的轰鸣中,他手机里循环播放《致爱丽丝》,说等闺女考上音乐学院,要在琴键上弹出比打桩机更动听的声音。上月他指着二十二层的玻璃幕墙笑:"每层四米二,丫头非说叠起来比珠峰还高三尺。"夕阳把钢架拉成五线谱,他哼着跑调的小星星,安全绳在腰间晃成休止符。
护城河边的美院生把四季都摁进了画板。春柳新芽嫩得能掐出汁水,秋苇在宣纸上飞成雁阵。速写本里夹着去岁的枯荷,炭笔勾勒的叶脉像老人手背的青筋。有回见他对着冰封的河面发呆,画纸上却泼出满塘夏荷——原来冻在冰层下的枯枝,在他眼里都是待放的箭荷。
三、岁月长河中的摆渡人
杂货铺王伯的玻璃柜台总蒙着水汽,陈皮糖和降压药在暖气管旁达成奇妙和解。雨天他会把旧伞塞给忘带伞的上班族,雪天在门槛撒炉灰的动作,比年轻人刷手机还利索。去年除夕夜铺子亮到天明,他说要给守岁的夜归人留盏灯。某日见他用放大镜核对价签,老花镜滑到鼻尖:"三块二的酱油不能标三块五,差着三毛钱呢。"
快递站的小马分拣包裹像在排兵布阵。"这箱是婴儿服,要轻拿轻放;那盒是考研资料,得摆在向阳处。"暴雨那天他浑身湿透送来蛋糕,蜡烛竟还倔强立着。后来才知他拿雨衣裹了三层,自己冒雨蹬了五公里车。最难忘是个缠满胶带的旧纸箱,收件人栏写着"给二十年前的自己",寄件处却是空白。
凌晨扫街的陈姨熟谙城市的呼吸。酒吧街的碎玻璃总在三点零五分出现,菜场的鱼鳞会在五点半准时反光。有回她拾到个脏兮兮的布娃娃,缝上纽扣眼睛后摆在清洁车里。"它见过四点的海棠花未眠,听过五更天的豆腐磨响,比展览馆的雕塑更懂人间。"说这话时扫帚划过地砖,扬起细碎的金尘,恍惚间竟像撒落星子。
暮色漫过钟楼尖顶时,卖气球的老孙头总会松开束绳。彩色气球掠过飞檐斗拱,孩子们追着影子跑过青石板路,惊起鸽群驮着夕阳归巢。此刻光阴具象成糖葫芦上的冰晶,是扫帚尖掠过的银杏叶,是ICU窗台上倔强的野菊,是快递单上未干的圆珠笔痕。我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在岁月的生宣上晕染墨迹。当星光渗进老城墙的裂缝,整座城便成了部正在续写的回忆录——早点摊蒸腾的热气是逗号,深夜路灯下拉长的影子是破折号,而永远亮着灯的杂货铺,正是最温暖的句点。
来源:道法自然(LXD)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