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成以上卒中患者可回归工作，日本康复行业对我们有何借鉴意义？

摘要：日本康复行业的发展与社会背景、人口结构、经济发展和政府政策息息相关，特别是在步入超老龄社会后，伴随介护险的全面推行，DPC（日本DRG）政策推行对已传统急性期疾病治疗为主的机构提出挑战，康复医疗行业迎来飞速发展。

日本康复医疗行业每一阶段的转型都伴随着社会发展、人口结构、经济水平、支付政策等因素的影响，其发展经验对中国康复体系的建设具有极其重要的参考价值。

编辑：太微

封面来源：pixabay

日本康复行业的发展与社会背景、人口结构、经济发展和政府政策息息相关，特别是在步入超老龄社会后，伴随介护险的全面推行，DPC（日本DRG）政策推行对已传统急性期疾病治疗为主的机构提出挑战，康复医疗行业迎来飞速发展。

在长期护理险有望在国内全面铺开之际，日本康复医疗在服务整合、人力培养与绩效评估方面的经验，值得中国康复体系在政策设计、资源配置与人才战略方面深入借鉴。

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资助的一项研究报告《日本脑卒中及心血管疾病复职现状》研究结果显示，脑卒中患者在经过积极的治疗、康复后，50岁以下的患病人群中，83%缺血性脑卒中，60%出血性脑卒中患者可独立日常生活。60岁以下人群，7成以上缺血性脑卒中的患者，4成以上出血性脑卒中的患者能够独立日常生活并有可能回归社会和职场。

如此高的有效康复率与日本完善的医疗和康复体系紧密相关，日本的康复行业已形成以“功能维护与生活参与”为核心、覆盖全生命周期的多层次服务网络，从急性期综合医院到恢复期的康复医疗机构，再延伸至居家服务、社区日照中心、养老设施及终末期照护机构，日本的康复医疗体系已经较为完善。

当然日本的康复医疗行业也历经多年的发展，从曾经的战后伤残人士康复需求初步发展到今日学科体系完善，分级诊疗构建，覆盖全面的体系，有值得学习借鉴之处。

老龄化+介护险推动康复行业迎来发展加速期

日本康复行业经历了多个发展时期，但前期发展总体较为缓慢。初步探索阶段始于战后伤残人士急剧增多中对于康复的真实刚需中诞生，在这一阶段，主要围绕战争中伤残人士，强调肢体功能的恢复，以骨科、神经内科医疗人员为主导，总体康复发展尚属探索期，没有专业的康复人才队伍。

此后伴随经济腾飞，日本康复医疗行业也迎来了飞速的发展，康复医疗也逐渐独立发展。1960年《健康福利白皮书》首次将康复列为与预防、治疗并列的重要医疗保障分支。此后日本的康复人才培养体系逐渐建立并完善，日本的康复职业体系也进一步完善。

上世纪80年代后期，伴随老龄化带来的巨大康复需求下，康复诊疗体系日益完善，康复高等教育和人才培养体系进一步完善，以大学教育为基础的物理治疗师培训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日本康复医学发展历程

日本在2000年开始全面推行介护险制度，介护保险支付的服务种类有25种，功能不同，包括普通型、康复型、看护型等，介护程度也不一样，有轻度、重度，还有介护认知症老人的。

此后医院纷纷建立恢复期病房、设立疗养病床，日本的养老和康复产业在其推行介护险解决支付问题后，在短短的20余年内得以快速发展。康复服务从医院延伸至居家、社区与养老机构，康复目标从功能恢复扩展为维持与参与。

日本康复的覆盖范围前所未有地扩大，康复服务不仅服务于患病人群，也面向亚健康、预防失能、认知症支持等领域。康复治疗师成为社区照护核心力量，其服务场景也从医院扩展至日照中心、居家康复、认知症支援机构等多元平台。日本康复进入了全人化、社会化、多元化的发展阶段。

日本在2003年开始推行DPC（日版DRG）政策，伴随日本的DPC的推行，大量以急性期治疗为主的医院面临亏损，医院的市场并购加速，大量小型医院转型为康复医院或开设疗养病床。

同时康复行业的支付方式也进一步丰富，日本拥有疗养病床的医院总数在2005年达到高峰，此后维持在总体平稳略有下降的水准，这也标志着康复医疗行业体系成熟后内部的竞争不断加剧。

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的数据，日本疗养病床的总规模在2005年达到32万张的规模后，一路下降至2022年27.9万张。当然日本近年来医院总数量也是在不断下降的。

完善的康复体系

经过近80年的发展，日本康复医疗从无到有，建立了一套完善的人才培养、职业体系支付体系和评价体系。

康复治疗实现了从急性期到恢复期和维持期（生存期）的持续支持，康复在患者急性期住院、恢复期治疗、社区康复机构、日间照料、居家康复、养老院康复等等各个场景下实现无缝衔接。

康复治疗不仅仅涵盖常见的卒中、肿瘤、手术等常见康复，更覆盖了心理、身体疾病等病种。同时日本还建立了完善的康复评估手段与支付体系，康复效果作为保险支付的重要依据。

在康复人才的培养和职业体系建设方面，日本的康复医疗行业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逐渐发展成为与预防、治疗并重的等重要的医疗保障分支，日本也较早设立了康复职业体系，并开展资格证的考试，目前日本康复行业的职业标准化水平高。

目前全日本共有PT约13万人、OT约11万人、ST近3万人，形成了成熟的康复职业群体，并在医院、社区、机构等场景中灵活配置。治疗师不仅提供技术训练，更承担健康管理、照护指导、心理支持等角色，体现康复“全人化”的服务理念。

在人才培养上，日本目前已形成了研究生、本科、专科等全体系的康复人才培养体系。

康复治疗体系上，日本在2000年建立了世界上独树一帜的恢复期康复病房（CRW）制度，这在国际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在最长达3个月的时间里，医院每天为患者提供3小时的一对一康复训练，相关费用适用日本国民健康保险。

日本的急性期康复主要在综合医院的恢复期病房治疗完成，而恢复期康复通常在专业的康复机构（康复医院）完成，维持期康复（慢性疾病和老年功能维护）通常在社区医疗机构或者根据医师评估结果进行康复师上门训练指导，进行居家康复。

不同阶段均有效衔接，持续监测康复效果，及时调整康复计划，确保康复效果最大化。

近年来，日本围绕超老龄化社会对社区医养照护进行了一系列的体系完善，其社区康复、居家康复体系已经十分成熟，成为日本康复体系的重要一环。

患者经过急性期、恢复期治疗从专科医院出院后，通常在社区机构或者家中完成后续的康复治疗。

日本的日间照料中心、地域包括支援中心等为老年人提供日间康复、社交活动与预防干预，成为社区康复的核心枢纽。符合条件的老人可以在具备康复功能的老年人护理设施当中接受为期三个月的康复治疗，数据表明，日本有很多高龄者通过介护服务接受过某种形式的康复训练。

患者再开始康复后，通常会根据急性期、恢复期等不同阶段的病情评定，安排不同专业的康复治疗人员，设定明确的康复目标，围绕患者FIM评分、ADL维持率等形成了完善的康复效果评估体系。

康复治疗完成后进行康复效果评估，评估涵盖身体功能（例如运动能力、平衡能力）、日常生活活动能力、心理状态、社会参与度等，结合患者回归家庭和、社会的实际情况，全面衡量康复效果。

日本2024年医疗保险费用修订后，定期进行FIM（功能独立性）测试已经成为日本最新医疗保险当中的独立性要求，同时要求提高急性期和恢复期康复治疗的质量并彻底评估结果。

服务质量评估也是日本康复体系的一个关键点。介护保险制度要求服务提供方每年进行服务内容与质量反馈，政府也定期发布“介护服务白皮书”，进行机构横向比较。这种数据驱动的服务评估体系保障了康复服务的规范性与改进动力。

康复治疗的支付体系也十分完善。在日本的急性期疾病治疗后，住院期间的恢复期康复可以由医疗保险支付，涵盖中风后瘫痪、骨折后功能恢复以及呼吸和心脏疾病的康复等内容，这部分费用在医疗费用中作为专病康复进行评估，有最高天数的限制。

患者出院后的维持期康复和居家康复治疗则过度到介护险支付，实现支付的无缝衔接。日本在2024年对医疗护理费用进行了修订，以消除医疗护理（急性期和恢复期）和护理（维护和家庭护理）之间的障碍，并将康复计划从医疗机构转移给护理机构（院外康复）。

细节之处取胜的日本康复

日本的康复医疗对伤残人士、慢病群体的治疗目标不仅仅是强调身体机能的恢复，同时更加注重心理上和精神上得到康复，全流程体系的康复不仅在于保存伤残者的生命，而且还要尽量恢复其功能，提高生活质量，减轻家庭及社会的负担，并最终使其重返社会。

团队协作和精细化的评估与治疗贯穿每一个环节。在患者急性期治疗完成后的恢复期医疗中，就需要进入康复期病房，这时需要共同应对褥疮对策、营养管理、感染对策等课题，就需要由医生、康复专门医师、护理、介护人及PT、OT、ST等人员共同组成，另外社会福利工作人员、营养师和口腔卫生管理师也是必须配置的。

这些工作人员建立了密切的协作，在日本的2024修订后最新医疗保险支付政策当中强调：医院康复治疗要加强与注册营养师、社工的合作，并评估团队医疗护理的质量。

患者在入院时就医护人员就会运用详尽且标准化的量表，对患者身体机能、日常生活能力、心理状态等进行全方位打分，细致到每一块肌肉的力量、每一个关节的活动范围，以此精准定制个性化康复方案。康复计划精确到每天不同时段的康复训练项目、强度，以及饮食营养搭配如何配合康复进程，确保每一步治疗都有的放矢，最大限度提升康复效果，确保患者能够早日回归家庭。

每个康复治疗环节都处处彰显人文关怀。最值得关注的是日本的康复大厅往往会配备各种适应回归生活的训练房，会模拟居家的客厅、模拟厨房、模拟便器、模拟淋浴房等房间，以促使患者能够早日回归家庭生活。

需要居家康复的患者还会在出院前对家庭环境进行评估，并进行适应性改造，这部分改造费用护理险也会承担一部分。日本的康复病房环境设计上也往往较为温馨宁静，采光良好，有些会配备一些鼓励性的话语，给予患者精神鼓舞。

医护人员也较为注重患者的心理世界，会在不同阶段进行心理评估，在治疗过程较为尊重患者的意愿，无论是康复训练项目选择还是日常护理细节，都会耐心与患者沟通，充分考虑患者舒适度与心理接受程度。例如，在为儿童自闭症患者进行康复时，治疗师会融入动漫、游戏元素，让训练在轻松愉快氛围中进行，减轻孩子抵触情绪，使康复更易推进。

医院-社会-家庭的无缝衔接的康复体系和社会支持体系。在日本康复的最终目的不仅仅是从急性期到家庭护理的无缝康复系统，确保患者的康复不中断，维持期康复通常由社区医疗机构、福利机构等共同协作，定期对患者进行居家访视和康复指导。同时还有完备的社会支持体系衔接。

日本部分康复医院与企业合作，为有就业意愿的康复患者提供职业技能培训，模拟工作场景训练，帮助其顺利重返职场。

日本康复行业发展对我们有何借鉴意义

近年来，国内也在加速推动长期护理险制度。7月24日，国家医保局副局长李滔在国新办举行的“高质量完成‘十四五’规划”系列主题新闻发布会上介绍，自2016年组织首批15个城市开展长护险制度试点以来，2020年试点范围已扩大至49个城市，目前仍在持续扩面。试点地区参保群众近1.9亿人，累计筹集资金超千亿元，支出超过850亿元。

试点地区已探索形成基本制度框架，积累了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长护险制度的综合效应正逐步显现。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加快建立长期护理保险制度，相较于往年“稳步推进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试点”“推进建立长期护理保险制度”的表述，释放出加速制度落地的明确信号。参考日本康复行业发展经验来看，长护险的推行不仅仅能有效带动养老服务产业链发展，更能促进护理、康复等产业的快速发展。

与日本相比，我国目前的老龄人口基数庞大，康复医疗的市场需求庞大。根据民政部、全国老龄办发布《2024年度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公报》，截至2024年年末，全国60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31031万人，占总人口的22.0%；全国65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22023万人，占总人口的15.6%。全国65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抚养比22.8%。全国人均预期寿命达79.0岁。

在老龄化、长寿化时代背景下，面对潜在的巨大需求，总体而言目前我国的康复医疗尚处于发展早期，无论是康复人才、康复机构还是康复床位数以及群众的康复意识等方面，都拥有极大的成长潜力。

日本康复发展历程总体体现了从医学导向到功能导向、从机构中心到社区家庭的演化逻辑，其发展历程不仅体现着医疗技术的进步，更是社会文明对高龄与障碍群体态度变化的体现。

借鉴日本经验，未来伴随医疗保险和护理险对康复的双覆盖，康复医疗行业必将迎来发展的黄金期。而目前国内相较业态较为成熟的题本康复医疗行业，社区康复医疗体系和居家康复医疗行业总体而言还接近空白，偏远农村、社区与机构康复资源严重不足，康复教育体系还有较大的优化空间。

我们社会在接纳康复人员回归社会工作的体系也尚有待建立，收入平均水平也属于“未富先老”，未来如何在有限财力资源下保障康复服务的全面性和可持续性，也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本文参考文献：

《日本物理治疗师协会50年的历史》，日本物理治疗协会50周年纪念网站

《长护险为失能老人撑起保障伞》，中国经济网

《根据康复疗效收费，日本康复医疗机构运营模式及中国借鉴》，于靖

《日本康复体系典范意义与面临的挑战》，青岛日报，霍明

《高龄海啸：日本养老观察》川口彰俊凌云

《日本医疗的优势》，经济产业省

《2025课题·日本康复的最前沿：医疗保险和护理保险有什么区别？》，STROKE LAB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