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38年11月初,皖西山路上的枯叶被寒风卷起,立煌县城显得冷清,只有零星挑夫走动。几小时前,刚刚抵达的桂系将领廖磊丢下一句“山里百姓不能没人管”,便换上草鞋,带两名参谋踏进大别山。没人想到,一名手握集团军番号的上将,会用这种方式展开他的“留守”生涯。
1938年11月初,皖西山路上的枯叶被寒风卷起,立煌县城显得冷清,只有零星挑夫走动。几小时前,刚刚抵达的桂系将领廖磊丢下一句“山里百姓不能没人管”,便换上草鞋,带两名参谋踏进大别山。没人想到,一名手握集团军番号的上将,会用这种方式展开他的“留守”生涯。
武汉在前一个月落入日军之手。蒋介石电令各战区构筑第二道防线,李宗仁奉命主持会议。会议上气氛僵硬,数十位军长默不作声。李宗仁扫视众人,沉声问:“谁愿意留下敌后?”空气仿佛凝固。忽然,廖磊站起,声音不高却干脆:“我去吧。”几秒沉默之后,才有人回过神来。李宗仁点头,其他人仍低头无语。
这决定在许多人看来近乎赌命。大别山地形复杂,日军、伪军和游击队犬牙交错,省府早已搬迁,实权真空。可在廖磊眼中,那片山岭不仅是屏障,更是华中交通要脉。若丢掉这里,日军即可穿插豫鄂皖腹地,后果不堪设想。
廖磊不是江湖侠客,他的行事却带几分破釜沉舟的味道。追溯其履历,20年前他还是湘军里一名排长。1920年护法战争爆发,他率团横扫衡州、岳州,以猛劲搏出“廖猛子”的称号。锋芒初露,唐生智赏识有加,升至军长。然而局势翻云覆雨,1927年唐桂交战落败,新桂系取代旧湘系,他毫不犹豫投向李宗仁、白崇禧。
转折点在1929年塘沽港。蒋桂冲突升级,特务布下天罗地网欲擒白崇禧。廖磊暗中护送白氏登上驶往香港的轮船,随后自己被革职驱逐。有人替他惋惜,他却淡淡回应:“事已至此,命还在,就还有仗可打。”这一“护主”之举,被桂系视作赤胆,奠定了后来钢七军军长的任命。
钢七军驻柳州七年,除了训练、整补,廖磊做的最多的是动员民众。柳江夜市常见身着粗布军装的将军在摊贩间宣传抗日,一口桂味普通话惹得孩子们大笑,却让更多人明白山河之危。九一八那年,他召集联席会,甚至鼓动夫人胡慧带头成立妇女抗日后援会。柳州城的墙面贴满“宁输一块银,不失一寸土”的标语,这种煽动性十足的口号,不得不说相当直接。
时间推到1937年夏,淞沪会战打响。廖磊的二十一集团军鏖战陈家行,与日军第3师团反复拉锯。日军重炮歼射密如雨点,桂军步兵一次次跃出壕沟,鲜血混着江南泥水。白崇禧看着伤亡数字直皱眉:“广西子弟挡得住,可经不起这样消耗。”然而正是这股硬劲,使部队在蕴藻浜南岸夺回七十余村,毙敌六千。战地记者在日记里留下只言片语:“他们像上了膛的子弹,掰不开,也掰不弯。”
淞沪撤退后,桂系部队西调,再遇武汉会战。武汉弃守前夕,桂军奉命掩护主力撤退,廖磊亲自压阵。大批军械未及转运,被他一把火烧毁,“丢人,但不能留给鬼子。”面对质疑,他反问一句:“倘若让日军用我们的炮去轰我们的城,是不是更丢人?”
留守皖西的任命下达后,廖磊被授予“安徽省政府主席”衔,然而山道上的草鞋说明一切:他把自己当作游击区总指挥,而非坐衙门的督抚。到任第三天,他撤销十余处冗官机构,把散兵收编为“保卫团”,明确“先练枪,再练田”。县里老绅听说要上缴粮食支援前线,担忧家底被掏空。廖磊干脆来到祠堂,用粉笔划线,两边列数字,稀里哗啦算账:“一亩田,一年出多少斗,军粮只是零头。”转过身,他又向穷苦佃户承诺“公证减租”。利益天平掂得明白,富户虽然龇牙,也只能默认。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大别山第一次召开青年训练班时,破天荒点名邀请新四军代表旁听。有人劝他“剿共余火尚未息,何必同席”,他摆摆手:“今日事,唯抗日。”传闻这番态度上报重庆后,引来部分高层不悦。但皖西各路抗日力量因此少了许多摩擦,大别山成了华中罕见的“共抗区”。
1939年春,廖磊的高血压愈发严重。医师警告:“将军须静养。”他苦笑:“炮火响了,哪来静?”四处奔走之余,他仍坚持浏览县政档案,批示留白处常见批注:“便民”“减负”“急”。6月,他写信给李宗仁,提出“以山地为堡垒,屯兵、屯粮、屯医药”的三屯方案。信件在桂林军部流转时,有参谋咂舌:“这像省主席,还是游击区发电报的?”众说纷纭,方案却被采纳,成为后续华中坚持抗战的重要依据。
同年10月23日凌晨,立煌县城灯火未灭。廖磊突感眩晕,扶桌而坐。侍卫急呼医生,仍为时已晚。弥留之际,他抓住参谋手臂低声道:“鬼子不得进山。”说完眼帘合上,再无声息。《皖西日报》只用一句话报道:“省府廖公病逝,享年五十岁。”简短,却足以让民众心中发酸。
噩耗传出,周恩来、朱德先后致电吊唁;重庆的于右任潇洒落笔:“破胡留战绩,英名映岳家。”新四军各部也悬挂白幡,这在那个政治分裂的年代相当罕见。美国记者史沫特莱后来回忆:“这一带山民口中的‘草鞋主席’,其形象远比官帽更刻骨。”
桂系很快追授他“陆军二级上将”,同时明令以最高规格安葬。遗憾的是,继任者李品仙抵任不过半年,横征暴敛,民生困苦。皖西百姓对着破败的公堂窗棂,悄声议论:“廖主席若还活着,不至于这样。”简短评语,道尽人心向背。
战争结束后,大别山不少乡人仍保存着当年发放的“保卫团”证件,纸张早已泛黄,却无人舍得丢。那张小小布票背面,印着廖磊手书四字:“戍土、卫民。”字迹刚劲,笔锋干脆。历史研究者评价他“雄悍而通民本”,或许夸张,然而一名将领能在政通人和与枪林弹雨间保持平衡,已经殊为难得。
对于廖磊之死,有说是因积劳成疾,有说是被政敌冷落,众说不一。究其根本,皖西那座山太险,他又太拼。倘若换作旁人,或许会选择退居后方,静候大势。可他在李宗仁的那次沉默中站起来时,命运已写下句号。对一个习惯了用刀锋讲话的军人而言,留守敌后比荣华更诱人,因为那代表最后的战线、最后的担当。
七十余年过去,大别山公路边立着一块不起眼的石碑,刻着“廖磊将军留守处”。路过的司机往往一瞥而过,少有人停步。但在山民心里,碑不在高,名不在大,当年那个穿草鞋、端粗茶的军人,用短短一年时间,把抗战意志刻在群山间。这,或许才是“我去吧”三字真正的份量。
来源:元哥说历史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