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而我,林悄,一个普通的插画师,是那个不知好歹、非要离婚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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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林悄,一个普通的插画师,是那个不知好歹、非要离婚的女人。
只有我知道,关上门后,这个完美的男人,有着怎样令人窒息的另一面。
我松开门链,正准备关门。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颤抖的急切。
「你的胃药,我放在门口了。老地方。」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没入了雨幕。
我愣住了。
老地方,是我们约定俗成的暗号,特指门廊地垫下。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了门。
地垫下,果然有一个防水药盒。
打开的瞬间,我却浑身冰凉。
里面不是胃药,而是一枚小巧的、银色的 U 盘。
2
U 盘躺在我的掌心,像一块冰。
我没有立刻插进电脑。
直觉告诉我,这里面装着潘多拉的魔盒。
我和周诚的婚姻,在外人看来,是一场童话。
我认识他时,他已经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律师。而我,还在为一个个几十块钱的插画单子熬夜。
他追求我时,热烈、真诚,满足了我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他说:「悄悄,你不用那么辛苦,你的才华,应该用来创造艺术,而不是迎合市场。」
婚后,他确实做到了。
我拥有了独立的工作室,不用再为生计发愁。
可是,渐渐地,一切都变了。
他开始用一种温和的方式,控制我的生活。
「这种朋友太功利,少来往。」
「这个画展的主题太阴暗,不适合你。」
「你最近好像又在胡思乱想了,是不是该吃药了?」
我的世界,被他一点点修建成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而我,就是那只被拔掉羽毛的金丝雀。
最让我恐惧的,是我开始频繁地遗忘。
忘掉和朋友的约定,忘掉重要的纪念日,甚至忘掉昨天和他争吵的内容。
医生说我情绪焦虑,有轻微的抑郁症状。
周诚总会温柔地抱着我,把药和水递到我嘴边:「乖,吃了药就好了。」
直到半年前,我撞见他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咖啡馆。
女人塞给他一个牛皮纸袋,表情凝重。
周诚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锐利。
那一刻,我所有的疑虑和恐惧都找到了出口。
我提出了离婚。
他没有挽留,只是平静地说:「你会后悔的。」
现在,他后悔了。
或者说,他需要我后悔。
我深吸一口气,将 U 盘插进了电脑。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点开,画面里的人,是我。
是我穿着睡衣,眼神迷离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喃喃自语。
是我歇斯底里地摔碎花瓶,然后抱着头蹲在地上哭泣。
是我把自己的画稿一张张撕碎,扔进垃圾桶。
视频的右下角,清晰地显示着日期。
全都是我提出离婚前那半年的影像。
这些,就是他口中,我「胡思乱想」的证据。
他想告诉我,离开他,我就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3
我关掉视频,浑身发冷。
这些画面,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视频里的那个人,确实是我。
我给唯一的好友徐静打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徐静就在那边咋咋呼呼:
「林悄悄!你上我们小区业主群的热搜了!痴情前夫雨中求复合!照片都传疯了!」
我打断她:「静静,你来我家一趟。」
我的声音一定很不对劲,徐静立刻严肃起来:「怎么了?」
「周诚来找我了。」
徐静二十分钟后就杀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根棒球棍。
「他人呢?敢骚扰你我打断他的腿!」
我把 U 盘的事告诉了她。
徐静看完视频,气得脸都白了。
「这个混蛋!他在家里装摄像头偷拍你?」
「我不知道……」我抱着抱枕,感觉自己快要缩成一团。
「这根本不是你!」徐静指着屏幕,「你就算发脾气,也从来不会伤害自己的画。你把它们当命!」
对,我把画当命。
视频里那个疯了一样撕毁画稿的人,让我感到无比陌生。
「悄悄,你想想,那段时间,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徐静努力引导我。
我用力回想。
那半年,我总是头昏脑涨,精神恍惚。
周诚总说是我压力太大,按时让我吃医生开的药。
药……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我的脑海。
「静静,我吃的药,周诚每次都会看着我吃下去。他说怕我忘了。」
徐静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换了你的药?」
这个猜测太过惊悚,我不敢深想。
「报警!」徐静当机立断,「这属于侵犯隐私!让警察来查!」
我摇了摇头。
「没用的。」我苦涩地说,「他是个律师,太知道怎么规避风险了。他可以说这是为了观察我的病情。而且……」
我顿了顿,说出了更深的恐惧:「如果他真的换了药,那他想干什么?只是为了让我精神失常,然后拿捏我吗?」
这说不通。
离婚时他分给了我这套房子和一笔不菲的补偿,几乎是净身出户。
如果他想控制我,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放我走?
除非,放我走,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而现在,计划改变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我喃喃自语。
窗外,雨停了。
楼下那棵老槐树的枝叶上,挂着水珠,在路灯下闪着微光。
周诚站过的那个地方,空无一人。
仿佛他从未来过。
但那个 U 盘,却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现实。
4
接下来的几天,周诚没有再出现。
但他无处不在。
早上,门口会准时出现我最爱的城南那家豆浆油条。
中午,公司会收到他以我的名义订好的午餐,都是我喜欢的口味。
晚上,他会发来消息:「早点睡,别熬夜画画了。」
我的同事们都羡慕疯了。
「悄悄,周律师也太好了吧!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你怎么舍得离婚的?」
「就是啊,快复婚吧,别作了。」
我只能报以微笑。
我拉黑了他的号码,他就换一个。
我把他送来的东西全部扔掉,第二天又会准时出现。
他用一种密不透风的温柔,重新包裹我的生活。
这比声色俱厉的威胁更让我感到窒 uffocating。
他在提醒我,我的所有喜好、习惯,都牢牢印在他的脑子里。
他随时可以重新掌控我的人生。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梦里,全是那个视频里的我,眼神空洞,像个提线木偶。
我决定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我需要知道,那半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首先想到的,是周诚的生意伙伴,江宇。
江宇和周诚是大学同学,一起创办了现在的律师事务所。
但在半年前,也就是我开始「精神失常」的那个时间点,江宇突然撤资,离开了律所,从此人间蒸发。
当时周诚的解释是,他们理念不合,江宇拿了钱去国外发展了。
现在想来,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
我尝试拨打江宇的电话,提示是空号。
他的社交媒体,也永远停在了半年前。
最后一条,是一张他和周诚在办公室的合影,配文是:「新的起点。」
我盯着那张照片,一个细节让我心脏猛地一缩。
照片的背景里,周诚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深蓝色的陶瓷花瓶。
就是我在视频里,歇斯底里摔碎的那个。
那个花瓶,是周诚从一个拍卖会上拍回来的。
据说是某个小有名气的匠人做的,价值不菲。
我一直觉得它颜色太深,放在现代风格的办公室里有些压抑。
周诚却很喜欢,说它「沉得住气」。
视频里,我为什么会摔碎它?
我努力回想那天的情景,脑子里却只有一团迷雾。
我只记得那天晚上,我和周诚好像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
是什么事?
想不起来。
我只记得他当时暴怒的样子,和平时温文尔雅的他判若两人。
他指着我,眼睛里布满血丝,一字一句地说:「林悄,你非要毁了我才甘心吗?」
我当时被他吓坏了,以为他是因为我摔了昂贵的花瓶才生气。
现在想来,他的愤怒,或许不是因为花瓶本身。
而是因为我摔花瓶这个行为,或者说,我当时的状态,超出了他的控制。
那个花瓶里,或者花瓶本身,藏着什么秘密?
我决定去找周诚问个清楚。
与其被动地被他骚扰,不如主动出击。
我给他发了条信息:「下午三点,律所楼下的咖啡馆,我们谈谈。」
他几乎是秒回:「好。」
下午,我提前到了咖啡馆。
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律所大楼的门口。
两点五十八分,周诚的身影准时出现。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走过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他还是那个精英律师周诚,仿佛前几天在雨里淋成落汤鸡的人不是他。
「悄悄,你终于肯见我了。」
他在我对面坐下,语气里带着一丝欣喜。
我开门见山:「周诚,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叹了口气,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
「我想挽回你,悄悄。离婚的这三个月,我每天都在后悔。我才发现,没有你的生活,没有任何意义。」
这番话,他说得情真意切。
如果不是那个 U 盘,我几乎又要被他迷惑了。
「是吗?」我冷笑一声,「那你在我家里装摄像头,给我下药,也是为了挽回我?」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但仅仅一秒,他就恢复了镇定,甚至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悄悄,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做那种事?」
「摄像头的事,你别不承认。那个 U 盘,就是证据。至于药……」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那半年,我吃的到底是什么?」
周诚沉默了。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变了。
不再是温柔的、悔恨的。
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的锐利。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记起来的要多。」
6
他的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
一些模糊的片段,开始变得清晰。
我记得,有一次我半夜醒来,看到周诚在书房里打电话。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很不耐烦。
「……处理干净点,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她最近情绪很不稳定,可能会是个麻烦。」
「……必要的时候,只能用备用方案了。」
当时我迷迷糊糊,以为他在谈工作。
现在想来,「她」,指的就是我。
「备用方案」,又是什么?
「你和江宇,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提到江宇,周诚的瞳孔微不可见地缩了一下。
「生意上的分歧,他已经去国外了。」他还是那套说辞。
「是吗?」我从包里拿出打印好的那张照片,「他最后一条动态,是和你一起庆祝『新的起点』。可第二天,他就人间蒸发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周诚的目光落在照片上,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你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他去了哪个国家?我可以联系他吗?我有些关于你的事情,想和他核实一下。」
我这是在诈他。
但我赌,他不敢让我和江宇对质。
果然,周诚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林悄,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这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那你告诉我,那个花瓶,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我步步紧逼,「那天晚上,我摔碎它之后,你几乎要疯了。一个花瓶而已,值得吗?还是说,花瓶里藏了什么你不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周诚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让我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寒意。
「悄悄,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奇心太重了。」
他说,「有些事情,不知道,才能活得更久。」
说完,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
「U 盘里的视频,我劝你好好看看。想想你当时的状态。没有我,你一个人,真的能好好生活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回家吧,悄悄。把门锁换了。忘了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留我一个人,坐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承认了。
他用一种最傲慢的方式,承认了一切。
他在威胁我。
用我的「精神失常」,用那个不知所踪的江宇,用一个隐藏在花瓶里的秘密,来逼我就范。
7
我没有回家。
我去了我和周诚曾经的家,现在属于我的那套房子。
站在熟悉的客厅里,我环顾四周。
这里的一切,都是周诚亲手布置的。
北欧风格的沙发,意大利进口的地毯,墙上挂着我早期的一幅画。
温馨,雅致,像一个完美的样板间。
也像一个完美的陷阱。
那个深蓝色的陶瓷花瓶,曾经就摆在玄关的柜子上。
我摔碎它之后,周诚第二天就找人来清理了碎片,清理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太注重完美,不允许任何瑕疵。
现在想来,他只是在销毁证据。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客厅那面最大的白墙上。
这面墙,原本是准备挂一幅我正在创作的大尺寸油画的。
但那幅画,我画了半年,还没有完成。
也就是在我「精神失常」的那半年。
我慢慢走到墙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墙面。
周诚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回来?
U 盘只是警告。
真正的目的,是这个家。
这个家里,有他急于拿回,或者急于销毁的东西。
会是什么?
我开始像一个侦探一样,寸土寸金地检查这个家。
书房、卧室、衣帽间……
所有周诚可能会藏东西的地方,我都翻遍了。
一无所获。
他是个心思缜密到可怕的人,如果他想藏一样东西,绝对不会让我轻易找到。
难道,东西不在家里?
那他回来是为了什么?
我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了那面空荡荡的白墙上。
离婚后,我因为心情不好,加上对这个房子有心理阴影,一直住在徐静家。
这套房子,一直空着。
周诚以为,我要卖掉它。
他在咖啡馆说:「把门锁换了。」
意思是,让我切断和过去的联系,包括这个房子。
他在害怕。
害怕新的房主,在装修的时候,发现什么。
发现什么?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我的大脑。
东西,不在家里。
东西,就在家里。
在墙里,那个花瓶……
我摔碎花瓶时,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
而我,在当时混乱的状态下,把它……藏进了墙里?
我跑到工作室,找出那幅未完成的油画。
画的名字叫《重生》。
画面上,是一片燃烧后的废墟,废墟之上,长出了一株嫩绿的新芽。
我盯着那片画了一半的废墟,一些零碎的画面开始在我脑海里闪现。
摔碎的花瓶,深蓝色的陶瓷碎片……
碎片中,好像有一个……小小的,反光的东西……
我当时……把它捡了起来……
然后呢?
然后我好像听到了周诚上楼的脚步声。
我慌乱之下,把它塞到了……
塞到了哪里?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油画的右下角。
那里,有一块不起眼的、凸起的颜料。
我平时画画,喜欢平涂,很少会用这么厚重的笔触。
我伸出手,用指甲,轻轻地刮开了那块颜 ac 料。
颜料剥落,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张小小的,被折叠得方方正正的……
内存卡。
这张内存卡,像一滴滚油,滴进了我早已沸腾的恐惧里。
是它。
周诚真正想要的东西。
我把它藏在了画里,用厚厚的颜料覆盖住。
这是我潜意识的自我保护。
即便在我记忆混乱,被药物控制的时候。
我的身体,依然本能地记住了危险,并用我最熟悉的方式,将它藏了起来。
周,周诚并不知道内存卡在这里。
他只知道有一样东西从花瓶里掉了出来,而我当时就在现场。
他以为我把东西藏在了家里的某个角落,甚至可能砌进了墙里。
所以他才那么紧张我卖掉房子。
他回来找我,上演那出「追妻火葬场」,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回到这个屋子,寻找这张卡。
而那个 U 盘里的视频,就是他的 B 计划。
如果我软硬不吃,他就用这些视频来摧毁我。
让我被所有人当成一个疯子,他说的话,自然也就没人会信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
我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我立刻带着画,离开了那个房子。
我回了徐静家,反锁了门。
徐静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去找周诚了?他威胁你了?」
我把内存卡拿给她看。
「这是……?」
「我不知道。」
我摇摇头,声音都在发抖。
「但我觉得,这里面有江宇失踪的答案。」
我们没有读卡器。
徐静当机立断:「去楼下新开的那家网吧,那里什么都有。」
网吧里乌烟瘴气,键盘敲击声和游戏嘶吼声混杂在一起。
我们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
我颤抖着手,把内存卡插进了读卡器。
电脑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日期。
正是江宇失踪的那一天。
我点开文件夹,里面,是几段录音,和一张照片。
我先点开了照片。
照片很模糊,像是在车里隔着玻璃拍的。
拍摄的地点是郊外的一处废弃工厂。
照片上有两个人。
一个是周诚。
另一个背对着镜头,看不清脸。
但我认得他身上的那件风衣。
是江宇。
他们在争执着什么,周诚的情绪看上去很激动。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我点开了第一段录音。
录音的开头,是江宇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
「周诚,你疯了!那笔钱是客户的信托基金,你怎么能动!」
周诚的声音响起,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什么叫动?我只是让它去了一个更该去的地方。江宇,我们的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长远?你这是犯罪!我要去举报你!」
「举报我?」周诚笑了,「你拿什么举报我?证据呢?」
「我手上,有你所有转账的记录。周诚,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周诚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从你发现这件事开始,就来不及了。」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握着鼠标的手,抖得厉害。
我点开了第二段录音。
里面是嘈杂的电流声,和……一些模糊的,像是……挣扎和闷哼的声音。
持续了大概十几秒,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我的血,一瞬间凉了。
第三段录音,很短。
只有周诚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声音。
「真是可惜,本来我们能成为最好的合伙人。」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只有一种冰冷的、像在处理一件物品般的漠然。
我瘫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江宇……被周诚杀了。
动机就是那笔被挪用的信托基金。
而这张内存卡,就是江宇留下的,最后的证据。
他大概是察觉到了危险,提前把证据藏在了那个花瓶里,准备交给谁。
但他没来得及。
那天晚上,他和周诚去了郊外的废弃工厂。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而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这张致命内存卡的保管人。
那天晚上,周诚回到家。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他情绪不对。
我们发生了争吵。
混乱中,我摔碎了花瓶。
内存卡掉了出来。
我看到了,周诚也看到了。
他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
惊恐,错愕,然后是……杀意。
是的,杀意。
我终于想起来了。
当时,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眼神冰冷得像要杀人。
我被吓坏了,本能地后退,抓起手边的东西就扔了过去。
然后,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我就躺在床上,周诚守在床边,一脸担忧。
他说我情绪激动,晕倒了。
从那天起,我的记忆就开始出现问题。
从那天起,他开始给我吃「药」。
原来,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为了掩盖谋杀而精心设计的局。
他没有当场杀我,是因为他没找到内存卡。
他不能确定我是不是已经看过里面的内容,是不是告诉了别人。
所以他选择了一种更「温和」的方式。
用药物毁掉我的记忆,把我变成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一个疯子的话是没有任何可信度的。
他成功了。
我真的以为,是自己病了。
甚至顺从地和他离了婚。
我以为我终于逃离了那个牢笼。
可我不知道,我只是从一个小笼子,被放到了一个更大的、看不见的笼子里。
而现在,他发现笼子有了缺口,他要回来,把我重新抓进去。
「悄悄,快……」徐静在一旁,吓得话都说不完整了,「这……这不是真的吧……」
我猛地站起来。
「报警!」
8
我抓起手机,就要拨打 110。
徐静按住了我的手。
「不能现在报!」她急得满头是汗,「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张内存卡是你从画里拿出来的!周诚可以反咬一口,说这是你为了报复他伪造的!他是律师,太懂怎么脱罪了!」
我冷静下来。
徐静说得对。
仅凭这张来路不明的内存卡,根本无法将周诚定罪。
我还需要更直接的、更无法辩驳的证据。
比如,江宇的尸体。
比如,周诚的亲口供述。
我需要一个计划。
一个能让周诚自己走进陷阱的计划。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张废弃工厂的照片,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成形。
「静静,帮我个忙。」
我对徐静说,「帮我查一下,这张照片里的废弃工厂,具体在什么位置。」
徐静虽然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你想干什么?」
「我要让他自己说出来。」
当晚,我给周诚发了一条信息。
只有一张照片。
是我拍的那张被刮开颜料的油画的一角。
露出了里面空空如也的凹槽。
我没有说一句话,但我知道他会懂。
果然,不到一分钟,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挂断了。
他又打,我再挂。
如此反复了十几次。
最后,他发来一条信息,几乎是嘶吼着打出来的字。
「东西在哪儿?!」
我等了十分钟,才慢悠悠地回他。
「想知道?来拿。」
我发给他一个地址。
就是徐静查到的,那家废弃工厂的位置。
「一个人来。如果你敢带任何人,或者耍任何花样,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我知道,他不敢赌。
因为他不知道我手上到底掌握了多少。
也许除了内存卡,还有别的。
只要有一丝风险,他就会选择最稳妥的方式。
那就是,彻底让我闭嘴。
我放下手机,对徐静说:「现在,报警。」
我对警察说,我的朋友可能被她的前夫绑架了,地点就在那家废弃工厂。
我还匿名给本市几家最大的媒体,发了同样的消息。
我要把这件事,闹大。
大到他无法用任何法律的空子来脱身。
「悄悄,你疯了!」
徐静抓着我的胳膊,「你一个人去?他会杀了你的!」
「他本来就想杀我。」
我看着她,异常平静。
「现在,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从徐静的厨房里拿了一把水果刀,藏在袖子里。
这或许没什么用。
但至少,能给我一点心理安慰。
然后,我打车去了那个决定我命运的地方。
废弃工厂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
生锈的铁门虚掩着,风一吹,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垂死之人的呻吟。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车间,空空荡荡,只有几台被搬空了零件的机器,像沉默的巨兽。
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车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走到车间中央,停了下来。
我在等。
等我的审判者,也是我的猎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周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阴冷的气息,几乎让我窒息。
「东西呢?」
他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急什么。」我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我们夫妻一场,好久不见,不该先叙叙旧吗?」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
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将我完全笼罩。
「林悄,我没时间跟你玩游戏。」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
昏暗的光线下,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的温文尔雅,只剩下狰狞和狠戾。
「我最后问你一次,东西在哪儿?」
「什么东西?」我故作不解,「是你在我家里装的摄像头,还是你给我换的药?哦,对了,还有那个 U 盘里的视频,拍得真不错,把我都吓了一跳呢。」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你都想起来了?」
「是啊,都想起来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起了那个花瓶,想起了那张内存卡,想起了江宇,也想起了那天晚上,你想杀了我。」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看来,我当初就不该心软。」
他终于不再伪装。
「你为什么要杀江宇?」我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他太碍事了。」周诚冷笑一声,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挡了我的路。」
「所以你就杀了他?还把他……埋在了这里?」我环顾四周。
周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我是不需要知道。」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警察会想知道的。」
话音刚落,工厂外面响起了尖锐的警笛声。
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周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报警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不止呢。」
我扬了扬嘴角,「我还叫来了记者。我想,『知名律师杀害合伙人,并企图谋杀前妻』,这个标题应该挺劲爆的。」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迸发出疯狂的杀意。
「你以为他们来了,你就能活吗?」
他猛地朝我扑了过来。
我早有准备,立刻向后退去,同时从袖子里抽出了水果刀。
但他毕竟是男人,力气比我大太多。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用力一拧。
「啊!」
我痛呼一声,水果刀掉在了地上。
他将我死死地按在冰冷的地面上,另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一起死吧!」他嘶吼着,面目狰狞。
空气越来越稀薄。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的时候……
「砰!」
一声巨响。
工厂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刺眼的光照了进来。
无数警察蜂拥而入。
「不许动!警察!」
周诚的动作僵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
然后,他笑了。
笑得绝望而疯狂。
他松开我,慢慢地站了起来,举起了双手。
「我输了。」
他对我说。
我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赢了。
我活下来了。
9
我被带回警局做笔录。
徐静一直陪着我,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我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警察告诉我,他们在工厂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新近翻动过的泥土。
经过挖掘,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被挖了出来。
经过 DNA 比对,确认是失踪了半年的江宇。
而我交给他们的那张内存卡,里面的录音成为了周诚谋杀的直接证据。
他还想狡辩,说录音是合成的。
但在绝对的证据面前,他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个一手策划了所有阴谋的精英律师,终于露出了他最狼狈、最不堪的一面。
在审讯室里,他彻底崩溃了。
他承认了一切。
承认他为了吞掉那笔巨额的信托基金,杀害了合伙人江宇。
承认他为了销毁证据,给我下药,试图将我变成一个任他摆布的疯子。
承认他发现我离他越来越远,害怕事情败露,才上演了那出「追妻火葬场」的戏码,想要重新控制我。
他的计划天衣无缝。
差一点,他就成功了。
他算到了一切,唯独没有算到。
我在被药物控制、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依然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将那张致命的内存卡藏在了我的画里。
那是我的画。
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也是我最后的堡垒。
案件很快就开庭了。
我作为最重要的证人出庭了。
在法庭上,我再次见到了周诚。
他穿着囚服,剃了寸头,整个人憔悴了很多,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鲜。
他坐在被告席上,一直低着头,没有看我一眼。
我站在证人席上,将那段被他偷走的人生,一点点地说了出来。
我说起他是如何用温柔编织谎言,将我困住。
我说起他是如何用药物摧毁我的记忆和意志。
我说起我在那个废弃工厂,面对死亡时的恐惧和绝望。
我说得很平静。
没有哭,也没有控诉。
因为我知道,真正有力的,永远是事实,而不是情绪。
当我陈述完毕,准备走下证人席的时候。
他突然抬起了头。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我看得懂唇语。
他说的是:「对不起。」
我愣了一下。
然后,我对着他,摇了摇头。
我不接受。
有些伤害,是无法被原谅的。
有些罪恶,是必须用一生来偿还的。
最终,法庭宣判。
周诚,因故意杀人罪、非法侵占罪等多项罪名,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听到判决的那一刻,我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只有一种巨大的、无边的虚空。
一切,都结束了。
那个曾经是我整个世界的男人,那个差点毁掉我一生的男人,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
10
走出法院的时候,阳光很好。
我抬头,眯起了眼睛。
天,很蓝。
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林小姐。」
我回过头,看到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
她看起来很憔悴,但眼神很温和。
「我是江宇的姐姐。」她说。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江宇也姓江。
他姐姐一定就是当初那个给我打电话的江雪。但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
「谢谢你。」
她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为我弟弟,讨回了公道。」
我连忙扶起她。
「我只是在自救而已。」
「不。」她摇摇头,眼眶红了,「你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女孩。」
是吗?
我勇敢吗?
我只是不想再当那个任人宰割的金丝雀了。
周诚的案子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
我成了那个「从恶魔手中逃脱的勇敢女人」。
我的画也因此意外地火了。
很多人来找我约稿,我的工作室一下子变得门庭若市。
我卖掉了那套让我充满噩梦的房子。
用那笔钱,在海边,租下了一个带院子的小房子。
我把徐静也接了过来。
我们一起,在院子里种满了花。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我还是会失眠,会做噩梦。
梦里还是那个废弃的工厂,那个掐住我脖子的周诚。
每次醒来都是一身冷汗。
心理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时间来慢慢治愈。
我开始看心理医生,按时吃药。
这一次,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地吃。
我开始画画。
画那些曾经让我恐惧的画面。
废弃的工厂,生锈的机器,周诚狰狞的脸。
我把它们,一笔一笔地,画在画布上。
徐静很担心我。
「悄悄,你别这样,画点开心的东西吧。」
我摇摇头。
「我不能忘记。」
我说,「忘记,就意味着背叛。」
背叛那个曾经在绝望中挣扎的自己。
我必须面对它,战胜它。
而不是假装它不存在。
那幅叫《重生》的画,我一直没有卖掉。
我把它挂在了我新家的客厅里。
每次看到那个被我刮开的角落,我都会想起那张小小的内存卡。
它像一根刺,也像一粒种子。
它刺破了包裹我人生的巨大谎言。
也在我的废墟之上,种下了一颗名叫「真相」的种子。
11
一年后。
我的画展,在市中心的美术馆开幕。
画展的主题,就叫《真相》。
展出的全都是我这一年来的作品。
那些黑暗的、压抑的,甚至是丑陋的画面。
记录了我从地狱重返人间的全部过程。
开幕式那天,来了很多人。
媒体、评论家,还有很多自发前来的观众。
徐静站在我身边,比我还紧张。
「他们……会喜欢吗?」
「不重要。」我笑了笑。
我画这些不是为了取悦谁。
只是为了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一个男人走到了那幅巨大的、描绘废弃工厂的油画前。
他站了很久。
然后,他转过头,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画得很好。」他说,「充满了力量。」
我认得他,是本市最著名的艺术评论家。
他的话,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展厅。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真地,审视我的画。
他们开始讨论,开始思考。
他们从那些黑暗的画面里读出了挣扎,读出了反抗,读出了对光明的渴望。
画展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闭幕后,我一个人回到了海边的小屋。
海风吹来,带着咸咸的味道。
我走到院子里,看着那些被我和徐静养得很好的花。
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迟疑的男人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林悄女士吗?」
「我是。」
「你好,我是……我是周诚的远房表弟。」
我的心,咯噔一下。
「他让我,在你画展结束后,转交给你一封信。」
他说,「信,我放在你门口的信箱里了。」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我走到门口,打开信箱。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没有署名。
我拿着信,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了很久。
最终,我还是拆开了它。
信纸上,是周诚熟悉的瘦金体。
字写得很潦草,看得出他当时的心境。
信很短。
只有一句话。
「悄悄,那天晚上,摔碎花瓶后,我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你,第一个念头不是找内存卡,而是想,如果能回到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该有多好。」
我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金色。
我站起身,走到海边。
然后,我将那封信撕得粉碎。
扬手洒向了大海。
对不起,周诚。
我们的人生,都无法重来。
我的新生,是从亲手埋葬你的那一天,才真正开始。
我转过身,走回我的小屋,我的画架前。
那里,有一张空白的画布。
正等着我,画上第一笔,属于我自己的色彩。
(全文完)
来源:颜言读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