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屋里闷得像个蒸笼,老式窗式空调发出“嗡嗡”的悲鸣,吐出的风却没什么凉意。这是我回娘家照顾妈的第十天,她带状疱疹刚好,人虚得厉害,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瘦了一圈。
引子
我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妈嘴边,她张了张嘴,又费力地摇摇头。
“不想吃,嘴里没味儿。”妈的声音像一张被揉皱的砂纸,干涩,嘶哑。
屋里闷得像个蒸笼,老式窗式空调发出“嗡嗡”的悲鸣,吐出的风却没什么凉意。这是我回娘家照顾妈的第十天,她带状疱疹刚好,人虚得厉害,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瘦了一圈。
我哥林伟去单位加班了,家里只有我和嫂子王娟。
我把苹果切成小丁,用牙签扎了一块,又递过去,“妈,多少吃点,补充维生素。”
王娟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进来,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她把碗往床头柜上重重一放,瓷碗和柜面磕出一声脆响。
“吃什么苹果,凉的。喝这个,我托人买的‘生命原液’,一瓶八百多,专门调理元气的。”她说着,舀起一勺就要喂。
我眉头一皱,拦住了她,“嫂子,这什么东西?瓶子上连个成分表都没有,别给妈乱吃。”
王娟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像一块挂了霜的玻璃。“什么叫乱吃?林岚,你懂什么?这是高科技产品,固本培元。你一年到头回不来几天,妈的身体你清楚还是我清楚?”
“我就是为妈好。是药三分毒,何况这种来路不明的保健品。”我压着火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医生开的药按时吃就行了,别信这些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王娟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像划过玻璃的指甲,“我花钱买东西给妈补身体,倒成了乱七八糟?你一分钱不花,光动动嘴皮子,当然说得轻松!”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这些天,我请了年假,买菜做饭,端屎端尿,熬夜陪护,熬得眼睛通红。我给妈塞了三千块钱,她倒说我一分钱不花?
“嫂子,说话要凭良心。我怎么一分钱不花了?再说,这不是钱的事,是妈的身体不能当试验品。”
“良心?你跟我谈良心?”王娟冷笑一声,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嫁出去了就是张家的媳妇,这里是我和林伟的家。妈是我婆婆,我怎么照顾,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外人”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手脚冰凉。我看着王娟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又看看病床上气息微弱、眼神躲闪的母亲,一股巨大的悲凉和委屈涌上喉咙,堵得我喘不过气。
十天的辛苦,十天的操劳,换来的就是一句“外人”?
我站起身,感觉头重脚轻。屋子里的空气更加粘稠了,那股刺鼻的药味混合着闷热,让我一阵反胃。
“好,好……我是外人。”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这个家,我不待了。”
我没再看任何人,抓起沙发上的布包,像逃一样地冲出了那个我叫了二十多年“家”的门。身后的门“砰”地一声被风带上,隔绝了一切,也好像,彻底斩断了什么。
第一章 那通电话
公交车里人挤人,汗味和廉价香水味混在一起,熏得人头晕。我靠在冰凉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梧桐树、老旧的居民楼,此刻都像蒙上了一层灰,模糊不清。
王娟那句“你这个外人”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像一只撞进耳朵里的苍蝇,赶不走,拍不掉,闹心得不行。
我的心就像被泡在冰水里的海绵,又冷又沉,还不断有苦涩的水冒出来。我以为,不管嫁到哪里,娘家永远是我的根。可现在,根似乎烂了,或者说,从我嫁人的那天起,这根就已经被刨了出来,只是我一直自欺欺人地以为它还在土里。
车到站了,我麻木地随着人流下车。回到自己家,一开门,丈夫张涛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动静,他探出头来,憨厚地笑了笑:“回来了?我刚把面条下锅,西红柿鸡蛋卤,你最爱吃的。”
一股暖意从脚底升起,瞬间冲散了些许寒意。我把包扔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什么话都不想说。
张涛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出来,看到我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妈的身体又不好了?”
我摇摇头,拿起筷子,却一口也吃不下去。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面碗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张涛慌了,他把碗放下,抽了张纸巾给我擦眼泪,手足无措地说:“哎,你别哭啊。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你哥又说啥了?”
我再也忍不住,把在娘家受的委屈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从王娟买的“生命原液”,到那句扎心的“外人”,我说得泣不成声。
张涛听完,沉默了半晌,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不是个会说漂亮话的人,只是伸手过来,把我揽进他结实的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
“别气了,为那话不值得。你嫂子那个人,嘴巴厉害,其实心不坏。可能……可能她也是照顾妈累着了,说话没过脑子。”他笨拙地安慰我。
我趴在他肩上,哭得更凶了。我知道张涛是好意,可我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我不是气王娟的刻薄,而是寒心。寒心的是,当她说出那句话时,我妈,我的亲妈,躺在床上,一句话都没为我说。她的沉默,比王娟的刻薄更像一把刀。
内心独白:难道女儿嫁了人,就真的成了亲戚,成了客人?我十天不眠不休的照顾,难道就因为一次口角,就被抹得一干二净?妈,你当时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家,终究是儿子儿媳的,我这个女儿,不过是个偶尔回来看看的过客?
张涛见我哭个没完,也急了,他给我倒了杯温水,递到我手里:“好了好了,咱不跟她一般见识。大不了,以后咱少回去。妈那边,我替你去看看。你哥那儿,我抽空也跟他聊聊。”
我喝了口水,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看着张涛为我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酸楚。这个男人,嘴笨,不会浪漫,可他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我最踏实的依靠。家,或许不是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而是这个有他在的地方。
晚上,儿子小杰从学校晚自习回来,看到我红肿的眼睛,关心地问:“妈,你眼睛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我勉强笑了笑:“没事,沙子进眼睛了。”
我不想让孩子知道这些糟心事。家里的和睦,是孩子安心学习的基石。我不能把这些负面情绪带给他。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妈虚弱的脸,一会儿是王娟刻薄的嘴,一会儿又是张涛憨厚的笑。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内心独白:我到底该怎么办?真的就这么算了,以后跟娘家保持距离?可妈的身体还那样,我怎么能放心?我哥那个人,老实巴交,在家基本都是嫂子说了算。我要是不管,妈万一真被那些保健品吃出问题来,我得后悔一辈子。可回去,又怎么面对嫂子那张脸,和妈那沉默的态度?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地振动了一下。我拿起来一看,是我哥林伟发来的微信。
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小岚,你别生你嫂子的气,她也是为了妈好。有空回来看看。”
看着这条信息,我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什么叫“她也是为了妈好”?这是道歉的态度吗?这分明是在和稀泥!他甚至都不愿意打个电话,就用一条干巴巴的微信来打发我。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蒙住了头。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这个世界上,最伤人的,往往不是外人的刀枪,而是亲人的软剑。它不见血,却能让你痛彻心扉。
内心独白:哥,你变了。你忘了小时候是谁在你被欺负的时候,像个母鸡一样护着你吗?你忘了爸去世的时候,你拉着我的手说,以后咱俩一起孝顺妈吗?现在,你的媳妇一句话,就把我这个妹妹推出门外,你却连一句公道话都不敢说。你的“家和万事兴”,难道就是牺牲我的尊严换来的吗?
那一夜,我彻夜无眠。窗外的月光,凉得像水。
第二章 旧伤疤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
我在一家私营的服装辅料公司做会计,不大,但清闲。老板是个精明的南方女人,姓陈,我们都叫她陈姐。
陈姐看我精神不济,给我倒了杯热茶,状似无意地问:“家里有事?”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事,没睡好。”
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我不想跟外人说。
一上午,我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却一个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娘家的那点破事。账目做得一塌糊涂,连着错了好几次,最后被陈姐看出来,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林岚,你有心事。”陈姐开门见山,“要不要紧?要不你先请假回去处理处理?”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我深吸一口气,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隐去了我哥的名字,只说是跟嫂子闹了点不愉快。
陈姐听完,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给我讲了个她自己的故事。她说她刚嫁到这边的时候,婆婆总嫌弃她做饭南方口味,当着亲戚的面说她做的菜喂猪猪都不吃。她当时也委屈得不行,后来索性每次家庭聚会,她就负责买菜洗菜,掌勺的事全交给婆婆,嘴上还一个劲儿地夸婆婆手艺好,是家里的“总厨”。一来二去,婆媳关系反而融洽了。
“有时候,退一步不是认输,是为了更好地往前走。”陈-姐拍拍我的肩膀,“家人之间,没有真正的对错,只有感情的深浅。你嫂子那句话是伤人,但你妈还在病着,你真能撂开手不管?”
陈姐的话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我心上。是啊,我能真的不管吗?我做不到。那是我妈,生我养我的妈。
内心独白:陈姐说得对,家人之间,哪有隔夜仇。可道理我都懂,心里的那股气就是顺不过来。王娟那句话,就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拔出来,会流血,会疼;不拔,就永远梗在那里,一碰就疼。我该怎么做,才能既不委屈自己,又能顾全大局?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没什么胃口,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发呆。手机响了,是发小李静打来的。
“岚岚,干嘛呢?晚上出来搓一顿?”李静的声音永远那么有活力。
“没心情。”我有气无力地说。
“哟,谁惹我们林大会计了?说出来,姐们儿给你出气!”
在李静面前,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俩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她就像我另一个亲姐妹。我把事情原委又说了一遍。
李静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岚岚,你还记不记得,你爸刚走那年,你妈大病一场,你哥还在上大学,是你一个人,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妈?”
我怎么会不记得。那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父亲因为工伤事故突然离世,家里顶梁柱塌了。母亲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哥哥在外地读大学,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白天去餐馆端盘子,晚上回来给妈熬药喂饭,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那时候,王娟还没嫁过来。林伟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我从牙缝里省出来寄过去的。
李静叹了口气:“你为你那个家,付出得太多了。你哥,你妈,他们都习惯了。习惯了你的付出,就觉得是理所当然。现在王娟进了门,她把你当外人,你哥和你妈不说话,其实就是默认了。”
“别说了。”我打断她,心口一阵阵地抽痛。李静的话,揭开了一道我刻意遗忘的旧伤疤。
“我得说!”李静的语气激动起来,“你就是太包子了!你得让他们知道,你不是非得管他们不可!你也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你这次就晾着他们,看他们怎么办!你妈离了你,你哥你嫂子能不能伺候得那么周到?”
李静的话虽然冲,但却说到了我心坎里。是啊,我为什么总要把娘家的责任都扛在自己身上?我也是个有家庭的人,我也有丈夫和儿子需要照顾。
内心独白:也许李静说得对。我一直以为我的付出是亲情的体现,但在他们眼里,可能只是一个出嫁的女儿应尽的“情分”,而不是不可或缺的“本分”。我的毫无保留,反而让他们轻视了我的价值。或许,我真的应该学会“狠心”一点,让他们明白,谁都不是谁的理所当然。
挂了电话,我心里乱糟糟的。陈姐的“退一步”和李静的“晾着他们”,两种截然不同的建议在我脑子里打架。我像一个站在十字路口的人,不知道该往左走,还是往右走。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请问是林岚女士吗?”对方的声音很客气。
“我是,您是?”
“我是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王医生。您母亲高血压的老毛病,该来复查开药了。我打电话到您家里,是您嫂子接的,她说您现在负责您母亲的身体,让我跟您联系。”
我愣住了。王娟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是说我是外人,不让我管吗?怎么现在又把事情推给我了?
我一头雾水,心里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使不出,还憋得慌。
内心独白:王娟到底在想什么?一边把我当外人一样推开,一边又把妈的事情甩给我。她是真的觉得我比她更懂妈的病情,还是单纯地想偷懒,把麻烦事都丢给我?或者,这是一种试探?一种无声的台阶?我感觉自己被她牵着鼻子走,完全摸不透她的套路。
我握着电话,犹豫了。答应,就等于我低头了,之前受的委屈就白受了。不答应,妈的药不能断。
我的心,又一次乱了。
第三章 一碗面
最终,我还是对王医生说:“好的,我知道了,我明天会带我妈过去。”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骨气这东西,在亲情面前,好像总是不堪一击。
晚上回到家,张涛看我脸色缓和了些,试探着问:“想通了?”
我把社区医生打电话的事跟他说了。张涛听完,一拍大腿:“这不就结了!你嫂子这就是给你递台阶呢!她嘴硬心软,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就借着医生的事让你回去。你就顺着这个台阶下呗。”
“我总觉得心里憋屈。”我搅动着碗里的米饭,没什么胃口。
“憋屈啥?咱过日子,是过实在的,不是过脸面的。”张涛给我夹了一筷子红烧肉,“你想想,你真跟你哥你嫂子闹掰了,最高兴的是谁?是外人。最难受的是谁?是你妈,还有你自己。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哪有真仇。”
张涛的话,朴实,却在理。他总是能把复杂的事情说得简单明了。就像他修机器一样,总能一下子找到问题的症结。
内心独白:张涛说得对,面子和里子,我总得选一个。跟嫂子争个高下,赢了面子,却伤了里子,伤了和妈、和哥的感情,值得吗?或许,成熟的标志,就是不再执着于对错,而是懂得如何去解决问题。这次,我就当是为妈,不跟她计较了。
第二天一早,我没去上班,跟陈姐请了半天假,直接去了娘家。
开门的还是王娟。她看到我,眼神有些闪躲,表情很不自然。她穿着一身家居服,头发乱糟糟的,眼下也是一片青黑,看起来很憔悴。
“你……来了。”她呐呐地说,侧身让我进去。
屋里还是那股闷热混杂着药味的气息,但比我走那天似乎更乱了。沙发上堆着没叠的衣服,茶几上放着吃剩的泡面盒子。
我妈躺在床上,看到我,眼睛一亮,挣扎着想坐起来。
“小岚……”
我赶紧走过去扶住她,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烧。
“妈,我带您去社区医院复查,开点降压药。”我柔声说。
我妈点点头,眼圈却红了。
我扶着我妈起床,给她穿衣服。王娟站在一旁,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显得有些局促。
“那个……我去做早饭。”她说完,就钻进了厨房。
等我扶着妈在客厅坐下,王娟端着一碗面出来了。是清汤面,卧着一个荷包蛋,撒了点葱花。
她把面碗放在我面前,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你……你也没吃早饭吧?先垫垫肚子。”
我愣住了。这还是那个咄咄逼人的王娟吗?
我看着她,她飞快地抬眼看了我一下,又迅速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角。我看到她的指甲缝里,似乎还有没洗干净的泥土。
我没说话,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面条很普通,甚至有点咸了,可吃在嘴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内心独白:这一碗面,是她的示好,还是她的愧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心里的那块冰,似乎开始融化了。也许,她也有她的不易。我只看到了她刻薄的一面,却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一个人照顾生病的婆婆,还要应付家里的琐事,或许,她的压力比我更大。
吃完面,我扶着妈下楼。王娟跟在我们后面,想上来搭把手,又有些犹豫。
我回头对她说:“嫂子,你在家休息吧,这几天也累坏了。我带妈去就行。”
王娟的身体明显松弛了下来,她点点头:“那你路上慢点。”
走到楼下,遇到了邻居刘阿姨。刘阿姨是个热心肠,也是个大喇叭。她看到我,立刻热情地打招呼。
“哎哟,小岚回来啦!这就对了嘛,你妈这病,还得是亲闺女在身边才行。”刘阿姨说着,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你可得劝劝你嫂子,别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
“什么东西?”我心里一动。
“就是那个什么‘生命原液’啊!”刘阿姨一脸神秘,“我跟你说,你嫂子最近跟魔怔了似的,到处跟我们这些老邻居推销。说得天花乱坠,一瓶好几百。前两天还找我借钱,说要多进点货,能挣大钱。我看她呀,八成是被人骗了,掉进传销窝里了!”
刘阿姨的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脑中的迷雾。
我终于明白了。王娟之所以那么激动地维护那个“生命原液”,之所以说出“我花钱”那样的话,原来症结在这里!她不是单纯地想给妈补身体,她是在推销她的产品,甚至可能,她把家里的钱都投进去了!
所以,我的反对,不仅仅是质疑她的孝心,更是直接触动了她的利益!
内心独白: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是家庭矛盾,是姑嫂不和,没想到背后竟然还藏着这样的事。王娟,她不是坏,她是蠢!她被骗了!我哥呢?他知道这件事吗?他怎么能由着她胡来?这个家,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底下却已经有了这么大一个窟窿!
我扶着我妈,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件事,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我不能再简单地把它当成一次口角。这关系到我妈的健康,更关系到我哥这个小家庭的安危。
我突然觉得,我这次回来,或许是对的。我不能走,我得留下来,把这件事弄清楚。
第四章 钱的去向
带着母亲从社区医院回来,她手里攥着医生开的降压药,像攥着救命稻草。老人就是这样,信医生,信白纸黑字的药方。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饭菜香。王娟竟然做好了午饭,三菜一汤,摆在桌上。我哥林伟也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脚边扔了一地烟头。
看到我们,林伟赶紧把烟掐了,站起来,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小岚,回来了。妈,身体好点没?”
我没理他,扶着妈坐下。
王娟从厨房里出来,系着围裙,手里还端着一盘刚炒好的青菜。“快洗手吃饭吧,都饿了。”她的语气,比早上自然了许多。
饭桌上,气氛有些尴尬。没人提那天吵架的事,但那件事就像房间里的大象,谁都看得见,谁都绕不开。
我哥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你瘦的。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我心里冷笑。现在知道关心我了?早干嘛去了?
吃过饭,我妈去午睡了。我把我哥叫到了阳台上。
“哥,你跟我说实话,嫂子是不是在做什么‘生命原液’的生意?”我开门见山。
林伟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躲闪,不敢看我。“没……没有的事,她就是听朋友说那个对老人身体好,买了两瓶给妈试试。”
“试试?一瓶八百多,就这么试试?”我步步紧逼,“刘阿姨都跟我说了,嫂子到处找人借钱进货。哥,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伟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靠在栏杆上,又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才颓然地垂下头。
“小岚,你别管了。这是我家的事。”
“你家的事?妈住在你家,吃着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也叫你家的事?万一吃出问题怎么办?”我的声音不由得高了起来。
林伟沉默了。烟雾缭绕中,我看到他这个快四十岁的男人,脸上满是疲惫和无力。他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能为我扛事的大哥了,他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变得懦弱,甚至有些窝囊。
“你嫂子……她也是想为这个家好。”过了很久,林伟才闷闷地说,“她单位效益不好,一个月就两千来块钱。小宝马上要上初中了,到处都得花钱。她也是急,听人说这个能赚钱,就……”
“就投了多少钱进去?”我追问。
林-伟伸出三根手指,声音低得像蚊子叫:“三万。”
我倒吸一口凉气。三万!对我们这样的工薪家庭来说,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钱是哪来的?”
“她自己的积蓄,还有……还有跟她娘家借了点。”
我明白了。彻底明白了。王娟为什么那么敏感,那么歇斯底里。那三万块钱,是她的全部希望,是她想证明自己价值的赌注。而我,不经意间,成了那个想要掀翻她赌桌的人。
内心独白:怪不得她那么憔悴,怪不得她那么反常。三万块钱压在身上,换成谁都得精神紧张。她不是单纯的坏,她是被生活逼到了墙角,想找一条出路,却慌不择路地走上了一条歪路。我哥呢,他明明知道这是个坑,却不敢拉她一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越陷越深。这个家,病了。
“哥,这是传销,是骗局!你不能由着她胡来!”我急了。
“我说了,她不听啊!”林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说我没本事,赚不来大钱,还不让她想办法。我一说她,她就又哭又闹,说我看不起她。我……我能怎么办?”
我看着我哥无助的样子,心里又气又疼。气他不争气,疼他不容易。
“你不能不管!这是个无底洞,投进去的钱,不可能拿得回来的!”
“我知道……”林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可钱已经投进去了,现在只能指望她把手里的货卖出去,能捞回一点是一点。”
这就是他们争吵的根源,也是王娟对我充满敌意的根本原因。我动了她的“货”,就是断了她的财路。
我回到客厅,王娟正在收拾碗筷。我走过去,帮她一起收拾。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嫂子,”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那个‘生命原液’,你卖得怎么样了?”
王娟的身体一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还行。”她硬邦邦地回答。
“我听刘阿姨说,你找她借钱了?”
王娟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她猛地转过头,眼神里充满了羞愤和警惕。“她跟你胡说八道什么?!”
“嫂子,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放缓了声音,“我就是想跟你说,那东西,真的不靠谱。我有个同事,她婆婆之前也买过类似的产品,花了好几万,最后被查出来是三无产品,公司老板都跑路了。钱一分没要回来,还差点把身体吃坏了。”
我把陈姐的故事稍微加工了一下,说了出来。
王娟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慌乱,但她还是嘴硬:“那是你同事运气不好,我这个不一样。我这个是有正规公司的,上家还带我们去总部参观过,豪华得很!”
我知道,现在跟她说再多,她也听不进去。她已经陷进去了,不撞南墙不回头。
内心独白:我该怎么劝她?直接戳穿,她肯定会跟我翻脸,到时候事情更难办。可要是不管,眼睁睁看着她把这个家拖进深渊,我也做不到。这件事,不能硬来,得想个办法,让她自己认识到这是个骗局。
我看着王娟那张倔强又脆弱的脸,心里有了主意。
“嫂子,既然你觉得这个产品这么好,不如,你带我去你们公司看看?我也想了解一下,要是真那么好,我也跟着你干,咱们姑嫂俩一起发财。”
王娟愣住了,狐疑地看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
内心独白:对,就得这么办。打入敌人内部,才能找到他们的破绽。我要亲眼去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公司,用什么样的话术骗人。只有掌握了证据,才能让她心服口服。这也是唯一的办法,能把她从泥潭里拉出来,也能保住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第五章 骗局的核心
王娟最终还是答应了。
或许是我的态度足够真诚,或许是她也希望能多发展一个“下线”来证明自己选择的正确性,她约了第二天带我一起去参加公司的“招商会”。
我哥林伟知道了,一脸担忧地把我拉到一边:“小岚,你别跟着瞎掺和,那地方的人,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我怕你也被洗脑了。”
“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拍拍他的肩膀,“我不去看看,怎么能让你和嫂子彻底死心?”
张涛也给我打了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冲动,注意安全,千万别带钱。
“老婆,咱家就那么点积蓄,是给小杰上大学用的,你可别犯糊涂。”
“知道了,啰嗦。”我嘴上嫌弃,心里却暖洋洋的。有个人在背后惦记着,感觉就像穿上了一件无形的铠甲。
第二天,我跟着王娟来到了一家位于市郊写字楼里的公司。公司名字起得很大气,叫“中科华泰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一进门,墙上挂满了各种“专利证书”和“获奖照片”,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来走去,看起来煞有介事。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大部分是像王娟这个年纪的中年妇女,个个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渴望。
一个自称“金牌讲师”的男人走上台,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口才极好,极富煽动性。他先是讲自己的“奋斗史”,如何从一个穷小子,通过“生命原液”这个伟大的产品,实现了财富自由。然后开始讲产品的“神奇功效”,从癌症到糖尿病,仿佛包治百病。
台下的人听得如痴如醉,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冷眼旁观,心里却越来越沉。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传销骗局。利用人们对健康和财富的渴望,用夸大宣传和虚假案例来给人洗脑。
讲师讲完,就开始介绍“代理模式”。普通代理三万,金牌代理十万,钻石代理三十万。级别越高,拿货价越低,发展的“下线”越多,返利就越高。
“今天现场签约,成为我们的金牌代理,公司额外赠送价值五千元的欧洲游!”讲师高声宣布。
现场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了。好几个大妈当场就冲上台去刷卡签约。
王娟坐在我旁边,眼睛里闪着光,激动得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她转过头,兴奋地对我说:“小岚,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事业,能干吧?”
我看着她被欲望和谎言包裹的样子,心里一阵悲哀。
内心独白:这就是人性的弱点。当生活陷入困境时,任何一根看似能救命的稻草,都会被人紧紧抓住,哪怕明知它可能是有毒的。王娟不是个例,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现实生活中的失意者。她们渴望被认可,渴望改变命运,而骗子,恰恰是利用了她们的这份渴望。
“嫂子,你先别激动。”我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产品真的这么神奇,为什么医院里不用?为什么不大规模生产,而是通过这种方式来销售?”
“这你就不懂了!”王娟一副“你太天真”的表情,“好东西当然要通过我们这些有眼光的人,才能传递给需要的人。医院里那些药,都是西药,治标不治本,副作用还大!”
我知道,她已经被深度洗脑了,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我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偷偷拿出手机,把我拍下的那些“专利证书”的照片,发给了我一个在工商局工作的同学。
同学很快回了信息:“岚姐,查了,这个公司上个月刚注册的,注册资本只有十万。你发的那些专利,全是伪造的,在国家专利库里根本查不到。这妥妥的皮包公司,诈骗的!你可千万别上当!”
看到信息,我心里有了底。
回到会场,签约还在火热进行。我走到王娟身边,把手机递给她看。
“嫂子,你自己看。”
王娟疑惑地接过手机,当她看到我和同学的聊天记录时,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从兴奋的潮红,变成了死一样的惨白。
她的手开始发抖,手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他们带我们去参观过工厂的,那么大的生产线……”
“嫂子,你看到的,都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那种生产线,租一天才多少钱?”我捡起手机,一字一句地说,“你被骗了。”
王娟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周围热烈的气氛,与她的失魂落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这时,那个“金牌讲师”注意到了我们这边的异样。他走了过来,脸上依然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这位女士,是有什么疑问吗?”
我把王娟护在身后,迎上他的目光,冷冷地说:“我们不买了。我们要退货,退钱。”
讲师的脸色沉了下来,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这位女士,我们的产品一经售出,概不退换。这是公司的规定。”
“规定?你们公司连正规注册信息都经不起查,发的专利全是假的,还好意思跟我谈规定?”我举起手机,“我已经报警了,也通知了工商和税务。你们是现在退钱,还是等着跟警察解释?”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人听清楚。
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惊讶,有怀疑,也有恐惧。
那个讲师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内心独白:我从不是个勇敢的人,在单位,我甚至不敢跟老板提加薪。但此刻,看着被骗的嫂子,看着周围那些同样被蒙蔽的大爷大妈,我突然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这不仅仅是为了我嫂子的三万块钱,更是为了一个普通人的良知和正义。有些事,总要有人站出来。
讲师和几个工作人员围了上来,试图抢我的手机。
我紧紧地攥着手机,大声喊道:“大家别信他们!他们是骗子!我已经查过了,这家公司是假的!”
场面一下子混乱了起来。
内心独-白: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得逞。我不知道我哪来的力气,只是死死地护住身后的嫂子。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战士。也许,每个平凡女人的身体里,都住着一个保护家人的狮子,只是在等待一个被唤醒的时刻。
第六章 真相大白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推了我一把,我踉跄着撞到了桌角上,胳膊传来一阵剧痛。
王娟尖叫了一声,她像是突然被惊醒了,冲上来扶住我,对着那几个工作人员嘶吼:“你们干什么!你们打人!”
就在场面快要失控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工商局的工作人员。
“警察!都不许动!”
那个“金牌讲师”脸色煞白,转身就想从后门溜走,被一个眼疾手快的警察一把按倒在地。
现场所有人都被控制住了。我那个在工商局的同学也赶来了,他看到我,松了口气:“岚姐,你没事吧?幸好你发信息及时,我们联合经侦大队,已经盯这个团伙很久了,就等他们开‘招商会’人赃并获。”
我摇摇头,感觉胳膊疼得厉害。王娟扶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小岚,对不起……对不起……”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天已经黑了。
我哥林伟和张涛都赶来了,两个人脸上都是焦急和后怕。
林伟看到我胳膊上包扎的纱布,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眼圈“刷”地就红了。他走过来,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重重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哥,你干什么!”我吓了一跳。
“我没用!我不是个男人!”林伟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和自责,“让你一个女人去冒这种险,我算什么哥哥!”
王娟站在一旁,低着头,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掉眼泪。
张涛走过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然后一把将我揽进怀里。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却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
“回家。”他只说了两个字,却比任何话都有力量。
回家的路上,车里一片沉默。
王娟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小岚,那三万块钱……警察说,希望能追回来,但……但希望不大。”
我还没说话,林伟就接了过去:“钱没了就没了!只要人没事就好!从明天起,我去找份兼职,晚上去开夜班出租车,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这个窟窿补上!”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王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看着林伟的侧脸,眼神复杂。
回到娘家,我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我们这么晚回来,还以为我们出去吃饭了。
“怎么才回来?吃饭了没?”
“吃了,妈。”我笑着说,“您早点休息吧。”
把妈安顿好,我们四个人坐在客厅里。
王娟“扑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下了。
“小岚,嫂子对不起你!”她抱着我的腿,放声大哭,“我不该说你是外人,我不该那么跟你说话!我猪狗不如!你为了我这个家,差点出事,我……”
我赶紧去扶她,她却怎么都不肯起来。
“嫂子,你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我不起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就是鬼迷心窍了!单位效益不好,看着人家都买车买房,我心里急!小宝上学要花钱,家里开销也大,我就是想多赚点钱,让你哥轻松点,没想到……我把家里好不容易攒下的钱都赔进去了,我还……我还差点害了你……”
这一刻,所有的真相都大白了。没有无缘无故的刻薄,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疯狂。她只是一个被生活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普通女人,用错了力,走错了路。
我哥也走过来,拉着王娟,两个人跪在我面前。
“小岚,是哥对不起你。哥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
我看着跪在面前的哥哥和嫂子,心里五味杂陈。那句“外人”带来的委屈,胳膊上的疼痛,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把他们一个个拉起来,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都起来。我们是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
是啊,一家人。吵过,闹过,伤心过,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在真正的危机面前,我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一起。
内心独白:原来,家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而是一个讲感情的地方。当我执着于是非对错时,我们之间隔着一堵墙。而当我选择理解和原谅时,这堵墙就消失了。王娟的错,我哥的懦弱,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释。他们和我一样,都只是想把日子过好的普通人。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自己家,就睡在娘家我以前的小床上。
半夜,我口渴起来喝水,看到我妈房间的灯还亮着。我轻轻推开门,看到我妈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老旧的木盒子。
看到我进来,她朝我招了招手。
“小岚,你过来。”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存折,还有一个小小的红布包。
“这存折里,是五万块钱。是你爸走的时候,厂里给的抚恤金,我一直没动。”她把存折塞到我手里,“你哥他们现在困难,这钱,你拿三万给他们,把窟窿补上。剩下的两万,是你自己的。”
我连忙推辞:“妈,我不能要。这是您的养老钱。”
“傻孩子。”我妈摸着我的头,她的手很粗糙,但很温暖,“我养你们兄妹一场,图的不是你们给我多少钱,图的是你们都能过得好。你哥日子难,你也不能不管。但妈也不能偏心,女儿也是我的心头肉。你为这个家操了多少心,妈都看在眼里。”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那天……你嫂子说你是外人,妈没说话,你是不是怪妈?”
我低下头,没有作声。
“妈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嫂子她……她也不容易。妈是怕一开口,火上浇油,让你们俩更下不来台。”我妈的眼圈红了,“但妈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个家,有你一半。谁说你是外人,妈第一个不答应。”
听着母亲的话,我心里最后的一点疙瘩,也彻底解开了。原来,她不是沉默,她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在维系着这个家的平衡。
内心独白:我一直以为妈妈不爱我,或者说,更爱哥哥。直到今晚,我才明白,她的爱,是深沉而笨拙的。她不懂得如何表达,却在用她一生的积蓄,告诉我,女儿和儿子,在她心里是一样的。那句“女儿也是我的心头肉”,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抚平我心中的伤痕。
我抱着母亲,像小时候一样,把头埋在她温暖的怀里。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温柔而明亮。
内心独白:什么是家?家不是一所房子,不是一张户口本。家是深夜里为你亮着的一盏灯,是受了委屈后一个温暖的拥抱,是 संकट来临时,一家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我不是外人,这里,永远是我的家。
第七章 家的味道
那件事过去了一个月。
生活像一条平静的河流,重新恢复了它缓慢而坚定的流淌。
我哥真的去找了份兼职,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去开网约车。虽然辛苦,但他整个人看着精神多了,腰杆也挺直了。他说,靠自己双手挣来的钱,踏实。
王娟也变了。她不再抱怨,不再想着走捷径。她在附近一个超市找了份收银员的工作,每天忙忙碌碌,脸上的愁云散了,笑容也多了起来。她把那个骗子公司赔偿给我的三千块医药费,一分不少地给了我,还额外包了个两千块的红包,说是给我压惊。我没要,让她给妈买点好吃的。
妈的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她不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保健品,每天按时吃药,天气好的时候,就下楼跟老邻居们晒晒太阳,聊聊天。
周末,张涛提议,全家一起回我妈那儿吃顿饭。
我买了菜,张涛开车,带着儿子小杰,一起回了娘家。
一进门,我哥和王娟正在厨房里忙活。王娟系着围裙,在灶台前炒菜,我哥在一旁给她打下手,洗菜切墩,两个人有说有笑,配合默契。
看到我们,王娟笑着说:“回来啦!快坐,饭马上就好。”
那笑容,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真诚,灿烂。
小杰和他舅舅舅妈很亲,一进门就叽叽喳喳地聊起了学校里的趣事。张涛则和我哥坐在阳台上,两个男人点上烟,聊着工作,聊着车,聊着男人之间的话题。
我走进厨房,想帮王娟做点什么。
“嫂子,我来吧。”
“不用不用,你去歇着。”王娟把我往外推,“今天你是客,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说错了说错了,回自己家,怎么是客呢?”
我也笑了。一句无心的话,却让我们俩都释然了。是啊,回自己家。
很快,一桌丰盛的饭菜就做好了。红烧排骨、清蒸鲈鱼、油焖大虾……都是我爱吃的。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我妈坐在主位上,看着我们,脸上笑开了花。
“好,好,都回来了,真好。”她高兴得像个孩子。
饭桌上,大家聊着家常。王娟给我夹了一块排骨,不好意思地说:“小岚,尝尝嫂子的手艺,看有没有进步。”
我哥给张涛倒上酒:“妹夫,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小岚有你照顾,我们都放心。我敬你一杯。”
张涛憨厚地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饭桌上,给每一道菜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屋子里充满了饭菜的香气和家人的欢声笑语。
内心独白:眼前的这一幕,就是我心中最渴望的家的样子。没有大富大贵,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和一群彼此关爱的人。生活给了我们一记重拳,但我们没有被打倒,反而因为这次经历,让我们彼此的心贴得更近了。
吃完饭,我和王娟一起在厨房洗碗。
“小岚,”她一边擦盘子,一边轻声说,“以前,是我钻牛角尖了。总觉得日子过得憋屈,想证明自己,结果差点把家都给毁了。现在我想明白了,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比什么都强。”
我点点头:“嫂子,都过去了。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
“以后,妈这边,我们俩一起照顾。”她说,“你工作忙,就周末回来。平时有我呢。”
“好。”我应着,心里暖暖的。
我们俩相视一笑,之前所有的隔阂和不快,都在这清水和泡沫中,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回家的路上,儿子小杰在后座睡着了。张涛开着车,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今天,看你挺开心的。”张涛说。
“嗯。”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夜景,“我哥和嫂子,都挺好的。”
“本来就是一家人嘛。”张涛腾出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家这个东西,就像一辆老车,开久了,总会有点小毛病,不是这儿响,就是那儿漏油。但只要咱们用心去修,用心去保养,它总能载着我们,一直往前开。”
我笑了。这个比喻,真像他这个修车师傅会说出来的话。虽然土,但贴切。
内心独白:是啊,家就是一辆需要用心经营的老车。会有摩擦,会有矛盾,甚至会有抛锚的危险。但只要车上的人齐心协力,彼此理解,互相扶持,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所谓的家人,就是那个平时会跟你吵得最凶,但在你遇到困难时,又会第一个为你挺身而出的人。
我转过头,看着张涛专注开车的侧脸,心里一片宁静。
经历了这场风波,我终于明白,所谓的“外人”,从来不是身份的界定,而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当心近了,再远的亲戚也是家人;当心远了,朝夕相处的,也可能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很庆幸,我的家,虽然经历颠簸,但最终,心与心,又重新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内心独白:生活还在继续,未来的日子里,可能还会有新的烦恼和挑战。但我不怕了。因为我知道,在我身后,永远有一个温暖的港湾,一盏为我而留的灯。那个地方,叫“家”。而我,永远都是家里的一份子,不是外人。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