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厂文化宫的灯,一盏盏亮起的时候,就像给一条灰扑扑的老街掐了电,接上另一根发着暖光的火线。
厂文化宫的灯,一盏盏亮起的时候,就像给一条灰扑扑的老街掐了电,接上另一根发着暖光的火线。
那天,文化宫包了场,放《庐山恋》,电影票是厂里发的,一人一张。
姑娘们攥着票,好像攥着一张可以逃去远山的通行证。
红漆大门吱呀一声,涌进来一股刚洗完头的水汽,还带着蜂花洗发膏的甜味。
门口的海报栏新贴了张剧照:女主角披着波浪卷,背景是庐山层层云海。
几个女生踮脚仰头看,小声议论“她头发是不是用电烫棒卷的”。
那一刻,电影还没开场,人已经掉进故事里。
座位一排接一排,木头椅子因为年久,稍一挪就吱扭吱扭响。
灯光黑下去,只剩银幕上飘着的庐山雾,像刚打开的棉花糖,甜到要滴下糖汁。
姑娘们都屏着气,等男女主角在山路上相遇,等风掀开女主角的裙摆。
银幕上的爱情干干净净,像才冲洗好的照片,一点世俗的灰尘都粘不上去。
那个穿红毛衣的女孩,也在这个场子里。
毛衣是母亲用攒了大半年的布票,在百货公司柜台排队抢出来的,颜色红得扎眼,像门口挂的辣椒串。
她怀里还揣着两块大白兔,攥得奶糖外层的米纸湿透,指尖黏黏。
隔壁班的篮球男孩坐在她左斜后方,身上蓝工作服外套被卷成卷,搁在椅背上,露出洗得发白的领子。
她其实早就想好要把糖送出去,却在前一秒把糖攥得更紧——那糖一脱手,就像把自己也递出去。
电影跳到男女主在夕阳里第一次拥抱,观众席发出轻微的“哇”,像潮水扑岸。
她顺势回头,胳膊越过椅背,把糖放在男孩膝盖上。
动作轻得像把一片落叶搁在湖面上,然后赶紧扭回头,脸瞬间烧得比毛衣还红。
男孩没说话,只是把糖纸剥得沙沙响,两声,一颗糖全进嘴里。
银幕上爱正盛,观众席里也有一颗糖在慢慢化。
灯亮起时,所有人脸上都有一层潮湿的光。
出门那一刻,夜风吹得人直打激灵,谁也没提剧情,却都悄悄带着剧情里的胆子走路。
那天的夜路比平时长,影子被路灯拉得歪七扭八,没人舍得踩碎自己的倒影。
后来人们说起八十年代,总爱提喇叭裤、收录机、迪斯科,可在这条工业城的深巷里,青春没有锣鼓点,全靠几块大白兔、一件红毛衣,就把心动点着了。
那些东西,在三十年后的淘宝都能搜到同款,可它们一旦被塞进电影院暗处的掌心里,就有了不可复印的温度。
《庐山恋》一年年重播,庐山也年年云雾缭绕,可胶片会褪色,奶糖会化,只有那扇红漆大门还留在老厂宿舍后面,锁生锈了,漆斑驳了,推开进去,木头椅子仍在吱扭吱扭。
门里门外,一代人长大、搬家、下岗、下海,可只要想起那天放映厅的爆米花味混着奶糖的甜,就觉得日子并非全是焊花刺目、机器轰鸣——原来也有一块最软的角落,留给悄悄长出的喜欢。
来源:小周周聊动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