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30岁,月入10000,想和二婚带娃的女朋友结婚,父母却强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9-10 11:56 1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父亲陈国民调到了35。新闻联播铿锵有力的结束语,被他拧成了一片含混的嗡鸣,像一群蜜蜂堵在耳道里。这音量不高不低,刚好能盖过三个人之间尴尬的沉默,却又不足以让人彻底忽略对方的存在。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父亲陈国民调到了35。新闻联播铿锵有力的结束语,被他拧成了一片含混的嗡鸣,像一群蜜蜂堵在耳道里。这音量不高不低,刚好能盖过三个人之间尴尬的沉默,却又不足以让人彻底忽略对方的存在。

我妈李秀华解下洗碗的围裙,在手里反复绞着,那块印着小黄鸭的棉布已经被她搓得起了毛边。我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沙发上纹丝不动、紧盯着屏幕的父亲,喉咙发紧。

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爸,妈,我……”

“吃饭了没?”父亲头也不回地问,眼睛还黏在电视上一个转瞬即逝的广告画面上。这句问话,像是在确认一个事实,又像是在堵住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份在心里排演了无数遍的开场白推翻,决定单刀直入:“我跟林微打算结婚了。”

空气瞬间凝固。

电视机里汽车广告的引擎轰鸣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那35的音量,再也盖不住这死一般的寂静。

母亲手里的围裙“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没有去捡,只是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父亲终于舍得把视线从电视上挪开,他缓缓转过头,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只是看着我,看了足足有十秒钟。这十秒,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陈阳,”他开口了,声音异常平静,“你今年三十了,不是三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我爱林微,我也爱她的孩子朵朵。我想给她一个家。”

“家?”母亲尖利的声音像一把锥子,猛地刺了过来,“她自己有家!她离过婚!还带着个拖油瓶!这种女人,怎么进我们陈家的门?你让她进门,是想让街坊邻居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吗?”

“妈,都什么年代了,您怎么还这么想?”我试图辩解,但声音在母亲的激动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我怎么想?我就是这么想!”她猛地一拍大腿,眼泪涌了出来,“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供你读大学,在市里找了好工作,一个月挣一万块,多体面!我是指望你找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给我们老陈家传宗接代,不是让你去给别人当后爹的!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李秀华!”父亲低喝一声,母亲的哭诉戛然而止,但抽噎声仍在继续。

父亲拿起遥控器,按下了静音键。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母亲压抑的哭声和我们三人沉重的呼吸。

他从茶几下面那个旧木抽屉里摸索着,拿出降压药,倒了两粒在手心,干咽了下去。我看到抽屉角落里,露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的一角,那是我五六岁时,他们带我去公园,我骑在父亲肩上,笑得没心没肺。曾经,我们也是那样亲密无间。

“陈阳,”父亲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威严,“这件事,没得商量。”

“为什么?”我的火气也上来了,“就因为她离过婚?就因为她有孩子?这不公平!林微她有多好你们根本不了解!”

“我们不需要了解!”父亲的手指开始在红木茶几上一下下地敲着,这是他耐心耗尽的标志性动作,“我只知道,我陈国民的儿子,不能娶一个二婚的女人。这事关我们家的脸面。”

“脸面,脸面!你们的脸面就比我的幸福还重要吗?”我猛地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尖锐的刺响。

激动时,我的话都变成了短句。

“我三十了!”

“不是废物!”

“我有权决定!”

“我自己的婚姻!”

“你有什么权?”母亲也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的命都是我给的!我告诉你,陈阳,你要是敢娶那个女人进门,你就别认我这个妈!我们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这种二选一的戏码,从我小时候选哪个补习班,到大学选什么专业,再到毕业后回不回老家,上演了无数次。每一次,我都妥协了。但这一次,我不想再退。

“有些事,”父亲看着我,眼神复杂,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你想清楚了再说,别……别将来后悔。”他那后半句话,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看着他们,一个泪流满面,一个冷若冰霜。我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无力。我想要一个家,一个属于我和林微、朵朵的家,为什么就这么难?

“我认定她了。”我一字一句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和过去二十多年的顺从告别。

父亲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不再看我,重新拿起了遥控器。

“嗡——”

电视机的音量,被他从静音,直接调到了45。震耳欲聋的电视剧主题曲,像一堵墙,瞬间将我隔绝在了他们的世界之外。

那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家门的。夜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我掏出手机,点开林微的微信头像,那是一张她和朵朵在海边的合影,母女俩笑得灿烂。我打了一行字:“我跟我爸妈说了。”想了想,又删掉,改成了:“睡了吗?”

片刻后,她回过来:“没呢,在等你的消息。”

我的鼻头一酸,视线瞬间模糊了。我用力吞咽了一下,回复道:“我没事。他们……需要点时间。”

我撒了谎。我知道,这需要的,或许不仅仅是时间。

第一章

接下来的三天,家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我和父母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三个互不相干的租客。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母亲不再给我夹菜,父亲依旧把电视音量调到35,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越来越厚。

我每天下班后,都先去林微那里。那间不到七十平米的小屋,是我唯一的避风港。

“叔叔!”我刚用钥匙打开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抱住我的腿。是朵朵,她穿着一身粉色的睡衣,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仰着脸看我,眼睛亮晶晶的。

“今天在幼儿园乖不乖?”我放下公文包,把她抱起来,在她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乖!老师还奖励我小红花了!”她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朵皱巴巴的贴纸,小心翼翼地贴在我的手背上。

林微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刚炒好的青菜,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回来啦?快去洗手,马上就能吃饭了。”她笑着说,眉眼弯弯,仿佛能驱散我一整天的疲惫。

饭桌上,朵朵叽叽喳喳地讲着幼儿园的趣事。林微时不时给她夹菜,温柔地提醒她慢点吃。我看着她们母女,心里一阵阵发暖。这就是我想要的烟火人间,平淡,却真实。

吃完饭,林微去洗碗,我陪朵朵在客厅玩拼图。那是一幅一千块的星空图,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太难了。但朵朵很有耐心,她拿着一块深蓝色的拼图,比划了半天,也找不到位置。

她抬起头,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看着我,忽然问:“叔叔,你爸爸妈妈也会像我的爸爸妈妈一样吵架吗?”

孩子无意识的话语,像一根最细的针,精准地刺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手里的动作一顿,喉咙发紧。我该怎么回答她?告诉她我的父母正在因为她和她的妈妈,跟我进行一场惨烈的冷战吗?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揉了揉她的头发:“大人之间,有时候会因为一些事情看法不一样,就像你和你们班的小朋友,偶尔也会抢玩具,对不对?”

朵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你会离开我妈妈吗?就像……我爸爸离开我们一样。”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我看着她眼中那与年龄不符的担忧和脆弱,心疼得无以复加。我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用下巴蹭着她柔软的头发,用从未有过的坚定语气说:“不会。叔叔永远不会离开你和妈妈。”

朵朵在我怀里蹭了蹭,小声说:“拉勾。”

“好,拉勾。”

和孩子拉完勾,我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林微背对着我,水流声哗哗作响,掩盖了她肩膀轻微的耸动。我知道,她都听到了。

我从背后轻轻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她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

“对不起。”我说,“让你和朵朵受委屈了。”

她关掉水龙头,转过身,眼圈是红的。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抚平我紧皱的眉头。“陈阳,”她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我知道这很难。我不需要你为我跟家里闹翻,我只希望你……不要骗我。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告诉我实话,好吗?”

那一刻,我心里的愧疚达到了顶点。我对她撒了谎,我说我的父母只是需要时间。成年人的世界,连崩溃都要预约时间。我不敢告诉她,我母亲甚至说出了“有她没我”的狠话。

我用力地点点头:“好。”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我心里一紧,走到阳台去接。

“喂,妈。”

“陈阳!你快回来!你爸……你爸他犯高血压,晕倒了!我们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惊慌失措。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我冲回客厅,抓起外套和车钥匙就往外跑。

“怎么了?”林微追上来问。

“我爸进医院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得马上过去!”我语无伦次,甚至没敢看她的眼睛,就匆匆下了楼。

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母亲说的市中心医院。冲进急诊大厅,我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我掏出手机想再打电话,却发现母亲的电话打不通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我挨个询问护士站,都说没有接收过叫“陈国民”的高血压病人。我在急诊室来来回回跑了三趟,急得满头大汗。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家里的座机号码。

是父亲打来的。

“喂?爸!你们在哪?妈说你晕倒了,我……”

“回来吧。”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疲惫而沙哑,背景里没有一丝医院的嘈杂,反而有新闻联播片尾曲的隐约声响。

“什么?”

“你妈没事,我也没事。我们都在家。”

我愣在原地,急诊大厅里人来人往,声音嘈杂,我却什么都听不见了。血液冲上头顶,我的手脚冰凉。

他们骗了我。

为了让我离开林微那里,回家,他们竟然用这种方式。

我挂了电话,慢慢走出医院。站在深夜的街头,看着车水马龙,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刻的荒诞和悲凉。

我开车回家,车速很慢。那条平日里十几分钟的路,我开了一个小时。回到楼下,我没有马上上去,而是在车里坐了很久。这个狭小的空间,此刻成了我唯一的庇护所。我趴在方向盘上,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我没有哭,只是觉得心脏像是被泡在冰水里,又冷又胀,喘不过气。

半晌,我擦了擦眼睛,上了楼。

家里的灯亮着。父亲坐在沙发上,还是那个姿势,只是电视关了。母亲在厨房里,没有开灯,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我把车钥匙往玄关的柜子上一扔,发出清脆的响声。

“为什么?”我问,声音沙哑。

父亲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去,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不这样,你会回来吗?”

“所以你们就咒自己生病进医院?”我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们知不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我差点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死了?”父亲冷笑一声,“我死了你不是更高兴?正好没人管你了,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娶那个女人进门了!”

“我没有!”我吼了回去。

“你就有!”母亲从厨房冲了出来,她眼睛通红,像是刚哭过,“你心里只有那个和她那个拖油瓶!你连家都不要了!我们不逼你一下,你是不是就打算死在外面了?”

“那也是你们逼的!”

“我们逼你?我们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为了我好,就是用谎言把我骗回来?为了我好,就是逼着我放弃我爱的人?有些爱,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行的却是绑架的勾当。”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彻底割裂了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温情。

母亲捂着胸口,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指着我,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父亲猛地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我们父子俩身高差不多,他这样逼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里的血丝和失望。

“陈阳,”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转身,从玄关的抽屉里,拿出了我放在那里的一串备用家门钥匙,用力地拍在茶几上。

“叮当”一声脆响,像是在我心上砸出了一个洞。

“在你没想清楚之前,这个家,你不用回了。”

第二章

我拿着那串钥匙,离开了家。

站在深夜的楼道里,我忽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回林微那儿吗?我该怎么跟她解释我这一晚上的闹剧?说我爸妈为了让我回家,上演了一出“病危”的戏码?这太荒唐了,也太伤人了。

我的懦弱和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让我选择了逃避。

我在公司附近的快捷酒店开了一间房。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盯着惨白的天花板,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我给林微发了条微信,说我爸情况稳定了,但需要观察,我得在医院陪床,这几天就不回去了,让她和朵朵自己照顾好自己。

发送键按下去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又撒谎了。我的核心缺陷——这种该死的冲突回避和企图粉饰太平的懦弱,正在把我和我珍视的一切,推向更深的深渊。

林微很快回了:“好,你专心照顾叔叔,家里有我,别担心。”

看着她的回复,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白天在公司强颜欢笑,处理工作;晚上下班后,就回到那间小小的酒店房间,像一只躲在壳里的蜗牛。

我不敢联系父母,他们也没有联系我。我不敢见林微,只能靠着微信上那些言不由衷的谎言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周三下午,我在做一个项目报表,一个同事凑过来:“哎,陈阳,你妈的微信头像是怎么换成风景图的?她之前不是一直用你的照片吗?我刚看她发了个朋友圈,说‘心寒’,咋回事啊,跟你爸吵架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打开微信。果然,母亲的头像,从我大学的毕业照,变成了一张不知名的山水风景画。我点开她的朋友圈,那条“心寒”的动态下,一堆亲戚在下面评论。

“嫂子,怎么了?”

“姐,别气坏了身子。”

“大外甥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我忽然想起,上个月母亲节,我刚花了一个下午,手把手教她怎么换微信头像,怎么发朋友圈,怎么屏蔽不想让看的人。我当时还开玩笑说:“妈,您学会这个,以后跟我爸吵架了,就可以发朋友圈让他看不见了。”

没想到,这第一个被屏蔽的,竟然是我。

讽刺,真是莫大的讽刺。

我关掉手机,报表上的数字在眼前跳跃、模糊。我起身去了茶水间,给自己冲了一杯浓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那份酸楚。

晚上,我加完班,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不觉,就开到了父母家楼下。我把车停在对面的阴影里,抬头看着六楼那个熟悉的窗户。

灯亮着。昏黄的灯光透出来,显得那么温暖。我能想象出父亲正坐在沙发上,敲着桌子看军事频道,母亲在厨房里忙碌,嘴里或许还在数落着我。

家,有时候不是港湾,而是漩涡的中心。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念它。

我拿出手机,想给母亲打个电话,哪怕是听听她的声音也好。可号码拨到一半,我又退出了。我说什么呢?认错?我不觉得自己错了。求和?我拉不下这个脸。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一辆熟悉的白色小轿车开了过来,停在了单元门口。

是林微。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怎么会来这里?

我看到她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一个果篮和一个保温桶。她站在单元门口,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拿出手机,似乎在打电话。

我的手机屏幕亮了,来电显示是“林微”。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却没有勇气接起来。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自动挂断。我看到林微落寞地垂下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把东西放在了单元门的门禁上,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那一刻,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推开车门,朝她跑了过去。

“林微!”

她听到我的声音,猛地回头,脸上写满了惊讶。

“陈阳?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医院吗?”

谎言被当面戳穿的尴尬,让我无地自容。我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车,再抬头看看楼上的灯光,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她的眼神里,先是惊讶,然后是了然,最后,是一抹深深的失望。

“你没在医院。”她陈述道。

“你也没回家。”她补充道。

“你一直在骗我。”她做出了结论。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打在我的脸上。

“我……”我想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为什么要骗我?”她问,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陈阳,我跟你说过,我什么都能接受,唯独不能接受欺骗。我离过一次婚,我太知道谎言的杀伤力有多大了。”

“对不起,我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痛苦地抓了抓头发。

“所以你就选择骗我?”她自嘲地笑了笑,“你觉得,编造一个你父亲病危的谎言,然后自己躲起来,事情就能解决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信了你的话,真的以为叔叔病重,我会有多担心?我今天提着东西过来,是想看看阿姨,想跟她说,有什么事冲我来,别为难你。结果呢?倒像个笑话。”

她的这番话,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我只想着自己的为难和尴尬,却从未站在她的角度想过。我的懦弱,不仅伤害了自己,更深深地伤害了她。

“林微,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上前一步,想去拉她的手。

她却后退了一步,避开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累了,陈阳。”她疲惫地摇了摇头,“我带着朵朵,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想要的,是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队友,而不是一个遇到问题,就把我推到一边,自己躲起来,还需要我反过来去担心的‘孩子’。”

“我不是!”我急切地反驳。

“你就是!”她看着我,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你不敢跟你父母摊牌,你不敢跟我说实话,你甚至不敢回家。你被他们赶出来,宁愿住酒店,也不来找我。在你心里,我跟朵朵,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你可以依靠的家人?”

我张了张嘴,却无从辩驳。因为她说的,句句属实。我的逃避,恰恰证明了我潜意识里,并没有把她当成可以共同面对风雨的伴侣。这是我的错,是我的致命缺陷。

“我们……都冷静一下吧。”她说完,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林微!”我追上去,堵在车门前,“别走!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她看着我,眼神空洞,“你要我怎么给?陈阳,我今天来,是抱着最大的诚意,想去解决问题的。可是你呢?你连面对问题的勇气都没有。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可能不是你父母的反对,而是你。”

她绕过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发动,毫不留恋地汇入了车流。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两盏红色的尾灯越去越远,最后消失在拐角。

我提着她放在门禁上的果篮和保温桶,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傻瓜。保温桶还是温的,我打开盖子,里面是我最爱喝的排骨汤。

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楼道里的灯亮了,单元门开了。我爸站在门口,他穿着睡衣,手里拿着一袋垃圾。

他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手里的东西。

我们父子俩,隔着几步的距离,在深夜的寒风中对峙着。

“你……还有脸回来?”他开口,声音里满是厌恶。

第三章

“我没想回来。”我抹了一把脸,声音嘶哑地回答。

父亲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保温桶上,冷哼一声:“怎么?人家找上门来了?我说什么来着,这种女人,有的是手段。”

“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猛地抬头,胸中的怒火被瞬间点燃,“她只是担心你们,想来看看!她根本不知道我没在医院,更不知道我被你们赶出来了!”

“担心我们?黄鼠狼给鸡拜年!”父亲把垃圾袋狠狠扔进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她不来,我们家还好好的!她一来,我们家鸡犬不宁!你为了她,跟我们撒谎,跟我们吵架,现在连家都不回了!陈阳,你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没有!”我感觉自己像一头困兽,在牢笼里徒劳地冲撞,“是我自己的问题!跟她没关系!”

“没关系?”父亲逼近一步,他标志性的敲桌子的动作,此刻变成了用手指用力地戳着我的胸口,“你自己的问题?好,那我问你,你一个月一万块钱工资,养活你自己是够了。可你要养她,还要养她那个孩子!你想过以后吗?孩子上学不要钱?生病不要钱?她那个前夫,是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些你想过吗?”

父亲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向我最虚弱的地方。这些问题,我不是没想过,但我总觉得,只要有爱,一切都可以克服。然而,当这些现实问题被父亲如此赤裸裸地摆在面前时,我那点可怜的自信,瞬间土崩瓦解。

“钱我可以挣……”我的反驳显得那么无力。

“你怎么挣?你拿什么挣?就凭你那点死工资?”父亲不屑地打断我,“陈阳,你不是活在电视剧里。过日子,不是嘴上说说我爱你你爱我就够了的。是柴米油盐,是人情往来,是实实在在的钱!”

我无言以对。

父亲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强硬:“回家吧。跟你妈道个歉。那个女人的事,断干净。就当做了个梦,醒了就没事了。”

回家?道歉?断干净?

我看着父亲,这个我曾经无比敬畏的男人。我忽然发现,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一代人的观念差异,更是一整个世界的鸿沟。在他看来,婚姻是一场权衡利弊的交易,而我,选了一笔稳赔不赚的买卖。

“爸,”我惨然一笑,“如果我今天跟你们回去了,跟林微断了。那下一个呢?你们再给我介绍一个你们满意的,家世清白、工作稳定、没谈过恋爱的女孩。然后呢?我们结婚,生子,过上你们规划好的‘正确’生活。可那样的我,还是我吗?那样的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父亲愣住了,他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后,他那句口头禅又冒了出来:“你自己看着办!”

这一次,这句话里没有信任,没有放手,只有浓浓的失望和警告。

他转身,重重地关上了单元门。

我一个人站在楼下,抱着那个已经开始变凉的保温桶,像一个笑话。

我回到了酒店。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我把排骨汤倒进杯子里,用酒店的热水壶加热。汤很香,但我喝在嘴里,却满是苦涩。

我开始和林微冷战。

我没有再给她发消息,她也没有联系我。我们就像两条突然中断的线,各自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白天,我像个没事人一样上班,开会,写方案。同事们都说我最近状态特别好,像打了鸡血。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用疯狂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晚上,我回到酒店,那种巨大的空虚感就会将我吞噬。我会一遍遍地翻看我和林微的聊天记录,看她和朵朵的照片。朵朵天真的笑脸,林微温柔的眉眼,都像刀子一样,一刀刀割在我的心上。

周五晚上,公司聚餐。我喝了很多酒。

回酒店的路上,我吐得一塌糊涂。胃里翻江倒海,头痛欲裂。我扶着墙,摸索着回到房间,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半夜,我被渴醒了。我挣扎着想去烧点水,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味。是林微常用的那款百合味的护手霜的味道。

我猛地睁开眼。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我看到,一个人影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我。

是林微。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以为是自己喝多了产生的幻觉。我用力揉了揉眼睛。

她还在那里。

“你……怎么来了?”我的声音因为宿醉而沙哑不堪。

她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递到我嘴边。水是温的。

我贪婪地喝着,甘甜的水滋润着我干裂的喉咙。

喝完水,她又拿了一条热毛巾,轻轻地帮我擦脸。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怜惜。

我看着她,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

“对不起。”我抓住她的手,把脸埋在她的掌心,滚烫的眼泪终于决堤。她的手很凉,被我的眼泪一烫,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我像个孩子一样,在她掌心发泄着这几天所有的委屈、痛苦和悔恨。

过了很久,我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抽了张纸巾,帮我擦干眼泪,然后在我身边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问。

“我给你公司同事打了电话。”她轻声说,“你聚餐,喝多了,他们把你送回来的。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伸手把我额前凌乱的头发拨开。“陈阳,那天……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

“不,是我不好。”我急忙说,“是我骗了你,是我懦弱,是我没有担当。你说的都对,问题在我。”

我们俩互相道歉,气氛反而更加沉重。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她看着窗外的月光,声音有些飘忽,“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太急了。你的家庭,我的过去,朵朵的未来……这些都不是小事。也许,我们真的应该像你说的,给彼此,也给你的父母,多一点时间。”

我的心一沉。我听出了她话里的退意。

“你什么意思?”我紧张地问,“你要放弃吗?”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里闪着我看不懂的光。“我不是要放弃。”她说,“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夹在中间,两头受气。我不想你为了我,跟家里闹到这种地步。这不值得。”

“值得!”我脱口而出,“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都值得!”

她苦笑了一下。“可你现在并不快乐,不是吗?你看看你,为了躲避,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这不是我想要的。”

她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倒了两粒胃药和一杯水递给我。“把药吃了,好好睡一觉。”她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又帮我掖了掖被子。

“别扛着,我们一起。”她留下的那张纸条上的字,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她起身要走。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别走。”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我。

“林微,”我鼓起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一字一句地说,“嫁给我。我们搬出去,租个大一点的房子,离开这里,开始我们自己的生活。我父母那边,我会处理。我不会再逃避了。”

她没有回头,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就在我以为她会拒绝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

“好。”

那个瞬间,窗外的月光,仿佛都亮了几分。

然而,我们都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门外等着我们。

第四章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

在陈阳和林微达成和解的那个深夜,陈家也并未平静。

陈国民关上单元门,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胡乱地换着台。李秀华从卧室里出来,看到丈夫铁青的脸,小心翼翼地问:“他……走了?”

“嗯。”陈国民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

“你跟他说了什么?我看你下去半天。”

“该说的都说了。”陈国民把遥含控器一扔,“听不听得进去,看他自己了。”

李秀华叹了口气,在丈夫身边坐下。“老陈,你说……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把他赶出去,还骗他……”

“不过分他能长记性吗?”陈国民瞪了妻子一眼,“你就是心软!你看他刚才那样子,魂都快被那个女人勾走了!手里还提着那女人送来的汤!我们再不狠下心,这儿子就真没了!”

李秀华不说话了,只是拿着一块抹布,心烦意乱地擦着已经很干净的茶几。

关了灯的卧室里,夫妻俩各自躺在床的一边,谁也睡不着。

黑暗中,李秀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哭腔:“老陈,我害怕。”

“怕什么?”

“我怕阳阳真的跟咱们拧到底。我今天……给我那个老姐妹王姐打电话了。”李秀华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就是她儿子,前几年娶的那个,也是个二婚带孩子的。”

陈国民翻了个身,面对着妻子:“她说什么了?”

“她说……一开始也挺好的。那女的嘴甜,手脚也勤快。可结了婚不到一年,就露馅了。三天两头跟她儿子要钱,说要给自己的孩子报这班那班,今天说孩子要买钢琴,明天说要出国夏令营。她儿子那点工资,全填进去了。后来,那女的还怂恿她儿子,把家里老房子卖了,换个学区房,房本上要写她和她孩子的名。王姐不同意,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最后……离了。分走了她儿子一半的财产,还把他攒了半辈子的积蓄都掏空了。王姐现在一说起这个就哭,说悔不当初。”

李秀华说着,也带上了哭音:“老陈,我一想到阳阳以后也可能过上这种日子,我这心就跟刀割一样。咱们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啊!”

陈国民沉默了。他知道妻子说的这个事。这也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恐惧。他反对,不仅仅是为了那点可笑的“脸面”,更是出于一个父亲最朴素的保护欲。他怕儿子吃亏,怕儿子被骗,怕儿子辛苦半生,最后是为别人做嫁衣。

“睡吧。”他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妻子的后背,“天塌不下来。只要我们俩态度坚决,他总有想通的一天。”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的儿子,已经做出了他最不愿看到的决定。

(视角切换:第一人称)

我向林微求婚后的第二天,就去中介公司挂出了我名下那套小公寓的出租信息。那是我工作前几年,父母出首付给我买的,面积不大,但地段不错,我一直自己住,直到去年公司附近有了新宿舍,我为了上班方便,才搬去宿舍,把公寓空了出来。

我打算把这套公寓租出去,用租金和我的工资,在离朵朵幼儿园和林微公司都近的地方,租一个大点的两居室。

我把这个计划告诉林微时,她沉默了很久。

“陈阳,这房子是你爸妈给你买的。你这么做,他们知道了,会更生气的。”

“我知道。”我握住她的手,“但这是我的房子,我有权处置。而且,我不想再住在公司宿舍,更不想让你和朵朵挤在那个小房子里。我想给我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我的坚定,打消了她的顾虑。

接下来的一周,我们像所有即将步入新生活的情侣一样,忙碌而快乐。我们一起看房,一起规划未来。我甚至开始在网上看起了男士戒指的款式。

这期间,我给家里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是母亲接的,她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冷冷地说“我没什么跟你说的”,然后挂了电话。一次是父亲接的,他只是沉默地听着,在我问他身体怎么样时,含糊地“嗯”了一声,然后也挂了。

我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我相信,只要我坚持下去,用行动向他们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他们总有一天会理解的。

我太天真了。

周六,我约了林微和朵朵,去一家新开的亲子餐厅吃饭。我想让林微看看我为她选的戒指,给她一个正式的求婚。

我提前到了餐厅,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把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放在口袋里,手心紧张得直冒汗。

就在我幻想着林微看到戒指时惊喜的表情时,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餐厅门口。

是我的母亲。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阿姨,我不认识。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

母亲显然也看到我了,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她身边的那个阿姨却眼前一亮,拉着我妈就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哎呀,秀华,这就是你儿子陈阳吧?小伙子真是一表人才!”那阿姨自来熟地在我对面坐下,热情得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母亲尴尬地笑了笑,也坐了下来。“陈阳,这是你王阿姨。”

王阿姨?我脑子里迅速搜索着,想起了母亲提过一次的那个老姐妹。

“王阿姨好。”我礼貌地点了点头,心里却警铃大作。她们怎么会来这里?是巧合吗?

“陈阳啊,听你妈说,你现在在一家大公司当主管,一个月一万多块,真了不起!”王阿姨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今天啊,是特地带我外甥女来跟你见个面的。我那外甥女,今年26,重点大学硕士毕业,现在是中学老师,长得又漂亮,性格又好……”

我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偶遇”,一场变相的相亲。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我看着母亲,她躲闪着我的目光,不敢看我。

“妈!”我压低声音,但怒气已经无法掩饰,“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我……”母亲支支吾吾。

王阿姨见状,打圆场地笑道:“哎呀,陈阳,你别怪你妈。她也是为你好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年轻人,多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嘛!”

“我不需要!”我冷冷地拒绝,“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我马上就要跟她结婚了。”

王阿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母亲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我,声音都在发抖:“陈阳!你非要跟我对着干是吗?我今天把话撂这儿,只要我活一天,那个女人就休想进我们家的门!”

她的声音很大,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我羞愤交加,也站了起来。“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用不着你们操心!”

就在我们母子俩剑拔弩张的时候,餐厅门口,传来了朵朵清脆的声音。

“叔叔!”

我回头,看到林微牵着朵朵,正站在门口,一脸错愕地看着我们这边。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看到了林微眼中的震惊、不解,和受伤。

我看到了母亲脸上的难堪、愤怒,和一丝得逞的快意。

我看到了王阿姨脸上看好戏的表情。

而我,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站在舞台中央,接受所有人的审判。

林微没有走过来。她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拉着朵朵,转身就走。

“林微!”我大喊一声,想去追,却被母亲死死地拉住了胳膊。

“你给我站住!”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今天要是敢追出去,就永远别再回来!”

我用力地想甩开她的手,但她的手像一把铁钳,箍得我生疼。

“妈!你放开我!”我急得眼睛都红了。

“我不放!我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我们的争执,引来了餐厅经理。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看着林微和朵朵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再看看眼前状若疯狂的母亲,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淹没了我。

我的懦弱,我的妥协,我的自以为是,最终导致了今天这个最坏的局面。我以为我能处理好一切,结果却把一切都搞砸了。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援兵”,从天而降。

“都给我住手!”

一声怒喝,从餐厅门口传来。

我爸,陈国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脸色铁青,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我们面前,一把将我妈拉开。

他看都没看我,而是径直走到那个王阿姨面前,冷冷地说:“王姐,这是我们的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王阿姨被他这番话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地站起来:“老陈,我……我也是好意……”

“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父亲打断她,“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我妈,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

整个餐厅,鸦雀无声。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口袋里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此刻却重如千斤。

第五章

父亲的突然出现,像一场龙卷风,卷走了餐厅里所有的尴尬和喧嚣,却把一地狼藉留给了我。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餐厅,给林微打电话,无人接听。发微信,也没有回复。

我知道,这次,她是真的伤透了心。

我开着车,像个幽灵一样在城市里游荡。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幕:母亲歇斯底里的样子,林微受伤的眼神,朵朵不知所措的表情,还有父亲最后那冰冷的眼神。

我把车停在江边,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我仿佛看到了林微的前夫。我一直避免去想这个人,但此刻,他的形象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林微很少提他,只说过是因为他嗜赌、家暴,才离的婚。

我忽然感到一阵后怕。如果林微的前夫是个纠缠不休的人,我能保护好她和朵朵吗?就像我父亲质问我的那样,我拿什么去保护?我连自己的父母都搞不定,又怎么去对抗一个未知的、可能充满危险的“外敌”?

真正的成长,不是世界给了你什么,而是你敢于向世界要什么。我一直以为自己长大了,成熟了,但现实却一次次地告诉我,我还只是一个被父母羽翼保护过度的孩子。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划开接听,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鲁的男声:“是陈阳吗?”

“我是,你哪位?”

“我是谁你不用管。你跟林微是什么关系?”对方的语气充满了挑衅。

我的心猛地一沉:“你到底是谁?”

“呵,我是朵朵的亲爹!我告诉你,林微是我老婆,你少打她的主意!识相的,赶紧滚远点,不然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是他,林微的前夫,赵军。

“你跟林微已经离婚了,你没有资格再来骚扰她!”我怒道。

“离婚了?离婚了她也是我儿女的妈!”赵军在电话那头冷笑,“我告诉你,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不是挺有钱吗?在什么大公司上班,一个月一万多。这样,你给我拿十万块钱,我就当没看见你,以后再也不找你们麻烦。不然的话……”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做梦!”我气得浑身发抖。

“做梦?呵呵,陈阳是吧?我知道你家住哪,也知道你爸妈是干什么的。你说,要是我去你爸妈单位闹一闹,说你勾引有夫之妇,破坏别人家庭,你爸妈那张老脸,往哪搁啊?”

无耻!卑鄙!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林微不愿意再婚,为什么她总是那么小心翼翼。有这样一个像水蛭一样的前夫,她的生活怎么可能平静?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赵军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手脚冰凉。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不能让他去伤害我的父母,更不能让他去伤害林微和朵朵。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逃避了。这一次,我必须正面迎击。

我立刻开车赶往林微家。

敲开门,林微看到是我,愣了一下,想关门,被我一把抵住。

“林微,你听我说,我有急事!”

我挤进门,看到朵朵正坐在沙发上,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看到我,她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叔叔”,然后把头埋进了林微的怀里。

我的心像被揪住了一样疼。

“赵军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我开门见山。

林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跟我要钱,十万。不然就去我爸妈单位闹。”

林微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不稳。我赶紧扶住她。

“这个混蛋!”她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别怕。”我扶着她坐到沙发上,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我不会让他伤害到你和朵朵,也绝不会让他去骚扰我的家人。”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担忧,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助。

“你想怎么处理?”她问。

“你把他约出来,我跟他谈。”我说。

“不行!”她立刻反对,“他就是个无赖,你跟他讲不通道理的!他会伤害你的!”

“你放心,我不是去跟他打架。”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去解决问题。林微,相信我一次。让我为你和朵朵,做点什么。”

我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在餐厅被我母亲当众羞辱的难堪,和接到赵军勒索电话的愤怒,这两件事像催化剂一样,彻底激发了我骨子里一个男人该有的血性。

我不能再躲在任何人身后了。

林微看着我,看了很久,终于,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们约了赵军第二天在一家茶馆见面。

我提前到了,选了一个靠里的包间。我没有报警,因为我知道,这种口头勒索,没有证据,警察也奈何不了他。我今天来,就是要跟他做个了断。

赵军很快就来了。他比我想象中要瘦小,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市井的油滑和戾气。

他大摇大摆地在我对面坐下,翘起二郎腿:“钱带来了吗?”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两样东西,放在桌上。

一份,是我昨天连夜找律师朋友咨询后,打印出来的关于敲诈勒索罪的法律条文。

另一份,是一个录音笔。

赵军看到这两样东西,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怎么?吓唬我啊?你以为我赵军是吓大的?”

“我不是吓唬你。”我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昨天电话里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录了音。这支录音笔,现在也开着。你要十万块,可以。但你必须写一张收据,写明这十万块,是你向我借的。并且,你要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以后永不再以任何理由,骚扰林微和朵朵。否则,这些录音,会立刻被送到派出所。”

赵军的脸色变了。他没想到我会有这一手。

“你他妈算计我?”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只是在保护我的家人。”我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赵军,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嗜赌,欠了一屁股债。你今天来要十万,明天就会来要二十万。你就是个无底洞。我不会给你一分钱,让你再去赌博,再去毁掉自己的人生。”

“你……”他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

他愣住了。

“我有个朋友,在郊区开了个物流公司,正好缺一个跟车的押运员。活儿很累,但包吃包住,一个月干好了,也有六七千。你如果愿意改过自新,踏踏实实地去干,我可以介绍你去。你挣了钱,可以自己还债,可以堂堂正正地去看朵朵,给她买她喜欢的东西,做一个真正的父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吸血鬼一样,敲诈勒索,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看着他,语气诚恳:“路,我给你指了。是继续做一个人人喊打的无赖,还是重新做人,你自己选。”

赵军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怀疑,有挣扎。他大概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对他说这样一番话。

包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不知道我的这番话,对他有没有用。但我知道,这是我能做的,最好的处理方式。既坚守了我的底线,又给了他一个可能的出路。

这是一种冒险,也是我对自己的一次突破。在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内心那堵因为懦弱和逃避而筑起的高墙,正在一点点坍塌。我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被父亲把电视音量调到35时的窒息感,但我没有退缩,我选择直面它,击碎它。

许久,赵军颓然地坐了下来。他拿起桌上的那张法律条文,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最后,他抬起头,看着我,声音嘶哑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我陈阳,说话算话。”

第六章

和赵军的谈判,结果超出了我的预料。他最终没有接受我去物流公司工作的提议,但也没有再坚持要那十万块钱。他只是拿着那张打印的法律条文,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不知道他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我和林微生活里的一颗定时炸弹,暂时被拆除了。

我把处理结果告诉林微时,她抱着我,哭了。那不是伤心,而是释放。是积压了多年的恐惧和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谢谢你,陈阳。”她在我怀里,哽咽着说。

“傻瓜,我们是一家人。”我轻轻拍着她的背。

这件事,成了我们关系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林微看我的眼神,多了一份以前没有的信赖和依靠。而我,也因为这次成功的危机处理,找回了丢失已久的自信。

我开始明白,真正的担当,不是说多少豪言壮语,而是在问题来临时,能挺身而出,用智慧和勇气去解决它。

然而,我和父母之间的坚冰,却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自从餐厅不欢而散后,他们就彻底跟我断了联系。我打电话不接,回家敲门也没人开。我像个被家族除名的弃子。

原谅,通常不是因为懂了,而是因为算了。但我不想就这么“算了”。他们是我的父母,我不能真的跟他们一刀两断。

周末,我打听到他们会去家附近的公园散步,便心生一计。

我带着林微和朵朵,也去了那个公园。我们假装“偶遇”。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把公园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我远远地就看到了我父母的身影。他们正并排走在湖边的小路上,父亲背着手,母亲提着个小布袋。

“朵朵,”我蹲下来,对朵朵说,“看到那边那对爷爷奶奶了吗?等会儿你过去,就大声喊‘爷爷奶奶好’,然后把这个给奶奶,好不好?”

我把一小束刚刚在公园门口买的栀子花,塞到朵朵手里。这是我妈最喜欢的花。

朵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们慢慢地朝他们走去。距离越来越近,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爸,妈。”我先开了口。

他们看到我们,脚步一顿。父亲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拉着我妈就要拐弯走。

就在这时,朵朵挣开林微的手,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用她最响亮、最清脆的声音喊道:“爷爷奶奶好!”

她跑到我妈面前,仰着小脸,把那束栀子花举得高高的:“奶奶,送给你!香香的!”

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和清澈的眼神,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武器。

我妈愣住了。她看着朵朵,又看了看那束花,脸上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融化。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束花。

“谢谢……谢谢你。”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父亲站在一旁,板着脸,没说话,但目光却一直停在朵朵身上,没有移开。

“爸,妈,”林微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微微鞠了一躬,“对不起,之前的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的态度谦卑而诚恳,不卑不亢。

气氛依旧尴尬,但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我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父亲清了清嗓子,对他那句口头禅又一次进行了全新的演绎。他看着我,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一次,这句话里,没有警告,没有失望,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无奈的默许。

我知道,这道厚厚的冰墙,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那次公园的“偶遇”之后,情况有了微妙的好转。母亲虽然还是不接我电话,但会回复我的微信了,尽管只是“嗯”、“好”之类的单个字。

我知道,他们需要一个台阶下。

于是,我筹划了一场正式的家庭晚宴。地点就定在我家。我提前买好了菜,带着林微和朵朵,第一次,用我自己的钥匙,打开了那扇关了近一个月的家门。

家里收拾得很干净。我爸妈都不在,应该是出去买菜了。

林微手脚麻利地开始在厨房忙碌,朵朵则乖巧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动画片。我看着这个画面,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才是我想要的家。

不一会儿,我爸妈回来了。看到我们,他们都愣住了。

“爸,妈,我们回来了。”我笑着迎上去,接过他们手里的菜。

母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走进了厨房。我看到,她和我买的菜里,有好几样是重复的。

父亲则板着脸,在沙发上坐下,离朵朵远远的,打开了电视。

那天的晚饭,气氛有些诡异。

我拼命地想活跃气氛,讲公司的趣事,讲未来的规划。我努力地想表现出我的成熟和担当,想让他们看到,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的这种急于求成的讨好,反而让气氛更加尴尬。

林微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温暖,传来一股安定的力量。我看着她,她对我微微一笑。我瞬间明白了,有些事,急不来。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只需要做好我自己。

饭桌上,父亲依旧沉默寡言。母亲和我,也只是偶尔有几句不咸不淡的对话。

朵朵很乖,安安静静地自己吃饭。吃到一半,她碗里的虾没有了,她看了看桌上那盘离她最远的白灼虾,又看了看我,没敢出声。

林微注意到了,刚想夹给她,坐在主位上的父亲,却突然站了起来。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电视机前。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压抑的夜晚。他会把音量调到35,还是45?用那震耳欲聋的声响,来宣判我们这场和解的死刑?

我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然而,父亲的举动,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没有去碰音量键。

他按下了遥控器上的红色按钮。

电视屏幕,黑了。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父亲转过身,没有看我,也没有看林微。他走到餐桌旁,拿起公筷,夹起一只最大的虾,剥掉虾壳,放进了朵朵的碗里。

然后,他看着朵朵,露出了一个极其僵硬,却又无比真实的微笑。

“朵朵,”他用那有些沙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地说,“爷爷……给你削个苹果。”

第七章

父亲那句“爷爷给你削个苹果”,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僵局。

母亲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别过脸去,假装去拿纸巾。林微也愣住了,她看着我,眼里闪着泪光。而我,感觉一股热流从胸口涌上鼻腔,我赶紧低下头,用力地扒了一口饭,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那顿晚饭的后半段,气氛终于不再那么凝重。

父亲真的给朵朵削了一个苹果,他削得很慢,很认真,一圈圈的果皮连在一起,没有断。朵朵拿着那个光溜溜的苹果,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爷爷!”

父亲“嗯”了一声,嘴角那僵硬的弧度,似乎又柔和了一点。

吃完饭,林微主动去洗碗,我妈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进去。两个女人在厨房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和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

我陪着父亲和朵朵在客厅看动画片。电视的音量,被调到了一个舒适的15,我们能清晰地听到动画片里的对话,也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父亲的标志性动作——敲桌子,没有再出现。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朵朵,眼神里有我从未见过的柔软。

九点钟,我们准备告辞。

临走时,母亲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红包,要塞给朵朵。

“第一次上门,这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林微连忙推辞:“阿姨,这不行,太贵重了。”

“拿着吧。”母亲的态度很坚决,“不是给你的,是给孩子的。”

林微看向我,我冲她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个红包,代表着一种接纳。

回家的路上,朵朵已经在后座睡着了。

林微开着车,侧过头对我说:“陈阳,我今天……像在做梦一样。”

我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这不是梦。以后,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你爸妈……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她说。

“他们只是太爱我了,用错了方式。”我说。

我们都沉默了。我们都知道,今天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偏见和隔阂,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完全消除。但我们都看到了希望。

回到林微家,安顿好朵朵,我们俩坐在阳台上,吹着晚风。

“戒指呢?”她忽然问。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我一直随身携带的丝绒盒子,打开,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枚设计很简单的铂金戒指,没有钻石,只有一圈小小的,象征着永恒的莫比乌斯环。

“有点简单。”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盒子里拿出戒指,自己戴在了无名指上。大小正合适。

她举起手,在月光下看着,然后转头对我笑,眼睛亮晶晶的。

“我很喜欢。”

我看着她的笑脸,心里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我凑过去,吻了她。

那一刻,我张开嘴,想把那句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话说出来:“我们结婚吧。”

但话到嘴边,我却停住了。

我忽然觉得,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那三个字,已经显得有些多余。

我们的未来,不需要一句苍白的承诺来定义。它在我们共同面对风雨的勇气里,在父亲那个笨拙的苹果里,在母亲那个坚持要给的红包里,也在她此刻无名指上那圈小小的光环里。

我没有说出那句话。

我只是伸出手,把她的手,连同那枚戒指,一起紧紧地包裹在我的掌心里。

我们什么也没说,但我们什么都懂了。

阳台的推拉门没有关严,风吹进来,把客厅里的一页日历吹得翻了过去,露出了崭新的一天。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但至少,今夜月色温柔。

来源:山顶上眺望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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