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父亲被下狱的消息一传来,裴府就连夜将我的生辰八字退了回来。 母亲惊怒交加,一病不起。 平日里宾客盈门的国公府一时树倒猢狲散。 看着病中脸色苍白的母亲和尚不知事的幼弟,我忍着心痛领了赐婚圣旨。 大婚当日,父亲出狱。
我本姜国公府嫡女,年芳二八,貌美如花。 糊涂皇帝却乱点鸳鸯谱,当朝赐婚。
将我许配给了刚得胜还朝的杜将军。 传闻那杜将军已近不惑之年,从军前还是个屠夫。
不仅长的肥头大耳虎背熊腰,且杀人如麻残暴异常。
彼时,我正与裴侍郎家的二公子议亲。
父亲以此为由当朝拒婚, 皇帝大怒,将父亲下狱。
为救父亲,我只好嫁入将军府。
一
父亲被下狱的消息一传来,裴府就连夜将我的生辰八字退了回来。 母亲惊怒交加,一病不起。 平日里宾客盈门的国公府一时树倒猢狲散。 看着病中脸色苍白的母亲和尚不知事的幼弟,我忍着心痛领了赐婚圣旨。 大婚当日,父亲出狱。
他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瑶儿,国公府从小教养你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可那将军府一家子莽夫,别说礼义廉耻,恐大字都不识几个,你嫁过去怕要吃大苦头啊?」 我替父亲擦干眼泪。 「您放心,杜将军虽非良配,可女儿也是过去当主母的,日后必定恪尽本分,不会辱没了国公府几代清誉。」 喜帕遮面,吹吹打打,八抬大轿一路将我抬进将军府。 可我却未能等到洞房花烛夜。 鞑靼进犯边关,杜将军领旨御敌。 将军府一夜之间走了个精光,只下了我和国公府带过来的几个丫鬟。 看着几乎被搬空了的将军府,我瞠目结舌。
虽拜了天地,可喜帕未揭,合卺酒未喝,结发礼未行,这个婚事尚作不得数。 我一时成了京城里人人谈论的笑话。 「听说了吗,将军府出征连狗都带走了,唯独留下了国公府的姜瑶。」 「将军府此举,定是在报复国公府当众拒婚一事。」 「姜瑶已成弃妇,还有脸待在将军府?」 「哎,她已出嫁,难不成还能回娘家?那国公府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日后谁家还敢与国公府结亲?」 将军府待不下去,国公府也不能回。 我一时气急,带着丫鬟碧兰找去了边关。 势要与那姓杜的屠夫讨个说法。 我父亲拒婚便要下狱,那婚礼未成,杜将军也该给个说法。 最好能给一纸和离书。 让我光明正大的回国公府,从此与姓杜的再无瓜葛。
自小被娇养的我,出过最远的门,便是去京城郊外的灵隐寺祈福。 可凭借一口怨气,玉足被磨出了血泡,血泡破裂又成了茧,我也不曾回头。 不拿到和离书,誓不罢休。 苦撑到了边关时,我与碧兰已狼狈的不像样子。 在一个叫玟安的镇子上休整几日后,碧兰打听到玟安镇不远的地方,此刻就驻扎着一支杜家军。 我俩吃饱喝足,往军营走去。 未靠近军营,就被当成探子捉了起来。 好在我有所准备,将一个小物件交给了一个兵士。
「将这个交给你们杜将军,他自然会知道我是谁!」 可这一等就是两天。 两天后,要拔营了,那兵士才想起来还关着两个人。 年轻的银甲小将军来的时候,我和碧兰都只剩半条命了。 他看着我和碧兰狼吞虎咽得啃馒头,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这是你的?」 他抬手,手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虎头玉章。 也是我交给兵士的小物件。 这枚玉章是杜家送来的彩礼中最不起眼的一件。 印章上所刻的「杜」字,笔迹运转龙蛇、肆意洒脱。 我很喜欢。 走的时候带了出来,以便来后自证身份。 我咽下一口馒头,起身朝他屈身行礼。
「我乃你们将军府新娶的主母。」 银甲小将军眉头一挑,重新将那玉握着玉章的手收了回去。 我抬头朝他看去,呀,军营之中竟有如此好看之人。 眉目舒朗,身姿挺拔,在这白草云黄、败景残桓的苦寒之地,犹如一抹清泉沁人心脾。 许是我盯着他看的太久,他脸色有些不自然。 「既是将军府主母,不老老实实在将军府待着,来这苦寒之地做什么?」 哼,还不是你们杜将军做的好事! 「喜帕未揭,合卺酒未饮、结发礼未行,这婚礼就未成,我名不正言不顺,自然无法待在将军府,此番前来,就是要向杜将军讨个说法。」
银甲小将军听了我的话,眉峰又是一挑。 嘴边噙上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原来,你是来与夫婿成婚的啊?」 我的脸瞬间红了个透,甚至有些不敢看他笑起来那风流姿态。 「我与你说不得,带我去见你们杜将军即可。」 他点点头,又将我打量了一番。 「子时拔营,你若能跟上,我便带你去见他。」 一想到很快就能拿到和离书,我立马就答应了。
二
碧兰扶着我,二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行军的队伍后面。 才走了半日,我的骨头就要散架了。 日头晃晃,口干舌燥,我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一匹枣红大马停在我的面前,银甲小将军坐在马背上朝我伸出了手。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略有些不屑。 「男女授受不亲!」 他轻笑出声,下马来将我横腰抱起跃上马背。
「这里是边境,又不是循规蹈矩的京城,不必这般循规蹈矩。」 我心里有些恼火。 这杜家军根本没把我当成将军府的主母。 否则怎敢做出如此轻浮孟浪之事。 士可杀不可辱。 我低头看了看这一人高的大马,算了,活着比什么都强。 拿到和离书才是正事。 我努力的挺直脊背。 可枣红大马走起来摇摇晃晃的。 我总是不可避免的撞进他的怀里。 我想,他一定是看到了我红透的耳朵。 才会忍不住的轻笑出声。 这一走就是一日。
直到天黑到看不清楚路了,军队才停下来修整。 从马背上下来,我再也顾不上仪态,如一摊烂泥靠在了碧兰身上。 碧兰心疼的搂着我坐下。 [姑娘何苦来受这个罪啊] [已经到这一步了,再坚持坚持,也许很快就能见到杜将军了] 一旁的银甲小将军递给我一个水囊。 我来不及向他致谢,接过水囊大口喝了起来。 清水甘甜,瞬间缓解了喉咙的灼痛。
「你为何一定要见到杜将军。」 他朝我笑,目光里似乎有些温柔。 还未等我细看,又只剩清明。 我将水囊重新递还给他。 还未将此番前来是要和离书话说出口,一片嘈杂声传来。 「有埋伏,列阵迎敌!」 水囊掉在地上,清水汩汩流出。 银甲小将军一如离弦的箭飞奔而出。 很快,我们面前就有中箭倒下的士兵和被刀剑砍下的躯体。 我和碧兰相拥着,一面躲避,一面肝胆俱裂的惨叫。 也许叫声太吵,一把磨得光亮的弯刀朝着我俩袭来。 我用尽力气将碧兰推开,可自己再也躲避不及。 魂飞魄散之际,一个大手将我拉过,拢在了怀里。
短兵相接的声音传来,我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银甲冰冷,我的心滚烫。 「躲好,留着命见你的杜将军。」 将我安置好,他再次投身战斗。 我的眼睛又酸又涩,可我不敢让眼泪流出来。 我怕泪水模糊了眼睛,看不见他的身影。 一支躲在暗处的箭,目标明确、偷袭而来。 我的脑袋还未想清楚,人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尖锐的疼痛袭来,然后便是他急切的呼唤声。 「姜瑶……姜瑶……」 我跌进他的怀里。 眼前是他关切的脸和通红的眼尾。
我最后的意识是:「我从未提起过名字,他为何会知道我叫姜瑶。」 昏沉袭来,我人事不知。 再次醒来,是躺在了一间破庙里。 胸前还插着那一支箭。 「这箭恐怕有毒。」 说话的是军医。 「再不救治怕有性命之忧!」 「所有人都出去!」 他的声音清冷带着让人不容抗拒的力量。 所有人退了出去,破庙里只余我俩。 「我帮你把箭拔出来,会有点疼。」 我看着他点头。 他眼里又是那种说不清楚的温柔。 我一时沉浸在他满眼星河里。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我崩溃。 胸前的衣衫被撕裂。 露出了圆润的肩膀和丰满的弧度。 我抬手挡住胸口,惊恐的摇头。 手却被他的大手重新拉下来。 「你不要命了?」 他冷着脸,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失了名节如同丢了性命!」 我忍着剧痛和眼泪据理力争。 「你的杜将军定不会怪你。」 还不等我再说什么,他已握住箭柄。 箭拔出来的时候,我疼的几乎昏死过去。 可他一句话,又让我清醒了过来。 「箭上有毒,我帮你吸出来。」
「不行!」 我挣扎的要起身。 却被他重新按住。 他的头埋进我的胸口,用嘴将伤口里的毒吸吮出来。 我战栗着,像被他的唇烫伤一样。 我茫然无措,只有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处理完伤口,他用指尖将我的眼泪抹去。 我紧紧的闭着眼。 想着自己该如何跟将军府交代。 又会不会累及父母和幼弟的声誉。 他仿佛是知晓了我的心事,眼神中透着安慰和笃定。 「事急从权,你的杜将军定会明白。」 乖乖,我的杜将军从前是个杀猪的。 若是知道了今日之事,你怕是都要遭殃。 可眼下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碧兰在混乱间与我走散。
「她跟着我一路奔波,吃了不少的苦,你帮我找一找她.」 他答应了,替我掖好被角便离开了。 后来,碧兰被寻了回来,趴在我身上哭了好久。 「姑娘,外面要打仗了,我们还去找杜将军吗?」 我有些心虚。 被一个陌生男人看了身子,还…。 和离书怕是拿不到了。 失了名节的女人下场都很凄惨。 说不定后半辈子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若注定是这个结果,我不想大战在即的关键时候去扰乱军心。 我的后半生再苦,也不会苦过生灵涂炭的边境百姓和死死一线的将士。 许是身体里还有余毒没有清干净。 我总是昏昏沉沉,睡了又睡。
待真正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战事一触即发,军营再也待不下去。 我和碧兰又被送回了汶安镇。 离开的那日,他来送我,目光灼灼。 「那日,你因何救我!」 我不敢抬头,怕自己会被那样的清俊潇洒所蛊惑。 「一路走来,饿殍满地,尸行遍野。将军身重,重在守土为民,安邦定国,姜瑶虽不才,于家国大义也愿助一臂之力。」 我依旧低头,他似乎看了我许久。 我想,我的脸定是红的像个猴屁股。 「你不问我叫什么?」
他声音柔软,有几分暧昧。 那些许的暧昧却唤起我心底的羞耻。 即便婚礼未成,可未有和离书,我依旧是杜家的人。 万不该于这荒辽之地,与一外男不清不楚。 我冷下脸来,「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不必知道太多。」 他诧异于我突然冷淡下来的语气,怔了片刻又道:「惊云赐沙朔,飘荡迷河州,我叫…。」
我已是心烦意乱极了,不等他将话说完,便抬眸怒视。 「将军有这会儿功夫,不如去多杀几个蛮子,好早些平息这场战事,让百姓们都过几天安生日子。」 他忽而也高兴起来,笑得如舒风朗月。 「你说的对,在这等我,待战事结束,我带你回京。」 他大踏马而去。 我瞠目结舌。 他怎的如此胆大又轻浮,如此不将那杀人如麻的杜屠夫放在眼里吗? 伤养了几日,我便带着碧兰匆匆离开。 不复来时讨要说法的气势汹汹,回京的我自觉更像是落荒而逃。
三
我不在的这三个月,母亲差点哭瞎了眼。 「你安心在家里住下,休管外面的风言风语。」 我点头,与母亲相拥。 将军府的婚事还需从长计议。 就这样,我在国公府住了下来。 每日只是抚琴看书,将日子过的和婚前一般无二。 「惊云赐沙朔,飘荡迷河州。」 他的名字难不成是「河州」? 我有些懊悔,当日没有听他把话说完。
三个月又眨眼过去,边关大捷。 鞑靼兵败退回浑河以西,承诺岁岁上贡,不再进犯边关。 杜家军奉命班师回朝。 大军进皇城那日,皇帝下令,令父亲姜国公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那晚,父亲下朝回来后看着我,欲言又止。 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见父亲如此为难,我心里极不好受。 若真的要大难临头,定不能牵连父亲。 果然,第二日一早,丫鬟来报,杜将军亲自来接我回将军府。 碧兰带着哭腔心疼的看着我。 「姑娘,我从外面瞅了一眼,那杜将军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说话的声音像铜锣一样,最重要的是,他都胡子一大把了。」
帕子从我的手中滑落,我扶住椅子勉强稳住身形。 该来的终究要来。 前厅中,一身武将官服、长相有些威严肃穆的男子坐在父亲身边。 也许是边关风沙摧人,他看起来比父亲还要苍老。 双铜铃般的眼睛从我进门就紧紧的盯着我。 我心如擂鼓,却竭力保持平静的给父亲行礼。 「哈哈哈,这便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吗?果然是好相貌、好气度。」
他说话声音果真有声震屋瓦之势,我的脸跟着白了几分 「姜瑶见过杜将军。」 我朝他行礼。 他大手一挥,「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礼。我从边关带回一些特产,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正在外面帮着卸货,一会儿你们就能见面了。」 我…欲哭无泪,摇摇欲坠! 想我年芳二八,貌美如花。 母亲多年勤力教养我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如今只能给一老头子教养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子。 这让我如何能甘心。 我握紧了衣襟,深吸一口气,朝着上方的男子跪了下去。 「小女不才,呈陛下御笔,赐册赐服、垂记典章,然姜瑶已背妇德,虽情非得已,然已不配为将军府主母,今日自请下堂,请将军成全。」 那男子豁然起身,熊掌一般的手啪的拍在桌子上。 茶盏与父亲俱是一抖。 「亲家,儿媳妇说的什么话?我没啥文化,听不懂啊?」 等等?儿媳妇?我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混沌。
「父亲,岳父,搬来的东西已经归置好了。」 一个熟悉又让我魂牵梦萦的声音响起,我猝然回头。 是他,银甲小将军? 父亲?岳父?儿媳妇? 我头有些晕,一将我扶了起来。 抬头,便是那张好看到勾人的脸。 「不是让你在汶安镇等我吗?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他朝我展颜,眼中一片星河。 我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此刻是否是惊吓过度导致的神经错乱。 大掌又啪的一声拍在了案几上。 父亲和茶盏再次抖了抖。 「哈哈哈,看这俩孩子,好!亲家,我看我们就是王八找个鳖亲家,般配啊般配。」 爹的脸由白转青,由青又转绿。 「女儿,既然杜将军亲自来接,你就跟着回去吧,有什么事情回将军府再好好说!」
父亲莫不是怕他再待下去茶盏不保? 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 皇帝不是下旨将我赐婚于杜将军吗? 怎么成了儿媳妇了? 最诡异的是?银甲小将军就是杜将军的儿子? 所以,我是被自己的夫君给轻薄了? 还为此诚惶诚恐了三个月? 可由不得我想清楚,已经又被一顶轿子抬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此时已经不再冷清了,门房、护卫、丫鬟,小厮。 还有传说中那条狗,都已归位。 我依旧被安置在大婚的那间房间里。
大红床幔和喜烛都已被撤下。 我坐在床上将思绪捋顺。 我嫁的杜将军是杜小将军。 他早知我是谁,所以才顺口就喊出了我的名字。 我有些恼怒,怪他没有向我坦白身份。 害我兀自伤神许久,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门被推开,来人长身玉立,俊眉修目,与之前的银甲小将军截然不同。 有种贵气和从容不迫的气度。 我有些恍惚,杜将军那种草莽之气是如何生出这样俊俏的儿子。 他坐在我身边,轻声问道:「你的伤好彻底了吗?」
我的脸又红了,低头不语。 一只冰凉的手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与他对视。 「为何这样容易脸红。」 我有些恼羞成怒,问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当初为什么没有与我说清楚。」 他眼中有些伤楚漫开,嗤笑一声,将手放下。 「你对这门亲事定是十分不满,才会连婚书都未曾看一眼。」 屋里只剩我一人,我翻箱倒柜的将那婚书找了出来。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 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
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永结鸾俦,共盟鸳蝶。此证」 一手棱角分明的楷书之后是「杜惊云、姜瑶」两个名字。 惊云赐沙朔,飘荡迷河州。 原来他说过,只是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要嫁的人叫什么名字。 所以,他离开时眼神才会那样黯然。 我将婚书捧在心口。 老天爷终究待我不薄。 嫁的人是喜欢的人,甜蜜在心头漫开,我决定好好当这个杜少夫人。 可,从那日他从我房里离开就再也未回来。 我派碧兰打听。
「说是军中事务繁忙,早出晚归,怕扰了姑娘休息,便宿在书房了。」 我很忧愁,日子还没开始,便失了夫君的心了吗? 当初在边关,他明明对我也是有意的。 难不成是怪我在陌生男人面前失了清白? 我踌躇几日,决定想办法将这段关系破冰。 他半夜回来,见我端坐在在书房中。 「找我有事?」 瞧瞧这冷淡的态度。 这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怎么格外让人沉迷呢? 我笑意盈盈的上前。
「嫁人之前母亲就训诫我,婚后要孝顺公婆、侍候丈夫、生儿育女。可如今公公和你都早出晚归,我无一事能做到,心中难免有愧。」 我将生儿育女四个字拉长了声调。 他挑眉看我,随手接过我递上的热茶,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 「我爹从军前是个屠夫,军营里摸爬滚打二十年,不习惯别人伺候,你不必介怀。」
他也将屠夫二字咬的极重。 我抬手,将他喝完的茶盏接过,不屈不挠。 「那夫君你呢?我们既已成婚,我总该尽一下做妻子的本分。」 我柔声细语,就差把「该同屋就寝」五个字贴在他脸上了。 他眼皮都未抬一下。 「夜已深,我还有公文未处理,你回房休息吧。」 我……我见招拆招,「那我去为夫君端一碗热汤。」 当我端着热汤重回书房,书房已经落了锁。 我站在满天星斗下,怅然若失。
四
三日后,我重整旗鼓,他砍了我的身子,自然要为我负责。 况且,他长得如此好看,不生个孩子岂不可惜。 我将自己的被褥搬到了书房里。 熏香氤氲,烛火摇曳,我穿着薄如蝉翼的中衣,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他将外袍脱下,顺手搭在我身上。 人却越过我,坐在案几前。 我那双柔弱无骨的纤纤素手刚搭上他的肩,一打纸就塞到了我手心里。 「这是你留在玟安镇住处的,我替你拿回来了。」
在他清冷的声音里,我唇齿颤抖,将那着纸一页一页的看过。 汶安镇养伤期间,我曾为自己起草过和离书。 痛陈我与将军府格格不入,就差把将军府写上粗鄙不堪四个大字。 当日陈辞只为一时泄愤并未当真。 如今看来,字字诛心。 怪不的他前几日会阴阳怪气。 「既然如此,又何必将我从国公府接回。」 「将军府并非无人识字,轮不到你自写和离书。」 眼眶温热,我死死咬着唇,将他的外袍脱下朝他砸了过去,只着中衣,夺门而出。 秋意露浓,风也显得悲寂,我在这秋风里一病不起。 也不知自己哪来的气愤,我拒绝喝药,恨不得病死算了。
碧兰哭着去求了他来。 他坐在床边,看着我叹气。 「那些东西,我已经都烧了,你没亲自给我,我权当没见过。 起来把药喝了吧!」 他端着药碗,低声哄劝。 多日积攒的委屈一拥而上,导致眼泪流的如脱缰的野马,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他冰凉的手指拂过我的眼尾,将眼泪擦干。 「是我的错,未见你时还思之如狂,见到了却又生出这些无端的懊恼。」 我哭的更厉害了。 他的唇吻上我的眼角眉梢,最终停留在唇角,辗转不止。 我抬起脸来迎合这个来之不易的吻。 衣衫半落,他抚摸我胸口处的伤疤。 伤口早已愈合,只留淡淡的粉色。 他埋首进我的胸口,如那日吸吮毒血一般。 我死死咬着唇,不敢将那些破碎的声音溢出。
「你将药喝了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什……什么? 我衣衫半露,娇喘不止。 他说「早点休息」,然后离开了! 碧兰进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姑爷怎么又走了,姑娘看了半个月的小人书到底有什么用!」 「住嘴,你要敢把我看小人书的事漏出去,看我不掌你的嘴!」 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蒙头开始睡觉。 今日,也不算一无所获。 我抚摸着自己的唇发誓,等我病好了,定能将他一举拿下!
我还没等我好利索,将军府便收到了长公主府筹备的赏花宴。 长公主府的赏花宴,往年我也参加过几回。 无非是邀各高门贵府的公子小姐们吟诗作画、赏花吃席。 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长公主逗个乐子罢了。 长公主府的帖子,收到即是荣誉,不得不去。 赴宴那日,我穿着淡雅的衣裙,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如今公公正得盛宠,将军府处在风口浪尖。 我只求不出差错的结束这场宴会。 可偏偏有人就不愿如我的愿。
「呦,这不是杜少夫人嘛?今日怎穿着这般寒酸,莫不是将军府是个空架子,连好点珠钗首饰都买不起了?」 说话的是睿王府的和宁郡主。 据说,她如今已经与裴二公子定了亲,年后会举行婚礼。 许是对姜瑶与裴二公子议过亲一事耿耿于怀,她话语里满是嘲讽。 与她相好的几个姑娘也开始针对起我来。 「京中豪门哪家没有个几辈子的家底,唯独这杜将军府,只有陛下赐下的这个空宅子,听说这杜将军从前是个杀猪匠,难不成还指望杀猪匠能挣银两?」
「杜少夫人,从前你可是咱们京中闺女里的表率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长公主都夸过你琴技了得,可惜你嫁进了将军府。 不知道你那边关军营里长大的杜少将军听不听的懂你的琴音啊?你那一身本事岂不无用武之地了。 也不知道你现在去学着舞刀弄枪还来不来得及?」 薛府的大小姐——薛如悦说完引起一阵哄笑。 我隐藏起眼里的寒芒,抚了抚鬓边的素簪。 抬眼扫过她们,漫不经心的开口。 「不牢郡主挂记,且不提将军府,单国公府为我准备的嫁妆就一辈子都花不完。」 而后,我又看向薛如悦。
「我们这些个官宦子弟名门闺秀,万事都受家族庇荫。 所学所得,无非靠祖辈荫封,不值得炫耀。 反观我那出身不好的公公,从一个小小兵卒,靠战场杀敌、保土守疆,才被陛下亲封一品大将军,护国栋梁。 杜小将军自小在军营长大,调兵遣将运筹帷幄,在你们眼中竟不如那些吟风弄月、悲春伤秋的玩意儿,我夫君的赫赫战功,是你那脑满肠肥只会寻花问柳的哥哥,一辈子所不能企及的。」 薛如月又恼又羞,可又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只气的满脸通红,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还有,国公府培养我琴棋书画本就是陶冶情操的,不似你们薛家,还需用以讨夫君欢心。」 如悦彻底哭了。 和宁郡主杏目圆瞪,拍了一下桌子。
「几句玩笑罢了,你何必如此羞辱于人,薛公子好歹也是朝臣之子,启容你胡乱污蔑。」 我大病初愈,说了这些都有些累了, 喝了一口茶,我起身往宴会中间走了几步。 没办法,声音太小,我怕有些人听不见。 「既然区区一个二品官员之子都说不得,那我公公,护边境十万百姓免受战乱,德胜还朝之日,赐下亲命百官出城相迎,可薛郡主今日当众拿他老人家开玩笑,岂非没将赐下放在眼里。」 今日我代表将军府,本不想惹事,可偏偏他们自找苦吃。 涉及将军府的荣誉,我半分不肯退让! 「说的好!」 有掌声传来,我回头,长公主和驸马爷就站在不远处。 身后是公主府的小侯爷李慕白和我那住书房的夫君杜惊云。
鼓掌叫好的是驸马爷。 他年近五十,却依旧丰神俊朗,可见年轻时如何的惊为天人。 「杜小将军,你这将军府的主母找的好,有点巾帼风范,像你们杜家的人!」 杜惊云在一旁笑的夺目。 「驸马说的及是,将军府确实娶了个宝。」 话是对驸马说的,可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未离开我。 我被他看的有些脸红,低头屈身给长公主和驸马爷行礼。 「行了,都坐好吧,别扰了长公主的性命。」 驸马携长公主去了主位,杜惊云和小侯爷也跟了上去。 我依旧去我那角落里坐好。 却听旁边几个女眷窃窃私语。 「原来他就是杜惊云啊?这长相、这气质,站在小侯爷这京中第一美男子身边,丝毫不逊色啊,反而多了几分英姿飒爽。」
「他这等样貌,换我我也嫁,听不懂曲子又如何,真是便宜她姜瑶了。」 我无声挑了挑眉。 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啊! 可惜你们没机会了,本姑娘今晚回去就会将他吃干抹净,骨头渣子都不给你们剩下。 我趁喝茶时侧目看他,他正与小侯爷说话。 一双极为惹人的眼睛里三分笑意已足够醉人。 惹的那些小娘子们惊呼连连。 我撇嘴,若是这些小娘子们知道了我如今独守空房,定要笑掉大牙。 我正胡思乱想,忽觉背后有一道视线。
回头正对上裴二公子裴明远热烈的视线。 我赶紧回头,和宁郡主正怨毒的看着我。 这纯属无妄之灾啊! 当初被退回八字的是我,为何这裴二公子眼神会如此幽怨。 那目光有些灼了我的背,直到碧兰替我挡住,才感觉舒适多了。 宴会中,小侯爷提议今年改一下规矩。 「娘亲,今天这个宴会咱们就不玩诗词歌赋那一套了,陛下尚武,要求众皇子们皆习骑马射箭,不如我们也效仿一下,让众人比比箭术如何。」 小侯爷开口,长公主自然无有不从。 「也好,本宫今日准备了一副宝石头面作为头筹,为众士子添彩。」
说罢,一丫鬟端着一匣子上前,里面有一套宝石头面 在日光下有些异彩夺目,一看就是好东西。 有人认出,那是长公主大婚时,陛下赏赐的,价值不菲。 众人皆上前跃跃欲试。 杜惊云朝长公主施礼道:「长公主,惊云新婚,也想为新妇添个首饰,讨个喜。」 小侯爷却不依。 「你乃武将,如今任军中教头,你若上场,还有别人什么事啊?」 杜惊云笑道:「小侯爷说的极是,若我遮住双眼,改用用左手射箭,不知在座的各位可觉得公平。」 底下哗然,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用不擅长的手射箭,这能射的准吗? 「既然如此,你便去试试吧!」 小侯爷亲自用发带给他蒙了眼。 拉弓射箭,三箭齐发,正中靶心,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全场寂静。 他将发带扯下,看都未看靶子一眼,只朝着我笑意盈盈。 那一刻,我清晰的听到自己心如擂鼓的声音。 我死死拽着手中帕子,隔着人群,与他遥遥相望。 他如愿拿到那套头面,小侯爷搂着他的肩膀正说着什么。 我有些疲惫,告退欲回府。 不巧,遇到了等在半路的裴明远。 他叫我「阿瑶」,声音依旧如记忆般温润。 当初父亲看中他出身清贵翩翩君子,请他来家中做客,借以相看。 我借口与他请教学问,他穿着青色长衫,站在翠柳下笑着与我讲「状似连珠、离而不绝」。 曾经我写簪花小楷,在那一日后突然就喜欢了草书。
「还是我杜少夫人吧。」 他脸色霎时有些苍白,勉强一笑。 「退婚一事并非出自我的本意,父命难违,可今日,我见你境遇如此艰难,心里着实难安。」 「裴二公子大可不必,我如今没你想的那样不好。」 他一怔,眼神里悔恨和失望翻滚。 「曾经你都叫我明月哥哥,如今只剩一句裴二公子了吗?阿瑶,你是不是在怨我。你可知道,当初我也与父亲据理力争过。」 「陛下赐婚,由不得你我,我不怪你,只是你我如今各自嫁娶,已成事实,明远哥哥,你也忘了过去,向前看吧。」 他脸上尽是痛苦神色,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苦口婆心。
「阿瑶,若我放不下呢?你就甘心吗?」 「夫人,我们该走了!」 杜惊云声音清冷,脸上带着薄薄的怒意。 他走过来,拉过我的手往前走,经过裴明远的时候却不小心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经的起常年军中行走的他一幢。 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裴二公子最好小心点。」 杜惊云的声音冷飕飕,我都跟着打了个寒颤。
五
马车上,他面如寒霜,冷眼看着我。 「阿瑶、明远哥哥,你们倒是叫的亲热?」 我端坐着,不卑不亢直视着他。 「你若是都听到了,就该知道我们只是叙旧,并无龃龉。」 他像是气急,眼眶微红,握着我肩膀的手有些发抖。 「叙旧?嫁到将军府,你当真觉得委屈。」 我有些心软,他秀眉微蹙的样子格外惹人怜。 「嫁给将军府或许是委屈,但嫁给你我很开心。」
他的脸瞬间由阴转晴,手上也轻柔了很多。 我心里窃喜,乘胜追击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 「从前的一切就让他过去好吗?我心悦于你,想与你长相厮守共度余生。」 他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小心翼翼的将我揽入怀里。 将盒子里的宝石头面戴在我的头上,后眼神痴缠的看着我。 「其实,我也听得懂曲子!」 「恩?」 我从他怀中抬头探究的看着他,随即反应过来。 他说的是薛如悦嘲讽我嫁进将军府,夫君听不懂曲子,一身本领无用武之地。 他将我的头重新按回怀中。 「两年前,我回京协助小侯爷押送粮草,那日,也是在长公主的赏花宴上,你为小侯爷送行,用古筝弹了一曲「兰陵王入阵曲。」
我记起来了,因为「兰陵王入阵曲」本是首琵琶曲,可那日手边只有古琴,索性便用古琴弹奏了。 「你看起来那样柔弱,我却从曲子中听到千军万马的壮阔。 姜瑶,将军府没有他们说的那般不堪,我喜欢的我也可以喜欢,比如弹琴作诗,比如草书。」 他将一枚小小的虎头印章放在我手里,便是便关我当做身份识别的那一枚。 原来,是他亲手所刻放进彩礼当中。 我眼睛有些酸涩,「你娶我是蓄谋已久?」 「蓄谋已久!」 我不信,起身将他推开,满脸委屈。 「你若真心想娶我为何大婚之夜将我一人扔下。」
他深深看着我,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吻上我的唇。 吻的格外,格外动情,甚至有些急切。 分开时我的唇都肿了,两条腿都是软的,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他轻笑着拦腰将我抱回了房间。 就当我觉得青天白日同房有些羞怯时,他又说「早些休息」 当晚他依旧宿在了书房。 碧兰在被我派出去查看了三次后,终于不耐烦了。 「姑娘,书房的灯都灭了,姑爷都睡下了,咱们也睡吧。」 我生平第一次,这样的想骂人。 第二日清晨,我揽镜自顾。 镜中人肤如凝脂艳若桃李,无论怎么看都是个美人啊? 难不成,他不行?
可昨日在马车里,我分明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百思不得苦解之际,碧兰来道,今早公公至今未出府 主屋摆下已早饭,请我过去用餐。 我有些吃惊,从边境回京,公公每日寅时三刻出门,下朝后要么去军营,要么去兵部,无一日例外。 我不敢怠慢,收拾妥当后就去了主屋。 杜惊云也在。 我屈身行礼后坐在他旁边。 公公那双铜铃般的大眼将我从头扫视了一遍。 「穿的真是挺素的,听说你昨日在长公主府上与郡主和薛家娘子吵起来了,你一个人骂了全京城的世家子弟?」 我一惊,连忙起身行礼。
「公公明察,儿媳只是跟他们讲道理罢了,不曾…」 啪的一声,他将桌子拍的震天响。 「骂的好,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就是欠骂,昨日下午,薛世行见了我都要绕道走,解气的很。」 我被那一巴掌有些吓到了,呆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杜惊云起身揽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 「父亲说话一向如此,你不必介意,也不必起身。」 我还未说话,又啪的一声,这次是一串黄铜钥匙扔在了我的面前。 我立马又想起身,杜惊云拉住了我的手。 手掌有些温热,瞬间安抚了我惊慌的心? 「这是库房的钥匙,里面都是这些年皇帝老儿的赏赐,儿媳妇需要尽管去取。以后想要什么尽管提,将军府没有的就让你男人去抢。哈哈哈,你们吃吧,我去军营了。」
我和杜惊云起身,将他送出门外。 杜惊云将黄铜钥匙塞进我手里。 「这下,将军府可真的归你管了。」 我握着冰凉的钥匙,心里被一阵暖意包裹。 公公虽然总是一惊一乍,可也直爽,没有文臣那般规矩礼仪。 「回来多日,岳母定是想你,不如今日我们就回国公府瞧瞧他们。」 我也想父亲母亲,索性带了碧兰同他一起就回了国公府。
饭后,父亲与他在书房说话,我和母亲则回了书房。 母亲拉着我问东问西,一脸的担忧 我搂着她的胳膊安慰她。 「公公军中事忙,很少在府里,且孀居多年,府里连个姨娘都没有,我进府就是主母。」 我将黄铜钥匙拿出来给母亲看。 「夫君对我也很好,娘亲,你们当初为何不与女儿说清楚,与我成婚的人是杜小将军呢?」 母亲也哭笑不得。
「赐婚一事一出,你父亲就因顶撞圣上下了大狱,且杜家刚回京,为娘实在不知他家里有两个杜将军啊,这才闹了个大乌龙。」 「那父亲为何不愿。」 「皇帝器重杜家,若有战事,杜家父子必要上战场,战场刀剑无眼,你嫁进杜家后半辈子都要提心吊胆。 与清正廉明的侍郎府相比,将军府实不算好姻缘。」
六
回到将军府的路上,杜惊云似乎是有心事,魂不守舍、眼睛一直在看着场外。 而我在下马车,就被狠狠震惊了一下。 将军府挂着红绸喜帐,俨然一副办喜事的架势。 有丫鬟上前拉我进房,我浑浑噩噩的被换了一身喜服,盖上喜帕。 房间里红烛灼灼,犹如我们大婚那一日。 一身绯衣的杜惊云用喜称将喜帕挑起。 有嬷嬷上前端来合埥酒,我与他倾臂相拥,相对而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待结发之礼完成,我已是视线模糊。 怪不得要我回国公府,怪不的魂不守舍。 「婚礼那日,是我对你不住,今日,我们将未完成的礼完成,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杜惊云名正言顺的妻子,姜瑶,把你完完全全的交给我。」 我眼泪缓缓落下,点点头紧紧搂着他。 红炉帐暖,春宵一刻,一场乌龙,终此圆满。
姜瑶番外
成婚一年后 一日我半夜起床,发觉身边空荡荡。 微弱烛光下,杜惊云坐在案几上写公文。 我有些无奈,这人怎会有如此好的精力。 昨晚明明折腾到半夜才肯罢休。 我起身,替他披上一件外袍,趴在他肩头看着他写字。 他的字是常见的楷书,一笔一划,中规中矩。 跟婚书上的一模一样 「你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会是写这样一笔中规中矩的字。」
「我自小在军中长大,教习先生只教过楷书,后来见你喜欢草书,我也学着写过一段时间,可惜终究不习惯。」 我巧笑着坐在他的他腿上。 「你怎知我喜欢草书。」 他低头在我唇间一吻。 「好久之前,在于记纸铺,你站在鲁直先生[苦笋赋]前看了许久。 后来还老板卖给你,老板不肯,你便一直不走。 我怔住,沉默许久。 那[苦笋赋]是我求来送给裴明远的生辰礼。 他见我沉默又亲了我一下。 「怎么从来不见你写草书呢?」 我笑了笑。 「自然是不喜欢了,其实我更适合簪花小楷。」
杜惊云番外
第一次见他是在长公主的赏花宴上,她明媚的让我移不开眼。 一曲必,更是惊为天人。 小侯爷说她是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京城中名副其实的才女。 彼时,我奉命回京押送粮草,父亲正在边关浴血奋战,容不得我儿女情长。 两年以后,父亲回京,封为一品军侯,在京常住。 我又一次见到她。 她半是撒娇半是耍赖的要求老板将那幅字卖给她,丝毫不像京中那些刻板的闺秀。 我向小侯爷打听。 「哦,姜瑶啊,听说她正与裴侍郎家的裴明远议亲。」
我的心如坠冰窟,这样好的女子却要嫁入别人了吗? 看着她抱着那幅字,喜笑颜开的模样,我酸涩难当。 所以,在皇帝问我要什么赏赐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开了口。 「承陛下厚爱,将军府一应俱全,可惜,我与父亲都不会打理,偌大府邸,显得空旷了些。」 皇帝唏嘘道:「你父子俩为了边关百姓着实不易,你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如今身在京城这满京闺女,有没有相中的啊?若有,朕为你做主。」
「臣听闻国公府嫡女秀外慧中,如能娶回家定能打理好将军府,让我父子俩无后顾之忧。」 再后来,国公爷下狱,国公夫人病倒,裴府退回她的生辰八字。 国公府嫡女姜瑶迫不得已接了赐婚圣旨。 虽然此举有些许的卑劣,可若能赢得美人归,卑劣就卑劣吧。 日后,我定会好好待她。 大婚当日,边境传来消息。 鞑靼派出一支铁骑,已经攻陷了三座城池。 父亲再次领兵上阵。 他已年迈,身上多处致命伤,我不能让他独自回边境。 所以,我想问问她,愿不愿意跟我去边关。 可站在门口听到的却是她让丫头替她准备匕首。
「我愿意嫁进来,不代表我愿意从了他,若他敢用强,我便死在这里。」 如一盆凉水兜头而下,我狼狈转身离开。 既不愿意,那便留下吧。 我也怕看见她生厌的目光。 可我万万没想到,她会追到边关。 小脸灰扑扑的, 狼吞虎咽得啃着馒头,没有一点矜持的样子,可爱极了。 她说她是将军府新娶的主母。 我心里如烟花轰然盛开,想着,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后来,遇袭,危险关头她将丫鬟推开, 替我挡箭,也说是为了百姓。 这样好的女子,应该就是我的妻子。 我不要命一般的杀敌,想着尽快结束这场战事回到她身边。
却在看到她留下的那些和离书时如万箭穿心。 她千里迢迢奔赴而来,竟然是来求和离的。 我思之如狂,怎会如她所愿。 她死后也有意求好,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指尖都为之颤栗。 可我记得她在边关说的话。
「喜帕未揭,合卺酒未饮、结发礼未行,这婚礼就未成,我名不正言不顺,自然无法待在将军府,此番前来,就是要向杜将军讨个说法。」 我一定会给她一个说法。 长公主府,她为将军府据理力争,那样生机勃勃振奋人心。 裴明远,看他的眼神让我浑身不爽。 才会忍不住小小教训了一下。 她说她心悦于我时,我觉得当下将命给她都可以。 姜瑶,我心悦你已久,日后定会好好待你。 盼你我携手一生,愿与你长相厮守,携手一生。
来源:宫墙往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