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苗粲的手,颤颤巍巍地在宣纸上写下那个字,只有一个字:入!考场外冬意未消,屋里却一片死寂。苗缵仿佛听见父亲喘息声下一阵急,一阵缓,考试和孝道,两头是墙,推都推不开。他愣在床头,呼吸灼热地打在自己的手背上,干枯的指节使劲攥住请示函,像抓住一个困兽的咽喉。明明考场在
苗粲的手,颤颤巍巍地在宣纸上写下那个字,只有一个字:入!考场外冬意未消,屋里却一片死寂。苗缵仿佛听见父亲喘息声下一阵急,一阵缓,考试和孝道,两头是墙,推都推不开。他愣在床头,呼吸灼热地打在自己的手背上,干枯的指节使劲攥住请示函,像抓住一个困兽的咽喉。明明考场在长安,可这道题只在自家榻前——你说愚孝道亏不亏?还是说读书寒窗,奋斗一线就扔了?他爸见了,连话都说不出,最终审慎地点了点头,纸上一字,是全世界的准许和不舍。这几年没有别的声音,只剩下科举在每个人耳边轰鸣。
人都说唐朝三百年,科举制度一路绿灯,可你们知不知道,这里面煎熬的是一代接一代的人和整个族群的命。书上写得明白,富人要靠科举延续,说是“簪缨望之继世”;穷人谈科举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孤寒失之,其族馁矣”,没考上就等着断粮。也不是危言耸听,隋唐以前,谁当官?九品中正制,按照豪强自己评,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有文化有名声的孩子,大多还得拼爹。你说贵族子弟谁愿意被寒门逆袭?可是真有哪个制度能让全员公平上阵?曹丕那一套九品中正,根底上就是官场的利益分赃。历史课本不会讲得这么直白,但谁都明白,政权更迭靠的不是纯粹理想。家族的大盘子有利才握得牢。
隋文帝开创科举制,地方举荐与朝廷考试并行,才摸出一个“拔尖”范本,但还是个雏形。人们往往不相信新制,老祖宗的做法惯性大,到底好不好,得一代一代人用肉身去尝试。到唐太宗手上,事情才渐成规模。谁能想到一个简单的考试,背后其实是皇帝攥住人才流向的那只无形的手?唐代的科目分两套,常科和制科,常科便是进士、明经这些每年都考,制科则是皇帝心血来潮加的。“秀才”这样的名头,到唐代动辄几千人抢一个进士名额,怎么不疯?明经是背经背文,进士更考时政策论,还得会写诗赋。社会风气一茬又一茬往上顶,谁家考上进士,谁家祖坟都要冒烟。
进士越来越难考。哪安全吗?明经只要背书,进士是拍脑瓜子写策论,诗歌随手来,唐诗盛世是被科举催出来的,这么说也不算夸张。说好的“寒门逆袭”其实不太灵。城里学堂成堆,老师名气冲天,书本也不是随便能找到。今年难不难,全靠“攻略”渡劫。官家子弟手上课程表、押题册,两代人传下来,你不服都不行。南开大学夏言老师查过清河崔氏的家谱,八十四个进士里只十八个靠“门荫”,剩下全是笃笃实实考出来的。你以为这样是平等,实际只是贵族适应了新游戏,打出了新料金。寒门打进一次就算光宗耀祖,但大部分只有苦熬、落榜、回家种田一条路。
考生想要提高上榜几率,行卷、温卷就成了标配。为了被考官记住,考生四处送自己的文集,每年都要逢人递册,先送行卷,再温卷,期待有朝一日遇到老熟人被提点。有谁想过,这一来大族子弟都离乡背井,家族的凝聚力不知不觉被稀释到空中?原本的乡党势力失了重心,行卷路上一走十年八载成常态。老家早空了,夫妻不常见,朋友也常年失联,家族的根基都绵软下去了。你看,河北有个叫公乘亿的人,跑去长安搞行卷,家里传来他死了的谣言,老婆披麻戴孝赶来,结果路上两人擦肩认不出来。这种“社会异地化”,看起来有些荒谬,其实正是官僚政治冲淡家族色彩的开端。
每次科举发榜,总有井喷的氛围。新科进士坐上马,长安市面上呼啸而过,路边看花的老百姓个个羡慕。春风得意马蹄疾,是诗人孟郊说的,他到了四十六岁才中第,放下笔哭成一团,像是把一辈子的骨头终于点燃。还有那些雁塔题名、曲江宴饮,都成了大唐盛事。而且最要命的“榜下捉婿”——宋代发榜那天,外圈围着达官家丁候着新科进士,考上的直接被抬回家,给小姐做女婿。这是真实故事,闹得连相看都来不及。故事荒唐,其实正说明了社会对于科举人才的极度追捧。
也有人说,科举结束了中国的贵族政治,给底层百姓一个改命的台阶。宋朝城市化迅速,人人拼读书,士族阶层分崩离析。但这么说其实太绝对了。真要说“平民时代”,宋代也还是权贵在上。只是平民成分多了,底层有了上升通道,家族结构变得稀碎不比前朝。这种转变不全是主动,有制度的被动推动,也有现实无解下的妥协。说到底,谁不想把自己送到权力的核心?只是资源有限,机会总归握在那几个人手里。
再有,别忘了吏部铨选环节。即使你考上进士,分配工作时得“回避原籍”,不能回老家作官。久而久之,走上仕途的人对家门越发淡漠,家族的触角伸不回去,整个社会网络像秋后败叶,间或有风就散。结构在城市浓缩,农村只剩下老人孩子。你要认为这制度是完美,也不见得,有人做得好有人被弄断了命脉,不见得全是好事。
更妙的是,武则天搞出了殿试——皇帝亲自考试,等于成了天下士人的共同师长。皇帝亲临,对士人来说简直是从天子门生回归到家族师门,心理作用巨大。这种关系微妙,谁都摸不透。武则天还指定加试杂文、诗歌,唐诗声名鹊起,其实背后是无数人殚精竭虑,只为了科场一搏。这劳动也有点机械,但诗词歌赋灼烧着无数青年的心脏,成就了时代的高峰。
西方学者热衷考据,中国科举制何以让社会稳定千年?有人说中国给了西方“最珍贵的知识礼物”。文官考试制其实折射了社会思想的统合,伏尔泰、利玛窦、孟德斯鸠这些大人物对它推崇备至,不过他们所憧憬的中国其实在现实中并非那般美好。理想国背后,家族、个体、命运在巨浪里兜转,自古如此。
现代社会的压力似乎和古人并无太大差异,家里有初升高的小朋友,一场考试就能决定一年乃至一生的心情。自隋唐以来的考试,无非还是权力、资源与梦想的激烈摩擦。即便历史进程变了,考试本质的焦虑却始终不变。谁说古今不同,少年有泪,暗自吞咽,和千年前无人不同。
科举其实就像一部庞大的机器,把希望、焦虑、家族兴衰都搅在其中,谁也没法保证一定能“出头”。不过,哪怕知道制度终究会形成新贵族,每一代还是有人成为那个搏命的人。
人一生中总会面临这样的两难选择,有时候规矩带来的胜利也许只是短暂的喘息。历史没有答案,考试亦如此。
来源:谈天说地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