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然后,那扇崭新的、据说是德国进口、隔音效果一流的防盗门,在我面前,“砰”地一声合上了。
行李箱的轮子磕在门槛上,发出“咯噔”一声闷响。
就像我的心。
然后,那扇崭新的、据说是德国进口、隔音效果一流的防盗门,在我面前,“砰”地一声合上了。
力道之大,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也震落了门框上一小撮白色的墙灰,飘飘悠悠,落在我花白的头发上。
我叫刘玉芬,今年五十八。
退休前,是国企的会计。
一辈子跟数字打交道,精明,严谨,这是别人给我的标签。
可就在刚才,我被我亲手挑选的儿媳妇,林倩,推出了我全款买下的婚房。
前后,不到三十天。
我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门上还贴着一个大红的“囍”字,边角已经有些翘起,像一张嘲讽的嘴。
钥匙孔里,传来反锁的清脆声响。
一下,两下。
林倩在里面,用行动告诉我,这个家,再也没有我的位置。
我手里还攥着给她削了一半的苹果,果肉接触空气,迅速氧化成难看的黄褐色。
手心冰凉。
我那个好儿子,王斌,在干什么呢?
哦,对了,林倩说他去加班了。
一个多么体面又无法反驳的理由。
我慢慢转过身,看着这个我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无比陌生的楼道。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打在我身上,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拖出一道佝偻的影子。
电梯门倒映出我的脸。
憔悴,茫然,眼角堆着无法掩饰的纹路。
我一生要强,没求过谁,没红过脸。丈夫走得早,我一个人把王斌拉扯大,供他读完大学,看着他找到体面的工作。
我觉得我的人生,总算快要圆满了。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点开王斌的微信头像。
那是一张他跟林倩的婚纱照,笑得灿烂,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打字,删掉,再打,再删掉。
最后只发过去一句:“儿子,妈出来了。”
没有标点,像一句冷冰冰的陈述。
我没等他回复,我知道他不会立刻回。
他总是在林倩面前,把手机调成静音。
我拖着那个小小的行李箱,一步一步,走向电梯。箱子不大,里面只有我几件换洗的睡衣和日常用品。
我当初搬进来,就没想过长住。
我说,等你们小两口蜜月回来,我就回老房子去。
林倩当时是怎么说的?
她拉着我的手,眼睛笑得像月牙儿,“妈,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就是您的家!您要是走了,谁给我做糖醋排骨吃啊?王斌可说了,您做的排骨,是天下一绝!”
王斌在一旁憨憨地笑,“是啊妈,你可不能走,我还等着抱孙子,让您给看着呢。”
话犹在耳。
糖醋排骨的香味仿佛还飘在那个140平米,南北通透,我一眼就相中的大三房里。
而我,已经站在了小区的寒风里。
秋夜的风,凉得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我回了我的老房子。
一个五十多平米的两室一厅,老公房,没有电梯。
我住在六楼。
拖着箱子爬楼的时候,我的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步,一步,像是在攀登我人生的最后一段陡坡。
打开门,一股尘封许久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我看到了沙发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我把行李箱放在门口,没有力气去收拾。
我走到沙发前,缓缓坐下。
身体陷进熟悉的柔软里,我却觉得浑身僵硬。
我掏出手机。
屏幕亮着,没有一条新消息。
我盯着那个婚纱照头像,看了很久很久。
我这一辈子,到底图什么呢?
我把所有积蓄,连同老伴留下的那点抚恤金,凑在一起,一百七十六万。
我眼睛都没眨一下,全款付清。
房产证上,写的是王斌和林倩两个人的名字。
林倩说,这样她有安全感。
王斌说,妈,反正都是一家人,写谁的名字不都一样吗?
我当时觉得,是啊,都是一家人。
我唯一的儿子,我还能不信他吗?
我信了。
于是,就有了今天。
我躺在沙发上,一夜无眠。
天亮的时候,王斌的电话才打过来。
我没接。
他锲而不舍地打,第二个,第三个。
我划开接听,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是嘈杂的背景音,和他小心翼翼的声音。
“妈……你……你回老房子了?”
我“嗯”了一声,嗓子干得像砂纸。
“妈,你别生气,小倩她……她就是这两天心情不好,你知道的,她那个工作压力大……”
他开始找理由。
永远都是这样。
“她怀孕了,情绪不稳定,你多担待担待。”
我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你说什么?”
“小倩怀孕了,刚查出来的,还不到一个月。”王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喜悦,“所以妈,她不是故意的,你别跟她计较。”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喘不过气。
怀孕了。
我的孙子或者孙女。
这本该是天大的喜事。
可为什么,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只觉得,那扇关上的门,锁得更死了。
“王斌。”我叫他的名字,声音平静得不像话,“你是不是觉得,你妈活该?”
“妈!你怎么这么说!”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戳穿的恼怒,“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让你理解一下……”
“理解什么?”我打断他,“理解她把我赶出来,是孕期反应?理解你眼睁睁看着,连个屁都不敢放,是体谅老婆?”
我很少说脏话。
但那一刻,我控制不住。
电话那头沉默了。
良久,他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妈,我……我晚上下班就过去看你。我给你带你爱吃的德州扒鸡。”
他总以为,一只扒鸡,就能抹平所有的伤害。
我挂了电话。
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这一辈子,到底是在为谁而活?
我拉开抽屉,从最里面的一个牛皮纸袋里,拿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纸张的边缘已经有些毛糙。
我展开它。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标题是:借条。
借款人:王斌。
身份证号:……
借款金额:壹佰柒拾陆万元整。
用途:购买XX小区X栋X单元XXX室房产。
下面,是王斌的签名和红色的手印。
落款日期,是房款付清的那一天。
我看着那张借条,嘴边泛起一丝冷笑。
林倩,你以为我刘玉芬在国企当了一辈子会计,是白当的吗?
你以为算计我,那么容易吗?
你们,都太小看一个当妈的了。
王斌晚上真的来了。
提着一只油纸包的德州扒鸡。
他站在门口,局促不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妈。”
我没让他进门,就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他比结婚前瘦了些,也黑了些,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
“进来吧。”我侧身让开。
屋子里我已经简单收拾了一下,虽然旧,但干净。
他把扒鸡放在饭桌上,打开,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妈,你快趁热吃。”
我没动。
“王斌,我们谈谈。”
他搓着手,不敢看我的眼睛,“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由着小倩胡来。你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说她,过两天就接你回去。”
“过两天?”我笑了,“哪两天?等她生完孩子?还是等我死了,用八抬大轿把我抬回去?”
“妈!”他脸色涨红,“你别说这种话!”
“我为什么不能说?”我盯着他,“我问你,昨天晚上,林倩把我往外推的时候,你在哪?”
“我……我在加班啊。”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他眼神躲闪,嘴唇嗫嚅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心里全明白了。
他就在家。
他就在现场。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老婆,把他亲妈,像扔一件垃圾一样扔出了门。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冰水里,一寸一寸地凉下去。
“行,王斌,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家了,妈不怪你。”
我语气平静。
他似乎松了口气。
“妈,你能理解就好。小倩她……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没坏心思的。”
“是啊,没坏心思。”我点点头,“就是想要我那一百七十六万,顺便把我这个碍眼的老太婆一脚踹开而已。”
“不是的!妈!钱我们以后会孝敬你的!”
“孝敬?”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怎么孝敬?每个月给我三百还是五百?王斌,你一个月工资多少,你自己不清楚吗?林倩那一身的名牌,是你那点工资能撑得起来的吗?”
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妈,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吗?”
“好,我们不说这个。”我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那张借条,拍在桌子上。
“我们说这个。”
王斌的目光落在借条上,瞳孔猛地一缩。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妈……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借款一百七十六万,用于购房。既然现在那房子我住不了,这笔钱,我是不是该收回来了?”
“妈!”他声音发颤,一把抓过那张借条,像是要把它撕碎。
“你别动!”我厉声喝道,“我这里有复印件,公证处也备了案。你撕了也没用。”
他举着借条的手,僵在半空中。
脸上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你……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算计?”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怀你的时候,孕吐得胆汁都出来了,算不算算计你?我为了供你上大学,一天打三份工,累到腰间盘突出,算不算算计你?我为了给你买这套婚房,掏空一辈子的积蓄,连棺材本都拿出来了,算不算算计你?”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积压了几十年的委屈,和这两天所受的屈辱,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王斌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惨白。
他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手里的借条飘落在地。
“我只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我平复了一下呼吸,声音恢复了冷静,“我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妈……你不能这样……这钱要是还了,我们……我们这日子就没法过了……”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那是你们的事。”我冷冷地说,“林倩不是能干吗?她不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吗?让她想办法去。”
“她……她怀孕了啊……”
“怀孕了,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霸占别人的财产吗?怀孕了,就可以不认账了吗?王斌,你读了那么多书,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他沉默了。
屋子里只剩下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像在为我这出悲凉的独角戏倒计时。
“我给你三天时间。”我站起身,下了逐客令,“跟林倩商量一下,怎么还钱。三天后,收不到钱,我们就法庭上见。”
我打开门。
“你走吧。顺便把你的鸡也带走。我吃不下。”
王斌失魂落魄地走了。
那只德州扒鸡,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油腻的香气,闻起来只让人觉得恶心。
我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王斌没有再联系我。
我猜,他正在跟林倩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谈判”。
我该干嘛干嘛。
去菜市场买菜,跟老邻居聊天,晚上去跳广场舞。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轨道。
只是心里,空了一大块。
跳舞的时候,老姐妹张姐看我脸色不好,拉着我到一边。
“玉芬,你这是怎么了?丢了魂似的。”
张姐是我几十年的老同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没瞒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听完,气得直拍大腿。
“这个林倩,简直就是个白眼狼!还有王斌,我看他是被那个迷了心窍了!”
骂完,她又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不过玉芬,你真要跟儿子对簿公堂啊?这……这以后还怎么见面?”
我摇摇头,看着远处广场上闪烁的霓虹灯。
“张姐,我以前也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可现在我想明白了。有些筋,它已经烂了,再连着,只会让整根骨头都坏掉。”
“我不是要钱,我是要我的尊严。”
张姐叹了口气,拍拍我的手。
“我支持你。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开口。”
我心里一暖。
人活一辈子,有个能说知心话的朋友,比什么都强。
第三天下午,我等来了电话。
不是王斌,是林倩。
她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甜腻,而是又冷又硬,像一块冰。
“阿姨,我们谈谈吧。”
她连“妈”都懒得叫了。
“好啊。”我说,“我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是我们家附近的一家茶馆。
我以前,还经常带她和王斌来这里喝下午茶。
我先到的。
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看着窗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这个城市这么大,这么繁华,却没有我一个可以安心落脚的“家”。
林倩来了。
她穿了一件宽松的连衣裙,但依然能看出小腹还没有任何变化。
脸上化着精致的妆,看不出丝毫孕妇的憔ें。
她在我对面坐下,把一个名牌包包随手放在一边。
“阿姨,王斌都跟我说了。”她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那你们商量的结果呢?”我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一百七十六万,我们没有。”她抱着手臂,身体后仰,一副谈判的姿态,“那钱,是你当初心甘情愿给我们的,是赠与。现在你反悔了,拿出这么一张莫名其妙的借条,不觉得可笑吗?”
“赠与?”我放下茶杯,看着她,“林倩,我给你钱的时候,有说过是送给你的吗?我说的是,这钱,先拿去买房,让你们安家。”
“那不就是赠与吗?”她挑眉。
“那王斌签的这张借条,又算什么?”
“谁知道你们母子俩是不是串通好了,就为了算计我这个外人!”她的声音尖锐起来。
我笑了。
“林倩,你不用在这里跟我偷换概念,也不用给我扣帽子。我是学会计的,一辈子都在跟证据打交道。白纸黑字的借条,上面有王斌的亲笔签名和手印,这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你!”她气得脸色发白,“你就不怕我们把房子卖了,一分钱都不给你吗?大不了我们离婚,王斌净身出户,我看你找谁要去!”
“你可以试试。”我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缩,“婚内共同债务,就算你们离婚,你也有一半的偿还责任。而且,我相信王斌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为了你,宁愿背上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成为一个老赖。”
我顿了顿,继续说:“更何况,你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他舍得吗?”
林倩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她大概没想到,我这个看似温和的老太太,居然把所有的路都给她堵死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咬着牙问。
“还钱。”我言简意赅。
“我们没钱!”
“那就卖房。”
“不可能!”她几乎是吼出来的,“那是我和王斌的家!”
“在你把我赶出来的那一刻,它就不是了。”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茶馆里邻座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来。
林倩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深呼吸了几次,压低了声音。
“刘玉芬,你别逼我。”
她开始直呼我的名字。
“我肚子里怀的是你们王家的种!你就不怕我把它打掉,让你们王家断子绝孙吗?”
这大概是她最后的底牌了。
也是最恶毒的一张牌。
我看着她平坦的小腹,那里孕育着我的亲孙子。
说不心疼,是假的。
那一瞬间,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但我很快就冷静下来。
我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林倩,孩子是你的,不是我的。你用他来威胁我,只能证明你的自私和愚蠢。”
“你舍得打掉他,那是你的事。但你记住,你今天能用他来威胁我,明天就能用他来威胁王斌,威胁所有人。一个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能当成筹码的女人,你觉得,王斌还会爱你多久?”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站起身,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钱,拍在桌子上。
“茶钱我付了。你好歹是个孕妇,别气坏了身子。”
我转身就走,没有再看她一眼。
走出茶馆,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场仗,我赢了。
不是因为我多有心计,而是因为我守住了底线。
而林倩,她从一开始,就输在了没有底线。
那天晚上,王斌又来了。
这次,他是一个人。
他看起来憔悴不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一进门,他就“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妈,我错了!”
他抱着我的腿,嚎啕大哭。
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没有扶他。
我就那么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等这一声“错了”,等得太久了。
“妈,是我混蛋!是我不是人!我不该……我不该让小倩那么对你……”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现在知道错了?”
“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他抬起头,满脸是泪,“小倩她……她今天跟我说,说要么我还钱,要么就离婚,孩子也打掉……”
“我才知道,她根本就没爱过我,她爱的就是钱,就是那套房子!”
“妈,我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
他看起来那么无助,那么可怜。
但我心里,却生不出一丝怜悯。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起来吧。”我淡淡地说,“跪着解决不了问题。”
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小板凳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房子,必须卖。”我说。
他身子一震,没有说话。
“卖了房子,把钱还我。剩下的,你们自己分。”
“妈……”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乞求,“能不能……能不能不卖?我……我把我的那一半给你,剩下的我慢慢还,我打工还一辈子,行吗?”
他还对那个“家”,抱有幻想。
我摇了摇头。
“王斌,你还没明白吗?”
“那个房子,从我被赶出来的那一刻起,就不是家了。它只是一个水泥壳子,一个见证了你们贪婪和我的愚蠢的证物。”
“留着它,只会时时刻刻提醒你,你有多失败。”
“你跟林倩的缘分,也尽了。一个能拿孩子做要挟的女人,不值得你托付一生。”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至于孩子……”我顿了顿,心里还是软了一下,“如果她愿意生下来,你们协商好抚养权和抚养费。如果她不愿意……那也是你们的命。”
“妈养你这么大,没求过你什么。现在,妈只求你,活得像个男人。”
王斌在我这里,枯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他站起身,眼睛又红又肿。
“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说完,转身走了。
背影里,有颓败,也有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决绝。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王斌委托了中介卖房。
林倩大概也知道大势已去,没有再闹。
房子地段好,户型也不错,很快就找到了买家。
只是价格,比我们买的时候,还跌了几万块。
真是讽刺。
签合同那天,我也去了。
我不是去监督,我只是想,亲眼看一看这场闹剧的收场。
王斌和林倩,全程无交流。
两个人隔着一米远的距离,像是陌生人。
林倩的脸上,依然是精致的妆容,只是眼底的疲惫和怨毒,怎么也掩盖不住。
她的小腹,依旧平坦。
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最后怎么样了。
我也不想问。
拿到房款的那天,王斌第一时间把一百七十六万,转到了我的卡上。
银行发来的短信提示音,清脆悦耳。
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王斌给我发了条微信。
“妈,钱收到了吧。剩下的钱,我跟她分了。我们……也办了手续。”
“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你多保重。”
我看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
最后,只回了一个字。
“好。”
从此,山高水远,各自安好。
我拿着那笔失而复得的钱,没有再买房。
我把老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换了全套的家电。
剩下的钱,我存了一部分定期,一部分,我去报了个老年大学,学我年轻时就想学的国画。
我还跟张姐她们一起,报了个旅游团,去了云南。
我们看了苍山洱海,逛了丽江古城。
在玉龙雪山脚下,我看着巍峨的雪山,湛蓝的天空,突然就释怀了。
人这一辈子,活的到底是什么呢?
不是房子,不是票子,也不是那个看似圆满的“家”。
而是你自己。
是你能不能挺直腰杆,活出自己的尊严和体面。
我给王斌寄去了一张我在大理拍的明信片。
照片上,我穿着鲜艳的民族服装,站在一片花海里,笑得灿烂。
我在背面写道:
“儿子,妈妈很好。希望你,也过得好。”
“人生路还长,别怕犯错,但要懂得及时止损。也别怕孤独,因为能陪你走到最后的,只有你自己。”
寄出明信片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画室的窗户,洒在我刚画好的一幅兰花上。
素雅,清淡,却自有风骨。
就像我,刘玉芬,这平凡而又不甘平凡的一生。
来源:大记说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