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间挤满了亲戚的老屋里,空气又闷又沉,混着烧纸的灰味和廉价茶叶的涩味。
姥姥的遗嘱,是在她走后第七天宣读的。
那间挤满了亲戚的老屋里,空气又闷又沉,混着烧纸的灰味和廉价茶叶的涩味。
律师是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声音平板无波,像一台老旧的复读机。
“……名下老宅及后院土地,经评估市场价值约六百三十万元,由长子李建国、次子李建军平均继承,各得一半……”
我妈的手,就在那一刻,猛地哆嗦了一下。
茶杯盖子磕在杯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咔哒”。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磁铁吸过去的铁屑,齐刷刷地射向她。
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有幸灾乐祸,有假意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律师顿了顿,推了下眼镜,继续念:“……另,存款七万四千元,及所有旧家具、家电、衣物,由女儿李建红继承。”
李建红,是我妈。
话音落下,屋里死一样的寂静。
随即,大舅李建国那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声,打破了这片沉寂。他和他旁边的二舅李建军对视一眼,眼神里是迸发的狂喜,像中了头彩的赌徒。
三百多万。
在这个我们生活的小县城,这笔钱,足够一个人躺着过完下半辈子。
而我妈,得到的是一堆没人要的破烂,和七万块钱。
那七万块钱,我认得,那是我妈前前后后塞给姥姥,让她“存着应急”的。到头来,只是完璧归赵。
我妈的脸,一瞬间就白了,像被雪覆盖的冬日田地,一点血色都没有。她坐在那儿,背挺得笔直,可我看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姐,你也别难过。”大舅妈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声音尖细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妈这么分,肯定有她的道理。毕竟,儿子才是传后人嘛。”
二舅妈跟着帮腔:“就是,闺女总是要嫁出去的。再说了,建红你这些年,也没少往娘家拿东西,妈都记着呢。”
这话说的,真是诛心。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烧得我喉咙发干,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妈却拉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心冰凉,还带着细微的颤抖。她对我摇了摇头,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眼神,是哀求。
她在求我,别闹。
在这个家里,她永远是那个“顾全大局”的人。
从小到大,我的记忆里,姥姥家就像一个只进不出的黑洞。
我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也是最不受待见的孩子。姥姥重男轻女的思想,像是刻在骨头里的烙印,一辈子都没变过。
大舅懒,二舅滑,两个舅舅娶的媳妇,更是把“算计”两个字写在脸上。
他们像水蛭一样,牢牢地吸附在我妈身上。
我上小学时,大舅要开饭店,本钱不够。姥姥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妈二话不说,把我们家准备买房的首付款,十万块,全送了过去。
我爸为此跟她大吵一架,我妈只是红着眼圈说:“那是我亲哥,我能不帮吗?”
结果呢?饭店不到半年就黄了,十万块钱,打了水漂。大舅连个“谢”字都没说过。
我上初中,二舅的儿子,也就是我表哥,要娶媳妇,女方要十万彩礼。
二舅两手一摊,说没钱。姥姥又是一个电话,哭着喊着,说孙子娶不上媳妇,她死了都闭不上眼。
我妈又心软了。她把自己的嫁妆金镯子都卖了,东拼西凑,借遍了亲戚,给二舅送去了八万块。
她说:“妈都开口了,我能怎么办?”
那时候,我们家还住在漏雨的旧房子里。
姥姥生病,永远是我妈第一个赶到医院。端屎端尿,擦身喂饭,整夜整夜地熬着。
两个舅舅呢?大舅说生意忙,二舅说腰不好,俩人提着一篮水果,在病房里站十分钟,拍几张“孝顺”的照片发朋友圈,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医药费,自然也是我妈出大头。舅舅们总有理由:“我们手头紧,姐,你先垫着,回头给你。”
这个“回头”,一回就是十几年。
我妈就像一头老黄牛,被这个家套上了枷锁,默默地耕耘,从不抱怨。
她总说:“都是一家人,计较那么多干什么?我对他们好,他们心里有数。”
可今天,这份遗嘱,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我妈的脸上。
告诉她,她这么多年的付出,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
他们心里,根本没有数。
他们只有算计。
宣读完遗嘱,律师很快就走了。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了。
大舅和二舅像是卸下了伪装,脸上的悲伤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得意。
“建国,这下好了,咱俩把老房子卖了,一人一半,回城里买个大点的房子,让孩子们也跟着享享福。”二舅搓着手,眼睛里放着光。
“是啊,妈还是疼咱们的。”大舅点上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都带着一股扬眉吐气的味道。
他们开始高声讨论着怎么卖房子,怎么分钱,甚至连去哪个楼盘看房都计划好了。
完全无视了旁边坐着的,脸色惨白的我妈。
我妈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我能看到,有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在她的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我再也忍不住了。
“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我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大舅皱起眉头,不悦地看着我:“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大呼小叫的,没规矩。”
“规矩?”我冷笑一声,指着他们,“跟我谈规矩?姥姥躺在病床上,大小便失禁的时候,你们在哪?是我妈,是我妈一个人给她擦身子,换床单!你们闻着味儿都躲得远远的!”
“姥姥半夜发高烧,要送急诊,电话打给你们,一个说喝多了,一个说车坏了!是我妈,大半夜一个人蹬着三轮车,把姥姥送到医院!你们的孝顺,就是发个朋友圈吗?”
“还有钱!这些年,你们从我妈这拿走了多少钱?大舅开饭店的十万,二舅给表哥娶媳妇的八万,还有姥姥每次住院的医药费,生活费!你们算过吗?你们还过一分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迸出来的火星。
我妈想拉我,被我轻轻挣脱了。
今天,我不能再让她受委屈。
大舅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放屁!我们什么时候拿你妈钱了?那是你妈孝顺她妈,天经地义!你一个外孙女,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指手画脚?”
“就是!”二舅妈也跳了出来,叉着腰,像一只好斗的母鸡,“你妈自己愿意给,关我们什么事?再说了,妈的遗产怎么分,那是妈的意愿!你们不满意,找妈说去啊!”
她指了指墙上姥姥的黑白遗像,脸上满是讥讽。
这话,恶毒到了极点。
我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终于抬起头,眼中含着泪,看着她的两个亲兄弟。
“哥,”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妈住院的钱,真的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没想过要你们还。”
“但是,妈临走前,拉着我的手,亲口跟我说,这房子,有我的一份。她说她对不起我,要补偿我……”
“她说,她把这事写在日记本里了,夹在她床头那本老黄历里。”
我妈的话,像一颗炸弹,在屋里炸开。
大舅和二舅的脸色,瞬间变了。
“胡说八道!”大舅第一个吼起来,“妈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个?她都糊涂了,说的话能算数吗?遗嘱!白纸黑字的遗嘱在这儿,这才是法律!”
“就是!什么日记本,谁知道是不是你后来伪造的!”二舅也急了。
我立刻反应过来,冲到姥姥的卧室。
床头柜上,那本红色的老黄历还在。
我飞快地翻开,里面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我心里一沉。
等我回到客厅,大舅妈正指着我妈的鼻子骂。
“李建红,我算是看透你了!妈刚走,尸骨未寒,你就在这儿惦记她的房子!你的心怎么这么黑啊!为了钱,连伪造遗言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我们家怎么会出你这种不要脸的闺女!真是家门不幸!”
各种难听的字眼,像脏水一样,一盆盆地泼向我妈。
我妈被骂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家人的情分和自己的脸面。
现在,这两样东西,被她的亲兄弟和妯娌,撕得粉碎,扔在地上,狠狠地踩。
“够了!”
我大吼一声,冲到我妈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我死死地盯着他们,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们懒,不愿意学习和努力,只想躺着赚钱!”
“你们坏,吸着我妈的血,还要骂她惦记你们的骨头!”
“你们蠢!真以为这三百多万,是那么好拿的吗?”
我的声音又冷又硬,像冰块一样砸在他们脸上。
大舅被我镇住了,愣了一下,随即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什么意思?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敢威胁我们?”
我没有理他,而是转向我妈。
我扶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对她说:“妈,别哭了。家不是审案子的地方,跟他们讲不清道理。”
“他们不认亲情,我们就跟他们算账。”
“他们不是要讲法律吗?好,我们就跟他们讲法律。”
我的冷静,似乎给了我妈一丝力量。她慢慢止住了哭泣,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和依赖。
我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我的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
然后,我拿出了一沓厚厚的单据。
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大舅,二舅。我们不说别的,就先算算账。”
我把那一沓单据,狠狠地摔在八仙桌上,纸张散落一地。
“这是从十年前开始,姥姥每一次住院的缴费单,总共是二十一万三千六百块。其中,你们二位,总共出了五千块钱。剩下二十万八千六百块,全是我妈付的。这有医院的收据和银行转账记录为证。”
“按照法律规定,子女对父母有平等的赡养义务。这笔钱,你们俩,一人需要承担三分之一,也就是七万一千二百块。请问,这笔钱,你们什么时候还给我妈?”
大舅和二舅都傻眼了。他们没想到,我居然把十几年的账本都翻了出来。
“还有,”我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根据《老年人权益保障法》,赡养人应当履行对老年人经济上供养、生活上照料和精神上慰藉的义务。我妈在姥姥生病的最后三年,辞去了工作,全职照顾。我们完全可以去申请劳动仲裁,或者直接起诉,要求你们支付相应的护理费用。”
“按市场上护工最低标准,一个月三千块,三年就是十万零八千。这笔钱,你们俩,一人一半,就是五万四千块。”
“两笔钱加起来,你们每个人,欠我妈十二万五千二百块。”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这笔钱,我要求你们在拿到遗产后,第一时间偿还。否则,我们会立刻向法院提起诉讼。到时候,不止要还钱,还要上失信人名单。我看到时候,你们的儿子女儿考公务员、进国企,会不会受影响。”
我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们最在乎、最恐惧的地方。
大舅的儿子在准备考警察,二舅的女儿在一家事业单位实习。
政审,是他们绝对绕不过去的坎。
大舅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二舅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的嚣张气焰,已经熄灭了一大半。
“你……你这是敲诈!”大舅妈还在嘴硬,但声音已经没了底气。
“是不是敲诈,法庭上说得清。”我寸步不让,“另外,关于遗嘱。我们确实没有证据证明姥姥留下了其他遗言。但是,我们会向法院申请,调查姥姥在立遗嘱时的精神状态。据我所知,姥姥最后半年,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认知障碍,经常认错人。在限制民事行为能力的情况下所立的遗嘱,其法律效力,有待商榷。”
“最后,”我举起手机,屏幕上的录音界面清晰可见,“刚刚你们对我母亲所有的辱骂、诽谤,我都已经录下来了。如果你们拒不认账,还想继续闹下去,我不介意把这段录音,发到家族群里,发到你们单位的同事群里,让大家都听听,你们是怎么‘孝顺’自己的亲姐姐的。”
屋子里,彻底安静了。
针落可闻。
大舅和二舅,像两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他们大概从来没想过,那个在他们眼里一直沉默寡言、可以随意拿捏的外甥女,会突然变成一个浑身长满尖刺的刺猬。
良久,大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我收起手机,声音恢复了平静,“第一,把我妈垫付的医药费和她应得的护理费,一共二十五万零四百块,还给她。一分都不能少。”
“第二,向我妈道歉。为你们刚才说的每一句混账话,道歉。”
“第三,这栋房子,你们要卖还是要住,我们管不着。但是,属于我妈的那些旧家具,我们会立刻找车拉走。从此以后,我们两家,再无瓜葛。”
我顿了顿,看着他们灰败的脸,补充了最后一句话。
“你们记住,是我妈,主动断绝了和你们的关系。”
说完,我拉起我妈的手,转身就走。
我妈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她的手,却用力地回握住我。
我能感觉到,一股力量,正在从她的身体里,慢慢地重新生长出来。
走出那间压抑得让人窒息的老屋,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我妈终于忍不住,靠在我的肩膀上,失声痛哭。
这哭声里,有委屈,有心酸,有这么多年的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像是挣脱了捆绑她半生的枷锁。
“走,妈,我们回家。”我拍着她的背,轻声说。
三天后,我的银行卡里,收到了两笔转账,一笔十二万五千二,分毫不差。
大舅和二舅,没有打电话来道歉。
我知道,他们不会。
对他们来说,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脸面,在金钱面前,一文不值。
我妈把那二十五万块钱,取出来,在家里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又哭了。
她说:“我养了他们半辈子,最后,换来这么一堆纸。”
我说:“妈,这不是纸,这是你的自由。你用这么多年的心血,给自己买了一张离开那个泥潭的船票,值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们找了搬家公司,去老屋拉那些旧家具。
开门的是大舅妈,她冷着一张脸,把门摔得震天响。
那些家具,大多是我爸亲手打的。一个雕花的老木床,一个厚重的衣柜,还有一张我小时候在上面写作业的书桌。
我妈抚摸着那些熟悉的纹路,眼圈又红了。
她说,这些都是念想。
我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个曾经承载了我妈所有亲情寄托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了算计和金钱的味道。
也好。
断了,就干净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妈像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每天唉声叹气,不再接到老家电话就紧张兮兮。
她开始学着跳广场舞,跟着邻居阿姨们去逛公园,甚至还报了一个老年大学的书法班。
她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
她说,她这辈子,好像才刚刚开始为自己活。
而大舅和二舅那边,很快就把老房子挂了出去。
六百多万的房子,他们急着出手,标价六百万,据说看房的人络绎不绝。
他们成了亲戚圈里的“暴发户”,走到哪里都被人奉承。
有人替我妈不值,说我妈傻,为了一点小钱,放弃了那么大一笔家产。
我妈听了,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知道,她不在乎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将以舅舅们暴富,而我们归于平淡收场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上。
电话那头,是一个声音很急切的中年男人。
“请问,是李建红女士的家人吗?我是街道拆迁办的王主任。”
我心里“咯噔”一下。
“王主任,您好,我是她女儿。请问有什么事吗?”
王主任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是这样的,你们家那栋老宅,因为涉及到城市发展新区规划,马上就要进行拆迁征收了。”
我愣住了:“拆迁?可是我舅舅他们正在卖房子啊。”
“卖房子?”王主任的声音拔高了八度,“糊涂!他们怎么能卖!那块地的情况很复杂,他们不知道吗?”
“复杂?什么意思?”我追问道。
王主任叹了口气:“唉,电话里说不清楚。简单来说,你们家那块地,早年间被你外公拿去给一个乡镇企业做了贷款抵押。后来那个企业破产了,留下了一大笔烂账。银行一直在追讨,但这块地又是宅基地,产权复杂,就一直拖着。”
“现在要拆迁,这笔历史遗留的债务,就必须先清偿!不然,拆迁款根本下不来!”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那……那笔债务,有多少钱?”
“连本带利,我初步估算了一下,至少在……五百万以上。”
五百万!
我握着电话,手脚冰凉。
王主任还在继续说:“你外婆立遗...哦不,你母亲没有继承房产,对吧?那就好,那就好!这笔债务,是跟着资产走的。谁继承了房产,谁就要承担这笔债务!你妈这是……躲过了一个天大的坑啊!”
挂掉电话,我呆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终于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姥姥的遗嘱,根本不是偏心,也不是糊涂。
那是在用她最后、也是最残忍的方式,保护她唯一的女儿。
她知道两个儿子是什么德行,如果告诉他们真相,他们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妈身上。
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他们主动、并且“欣喜若狂”地,跳进这个她无力解决的巨坑里。
她把所有的爱,都藏在了一份最无情的遗嘱里。
她用最伤人的方式,给了我妈最周全的保护。
甚至,她连自己身后名都不要了,宁愿让我妈恨她,也不愿让她被那笔巨额债务拖垮一生。
我想起我妈说的,姥姥临走前拉着她的手,说对不起她,要补偿她。
这才是真正的补偿。
她拿走了我妈的念想,却给了她一个干净的、没有负累的后半生。
我看着正在厨房里哼着小曲、准备晚饭的妈妈,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两天后,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亲戚圈。
大舅和二舅卖房子的事,被紧急叫停了。
银行的人,拆迁办的人,还有法院的人,一起找上了门。
那张高达五百多万的债务单,像一记晴天霹雳,把他们兄弟俩彻底打懵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天上掉下来的不是馅饼,而是一块能砸死人的巨石。
三百多万的遗产,瞬间变成了两百多万的负债。
他们不信,他们闹,他们去拆迁办打滚,去法院哭嚎。
他们说自己不知情,说是姥姥骗了他们。
可白纸黑字的遗嘱和银行的抵押合同,是铁一样的证据。
继承了权利,就要承担义务。
这是法律。
他们想反悔,想把房子重新塞给我妈,甚至愿意把那二十五万还回来,再倒贴我们钱。
他们打电话给我妈,电话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着各种忏悔的话。
我妈听着,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挂掉了电话。
然后,她拉黑了他们所有的联系方式。
那天晚上,我妈拿出姥姥的遗像,一个人,静静地看了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是怨,是恨,还是……原谅?
或许,都有。
又或许,都已不再重要。
故事的最后,大舅和二舅为了偿还那笔巨额债务,不得不卖掉自己城里的房子,一家人重新挤回了那栋无法出售、只能等待遥遥无期的拆迁补偿的老宅里。
他们从“暴发户”,一夜之间,变成了“负翁”。
亲戚们看他们的眼神,也从羡慕,变成了同情和……嘲笑。
而我和我妈,用那二十五万块钱,加上我们自己的一些积蓄,在一个安静的小区,付了首付,买了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小房子。
搬家那天,阳光很好。
我妈站在阳台上,侍弄着她新买的花草,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轻松而满足的笑容。
她说:“你看,这太阳多好。以前在老屋,总觉得屋里是阴的。”
我笑了。
我知道,不是屋子阴。
是压在她心里的那片乌云,终于散了。
姥姥用她的方式,为我妈的人生,清了场。
虽然过程惨烈,但结局,却是新生。
而我,也终于明白。
有时候,生命中最大的馈赠,不是得到了什么,而是……幸好,躲过了什么。
来源:妈咪社区育儿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