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是那本我考前翻了无数遍的《高等数学》,书页已经卷了边,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我的笔记。
离婚协议书,赵卫国推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在看书。
是那本我考前翻了无数遍的《高等数学》,书页已经卷了边,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我的笔记。
他手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兰兰,签了吧,我对不起你,但……月光她,更需要我。”
我没看他,也没看那份薄薄却重如千钧的纸。
我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棵我们亲手种下的石榴树上。
去年它结了好多果子,红彤彤的,像一盏盏小灯笼。
赵卫国摘下来,一颗一颗剥给我吃,说:“我们兰兰的脑子最金贵,得补补。”
他说,等他南调的事定下来,我们就把这树也想办法移过去。
现在,他要去南方了。
带着他的初恋,那个刚成了寡妇的白月光。
而我,成了他宏伟蓝图上,需要被抹去的一笔。
我轻轻合上书,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赵卫国,”我抬起头,第一次平静地、认真地审视着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你知道我们市今年的高考状元,是谁吗?”
他愣住了,显然没跟上我的思路。
我笑了,眼泪却不争气地滑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书的封面上。
“是我,林兰。”
“政委同志,你不要你的状元夫人,却要去给一个寡妇当顶梁柱。”
“你可真行。”
故事要从三年前说起。
那年我刚上高一,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尖子生,而赵卫国,是来我们学校进行国防教育的年轻军官。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站在国旗下讲话,声音洪亮,眼神坚定。
阳光落在他肩章的金色麦穗上,晃得我睁不开眼。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可以把“保家卫国”四个字,说得那么热血沸腾。
后来,因为一次意外,我崴了脚,是他,背着我穿过了大半个操场,送到了医务室。
他的背很宽,很稳,身上有淡淡的皂角香。
我趴在他背上,脸颊滚烫,连话都说不出来。
从那以后,我们就认识了。
他会趁着休息日,穿着便装,在校门口等我,给我带一袋刚炒好的糖炒栗子。
他会听我抱怨物理题有多难,听我讲班里的八卦趣闻。
他从不说自己的工作有多苦多累,只会在我为考试焦虑时,摸着我的头说:“我们兰兰这么聪明,肯定没问题。”
他大我八岁,像哥哥,像长辈,更像是我情窦初开时,所有幻想的集合体。
高三那年,他向我求婚。
在一个很寻常的傍晚,他拿着一枚用子弹壳打磨的戒指,单膝跪在我面前。
他说:“兰兰,等我,等我升了职,稳定下来,我就娶你。你不用担心,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大学毕业。”
我的父母起初是不同意的。
他们觉得我还小,应该以学业为重,而且军婚,太苦了。
但赵卫国一次又一次地登门,拎着东西,陪我爸下棋,帮我妈择菜,比亲儿子还勤快。
他当着我父母的面郑重承诺:“叔叔阿姨,我赵卫国这辈子,绝不负林兰。”
我爸妈最终被他的诚意打动了。
而我,更是早已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我放弃了保送名额,选择参加高考。
我的第一志愿,是离他部队最近的那所军医大学。
我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想穿着白大褂,和他那身军装站在一起,那该是多么般配的画面。
为了这个目标,我拼了命地学习。
赵卫国心疼我,每天晚上都会算好时间,打来电话,陪我聊十分钟。
那十分钟,是我一天中最放松、最甜蜜的时刻。
他说:“兰兰,委屈你了,等我们结婚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我笑着说:“不委屈,为你,做什么都值得。”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考了全市第一。
“状元”的头衔,让我和我们家,成了小城里最瞩目的焦点。
赵卫国比我还高兴,请了假,专门跑回来,抱着我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他的战友们都羡慕他,说他不仅前途无量,还找了个状元媳妇,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时的他,笑得一脸骄傲,搂着我的肩膀说:“能娶到我们兰兰,是我赵卫国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我们很快就结了婚。
没有盛大的婚礼,只是在部队里,请了关系好的领导和战友,摆了几桌酒。
我穿着红色的连衣裙,挽着他的手臂,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我以为,幸福的生活,就此拉开了序幕。
白月光的出现,是在我们婚后第二年。
她叫白月光,人如其名,长得清秀,说话细声细气,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
她是赵卫国已故战友的遗孀。
那位战友,在一次边境任务中牺牲了,留下她和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
部队出于人道关怀,将她和孩子接到了家属院,安排了住处和一份清闲的工作。
赵卫国是那位战友最好的兄弟,也是他临终前托付的人。
“卫国,我走了,月光和孩子……就拜托你了。”
这句话,成了套在赵卫国脖子上的一道枷锁。
一开始,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烈士遗孀,理应得到照顾。
作为赵卫国的妻子,我也应该大度、善良。
我会多做一份饭菜,让赵卫国给她送过去。
孩子生病了,我会陪着她,跑前跑后地去医院。
她家的灯泡坏了,水管堵了,赵卫国二话不说,就提着工具箱过去。
白月光总是红着眼圈,对我说:“嫂子,你真是个好人,卫国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我笑着说:“都是应该的。”
那时候的我,天真地以为,善良和体谅,可以换来所有人的尊重和感激。
可我渐渐发现,事情变味了。
赵卫国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我问他,他总是说:“在单位开会。”或者“去帮月光处理点事。”
他的衣服上,开始出现不属于我们家的饭菜味道。
有时候,是一种很特别的香料味,白月光是南方人,擅长做一些我不会的家乡菜。
我们俩的对话,也开始越来越多地围绕着白月光。
“月光今天带着孩子去体检,一个人真不容易。”
“月光说她想学电脑,我帮她找了点资料。”
“月光……”
“月光……”
我心里的警铃,开始一下一下地响。
我开始失眠,开始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但我不敢问,也不敢闹。
我怕自己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就会显得小气、多疑、不可理喻。
我是状元,我是军嫂,我应该有与身份匹配的格局和胸怀。
我只能安慰自己,赵卫国只是重情重义,他只是在完成战友的遗愿。
直到那天,我提前下班,想给他一个惊喜。
我提着刚买的菜,哼着歌,走到家门口,却看到我们家的门虚掩着。
里面传来赵卫国和白月光的声音。
白月光的声音带着哭腔:“卫国哥,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真的撑不住了。没有了大海,我和孩子……该怎么活啊。”
大海,是她牺牲的丈夫的名字。
然后,是赵卫国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和心疼。
“月光,别哭,有我呢。我答应过大海,会照顾你一辈子,就一定会做到。”
“一辈子?”白月光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可你已经有嫂子了……嫂子她那么好,那么优秀……”
“兰兰她……她很坚强,也很懂事。她能理解的。”
我站在门口,浑身冰冷,手里的菜,“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西红柿摔烂了,红色的汁液流了一地,像血。
门开了。
赵卫国和白月光惊愕地看着我。
白月光的眼睛还红着,脸上挂着泪珠,我见犹怜。
而我的丈夫,那个说要爱我一辈子的男人,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向我解释,而是下意识地,将白月光护在了身后。
那个瞬间,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那天的争吵,是我们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
我把所有的委屈、愤怒和不安,都吼了出来。
“赵卫国!你答应过大海照顾她一辈子,那你答应过我的呢?你对我爸妈的承诺呢?都忘了吗!”
“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是不容易,可我呢?我为了你,放弃了保送,放弃了更好的学校,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容易吗!”
“你嘴上说着我是你最大的福气,心里却装着另一个女人的一辈子!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懂事到可以把丈夫拱手让人的摆设吗?”
赵卫国被我的歇斯底里镇住了。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话:“兰兰,你冷静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我冷笑着,指着他身后的白月光,“你告诉我,你要怎么照顾她一辈子?让她住进我们家,睡我的床吗?”
白月光吓得脸色惨白,一个劲儿地摆手:“嫂子,你误会了,我和卫国哥是清白的,我们什么都没有……”
“清白?”我步步紧逼,“清白就可以在我家,和我丈夫,讨论你们的一辈子?白月光,我以前是可怜你,尊重你,但现在我告诉你,别把别人的善良当成你得寸进尺的资本!”
“够了!”赵卫国猛地吼了一声,把我推开。
他的力气很大,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墙上,后脑勺一阵生疼。
他从未对我这么大声过,更别提动手。
我看着他,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控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懊悔。
“兰兰,我不是故意的……”
“赵卫国,”我扶着墙,慢慢站直,声音都在发抖,“你为了她,推我?”
他沉默了。
而这份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伤人。
白月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跑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和一地狼藉。
空气,冷得像冰。
那场争吵,最终以我的妥协告终。
赵卫国向我道了歉,再三保证,他和白月光只是兄妹之情,战友之义,绝无半点私情。
他说他推我,只是一时情急,怕我口不择言,伤害到白月光那颗本就脆弱的心。
他还承诺,以后会注意分寸,会多花时间陪我。
为了证明他的诚意,他主动上交了工资卡,家里的财政大权,全权由我掌管。
我信了。
或者说,我选择了相信。
我爱他,我舍不得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我怕失去他,怕这个家就这么散了。
我像一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假装一切都可以回到过去。
平静的日子,过了不到半年。
赵卫国的南调令,下来了。
这是他盼了很久的机会,提拔,去更好的单位,前途一片光明。
我由衷地为他高兴,开始兴致勃勃地收拾行李,规划我们去南方的生活。
直到那天,我在书房帮他整理文件,无意中看到了一份申请报告。
是白月光的工作调动申请。
申请的单位,赫然就是赵卫国即将调去的新单位所在的城市。
而申请报告的推荐人一栏,签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赵卫国。
我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原来,他所谓的“注意分寸”,就是把人从眼前,挪到千里之外,继续照顾?
原来,他所谓的“兄妹之情”,就是要捆绑在一起,共赴前程?
我拿着那份申请,冲到他面前,质问他。
这一次,他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慌乱。
他只是沉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英俊的脸。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
“兰兰,这件事,我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跟你说。”
“月光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这里无亲无故。我走了,她们娘俩怎么办?”
“新单位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关系,给她安排了一个很轻松的岗位,工资也比现在高。孩子上学的问题,我也联系好了。”
他说得那么周到,那么体贴,仿佛他不是在安排一个“战友的遗孀”,而是在规划自己另一个家的未来。
我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赵卫国,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要跟着我的丈夫,去一个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结果还要带上他的‘白月光’和‘拖油瓶’?你觉得这对我公平吗?”
他掐灭了烟,抬起头看我,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挣扎。
“兰兰,我知道这委屈你了。但我是个军人,承诺大于天。我答应了大海,就不能食言。”
“那你对我的承诺呢?你说过绝不负我的!”
“我对你的爱是真的,兰兰。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不冲突?”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赵卫国,你是在告诉我,你想齐人之福,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吗?”
“林兰!”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月光她不是彩旗,她是烈士遗孀!你对她,能不能多一点同情和尊重?”
“我同情她,谁来同情我?”
“你为什么就不能大度一点?你什么都有,你是高考状元,你有文化,有工作,有爱你的父母。可她呢?她除了我和孩子,一无所有!”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是啊,我什么都有。
所以我活该被牺牲,活该被委屈,活该为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让出我的丈夫,我的生活。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赵卫国,”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离婚吧。”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两个字。
“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我的声音异常平静,“既然你这么想照顾她一辈子,那你就恢复单身,名正言顺地去照顾。我林兰,不奉陪了。”
“你别闹了,兰兰。”他皱起了眉头,“为这点事,至于吗?”
“这点事?”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在你眼里,我的尊严,我的感情,我们的婚姻,就只是‘这点事’?”
“我告诉你,赵卫国,很至于。”
“我林兰,就算再爱你,也绝不会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
我提出离婚后,赵卫国并没有立刻同意。
他开始采取怀柔政策。
给我买花,买我喜欢了很久却舍不得买的裙子,下班准时回家,抢着做饭洗碗。
他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兰兰,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跟月光,真的没什么。”
“我只是……只是觉得亏欠她,亏欠大海。”
可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心冷。
他的温柔和体贴,不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愧疚,因为一种息事宁人的补偿。
他想用这些“几瓜两枣”,来买我的“大度”和“懂事”。
我拒绝了他所有的示好。
他见软的不行,就搬来了救兵——他的父母。
公公婆婆从老家赶来,一进门,婆婆就拉着我的手,开始抹眼泪。
“兰兰啊,卫国他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夫妻俩,哪有不磕磕碰碰的。”
“那个白姑娘,我也听说了,是挺可怜的。卫国他心善,重情义,你就当是积德行善,多担待一点吧。”
公公则板着脸,用长辈的口吻教训我。
“林兰,你是个有文化的人,思想觉悟怎么这么低?照顾烈士遗孀,是光荣的责任!你不支持卫国也就算了,怎么还拖后腿,闹离婚?传出去,人家怎么看我们赵家?怎么看卫国这个当政委的?”
我坐在沙发上,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只觉得荒谬又可笑。
原来,在这家人眼里,我的委屈和痛苦,都抵不过一个“好名声”。
我的丈夫,要去照顾别的女人一辈子。
而我,不仅不能有意见,还得感恩戴德,为他的“重情重义”鼓掌叫好。
凭什么?
“爸,妈,”我打断了他们,“家不是审案子的地方,也不是讲大道理的课堂。”
“我只问你们一句,如果今天,是我,要带着我牺牲的男闺蜜的老公和孩子,去外地生活,你们会同意吗?”
公公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我说的就是混账话,因为这事本身,就很混账!”我站了起来,积压了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你们只看到白月光可怜,你们看到过我吗?”
“我怀孕的时候,孕吐得吃不下饭,是谁在照顾她那个生病的孩子?”
“我发高烧,烧到三十九度,一个人躺在家里,赵卫国又在哪里?他在陪白月光,给她刚去世的丈夫,过周年祭日!”
“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就因为那次没人照顾,我硬撑着去买菜,摔了一跤,就那么没了!你们知道吗!”
这件事,是我心里最深的一道疤,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包括赵卫国。
我不想让他活在愧疚里。
可现在,我不想再为他着想了。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公公婆婆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又看看赵卫国。
赵卫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嘴唇哆嗦着,看着我,眼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兰兰……你……你说的是真的?孩子……”
“是,”我看着他,残忍地撕开那道血淋淋的伤口,“在你为了你的‘情义’,去安慰另一个女人的时候,你的孩子,没了。”
“你满意了吗,政委同志?”
那场对峙,以赵卫国父母的仓皇而逃收场。
他们大概也没想到,自己那个一向温顺懂事的儿媳妇,会说出这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赵卫国整个人都垮了。
他坐在沙发上,抱着头,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冷冷地看着他。
“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用?让你多一份愧疚,然后加倍地对白月光好,来弥补你对我的亏欠吗?”
“赵卫国,你根本不懂。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补偿。”
“我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心里只有我一个人的丈夫。”
“现在看来,是我太贪心了。”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哀求。
“兰兰,别离开我,求你了。是我错了,我全都改。”
“我马上就去跟领导说,南调我不去了!我就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白月光那边,我也会跟她说清楚,以后除了必要的组织关怀,我绝不再跟她有任何私人接触。”
他的忏悔,来得那么迟,又那么廉价。
如果不是我揭开了那道最深的伤疤,他会回头吗?
不会。
他只会带着他的白月光,心安理得地去南方,然后偶尔在深夜里,对我这个“懂事”的妻子,生出一丝微不足道的愧疚。
人心,一旦冷了,就再也暖不回来了。
“晚了,赵卫国。”
我从房间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和他之前给我的那份,并排放在茶几上。
“这是我拟的,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我的协议很简单。
夫妻共同财产,我一分不要。
房子是部队分的,我没资格要。
车子是他父母买的,我更不会要。
我唯一的条件是,我户口本上,“配偶”那一栏,必须立刻、马上,变成空白。
赵卫国看着那份协议,手抖得不成样子。
“兰兰,你非要这么绝情吗?”
“绝情?”我笑了,“比起你,我差远了。”
“我是在成全你啊,赵政委。成全你的‘情深义重’,成全你去当别人的救世主。”
“你不是说,白月光除了你,一无所有吗?”
“现在,我把你,完完整整地还给她。”
“从此以后,你们俩,可以光明正大地,相守一辈子了。”
我拿起笔,在我的那份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兰。
一笔一划,干脆利落,像是在告别我的整个青春。
然后,我把笔,递给了他。
赵卫国最终还是没有签字。
他把两份协议都撕了,撕得粉碎。
他说,他死都不会离婚。
我没再跟他争辩。
我知道,跟一个已经决定装睡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几本书,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这个我曾经用心布置,以为会住一辈子的家,原来,真正属于我的,只有这么一点。
我拉着行李箱,准备离开。
赵卫国堵在门口,不让我走。
“兰兰,我们好好谈谈,别这样。”
“没什么好谈的了。”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他几乎是在嘶吼。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平静。
“赵卫国,你知道吗,在你心里,白月光是需要被拯救的弱者,而我,是无坚不摧的强者。”
“所以,你可以心安理得地伤害我,因为你知道,我摔倒了,自己会爬起来。”
“可你忘了,再强的人,心也是肉长的,也会疼,也会碎。”
“现在,我的心,已经碎成渣了,粘不起来了。”
我绕开他,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白月光。
她大概是听到了我们争吵的声音,一脸担忧地站在那里,手里还端着一碗汤。
看到我拉着行李箱,她愣住了。
“嫂子,你……你要去哪儿?”
我看着她,又看看她手里的汤。
真讽刺。
我这个正牌妻子要被扫地出门了,她这个“外人”,却还在扮演着贤惠邻居的角色。
我没理她,径直往外走。
赵卫国追了出来,拉住我的手腕。
“兰兰!”
白月光也急了,把汤碗往旁边一放,上来劝架。
“卫国哥,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嫂子,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我明天就走,我离开这里,再也不来打扰你们了……”
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足以激起任何男人的保护欲。
果然,赵卫国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他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期盼。
“兰兰,你听到了吗?月光说她会走。”
我甩开他的手,冷笑了一声。
“走?说得真好听。是跟你一起走,去南方吗?”
白月光的脸,瞬间白了。
赵卫国的表情,也僵住了。
我看着他们俩这副“心有灵犀”的模样,只觉得恶心。
“收起你们那套惺惺作态吧。”
“赵卫国,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这个婚,我离定了。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你不签,我就去法院起诉。我不信,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还捆得住一个想离婚的女人。”
“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对你这个前途无量的政委,恐怕没什么好处吧?”
“你!”赵卫国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我知道,我戳中他的软肋了。
他这种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前途和名声。
他可以为了“情义”,牺牲我的感情。
但绝不会为了任何人,毁掉自己的仕途。
我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夜色里。
身后,是赵卫国的怒吼,和白月光的哭泣。
那些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最终,都消失在了风里。
我没有回娘家。
我怕我妈看到我这个样子,会担心得睡不着觉。
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很小的一居室。
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
我给招生办打了电话,申请修改我的高考志愿。
放弃我已经稳录的军医大学,改报北京大学的法学系。
招生办的老师,以为我疯了。
“林兰同学,你可想好了?军医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快发下来了。这时候改志愿,风险很大的。”
“老师,我想好了。”我的声音,异常坚定。
“我想去北京,我想学法律。”
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我想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也保护那些像我一样,在婚姻里受到伤害,却求助无门的女人。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从前,我的世界,只有赵卫国。
我的喜怒哀乐,都围着他转。
现在,他走了,我的世界,反而变得更大了。
大到,可以装下整个星辰大海。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异常平静。
我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每天给一个初中生补习功课。
剩下的时间,我就用来看书。
我把北大法学系推荐的书单,全都找了出来,一本一本地啃。
我不再去想赵卫国,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事。
知识,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当我沉浸在那些严谨的法条和深刻的案例里时,我才发现,个人的爱恨情仇,是多么的渺小。
期间,赵卫国找过我几次。
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我的住处。
他站在我那间狭小的出租屋里,看着家徒四壁的环境,眼圈红了。
“兰兰,跟我回家吧。别在这里受苦了。”
我正在看书,头也没抬。
“这里不苦,心死了,才苦。”
“你非要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我吗?”
“我没有折磨你,我是在放过你,也是在放过我自己。”
他见我不为所动,开始打感情牌。
“你忘了我们以前了吗?忘了你说过,要一辈子给我做饭,等我回家的吗?”
我终于抬起了头,看着他。
“我记得。我还记得,有人说过,这辈子,绝不负我。”
他哑口无言。
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这里面有十万块钱,密码是你的生日。你先拿着花,别亏待了自己。”
我把卡推了回去。
“不用了,赵政委。你的钱,还是留着给更需要的人吧。”
“比如,那个一无所有的白月光。”
他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林兰,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
“实话,总是难听的。”
他最终,还是失望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没有一丝不舍,只有解脱。
半个月后,我收到了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鲜红的封面上,烫金的“录取通知书”五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拿着那份通知书,一个人,在房间里,哭了很久。
不是伤心,是喜悦。
是为我死去的爱情,也是为我新生的未来。
我给我爸妈打了电话,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
电话那头,我妈沉默了很久,然后,哭了。
“兰,我的傻女儿啊……你受了多少委... >>
“兰兰,我的傻女儿啊……你受了多少委屈啊……”
我爸抢过电话,声音都在抖。
“回来!马上回来!爸妈养你一辈子!”
我握着电话,笑着流泪。
“爸,妈,我不回去了。我要去北京了。”
“我要去读最好的大学,过最好的人生。”
“你们放心,你们的女儿,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挂了电话,我把录取通知书,仔仔细细地拍了张照片。
然后,发给了赵卫国。
没有配任何文字。
我相信,他能看懂。
果然,不到一分钟,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北大?你……你什么时候……”
“就在你决定,要带着你的白月光,去南方的时候。”我平静地回答。
“我成全了你,也得给自己,找条出路,不是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有多复杂。
是震惊?是懊悔?还是被背叛的愤怒?
或许,都有吧。
他一直以为,我是一只被他圈养的金丝雀。
离了他,就活不了。
他没想到,这只金丝雀,自己挣断了锁链,飞向了更广阔的天空。
而且,飞得比他预想的,更高,更远。
“林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算是吧。”
“从你把那个寡妇,领进我们家门的那一天起,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现在,我找到答案了。”
“所以,你跟我闹,跟我提离婚,都是故意的?都是为了逼我,好让你自己,没有后顾之忧地去上学?”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愚弄的恼羞成怒。
我笑了。
男人啊,总是这样。
他们永远无法接受,一个女人离开他们,是因为他们不够好。
他们宁愿相信,这是女人的蓄谋已久,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背叛。
这样,至少可以维护他们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赵卫国,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我改志愿,不是为了离开你。”
“而是因为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这个世界上,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是你,亲手把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百毒不侵的女战士。”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该谢谢你。”
“嘟……嘟……嘟……”
他挂了电话。
我猜,他大概是气急败坏了。
我收起手机,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赵卫国,再见了。
不,是再也不见。
开学前,我回了一趟家属院。
我是去办户口迁移手续的。
很巧,在院子里,我又遇见了白月光。
她带着孩子,在树下玩。
看到我,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嫂……林兰姐。”她改了口。
我点点头,算是回应。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你要走了吗?”
“嗯。”
“去北京?”
“嗯。”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羡慕,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真好,你是状元,去哪里,都会有出息的。”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她也挺可怜的。
把自己的未来,全部寄托在一个男人虚无缥缈的“承诺”上。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一无所有”?
“路是自己选的。”我淡淡地说,“以后的日子,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转身就走。
“林兰姐!”她忽然在身后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
“还有,谢谢你。”
我没有再说话,拉着行李箱,走出了这个我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我没有问她,为什么道歉,又为什么道谢。
因为,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去北京那天,爸妈来送我。
在火车站,我妈抱着我,哭得像个泪人。
我爸站在一旁,一个劲儿地抽烟,眼圈通红。
“兰兰,到了北京,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省钱,缺什么就跟家里说。”
“爸,妈,你们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了。”
我笑着安慰他们,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火车即将启动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赵卫国。
他穿着便装,站在人群的尽头,远远地看着我。
他瘦了,也憔悴了,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
没有了军装的加持,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
四目相对,隔着喧嚣的人群,我仿佛能看到他眼里的千言万语。
有悔恨,有不舍,有祝福。
火车缓缓开动。
我收回目光,没有再看他一眼。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
那个小城,那些人,那些事,都成了我生命里的过去式。
北京,我来了。
林兰,你的新生活,开始了。
【悬念收尾】
大学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的养分。
我参加辩论社,在唇枪舌剑中,锻炼自己的逻辑和口才。
我泡在图书馆,从日出到日落,乐此不疲。
我还利用课余时间,去一家律师事务所实习,跟着前辈,学习处理真实的案件。
我变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从容。
偶尔在深夜,我也会想起赵卫国。
但那份感觉,已经不再是爱,也不是恨。
而是一种,看老照片似的平静。
他就像是我青春里,一场重感冒。
病的时候,头昏脑涨,痛不欲生。
可病好了,也就过去了,连疤痕,都找不到。
大三那年,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赵卫国的母亲打来的。
电话里,她的声音,苍老又疲惫。
“兰兰,你……能回来一趟吗?”
“卫国他……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怎么了?”
“他……他为了那个姓白的女人,跟人打架,把人打成重伤,现在……被部队关起来了。”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婆婆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拿着卫国给她的钱,在外面勾三搭四,被人家老婆找上门来。”
“卫国为了护着她,就跟人动了手……”
“兰兰啊,阿姨知道,以前是我们对不起你。可现在,能救卫国的,只有你了。”
“你是学法律的,你最有办法。你回来帮帮他,好不好?阿姨求你了!”
我握着电话,久久没有说话。
赵卫国。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把前途看得比命还重的男人。
竟然会为了白月光,自毁前程?
这到底是情根深种,还是愚不可及?
而我,这个被他抛弃的前妻,真的要回去,帮他收拾这个烂摊子吗?
我看着窗外,北京的夜空,繁星点点。
远处,是未名湖的粼粼波光。
我的未来,一片光明。
而那个男人,却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去,还是不去?
这成了一个,摆在我面前的难题。
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该去,不该再跟那个人,有任何牵连。
可我的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
林兰,你学法的初衷,是什么?
是维护正义,是帮助弱者。
那么,现在的赵卫国,算不算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弱者”?
我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个决定,或许,会再次改变我人生的轨迹。
而我,又该如何选择?
来源:在田野驱赶飞鸟的护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