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程志明推开家门,屋内一片寂静。餐桌上还摆着他早上出门前为父亲准备的午餐——一碗盖着保鲜膜的鸡蛋面和几样小菜,看起来几乎没动过。他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沾着的雪花,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六点四十五分。
雪,下得很大。
程志明推开家门,屋内一片寂静。餐桌上还摆着他早上出门前为父亲准备的午餐——一碗盖着保鲜膜的鸡蛋面和几样小菜,看起来几乎没动过。他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沾着的雪花,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六点四十五分。
"爸?"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程志明的心沉了下去。他快步走向父亲的卧室,推开门——床铺整齐,轮椅孤零零地靠在墙角,那双父亲平时用的拐杖不见了。窗台上积了一层薄雪,冷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隙钻进来,吹得窗帘轻轻摆动。
"又跑了..."程志明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这是三个月来第三次了。
他抓起大衣冲出门去,雪花立刻扑打在脸上。小区门口的修鞋摊还亮着灯,张大爷正在收拾工具准备收摊。
"张叔,看见我爸了吗?"程志明气喘吁吁地问。
张大爷抬起头,皱纹里藏着些许同情:"老程啊,走了有半小时了。拄着拐杖,拦了辆出租车。我问他去哪儿,他就笑笑不说话。"
程志明咬了咬牙:"下这么大雪,他腿脚又不方便..."
"志明啊,"张大爷欲言又止,"你爸他...是回乡下看刘婶了吧?"
程志明没有回答,只是道了声谢就转身拦车。雪花落在他发烫的脸上,瞬间融化。他知道父亲去哪儿——一定是回那个住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回到刘淑珍身边。
出租车在积雪的路上缓慢行驶。程志明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思绪飘回了三个月前那个改变一切的下午。
那天他接到村支书电话,说父亲在院子里摔倒了。等他赶到镇医院时,父亲已经做完手术,右腿打了石膏,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而坐在床边、紧紧握着父亲手的,是刘淑珍——父亲的后老伴,他的"后妈"。
刘淑珍当时已经七十八岁,背驼得厉害,一双粗糙的手上布满老年斑。见程志明来了,她颤巍巍地站起来,眼睛里含着泪:"志明啊,都怪我,没看好你爸..."
程志明当时只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父亲和刘淑珍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虽然他一直叫不出一声"妈",但也早已接受了这个在母亲去世五年后走进父亲生活的女人。
父亲出院前,程志明找到了刘淑珍的两个儿子——刘建军和刘建国。在镇上的小饭馆里,他委婉地提出想把父亲接到城里照顾,询问他们能否接回自己的母亲。
"程志明,你这是什么意思?"刘建军当时就拍桌而起,"我妈跟你爸过了二十多年,现在老了就想甩手不管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志明试图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刘建国冷笑,"当初他们结婚时我们就反对,是你爸非要娶我妈。现在倒好,想让我们接回去?门儿都没有!我妈有丈夫,轮不到我们养老!"
那顿饭不欢而散。程志明至今记得刘家兄弟离去时愤怒的背影,和他们甩下的那句话:"你爸娶了我妈,就得负责到底!"
"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了程志明的回忆。
车停在一栋老旧的平房前,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雪,连个脚印都没有。程志明付了车钱,让司机稍等,自己踩着没膝的积雪走向那扇熟悉的木门。
屋内没有开灯。程志明推开门,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比外面好不到哪去。他摸索着按下门边的开关,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刘淑珍倒在地上,面色灰白,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棉衣。而父亲程建国跪在她身边,拐杖丢在一旁,正用颤抖的手轻拍她的脸,声音嘶哑地呼唤着:"淑珍...淑珍你醒醒...我回来了..."
程志明一个箭步冲上前,蹲下身探了探刘淑珍的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爸,别动她!"他制止了父亲摇晃刘淑珍的动作,迅速掏出手机叫了救护车。
"我...我回来就看见她倒在这儿..."程建国的声音支离破碎,眼泪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炉子灭了...屋里这么冷...她一定是想添煤..."
程志明这才注意到墙角的小煤炉早已熄灭,旁边散落着几块煤。他脱下大衣盖在刘淑珍身上,又跑去里屋抱来被子。
等待救护车的那二十分钟是程志明生命中最漫长的二十分钟。父亲一直握着刘淑珍的手,不停地和她说话,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渐渐消逝的生命。程志明站在一旁,看着这对老人在生死边缘的相守,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羞愧。
救护车终于来了。医护人员迅速给刘淑珍戴上氧气罩,做了简单检查。"可能是脑梗,得赶紧送医院。"为首的医生说。
县医院的急诊室里,医生们忙着抢救刘淑珍。程建国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紧握,眼睛死死盯着急救室的门。他的裤腿和鞋子还是湿的,雪花融化后浸透了布料,但他似乎感觉不到冷。
"爸,您换双干袜子吧。"程志明从包里拿出备用的袜子——自从父亲第一次"逃跑"后,他养成了随身带父亲用品的习惯。
程建国摇摇头,目光没有离开急救室:"不碍事。"
"刘婶会没事的。"程志明干巴巴地安慰道,自己都不太相信这话。
"志明,"父亲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你知道我为什么总往回跑吗?"
程志明沉默了一会儿:"您担心刘婶一个人..."
"不只是担心。"程建国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我和淑珍...我们约好了的,要一起走到最后。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就算是你们这些孩子也不行。"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敲在程志明心上。他想起父亲第二次"逃跑"后,他曾试探性地提过将来养老的问题。当时父亲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我只要还能动,就不会和淑珍分开。"
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位戴口罩的医生走出来:"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但需要进一步观察。你们是家属?"
程志明点点头:"我是她...继子。"这个词说出口时,他感到一丝异样。
"病人有高血压病史吗?"
"有,"程建国立刻回答,"她每天吃降压药,今天...今天可能忘了..."
医生点点头:"初步判断是脑梗,需要做CT确认。你们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程志明去办手续时,给刘建军和刘建国各打了一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无人接听,第二个接通后,刘建国的声音透着不耐烦:"这么晚了什么事?"
"刘婶病了,在县医院。医生说是脑梗..."
"哦,"刘建国的声音突然冷淡下来,"那你和我哥说吧,我这儿忙着呢。"
"等等!"程志明急忙说,"刘婶情况不太好,你们是不是应该..."
"程志明,"刘建国打断他,"我妈是跟你爸过的,这事儿该你们管。医药费什么的别找我们,我们早说清楚了。"
电话挂断了。程志明站在缴费窗口前,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他想起二十多年前,父亲决定和刘淑珍在一起时,刘家兄弟大闹一场的情景。他们指责母亲"不要脸",骂程建国"老不正经",甚至扬言要断绝关系。而今天,他们果然做到了。
回到病房时,刘淑珍已经醒了,但说话含糊不清,右半边身子不能动。程建国坐在床边,正用棉签蘸水湿润她干裂的嘴唇。看到这一幕,程志明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爸,您休息会儿吧,我来照顾刘婶。"他轻声说。
程建国摇摇头:"不用。你...你去给淑珍买点日用品吧,牙刷毛巾什么的。"
程志明知道父亲想单独和刘淑珍待会儿,便点点头出去了。医院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值班护士在打瞌睡。他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雪。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清冷的光。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去世后,父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那时候父亲是镇小学的老师,工资微薄,但从不让他受委屈。后来他考上大学,去了城里工作,父亲一个人留在乡下。直到有一天,他回家时发现家里多了个女人——刘淑珍。
当时的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后妈"充满敌意。但刘淑珍从不计较,总是默默做好饭菜,洗好衣服,在他离家时偷偷往他包里塞煮鸡蛋和腌菜。渐渐地,他接受了这个不善言辞的女人,虽然始终叫不出一声"妈"。
而现在,看着父亲对刘淑珍的牵挂,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相濡以沫的感情。
买完东西回到病房,刘淑珍又睡着了。程建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监护仪上的数字。
"爸,"程志明轻声说,"您睡会儿吧,我守着。"
程建国摇摇头:"我不困。"他顿了顿,"志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老糊涂了,非要跑回来给淑珍添麻烦。"
"我没有..."
"你听我说完,"程建国轻轻拍着刘淑珍的手背,"二十多年前,我认识淑珍的时候,她刚丧偶不久,一个人住在村东头的老房子里。我去家访时路过,看见她在院子里种花。那么瘦小的一个人,挥着锄头的样子却那么有劲..."
程志明静静地听着,这是他第一次听父亲讲他和刘淑珍的故事。
"后来我们熟了,常常一起喝茶聊天。她话不多,但总能说到点子上。"程建国的眼神变得柔和,"有一天夜里我发高烧,打电话给你没人接——你那时刚参加工作,忙得昏天黑地。是淑珍冒雨来照顾我,熬了一夜..."
程志明低下头,他记得那次父亲生病,但当时他正在赶一个重要项目,手机调了静音。
"我们决定在一起时,遭到所有人反对。她儿子们说我们'老不正经',村里人指指点点,连你都半年没回家..."程建国苦笑,"但我们不在乎。你知道吗?淑珍跟我说过,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老了还能遇见我。"
一滴泪落在刘淑珍的手上。程建国赶紧用袖子擦掉,生怕弄醒她。
"爸,对不起..."程志明声音哽咽。
"不用道歉。"程建国抬起头,目光坚定,"我只求你一件事:别再把我们分开了。我知道你孝顺,想照顾我。但我老了,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活着的时候,见不到想见的人。"
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声,刘淑珍的血压急剧升高。程志明连忙按下呼叫铃,医生护士迅速赶来。
"家属请出去一下!"护士把他们推出门外。
程建国像丢了魂似的站在走廊上,双手不停颤抖。程志明扶他坐下,发现父亲的手冰凉。
"她会没事的,爸,会没事的..."他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像是在说服自己。
半小时后,医生出来了:"病人又发了一次脑梗,我们已经处理了,但情况不太乐观。需要转去市医院,那里有更好的设备。"
救护车闪着蓝灯驶离县医院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雪停了,但世界依然被白色覆盖。程志明开车跟在救护车后面,透过后视镜,他看到父亲坐在救护车里,身影佝偻而坚定。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父亲三次"逃跑"的意义——那不是任性,不是糊涂,而是一个老人用尽全力奔向所爱之人的执着。在这个世界上,有些感情不会因为年老而褪色,反而会像陈年老酒,愈久弥香。
程志明抹去眼角的泪水,踩下油门。他决定不再阻拦父亲的"逃跑",相反,他要帮助父亲完成那个简单而伟大的心愿——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直到生命的尽头。
二
市医院的走廊比镇医院更宽敞明亮,却同样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程志明盯着重症监护室的门,已经三个小时了。父亲被护士劝去休息室躺一会儿,但程志明知道他肯定没睡。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妻子林妍。程志明这才想起自己一整晚都没联系她。
"志明,你在哪儿?爸又不见了吗?"林妍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担忧。
"在市医院。"程志明压低声音,"刘婶脑梗发作,情况不太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要留在那儿?"
"嗯,爸不肯走。"程志明揉了揉太阳穴,"你先睡吧,别等我了。"
挂断电话,程志明长舒一口气。他知道林妍不会理解——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完全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刘淑珍毕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甚至很少叫她"妈"。
"程先生?"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从ICU走出来,"我是刘淑珍的主治医师张明。"
程志明立刻站起来:"张医生,她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乐观。"张医生推了推眼镜,"病人发生了两次脑梗,右侧大脑中动脉有严重狭窄。我们需要做进一步检查,可能需要支架手术。"
"手术...风险大吗?"
"对于变个年龄的老人来说,任何手术都有风险。"张医生语气平静,"但如果不做,再次脑梗的可能性很高,下次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程志明点点头:"费用大概多少?"
"支架手术加上后续治疗,大概需要八到十万。你们是自费还是..."
"她有医保,但报销比例不高。"程志明想起刘淑珍的农村合作医疗,"医生,请您先安排检查,费用我会想办法。"
张医生点点头离开了。程志明靠在墙上,感觉双腿发软。十万——几乎是他一年的工资。他摸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刘建军的电话。
这次电话接通得很快。
"又怎么了?"刘建军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刘婶需要做手术,费用大概十万。"程志明直截了当,"你们是不是应该承担一部分?"
"我说过程志明,"刘建军的声音突然提高,"我妈是跟你爸过的,这二十多年吃穿用度都是你们负责,现在生病了倒想起我们了?"
程志明握紧拳头:"她是你们的亲生母亲!"
"那又怎样?她选择跟程建国过的时候,想过我们吗?"刘建军冷笑,"我爸去世才三年,她就急着改嫁,全村人都在看笑话!"
"你根本不了解情况!"程志明压抑着怒火,"刘婶这些年经常提起你们,她..."
"少来这套!"刘建军打断他,"钱我们一分不会出,你要治就治,不治就拉倒!"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程志明气得浑身发抖,一转身,发现父亲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脸色苍白如纸。
"爸..."程志明慌了,"您怎么起来了?"
程建国的嘴唇颤抖着:"建军...还是不肯来?"
程志明不知如何回答。父亲蹒跚地走到长椅边坐下,双手抱头,佝偻的背脊像一座即将崩塌的山。
"他们恨我..."程建国声音嘶哑,"也恨他们妈妈...二十年了,还是不肯原谅..."
程志明坐到父亲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爸,别想太多。刘婶会好的,费用我来解决。"
"不。"程建国突然抬起头,眼神异常坚定,"这次我不会再逃避了。我要见建军和建国,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程志明想劝阻,但看到父亲眼中的决绝,只好点点头:"我试着联系他们。"
第二天上午,刘家兄弟出人意料地来到了医院,但不是单独来的——他们带着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
"这位是李律师。"刘建军冷淡地介绍,"我们需要明确一些法律问题。"
程志明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刘建军穿着笔挺的皮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与记忆中那个在田间劳作的农村青年判若两人。而站在他旁边的刘建国则更胖些,眼神闪烁,一直避免与程志明对视。
"什么法律问题?"程志明皱眉。
李律师从公文包拿出一叠文件:"我的当事人希望明确,刘淑珍女士的医疗费用及后续赡养问题应由程建国先生全权负责,因为..."
"放屁!"程建国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淑珍是你们的亲娘!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程叔,"刘建军冷笑,"讲良心?当年我妈抛下我们跟你走的时候,怎么不讲良心?"
"她没抛下你们!"程建国声音哽咽,"是你们...是你们把她赶出家门!"
刘建国突然激动起来:"胡说!明明是她自己非要跟你!我爸才走三年,尸骨未寒啊!"
走廊上的争吵引来了护士的制止:"请安静!这里是医院!"
程志明拉住父亲:"爸,别激动,您血压高..."
程建国甩开儿子的手,一步步走向刘家兄弟。他的腿伤未愈,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你们...你们根本不知道淑珍为你们做了什么..."程建国颤抖着从内衣口袋掏出一个旧信封,"这些年...她一直偷偷给你们寄钱...尤其是小妹上大学那几年..."
刘建军愣住了:"什么钱?我们从来没..."
"每个月五百,雷打不动。"程建国老泪纵横,"她怕你们不要,每次都托村支书转交...说是在外地打工挣的..."
刘建国的脸色变了:"不可能...村支书说是县里的补助..."
"呵..."程建国苦笑,"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补助'总是刚好在小妹交学费的前几天到?为什么每次金额都差不多?"
走廊陷入死寂。刘建军盯着那个信封,表情复杂。程志明也震惊不已——他完全不知道刘淑珍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资助她的孩子们。
李律师尴尬地咳嗽一声:"这个...与我们的议题无关..."
"滚!"刘建军突然对律师吼道,"这里没你事了!"
律师仓皇离开后,刘建国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告诉你们?"程建国冷笑,"你们给过她机会吗?当年你们指着鼻子骂她'不要脸',连家门都不让进,她怎么说?"
程志明扶着父亲坐下,生怕他情绪太过激动。就在这时,重症监护室的门开了,张医生匆匆走出来:"病人情况恶化,需要立即手术!家属签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程建国。老人颤抖着手接过同意书,却突然捂住胸口,面色惨白。
"爸!"程志明惊呼。
一阵忙乱后,程建国被推进了急诊室——他因情绪激动引发了心绞痛。签字的重担落在了程志明肩上。
"手术费用..."程志明犹豫地看向刘家兄弟。
刘建军别过脸去:"我们得核实那些事..."
程志明深吸一口气,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请尽快安排手术,费用我来负责。"
手术室的灯亮起后,程志明独自走到医院的缴费处,从钱包里掏出信用卡——这张卡的额度刚好够手术的预付款。他知道这么做会让家里的经济状况吃紧,但此刻他已别无选择。
回到手术室外的等候区,他发现刘家兄弟还站在那里,气氛凝重。
"卡里的钱不够全部费用,"程志明平静地说,"但我城里有套小公寓,可以卖掉。"
刘建国惊讶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程志明望向手术室的门:"因为我爸爱她。"简单的理由,却重若千钧。
漫长的五小时后,手术灯终于灭了。张医生走出来,面露疲惫但神情轻松:"手术很成功,血栓已经清除,支架也放置好了。"
程志明如释重负,差点跪倒在地。
"不过,"张医生补充道,"病人年纪大了,恢复期会很长,可能需要专业护理。"
"我们会照顾她。"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插入。
众人回头,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拎着行李袋。程志明认出了她——刘家的小妹刘芸,在省城当护士长,他只在父亲和刘淑珍的婚礼上见过她一次。
"小妹?你怎么..."刘建军惊讶地问。
"村支书给我打电话了。"刘芸走到哥哥们面前,眼神锐利,"把妈妈那些汇款单都给我看了。你们知道吗?我大学四年的学费,全是妈妈偷偷给的!"
刘建国的脸刷地红了:"我们不知道..."
"你们从来不去了解!"刘芸声音哽咽,"每次我提起想见妈妈,你们就说她抛弃了我们...可实际上呢?"
刘建军沉默地低下头。程志明悄悄退到一边,给这场迟来二十年的家庭对话留出空间。
三天后,刘淑珍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程建国的心脏问题也稳定下来,医生特意安排了两人的病床挨在一起。
程志明走进病房时,看到父亲正握着刘淑珍的手,轻声给她读报纸。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两床之间,形成一道金色的桥梁,连接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刘淑珍的气色好了很多,虽然右半边身体仍然不太灵活,但已经能说简单的句子。看到程志明进来,她努力抬起左手:"志明...辛苦你了..."
程志明突然鼻子一酸——这一刻,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父亲三次"逃跑"的意义。那不是任性,不是糊涂,而是一个灵魂奔向另一个灵魂的本能。
"刘婶,您别担心,好好养病。"程志明轻轻握住她枯瘦的手,"爸有我照顾,您...也有我照顾。"他说完转头看向父亲,发现老人眼中噙满泪水,却笑得像个孩子。
窗外,积雪开始融化。春天,就快来了。
来源:华文原创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