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我爸调到了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横亘在我妈和我爸之间,也精准地丈量着这个家的沉闷。我妈嫌吵,我爸耳背,妥协的结果就是35,一个谁都不满意,但谁都得忍受的刻度。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我爸调到了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横亘在我妈和我爸之间,也精准地丈量着这个家的沉闷。我妈嫌吵,我爸耳背,妥协的结果就是35,一个谁都不满意,但谁都得忍受的刻度。
抽屉被我无意中拉开,露出一角泛黄的照片。那是我十几岁时,和小姨苏晴的合影,在老院子的那棵大槐树下,她穿着一条碎花裙子,笑得比阳光还晃眼。照片背后,是她用娟秀的字迹写的一行小字:“愿姐姐永远开心,愿我们永远有槐花香的夏天。”
我妈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从厨房出来,瞥了一眼电视,眉头下意识地拧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这反常的沉默,比任何抱怨都更沉重。她把西瓜放在茶几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盖过电视剧里的对白:“你王阿姨家的儿子,下个月结婚,请我们全家去喝喜酒。”
“哪个王阿姨?”我爸把头从电视机前转过来,声音洪亮。
“还能是哪个?就住我们老院隔壁,开五金店那个!她儿子,王强。”我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王强。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一圈圈冰冷的涟漪。我下意识地去看我妈,她的眼神飘忽,落在电视屏幕上,却毫无焦点。
“哦,王强啊,那小子出息了,听说开了个大公司。”我爸感慨着,浑然不觉空气里的异样。
我妈没接话,只是拿起一块西瓜,默默地啃着,汁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她也忘了去擦。过了许久,她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你小姨……她这次,也该回来了吧。”
这句话她说得极轻,半截含在嘴里,仿佛怕惊动了什么沉睡的往事。
那个有着槐花香的夏天,终究是被什么东西给毁掉了。
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夏夜。院子里乘凉的人们摇着蒲扇,聊着家常。小姨苏晴刚考上大学,是整个大院的骄傲。她穿着那条碎花裙子,坐在小板凳上,给我们讲着学校里的趣事。王强,那个比我们大几岁的混混,喝了点酒,带着几个朋友,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后来的事,我记得有些模糊了。只记得王强的污言秽语,小姨涨得通红的脸,还有周围人尴尬又不敢出声的沉默。再后来,是小姨一声压抑的哭喊,和王强那帮人哄笑着离开的背影。
我爸当时冲出去要找他们算账,被邻居们死死拉住。我妈抱着浑身发抖的小姨,一遍遍地说:“算了,算了,我们惹不起……”
从那天起,小姨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那个夏天还没过完,她就以学校有事为由,提前回了学校,从此很少再回这个家。那条漂亮的碎花裙子,我再也没见她穿过。
家里的气氛因为王强的婚讯而变得诡异。我爸依旧雷打不动地看他的电视剧,音量35。我妈则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不停地擦拭着家里已经一尘不染的家具,仿佛想擦掉心里积压的灰尘。
我尝试着和我妈沟通。“妈,要不,我们别去了?”
她停下手中的抹布,看着我,眼神复杂。“你王阿姨亲自送来的请柬,街里街坊的,怎么能不去?你爸那个人,最重面子。”
“那小姨呢?”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给她打了电话。”我妈别过脸去,“她说,她回来。”
我心里一沉。回来?回到这个让她受辱的地方,去参加那个施暴者的婚礼?我完全无法理解。
周末,我开车去接小姨。她比我想象中要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脸上是精致的淡妆,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除了眉眼间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她已经完全不是那个穿着碎花裙子、在槐树下大笑的女孩了。
“小姨。”我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的气氛有些压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打开音乐。一路上,她都侧着头看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一言不发。她的标志性动作,是时不时用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向上推一下眼镜的鼻托。这个动作,冷静、克制,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回到家,我妈早已准备好一桌子菜。看到苏晴,我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拉着她的手,嘴里念叨着:“瘦了,瘦了……”
小姨却只是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微笑着说:“姐,我挺好的。公司忙,正常的。”
她对我爸,也只是礼貌性地点头问好:“姐夫。”
我爸乐呵呵地招呼她坐下,把电视音量调到了40,似乎想用更大的声音来掩盖家里的尴尬。
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闷。我妈不停地给小姨夹菜,小姨则只是小口地吃着,很少说话。饭桌上,我妈终于还是没忍住,提起了那件事。
“晴儿,王强那小子的婚礼……你要是不想去,就别去了。我跟你姐夫去就行。”
我爸也附和道:“对,别委屈自己。”
小姨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去,为什么不去?王总的婚礼,我当然要去。”
她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整个饭桌瞬间冰冻的话。
“不止要去,我还要给他送一份大礼。”
第一章
“大礼?你能给他送什么大礼?”我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质问。
小姨苏晴没有立刻回答。她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然后轻轻呷了一口。那份从容,和我妈的焦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姐,你急什么。”她放下茶杯,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一份他绝对会‘喜欢’的大礼。”
我爸听得云里雾里,大声问:“什么礼啊?那小子现在是大老板,一般的东西可看不上眼。”
“放心吧,姐夫,”小姨微微一笑,“我的这份礼,他想拒收都难。”
说完,她便不再提及此事,转而问起我的工作,问起我儿子豆豆的学习。她的语气那么自然,仿佛刚才那个扔下炸弹的人不是她。这顿饭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晚上,我帮小姨收拾她暂住的房间。那是我小时候的卧室,里面还留着一些旧物。她打开行李箱,里面不是花花绿绿的衣服,而是一摞摞厚厚的文件夹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小姨,你……真的要去?”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她正把文件拿出来,闻言动作一顿,然后转过身看着我。“林伟,你觉得我不该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没必要。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现在也过得很好,何必再去见那个人,给自己添堵呢?”这是我的真心话。在我看来,最好的报复是遗忘,是过得比他好。小姨现在是知名律所的合伙人,年薪百万,而王强不过是个地方上的小老板,他们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添堵?”小姨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你以为,不见面,这件事就不堵在我心里了吗?二十年了,林伟。每天晚上,我只要一闭上眼,就能听见那帮人的哄笑声,和我妈那句‘算了,我们惹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我心上。
我无言以对。我一直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却忘了有些伤口,只是被藏了起来,从未真正愈合。
“那你说的‘大礼’,到底是什么?”我追问道。
她摇了摇头,重新开始整理她的文件。“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接下来的两天,小一如既往地早出晚归。她似乎在忙一个很重要的案子,每天对着电脑工作到深夜。家里因为她的存在,气压一直很低。我妈总想找她谈谈,却每次都被她用工作的借口挡了回去。
我妈的焦虑无处发泄,只能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她开始抱怨手机不好用,微信里的钱提不出来,健康码也总是点不对。
“妈,我教你多少遍了,要先点这里,再点这里……”我有些不耐烦地拿过她的手机。
“哎呀,我这脑子,记不住。人老了,不中用了。”她叹着气,眼神里满是落寞。
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和脸上深刻的纹路,我的心猛地一酸。我们总觉得父母是万能的,是永远的港湾,却忘了他们也会老,也会变得脆弱,会像个孩子一样,需要我们的耐心和安抚。
我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把她的手拉过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教她操作。“妈,你别急。你看,这个绿色的,像个对话框的,是微信。你想找我,就点开它,找到我的头像,就是豆豆的照片,点一下……”
我妈凑得很近,戴着老花镜,努力地看着屏幕。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笨拙地戳着,好几次都点错了地方。
“对,就是这样。你看,你学会了。”我鼓励她。
她终于成功地给我发了一条语音,听到手机里传来自己“喂喂喂”的声音,她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哎,真行了!”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她不是真的学不会,她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我们的关注,确认自己没有被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抛弃,没有被我们抛弃。
扎心金句 1 (约2000字处): 我们总在拼命往前跑,却忘了回头看看,父母是不是已经跟不上了。
教完我妈用手机,我心里五味杂陈。我转头看向小姨的房间,门关着,里面透出电脑屏幕的幽光。她就像一个高速运转的机器,将自己和这个家隔绝开来。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家里爆发了第一次正面冲突。
起因是我妈炖了一锅鸡汤,想让小姨喝。她敲了半天门,小姨才开门,一脸疲惫。
“晴儿,喝点汤,你都熬了好几天了。”
“姐,我不饿。我还有个视频会议。”小姨说着就要关门。
“什么会比身体还重要!”我妈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一把推开门,“你到底要干什么?明天就是王强的婚礼了,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准备的‘大礼’到底是什么?你要是敢做什么傻事,我……我……”
“你能怎么样?”小姨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像二十年前一样,让我算了,让我们惹不起吗?”
这句话,正中我妈的要害。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告诉你,苏晴!”我妈突然激动起来,声音都在发抖,“你要是敢在婚礼上闹事,毁了我们家的名声,我就没你这个妹妹!”
“名声?”小姨笑了,那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嘲讽,“二十年前,我被人当众欺负的时候,你在乎的也是名声!现在,你还在乎名声!姐,你的名声,到底比我的清白重要多少?”
“你……你这个不孝女!”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过去。
我赶紧冲上去,拦在我妈和小姨中间。“妈!小姨!你们都少说两句!”
就在这时,我五岁的儿子豆豆被争吵声惊醒,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奶声奶气地问:“妈妈,奶奶为什么要打小姨呀?是因为小姨不乖吗?”
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像一盆冷水,浇在所有人的头上。我妈的巴掌僵在半空中,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她没有再看小姨一眼,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关门声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小姨站在原地,脸色比我妈还要白。她看着豆豆,眼神空洞,仿佛透过我的儿子,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无助的自己。她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发紧,然后迅速别过脸去,低声对我说:“看好孩子。”
说完,她也回了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一脸茫然的豆豆。电视机不知何时被关掉了,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我抱着儿子,却感觉浑身冰冷。这个家,就像一艘出现了裂痕的船,正在一点点沉没。
第二章
第二天,也就是王强婚礼的当天,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早上,我妈没有做早餐,我爸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把电视音量调到了史无前例的25,屏幕上花花绿绿,却没有一点声音能传进这个死寂的家。
小姨苏晴的房门紧闭着。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我的核心缺陷——那种根深蒂固的、对“家庭和睦”的病态追求,让我无法忍受这种剑拔弩张的局面。我总觉得,只要大家各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于是,我做了一个后来让自己后悔不已的决定。
我敲响了小姨的门。
“小姨,我们谈谈。”
她打开门,已经换好了衣服。一套黑色的西装套裙,衬得她愈发清冷。
“你想谈什么?”
“别去了,好吗?”我几乎是在恳求她,“为了妈,为了这个家,算了吧。你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王强现在有钱有势,我们斗不过他的。”
我重复着二十年前我妈说过的话,那一刻,我仿佛成了我妈的影子。
小姨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那眼神像一把刀,割得我生疼。
“林伟,我一直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她轻轻地说,声音里带着疲惫,“原来,你也一样。”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家里再吵架了。”我无力地辩解。
“所以,为了不吵架,就要牺牲掉公道,是吗?”她反问。
我哑口无言。
“你走吧。我的事,不用你管。”她说完,关上了门。
我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又气又急。丈夫陈凯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逼她了。”他说。
“你懂什么!她这是要去毁了这个家!”我把对小姨的火气,一股脑地撒在了他身上。
“我只是觉得,小姨不是个冲动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陈凯总是这么理智,理智得让我觉得冷酷。
“理由?什么理由能比一家人的和睦更重要?”我冲他吼道。
我们俩的争吵,最终在去酒店的路上爆发了。车内狭小的空间,成了情绪的放大器。
“你就不能站在我们这边想想吗?那是我妈,那是我小姨!”
“我正因为站在你们这边,才希望你能冷静下来,看看事情的真相。”
“真相?真相就是她要去闹事!”
“你为什么就认定了她是去‘闹事’,而不是去‘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需要用这种方式吗?”
情绪越激烈,句子越短。
“疯了!”
“不可理喻!”
“你闭嘴!”
“你才该冷静!”
我们一路争吵,到了酒店门口才勉强停下。婚礼现场布置得富丽堂皇,宾客云集,王强穿着笔挺的西装,满面春风地招呼着客人。他比二十年前胖了,也更油腻了,但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我妈和我爸脸色都不好看,机械地和相熟的街坊打着招呼。我看到王强的父母,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
“哎呀,老林,嫂子,你们可来了!快里面请!”王强的母亲热情得过分。
我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在门口停下。车门打开,小姨苏晴从车上走了下来。她一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太不一样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精英气质,和这里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王强也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换上一种带着探究和轻蔑的表情,朝她走了过去。
“哟,这不是苏晴吗?稀客啊!听说现在是苏大律师了,怎么有空赏脸来参加我的婚礼?”他的语气轻佻,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小姨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她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然后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袋。
“王总,恭喜。”她说,“这是我给你送的‘新婚贺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牛皮纸袋上。我妈紧张得攥紧了我的手,手心冰凉,全是冷汗。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王强狐疑地接过纸袋,掂了掂,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扯开了封口。
他从里面抽出的,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而是一份文件。
他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血色就“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小姨,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恐惧,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你……”他指着小姨,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宾客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嘈杂的大厅。
“王强先生,我是天驰律师事务所的苏晴。从今天起,我将作为原告方,也就是宏业建筑集团的代理律师,正式向你及你所经营的‘强盛建材公司’,就‘海湾一号’项目中的商业欺诈及合同违约行为,提起诉讼。”
全场哗然。
我妈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我爸扶住了她。
我整个人都懵了。
小姨不是来闹事的?她……她竟然是来……送律师函的?
扎心金句 2 (约4000字处): 有些人选择用遗忘来保护自己,而有些人,选择用最专业的方式,让对方永世不忘。
王强的父母冲了过来,他母亲一把抢过文件,语无伦次地喊道:“什么欺诈?什么违约?你们胡说八道!今天是我儿子大喜的日子,你们是来捣乱的吧!”
小姨没有看她,目光始终锁定在王强脸上。“王总,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起诉状上写的是不是事实。你通过伪造材料、以次充好,向我的当事人宏业集团提供了价值三千万元的不合格建材,导致‘海湾一号’项目出现重大安全隐患,被迫停工。这些,需要我在这里一条一条念给你听吗?”
王强汗如雨下,脸色灰败。
“苏晴,你……你什么意思?”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嘶哑,“我们之间……有话好说,没必要……没必要闹成这样吧?”
他显然是想起了二十年前的旧事,以为小姨是在公报私仇。
“王总误会了。”小姨的语气依旧平静,“我是一名律师,只对我的当事人负责,只对法律和事实负责。至于我们之间……”
她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她转身,对我、我妈和我爸说:“我们走吧。”
她走得那么决绝,黑色的身影,像一把劈开这虚伪繁华的利剑。我们一家人,在所有宾客惊愕、鄙夷、幸灾乐祸的复杂目光中,狼狈地逃离了婚礼现场。
坐进车里,我妈终于崩溃了。她捂着脸,发出了压抑的呜咽。
“苏晴……你这是要逼死我啊!你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们以后还怎么在街坊邻居面前做人?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脸面?”小姨发动了汽车,这是她第一次在我们面前失态,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怒火,“又是脸面!二十年前,为了脸面,你让我忍。二十年后,为了脸面,你还想让我忍!姐,我这条命,在你眼里,是不是还不如你那点可怜的脸面值钱?”
车在马路上飞驰,窗外的景象飞速掠过。车内,是死一样的沉默。
回到家,我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任凭谁叫也不开门。我爸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叫什么事,这叫什么事”,最后,他走到电视机前,猛地按下了开机键,把音量直接调到了50!震耳欲聋的电视剧声响彻整个屋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盖住这个家正在分崩离析的声音。
我站在客厅中央,手脚冰凉。我做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以为的“和睦”,不过是粉饰太平的懦弱。我那可笑的“顾全大局”,在小姨二十年的隐忍和今天的决绝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深夜,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喂,是林伟女士吗?”
“是我,您是?”
“我是你小姨苏晴的朋友。她喝多了,在‘老地方’酒吧,你方便来接她一下吗?”
我心里一惊,赶紧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第三章
“老地方”酒吧里灯光昏暗,音乐嘈杂。我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苏晴。
她趴在吧台上,面前摆着一排空酒杯。那身一丝不苟的黑色套裙已经有些凌乱,平时梳得整齐的头发也散落了几缕在脸颊。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安静地趴着,仿佛睡着了。
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姨?”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有些涣散。看到是我,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一下,却失败了。
“你来了。”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送你回家。”
我扶着她往外走,她很沉,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我身上。走到门口,一阵夜风吹来,她打了个冷战,似乎清醒了一些。
“林伟,”她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怕?”
我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很震惊。”
她自嘲地笑了笑。“是啊,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我花了二十年,把自己变成了一把刀。一把……只懂得攻击,不懂得流泪的刀。”
我把她扶上车,系好安全感带。车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精味。
“为什么要选在今天?”我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明明可以有其他时间,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婚礼?”
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因为,我要让他体会一下,在最幸福、最得意的时候,被人从云端拽入地狱,是什么滋味。”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我不寒而栗。
“二十年前,我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是我人生中最得意的一天。然后,他出现了,毁了我的一切。他毁掉了我的夏天,毁掉了我的尊严,毁掉了我对这个世界的信任。今天,我也要在他最得意的一天,毁掉他的一切。”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
“宏业集团的案子,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她睁开眼,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王强这几年靠着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发了不少不义之财。宏业这个项目,只是其中之一。我盯了他两年了,搜集了所有的证据。今天,只是个开始。”
原来如此。这不是一场冲动的报复,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围猎。小姨把自己变成了最高明的猎手,用法律作为武器,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回到家,已经快凌晨两点了。客厅的电视还开着,声音依旧是50,但我爸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妈房间的门,还紧紧地关着。
我把小姨扶进房间,她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我帮她脱掉高跟鞋,盖好被子。看着她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我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扎心金句 3 (约6000字处): 成年人的崩溃,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深夜的酒精,和醒来后必须继续战斗的清醒。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冷战”状态。
我妈不和我小姨说话,也不和我说话,她觉得我和小姨是一伙的。她每天照常买菜做饭,但饭桌上再也没有人说话。我爸则把电视当成了避难所,只要醒着,就守在电视机前,音量雷打不动地保持在50。
我和丈夫陈凯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那天在车里的争吵,像一根刺扎在我们中间。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下班回来,我们就各自吃饭,然后他去书房,我陪孩子。没有交流,没有拥抱,甚至没有眼神的对视。
一天晚上,我因为一个工作方案熬到半夜,口干舌燥地走出房间想倒杯水。一出门,就看到书房的门缝里还透着光。我走到厨房,发现桌上放着一杯晾好的温水,旁边还有一张便签。
是陈凯的字迹:“别熬太晚,伤身体。水是温的。”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我的鼻子猛地一酸。我端起水杯,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一直暖到心里。我们是在冷战,可他还是记得我的习惯,记得我肠胃不好不能喝凉水。这种无声的关怀,比任何道歉都更让我动容。
我端着水杯,走到书房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敲了敲门。
“进来。”
我推门进去,他正对着电脑,眉头紧锁。看到是我,他有些意外。
“还没睡?”他问。
“嗯。”我把水杯递给他,“你也喝点水吧。”
他接过水杯,我们的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了一起。那一瞬间,所有的隔阂和怨气,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对不起。”我低声说,“那天,我不该对你发火。”
他摇了摇头,拉着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太理智,忽略了你的感受。家里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我们俩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彼此都明白,我们和好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是林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是我,请问您是?”
“我是住在你们老院的张奶奶,你还记得我吗?”
“张奶奶?我记得!您怎么有我的电话?”
“我找你妈要的。”张奶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关于你小姨和王强……二十年前那件事的。”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张奶奶,您说!”
“唉……当年那件事,其实……其实比你们知道的要严重得多。”张奶奶叹了口气,“那天晚上,王强那几个小,把你小姨拖到了院子后面的柴房里……要不是你爸当时拿着菜刀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柴房……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当众的言语羞辱和推搡。我从来不知道,还有柴房!我从来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了那个地步!
“你妈当时为什么不让我们报警?为什么让我们都别说出去?”我声音颤抖地问。
“你妈……她怕啊!”张奶奶说,“王强他爸那时候是街道办的主任,有权有势。你妈怕王家报复,怕你小姨的名声彻底毁了,以后嫁不出去。所以才求着我们这些老邻居,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她说,只要你小姨能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比什么都强。”
挂了电话,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我终于明白了。
我明白了小姨那深入骨髓的恨。
我明白了她为什么说,我妈在乎脸面胜过她的清白。
我也终于明白了,我妈那二十年来的沉默和内疚。她不是不爱小姨,她是爱得太卑微,太懦弱。她用一种自以为是的“保护”,给了小姨最深的伤害。
我的核心缺陷,我那追求“表面和平”的懦弱,原来是遗传自我妈。我们都以为“忍”和“算了”是顾全大局,却不知道,这种退让,是对亲人最残忍的背叛。
我冲出书房,疯了一样地去敲我妈的房门。
“妈!你开门!我有话问你!”
第四章
我妈终于打开了门。她看着我,眼神躲闪,脸上满是惊惶。
“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妈,二十年前,柴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和墙壁一样白。她扶着门框,才没有倒下去。
“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我步步紧逼。
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哭声里,有悔恨,有痛苦,有压抑了二十年的愧疚。
“是我对不起你小姨……是我对不起她啊……”她泣不成声,“我当时害怕……我真的害怕……王家我们惹不起……我怕她这辈子就毁了……我只能让她忍……我只能让她走……”
我站在原地,看着痛哭流涕的母亲,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恨她的懦弱,却又忍不住心疼她的无助。在那个年代,一个普通的母亲,面对强权,除了退让和牺牲,她又能做什么呢?
这场迟到了二十年的对峙,最终在楼梯间结束。我扶着我妈,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哭得像个孩子。
“伟伟,妈错了……妈真的错了……”
“妈,不怪你。”我抱着她,眼泪也流了下来,“现在,我们把小姨找回来,好不好?”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走上阳台,看到小姨已经站在那里了。她穿着一身运动服,正在做拉伸,晨光勾勒出她清瘦而坚韧的轮廓。
“小姨。”我走过去。
她回过头,看到我红肿的眼睛,愣了一下。“怎么了?”
“我……都知道了。”我说。
她沉默了。阳台上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都过去了。”
“过不去。”我摇了摇头,“对不起,小姨。我们都欠你一个道歉。”
她看着远方的天际线,那里正泛起鱼肚白。“道歉就不必了。我想要的,从来不是道歉。”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是公正。”她说,“是让做错事的人,付出他应付的代价。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所有像我一样,被欺负过、被伤害过,却被要求‘算了’的人。”
那一刻,我眼中的小姨,不再是那个冰冷的复仇者。她的形象,在我心中变得无比高大。
扎心金句 4 (约8000字处): 真正的强大,不是从不受伤,而是在遍体鳞伤之后,依旧有能力去追求公正。
我决定,要帮小姨。
我开始利用自己的人脉,去打听王强公司的事情。陈凯也动用了他做风投的朋友圈,帮我搜集强盛建材公司的各种负面信息和商业纠纷。
事情的进展,比我们想象的要顺利。王强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很多人都愿意提供证据。我们很快就整理出了一份厚厚的材料,全是关于王强偷税漏税、商业贿赂、以及拖欠供应商款项的证据。
我把材料交给小姨的时候,她只是平静地推了推眼镜,说了一声“谢谢”。她的标志性动作,此刻在我看来,不再是疏离,而是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在小区的地下车库停车时,意外地看到小姨。她正和一名陌生的中年男人在角落里交谈,神情严肃。那个男人递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她接过后,迅速放进了包里。
我没有上前打扰。直觉告诉我,那不是普通的朋友见面。
[视角切换:苏晴]
“东西都在这里了。”男人压低了声音,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私家侦探,“王强这几年的账本流水,还有他和几个关键人物的通话录音,都在U盘里。另外,这是他情妇的住址和一些照片。”
苏晴接过信封,没有看里面的照片,只是把那个小小的U盘拿了出来,握在手心。“辛苦了。”
“分内之事。”男人说,“不过,苏律师,我还是不明白。你手上关于他建材欺诈的证据已经足够让他倾家荡产了,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大代价,去查这些?”
苏晴看着远处车库出口的光亮,眼神幽深。“因为,我要的,不只是让他倾家荡产。”
她顿了顿,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我要他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侦探看着她,打了个寒噤,没再多问。
[视角切回]
从那天起,小姨变得更忙了。她经常在书房里打电话,一谈就是几个小时。她说的话,我大多听不懂,全是专业的法律术语和商业名词。
我和我妈的关系,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她不再提“脸面”的事了,虽然还是不怎么和小姨说话,但会默默地给她炖汤,会在她工作到深夜时,给她披上一件衣服。
我爸也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看电视的时间少了,有时候会坐在客厅里,静静地听我们说话。电视的音量,不知不觉间,从50,降到了40,又降到了35。回到了那个谁都不满意,但谁都接受了的刻度。
王强的案子,进行得很不顺利。他请了本地最好的律师团队,拼命拖延时间,并反诉宏业集团,说他们恶意毁约。一时间,舆论开始转向,很多人都觉得,是宏业集团店大欺客,而小姨,则成了那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恶人”。
家里的电话开始响个不停,全都是老街坊打来质问我妈的。
“嫂子,你家苏晴怎么能这么做?王强再不对,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就是啊,把人往死路上逼,太狠心了!”
我妈每次都沉默地听着,然后说一句:“我相信我妹妹。”
她的口头禅,从“就这样吧”的无奈,变成了“我相信我妹妹”的坚定。
一天,我陪儿子豆豆在楼下玩。小区里的几个孩子正在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戏。豆豆指着一个扮演小偷的孩子,大声说:“你是坏人!我要抓住你!”
那个孩子不服气,回了一句:“你小姨才是坏人!我妈妈说,她专门告我们邻居!”
豆豆愣住了,他转过头看着我,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妈妈,小姨是坏人吗?”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我蹲下来,看着儿子的眼睛,认真地说:“豆豆,小姨不是坏人。她是在抓一个,比电视里所有坏蛋都更坏的坏蛋。她是个英雄。”
豆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小姨。她听完后,沉默了很久。然后,她走到我面前,给了我一个拥抱。
这是她回来之后,第一次主动拥抱我。
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我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我的脖颈上。
第五章
王强的案子开庭前一周,事情再次发生了转折。
网络上突然爆出大量关于王强的黑料。有他和他公司高管的通话录音,内容涉及如何做假账、如何贿赂相关人员;有他和他情妇的亲密照片,时间跨度长达五年;甚至还有一段模糊的视频,显示他在一个KTV包厢里,对一名服务员动手动脚。
这些材料,像一颗颗重磅炸弹,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强盛建材公司的股价应声暴跌,合作伙伴纷纷解约,银行也开始催缴贷款。
王强彻底焦头烂额。
我知道,这是小姨做的。她没有选择在法庭上一点点出示这些证据,而是选择了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在舆论场上,给了王强致命一击。
“为什么?”我问她,“这些证据,在法庭上不是更有用吗?”
“法庭只能审判他的罪,但审判不了他的人。”小姨坐在电脑前,冷静地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新闻,“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个他们眼中的‘成功人士’,‘看着长大的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她的冷静,让我感到一丝寒意。这已经超出了法律的范畴,这是一场关乎人性的审判。
扎心金句 5 (约10000字处): 法律能惩罚罪恶,但只有舆论,能撕掉伪善的面具。
我妈看着网上的新闻,长长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她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餐。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也落在流理台上那些新鲜的食材上。厨房里,充满了烟火的气息。
我和陈凯的关系,也因为共同经历了这一切,而变得前所未有的亲密。我们不再仅仅是夫妻,更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我以前总觉得,你小姨太偏激了。”一天晚上,陈凯对我说,“现在我才明白,对付有些恶人,就必须用非常规的手段。”
我点了点头。我的核心缺陷,那个渴望“和平”的懦弱,正在被一点点修正。我开始明白,真正的和平,不是靠妥协和退让得来的,而是靠斗争和争取。
开庭那天,我们全家都去了。
法庭上,王强形容枯槁,再也没有了婚礼上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他的律师团队垂头丧气,因为在铁证面前,任何辩护都显得苍白无力。
小姨作为原告律师,站在那里,冷静、专业、气场全开。她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只是用最精准的法律语言,陈述事实,出示证据。
整个庭审过程,几乎是一边倒的碾压。
最终,法庭当庭宣判:王强的强盛建材公司存在严重的商业欺诈行为,需赔偿宏业集团经济损失三千万元,并承担所有诉讼费用。同时,鉴于网络上曝光的偷税漏税及商业贿赂等线索,司法机关将对其另案处理。
这意味着,王强不仅要倾家荡产,还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法官敲下法槌的那一刻,王强“噗通”一声,瘫倒在被告席上。
他的父母在旁听席上哭天抢地。
小姨收拾好自己的文件,转身,准备离开。
她从王强身边走过,没有看他一眼。
就在这时,王强突然抬起头,冲着她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喊道:“苏晴!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毁我!就因为二十年前那点破事吗?我当时喝多了!我给你道歉!我给你跪下行不行!”
他真的挣扎着要跪下来。
小姨停住了脚步。
整个法庭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地上的王强。这是二十年来,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对视。
“王强。”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刻刀,一字一句地刻在每个人的心上,“你错的,不是二十年前喝多了酒,也不是今天被我告上法庭。”
“你错在,你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
说完,她不再停留,径直走出了法庭。
阳光下,她的背影,决绝而挺拔。
第六章
走出法院大门,我妈快走几步,追上了小姨。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小姨的手。
小姨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抽开。
姐妹俩就那样手牵着手,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站了很久。阳光照在她们身上,仿佛要融化那二十年的冰霜。
“晴儿,”我妈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们回家吧。”
“嗯。”小姨轻轻地应了一声,眼圈红了。
回到家,我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电视机前,把音量从35,调到了10。
一个几乎听不到声音的刻度。
他说:“以后,家里有什么事,我们就好好说。别让电视吵着。”
那一刻,我明白,这个家,终于从那场长达二十年的噩梦中,走了出来。
晚上,我妈在厨房里忙碌着,做了一大桌子菜。小姨也破天荒地走进厨房,给我妈打下手。
“姐,这个要放酱油吗?”
“放一点就行,提个鲜。”
“这个鱼,蒸几分钟?”
“水开之后,八分钟。”
她们一问一答,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对话。
吃饭的时候,小姨主动给我爸妈敬了一杯酒。
“姐,姐夫,”她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这些年,让你们担心了。”
我爸摆了摆手,眼眶湿润。“一家人,不说这些。”
我妈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说:“快吃菜,都凉了。”
这句最平常的家常话,此刻却充满了最深的温情。在激烈的争吵过后,这种平淡的关怀,才最是暖心。
扎心金句 6 (约12000字处): 家,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但它必须是一个可以讨回公道的地方。
案子结束后,小姨没有马上离开。她留下来,帮宏业集团处理后续的赔偿和资产交割事宜。
王强的公司彻底破产了。他名下的房产、豪车全被法院查封拍卖。他的情妇,在得知他出事后,第一时间卷走了他身边所有的现金,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妻子,在婚礼第二天就向法院提起了离婚。
众叛亲离,身败名裂。这正是小姨想要的结果。
又是一个周末,我陪小姨去了一趟我们长大的老院子。
院子已经很破败了,很多老邻居都搬走了。那棵大槐树还在,只是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
我们走到那个废弃的柴房门口。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
小姨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很久。
“你后悔吗?”我问她,“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她摇了摇头。“不后悔。”
她转过身,看着我,阳光下,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林伟,我做这一切,不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是想告诉你,告诉豆豆,告诉所有的人——当你们被欺负的时候,不要害怕,不要退缩。你们要相信,这个世界,终究是邪不压正。如果法律暂时给不了你公正,那你就应该努力,让自己成为那个可以执掌公正的人。”
我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老院子回来后,小姨开始准备回去了。她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又一次坐在一起吃饭。
气氛不再沉闷,也不再尴尬。我爸和我妈聊着邻居家的八卦,我和陈凯讨论着豆豆上哪个兴趣班,小姨则微笑着听着,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话。
饭后,小姨把我拉到她的房间。她从抽屉里,拿出了那张我和她的老照片。
“这个,送给你。”
我接过照片,照片上的她,笑得那么灿烂。
“小姨,你还会再笑得这么开心吗?”我问。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笑容,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职业性的疏离,也不再带着复仇后的快意,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会的。”她说,“一定会的。”
她整理行李的时候,我看到箱子最底下,压着一条崭新的、从未穿过的碎花裙子。和我记忆中二十年前的那条,一模一样。
第七章
小姨走后,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我妈不再长吁短叹,她报名了社区的老年大学,学起了书法和国画,每天乐呵呵的。她的口头禅,也从“我相信我妹妹”,变成了更豁达的“人得朝前看”。有一次,她在画一幅梅花,对我说:“这人啊,就得像这梅花,越是天寒地冻,越要开得精神。”
我爸的电视音量,再也没有超过20。他开始学着戴助听器,他说,他想听清楚我们说的每一句话。有时候,他会关掉电视,搬个小板凳坐在阳台上,一坐就是一下午。我知道,他在想念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也充满争吵与和解的家。
我和陈凯的感情,经过这场风波的洗礼,愈发坚固。我们学会了沟通,学会了在对方脆弱的时候,给予最坚实的支撑。我们不再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而是一个真正的共同体。
王强的名字,成了这个城市里一个迅速被遗忘的符号。据说,他因为多项罪名并罚,被判了十五年。他的父母一夜白头,搬离了原来的房子,不知所踪。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上演着新的故事,没有人会永远记得一个失败者。
我偶尔会想起小姨最后说的那番话。我开始教我的儿子豆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告诉他,善良很重要,但善良必须有锋芒。当遇到不公时,沉默和退让不是美德,而是对恶的纵容。
一年后的夏天,我收到了小姨寄来的一个包裹。
打开来,里面是一条漂亮的碎花裙子,是给我的。裙子旁边,还有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的背景,是一片蔚蓝的大海和灿烂的阳光。小姨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站在沙滩上,张开双臂,笑得无比灿烂。那笑容,比二十年前那张老照片上的,还要明媚,还要动人。
明信片背面,是她那熟悉的、娟秀的字迹。
“林伟,我休假了。这里的夏天,也有槐花香。勿念。”
我拿着明信片,鼻头一酸,视线瞬间变得模糊。我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走到卧室,拉开那个放着老照片的抽屉。我把新的明信片,和那张泛黄的老照片,并排放在一起。一张是过去的终点,一张是未来的起点。
她们都在笑。
真好。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我爸调到了15。我和陈凯在客厅里陪豆豆搭积木,我妈在阳台上给她的花浇水。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屋内,是温暖的寻常人间。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拿起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小姨。
我笑着,按下了接听键。
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夏夜独有的、淡淡的草木清香。我将手机放到耳边……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