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傍晚的风在小区梧桐的枝叶间穿行,带着暑天特有的潮意。我正缓步前行,忽然一阵断续的蝉鸣牵住了脚步。抬头望去,几只灰蝉伏在斑驳的树干上,声音细碎,像是把完整的夏日记忆撕成了片片回响。我静静伫立,目光渐渐模糊,眼前树皮的纹路竟幻化成老家河畔那青石板铺就的滩涂,石缝里
傍晚的风在小区梧桐的枝叶间穿行,带着暑天特有的潮意。我正缓步前行,忽然一阵断续的蝉鸣牵住了脚步。抬头望去,几只灰蝉伏在斑驳的树干上,声音细碎,像是把完整的夏日记忆撕成了片片回响。我静静伫立,目光渐渐模糊,眼前树皮的纹路竟幻化成老家河畔那青石板铺就的滩涂,石缝里还嵌着半片干枯的菱角壳。
记忆中的夏天,声音总是被水汽浸透的。入伏之后,蝉声便裹着湿漉漉的热气,从乌桕树与垂柳间漫过河面,在粼粼波光中轰然回荡。那时我和华中常常举着缠满面筋的竹竿,循着最响亮的蝉鸣悄悄靠近。竹竿轻探,“啪嗒”一声粘住,蝉在掌心扑腾,“簌簌”作响,鸣叫骤然尖锐,仿佛要把整个盛夏的力气都喊出来。河面上浮着菱叶,蝉声与水汽交融,连呼吸都带着清甜的凉意。
华中总爱蹲在青石板上清点“战利品”。玻璃罐里的蝉爬动时“沙沙”响,他轻叩罐壁说:“老蝉声厚,能换两分钱呢!”有一次,他为捉柳梢那只黑头蝉,踩着长满青苔的河埠头失足,整个人“扑通”栽进浅水。泥水顺着发梢滴落,他手里却仍紧紧攥着那只蝉。我刚想笑,他忽然抹了把脸,泥点溅了我一脸。我们相视大笑,笑声清亮如碎冰落地,惊得树上的蝉也“吱呀”应和几声。
暮色渐浓,夕阳把蝉声染得柔软。对岸传来母亲拖长的呼唤:“回家吃饭喽——”,炊烟的气息穿过柳林飘来。我们踩着“咯吱”作响的卵石走上河堤,身后拖着的蝉蜕“哗啦”轻响。河水潺潺,远处鸭群归岸的“啪嗒”声,像黄昏的鼓点,一下下敲在心上。
放鸭人手中的长竿顶着破蒲扇,像指挥棒般挥动。头鸭“嘎嘎”发令,鸭群便在田埂上踏出急促节奏,水芹被惊得左右摇晃。我曾拾芦苇学赶鸭,反被一只白鸭追啄,狼狈躲到华中身后。他抬脚撩起泥水,溅得白鸭扑棱后退,委屈地叫着,惹得我们笑倒在莎草丛中。笑声惊飞水鸟,翅尖点出一串涟漪。
蝉声歇下,蛙鸣便随月光浮起。先是“呱”一声,如石子落水,接着东滩西渠次第应和,织成一片声网。华中蹲在芦苇丛钓蛙,踩滑水草“哎哟”跌倒,惊得蛙声大乱。我躲在桑树下憋笑,看月光把他满身泥污的身影拉长,与纷乱的蛙声缠成一幅难忘的剪影。萤火虫在丝瓜藤间穿梭,点点荧光仿佛为蛙鸣染上淡绿。
布谷鸟的“咕咕”声常绕在割稻的晨雾里。哨音“嘟嘟”响起,父亲整了整草帽:“这是催‘割麦插禾’呢。”布谷惊飞,翅膀掠过稻穗“沙沙”作响,仿佛鸣叫被揉进了谷粒。华中盯着灌木丛里的鸟巢嘀咕:“十个蛋能换不少麦芽糖……”话未完,就被父亲用草帽轻叩:“这鸟护庄稼,哪能掏?”
田埂上牵牛花噙着露珠,凉丝丝地沾湿裤脚。黎明时,芦花鸡率先啼鸣,仿佛要把太阳从河湾里唤起。全村雄鸡竞相唱和。数到第三遍,母亲总会掀开我身上的蓝印花布被单:“还不起床,鸡都比你勤快!”灶膛柴火“噼啪”,粥香混着鸡鸣飘到床边。若芦花鸡踱到窗台,太婆的扫帚便“嗖嗖”驱赶,而那啼声仍带着骄矜,像在宣告:“看,是我叫醒了白昼!”
我们曾偷芦花鸡蛋,用泥巴裹了烤。剥开泥壳时焦香四溢,却被来洗衣的太婆撞见。她非但不恼,反而笑着让我们把烤蛋送给奶奶,自己蹲在河边“砰砰”捶衣。木槌声与鸡鸣交织,悠悠飘向远方。
如今站在都市树影下,水泥地上蝉鸣零落,再没有河水的应和,没有“扑通”嬉闹,没有吴侬软语的呼唤,蛙鼓、布谷、鸡啼都成了遥远的回响。唯有树叶“沙沙”摇曳,似在轻叹。那些声音早已酿成醇酒,封存于时光深处。它们曾是水乡跃动的脉搏,是少年最鲜活的印记。此刻蝉鸣又起,孤单如叹,却蓦然漾开,照亮了整个往昔——月光下追逐蝉影的少年,青石板上“咯吱”作响的足音,连同蝉鸣、蛙鼓、鸟歌、鸡啼、鸭嘎与笑语,漫过记忆长河,至今清澈回响。
来源:嘟嘟神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