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日,四川有关部门发布公告,成绵高速、成都城北出口高速即将先后停止收费,成为西部地区率先取消收费的高速。
一条条曾经“收费不停”的高速,正在静悄悄地摘牌退出。
近日,四川有关部门发布公告,成绵高速、成都城北出口高速即将先后停止收费,成为西部地区率先取消收费的高速。
而在一年前,日均车流量超40万辆的广州北环高速,已率先实现“全线免费”。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一批又一批高速公路抵达30年收费大限——是继续收费还是兑现承诺,已不再是地方可模糊应对的技术问题,而是一次次对契约精神、财政自律、交通公平的现实拷问。
30年前,它们是“贷款修路”的时代样本;30年后,它们成了收费机制退出的信号弹。
更复杂的是,这场关于“高速是否应该继续收费”的讨论背后,不止是车主盼通行费少掏几块钱,更牵涉到整个中国大交通的“中年转型”:
• 一边是公共服务属性的回归;
• 一边是地方财政对现金流的依赖;
• 一边是物流降本增效的战略大势;
• 一边是19万公里路网的高昂养护账单。
此时此刻,我们或许不能奢望“全国高速马上免费”,但至少要守住那条最基本的红线——收费到期,就必须退出。
当深圳、广州、成都先后打响第一枪,我们不禁要问:
下一个“退出者”,会是谁?
免费通行的终点站,还要走多久?
01|从广州到成都,第一批退出者兑现了30年承诺
取消高速收费,并不是今年才有的头条。
早在2023年,广州北环高速率先“摘牌”,正式终止收费。作为全国最早通车的高速之一,它从1993年开通至今,正好满30年,西连广佛、东接广深,是珠三角交通大动脉,日均车流量超42万辆。就连不少行业人士都感慨,能放弃如此巨额的稳定收费收入,实属不易。
这条高速的“落幕”,并非个例。
最新一批进入“退出通道”的,是四川的成绵高速和成都城北出口高速,分别建成于1998年,如今运营已超过27年。根据原始批复,这两条高速的收费期限已近尾声,因此在2025年主动发布公告,启动取消收费程序。
回头看,从沪嘉高速、广佛高速、武黄高速,到京平高速(李天桥至京津界段),这几年先后“退役”的高速,大多集中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建成,是中国第一代高速路的“样本成员”。
而在这些案例之外,还有一个更特别的存在:深圳的梅观高速。
这条建于1995年的城市快速路,原本收费权可以持续至2027年。但早在2014年,深圳市政府就通过一次性出资27亿元“回购”收费权,将其提前13年终止收费,成为中国首个“主动免收费”的城市高速。
在地方财政并不宽裕的当年,这一做法曾被视为“豪横”甚至“浪费”,但从今天回看,恰恰体现了对公共服务属性与市民通行权利的深度尊重。
只是遗憾的是,梅观高速之后,类似“深圳模式”并未大规模复制。
一方面,地方政府未必有足够财政“赎回”收费权;另一方面,不少高速已被打包进入PPP项目或债务工具中,退出并不只是一句话就能办到。
所以,我们看到,虽然广州、成都、深圳都打响了取消收费的“第一枪”,但后续跟进者仍寥寥无几。
“到期即退出”的背后,不只是执行问题,更是地方财政、债务结构与交通理念的一次次拉扯。
02|高速到期,为何还是“舍不得停”?
“收费到期就退出”,听起来只是履约义务,但真正能做到的,却只是少数。
这并不是因为地方政府“不想停”,而是很多时候“停不起”。
首先,是政策门槛清晰,却执行成本极高。
按照《收费公路管理条例》规定,政府还贷公路收费期最长不超过20年,经营性公路最多不得超过30年。
听上去很明确,但现实中,高速项目早已不是单一财政投入建设,而是深度绑定银行贷款、地方融资平台、PPP模式甚至ABS资产证券化等多种结构。
一条高速收不收费,背后牵动的是数以亿计的本息还款计划和地方债务指标。
比如很多地方会将老高速“升级改扩建”,一边改造、一边续命;或通过合并、置换等方式,延长收费权年限,实现“合法延期”。
其次,是“养路比修路还贵”的现实,远比公众想象复杂。
过去几十年,我国高速公路总里程已超过19万公里,位列世界第一,是美国的两倍。而其中不少线路,已经从“新建期”进入“维护期”。
桥梁老化、隧道渗水、边坡加固、夜间照明……这些看不见的维护账单,才是高速真正的“吞金兽”。
比如一条200公里长的山区高速,每年养护投入往往就要上亿元,而在山区桥隧比高、气候复杂的贵州、云南等地,这个数字还要再翻倍。
你想停收费,但后面的养护怎么办?如果没有新的财政兜底机制,高速路一旦陷入“收不上、管不好、养不起”的死循环,就不是免费了,而是失养了。
第三,是新能源车带来的“油路财政冲击”,让公路收入体系本身在动摇。
我们国家一直通过成品油消费税+车辆购置税来支撑非收费道路(如国道、省道等)的养护和建设。但随着新能源渗透率不断上升,“烧电不烧油”的现实正在动摇这套机制:
• 新能源车购置税长期减免,意味着政府税收直接缩水;
• 电车不加油,成品油消费税同步减少,国道和普通公路的公共财政保障也受到影响;
• 而“充电税”尚未建立,公路系统面临前所未有的收入缺口。
这不是个别地区的问题,而是全国范围正在发生的结构性转变。
所以你会发现,即便高速收费触及政策“红线”,地方也不敢轻易放弃,甚至有些地方明知已到期,依然希望通过再融资、政策豁免、名义升级等方式拖延退出。
不是不想守约,而是真的缺钱。不是不愿免费,而是没人兜底。
而当“退出机制”失效,高速路也就从“交通基础设施”变成了“盈利工具”,变成了地方财政的“生命线”之一。
03|高速不是赚钱的项目,而是经济血脉的一部分
如果说过去30年,中国高速是靠“贷款修路、收费还贷”跑出来的速度奇迹;那么下一个30年,更重要的是:如何守住路,活下去,带得动经济。
这不只是财政逻辑的转弯,更是国家战略的主动调整。
在中央城市工作会议中,“两个转向”已被正式提出:
• 从高速增长转向稳定发展;
• 从增量扩张转向存量提质。
这意味着,从“要修多少路”到“要怎么养好现有的路”,已经成为交通系统的大课题。
如果说过去是“大建设”时代,现在就得转身迎接“大维护”时代。
而高速公路,恰恰是这个拐点上的试金石。
但更关键的是,高速收费机制是否合理,直接影响到整个“国内大循环”的效率与成本。
我们现在强调要做强内需、打通产业链本地化、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新格局,但如果高速还在层层加价、处处设卡,物流成本降不下来、流通效率提不上去,再多的政策扶持也可能被“卡在路上”。
你有没有发现,如今在一些中西部城市,一家中型制造业工厂,物流成本里高达20%是高速通行费?
在一些跨省干线通道上,车货一体的通行收费,已经严重倒逼企业转向铁路或灰色运输渠道,影响的不只是“运输价格”,更是整个区域经济的流动性和活力。
而这一切,最终都会回到一个核心问题:高速到底该服务谁?
• 是为地方财政创收?
• 是为债务平台还本?
• 还是为普通人多省几十块过路费,为企业省下一截油钱,为社会打通血脉循环?
当我们说“高速不能沦为赚钱的项目”,并不是说地方不能从中取得合理收益,而是提醒我们,公共基础设施的根,本不在利润,而在效率和公平。
毕竟,这条路,是每一个交过油税、购置税、车船税、环保税、增值税的你我之路。
19万公里的高速公路,连接着中国超过98.8%的城区人口、20万以上的城市节点,是我们所有人“移动的国土”。
这条路,是用来拉动经济的,不是用来割韭菜的。
尾声|退出机制,是对契约的兑现,也是对未来的承诺
回看这场“取消收费”的波澜,其实没有什么英雄主义,也没有什么激进口号,只是默默兑现了一个30年前的承诺。
这份承诺,既写在《收费公路管理条例》里,也刻在每一位车主交过的那张过路发票上。
真正让公众拍手叫好的,从来不是“高速免费”本身,而是——到了期限,就该退出;签了契约,就得兑现。
而只有在这样一个基础上,国家才能理直气壮地推动更大尺度的体制改革:
• 在数字化收费体系下优化资金流转;
• 在交通一体化背景下打通跨区域清算机制;
• 在财政压力与公共服务之间找到平衡点,逐步建立以“公益为底、效率为纲”的现代交通网络。
取消高速收费,不是“图省钱”,而是给这个时代一个信号:制度不是拿来兜底财政的,是拿来规范权力与守住公平的。
而当国内大循环成为中国经济的底盘,当“流通成本”成为产业升级的关键变量,高速收费机制,注定会成为制度改革的下一块硬骨头。
这条改革的路,不能永远只靠“深圳模式”“广州先行”,它需要更系统、更普遍的制度回应。
所以说,成绵高速、城北高速、北环高速这些“先行退出者”,它们不是孤例,而是第一批兑现契约的样本。
未来要做的不是再“收不收”,而是该怎么退出、谁来兜底、制度如何落地。
因为哪怕暂时无法“全面免费”,我们也应当从每一条退出的高速上,看见公共治理的进步与国家的信用。
高速路可以没有终点,但规则必须有底线。
来源:黎明微光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