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奇案:男子在小妾房内服用春药死亡,凶手入狱,知县发现蹊跷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01 23:43 3

摘要:卷宗的封皮带着一股雨后未干的霉味,捻在指尖,像捻着一块湿冷的旧布。我,新任的乌程县知县冯有炖,上任第七天,桌上便摆着这桩已经尘埃落定的命案。

卷宗的封皮带着一股雨后未干的霉味,捻在指尖,像捻着一块湿冷的旧布。我,新任的乌程县知县冯有炖,上任第七天,桌上便摆着这桩已经尘埃落定的命案。

本地富商沈仲良,死于小妾柳如烟房中。死状不雅,据仵作验,乃是过量服用助情之药“仙人醉”,心力耗竭而亡。

凶手,他的正妻,林氏淑静,当堂画押,供认不讳。

起因是嫉妒。供词写得清晰明白,字字泣血。她恨丈夫专宠小妾,恨自己年长色衰,更恨那狐媚东西日日承欢,而自己空守正房。于是在丈夫常喝的补汤里,下了数倍于常量的“仙人醉”,本意是想让他出丑,未料竟要了他的命。

人证物证俱全。小妾柳如烟哭诉了整整一夜,说老爷当晚是如何的狂躁,如何的索求无度,最后又是如何倒在她怀里,身体渐渐变冷。药铺老板也证实,沈夫人确实在案发前三日,亲自去买过最大一瓶的“仙-人-醉”。

前任县尊判得很快,秋后问斩。卷宗递到我手里,不过是走个过场,等我朱笔一批,这桩乌程县的桃色命案,便算彻底了结。

我提起笔,腕上那串亡妻留下的沉香木珠子,轻轻磕在桌沿,发出一声闷响。

鬼使神差地,我没有立刻落笔。

我将卷宗又翻了一遍,目光落在了林氏那份亲笔供状的末尾。她的字迹娟秀,带着读书人特有的风骨,即便在描述自己如何下药时,笔画也未见一丝颤抖。可在最后,落款之前,她写了两个字。

不是“悔恨”,不是“罪该万死”。

是“解脱”。

这两个字,像两根细细的针,扎在我心里。一个因嫉妒而杀夫的女人,在供认罪行时,为何会感到解脱?解脱的是什么?是终于除去了眼中钉,还是……别的什么?

我放下笔,起身走到窗前。雨丝正密,将整个县衙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里。街上行人稀少,远处沈家的那座大宅,飞檐翘角,在雨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我心里埋下了三颗种子。第一颗,是林氏那不合情理的冷静。第二颗,是小妾柳如烟那过于详尽、仿佛排演过无数遍的证词。第三颗,是卷宗里一笔带过的那句话:“沈氏夫妇育有一子,名子书,年七岁。”

一个七岁的孩子,一夜之间,母亲成了杀人凶手,父亲死于丑闻。他的世界,该是何等天崩地裂。

“来人。”我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我的师爷张文远推门进来,躬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备轿,”我转过身,看着他,“我们去沈家看看。”

张师爷愣了一下,“大人,案子已经结了,沈家如今是晦气之地……”

“正因如此,才要去看看。”我重新戴上官帽,声音不大,却不容置喙,“去看看那座会吃人的宅子,看看那个没了爹娘的孩子,也看看……那份供词背后,到底还藏着些什么。”

有些案子结在卷宗里,有些案子,却刚刚在人心深处开始。

第一章 枯井与新苔

沈家的大门紧闭着,朱漆门上已经有了剥落的痕迹,铜环上挂着白幡,在雨中湿漉漉地垂着,像两行流不尽的眼泪。

叩门许久,才有一个老仆颤巍巍地把门拉开一道缝。他浑浊的眼睛打量了我片刻,见我一身官服,眼神里满是戒备和疏离。

“老人家,本官新任本县知县,姓冯。听闻沈家遭此大故,特来探望。”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

老仆似乎没听清,又或许是不愿听清,只是喃喃道:“家里没人了,没人了……”

“福伯,让客人进来吧。”一个清脆的童音从他身后传来。

门被彻底拉开,一个穿着素色短衫的男孩站在门后,他就是沈子书。七岁的年纪,脸上却没有一丝孩童该有的天真,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对我行了个礼,动作标准得像个小大人:“草民沈子书,见过冯大人。”

我心里一紧。这样的早熟,往往是用巨大的痛苦换来的。

我随着他走进院子。沈家很大,三进的院落,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无一不精致。可如今,池里的荷花败了,残叶耷拉在水面;廊下的名贵兰草枯了,东倒西歪地倒在盆里。整个宅子,像一个被抽去魂魄的美人,只剩下空洞的躯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草药和香烛混合的味道,闻久了,让人胸口发闷。

“大人请用茶。”子书将我引至正厅,亲自为我奉上一杯茶。我注意到,他端茶杯的手很稳,稳得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

“你……还好吗?”我开口,却觉得这话无比苍白。

他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一旁的老仆福伯叹了口气,开了口,声音沙哑:“大人,您看到了,家里成了这个样子。夫人……夫人她……”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福伯,”子书忽然抬头,打断了他,“去看看厨房的药,该换火了。”

福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主人,最终还是听话地退了出去。

正厅里只剩下我和子书。雨声滴滴答答,敲在屋檐上,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你母亲……她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尝试换个话题。

“我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娘。”他回答得很快,很坚定,像是在背诵一句刻在心里的誓言。“她会教我念书,会给我做我最喜欢的桂花糕,还会……给我绣荷包。”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半旧的荷包,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丛兰草,针脚细密,看得出主人的用心。

“我爹说,娘绣的兰草,是整个乌程县最好的。”他小声说,像在分享一个秘密。

我看着那荷包,心里那根针又扎了一下。一个能绣出如此静雅兰草的女人,内心真的会被嫉妒的毒火烧得面目全非吗?

我借口想在宅子里走走,子书便安静地跟在我身后,为我引路。我们走到一处偏院,这里似乎是林氏的住处。窗子关着,但能看到里面陈设素雅。窗外种着几竿翠竹,雨水顺着竹叶滑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水洼。

我的目光,被窗台上一盆已经枯死的茉莉吸引。泥土干裂,枝叶焦黄,显然很久没人照料了。

“这花……”

“是娘最喜欢的。”子书的声音低了下去,“爹出事那天早上,还好好的。娘每天都会给它浇水,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就死了。”

我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在枯死的茉莉花盆边上,我看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方手帕,被雨水打湿,半掩在泥里。我用随身带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来,手帕的一角,绣着一双鸳鸯,色彩鲜艳,栩栩如生。

但奇怪的是,这鸳鸯只绣了一半。那只雄鸳鸯的眼睛上,还明晃晃地插着一根绣花针。

针尖在阴沉的天光下,闪着一点寒光。

我拿着手帕,回头看子书。他正仰头看着我,那双古井般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大人,”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颤抖,“我能……去看看我娘吗?”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我点了点头,说:“我会安排的。”

离开沈家时,雨停了。天空依旧阴沉,但西边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我回头看那座大宅,它依旧沉默着。可我知道,在那沉默之下,有多少秘密正在腐烂,又有多少真相,像石缝里的新苔,正挣扎着要探出头来。

那根插在鸳鸯眼里的针,像一个无声的质问,让我无法再将卷宗合上。

第二章 枷锁与钥匙

县衙大牢阴暗潮湿,空气中混杂着霉味、馊味和绝望的气息。我让狱卒在前面引路,脚下的石板路湿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的沼泽里。

在最里头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我见到了林淑静。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囚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挽成一个髻。她没有戴脚镣,只是手上锁着一副沉重的木枷。她就那么安静地坐在草堆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临风的竹子,而非一个阶下囚。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那是一张清瘦而憔ें悴的脸,但眉眼间自有风骨。她的目光扫过我,平静无波,既无惊恐,也无谄媚。

“罪妇林氏,见过冯大人。”她开口,声音清冷,像玉石相击。

“林氏,本官今日来,是想再问你几个问题。”我让狱卒搬来一张凳子,在她对面坐下。

“大人请问。罪妇所犯之罪,早已供认不讳,不敢有丝毫隐瞒。”她垂下眼帘,仿佛对这场审问毫无兴趣。

“你为何要在供状最后,写下‘解脱’二字?”我开门见山,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脸。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丈夫因我而死,我自知罪孽深重,唯有以死谢罪。能随他而去,于我而言,便是解脱。”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但我知道,她在撒谎。

“是吗?”我从袖中取出那方只绣了一半的鸳鸯手帕,展开在她面前。“本官在尊夫人的院子里,发现了这个。这上面的鸳鸯,为何只绣了一半?又为何……这针,要插在雄鸟的眼睛上?”

看到手帕的瞬间,她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裂开了一道缝。她的嘴唇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死死忍住。那双一直平静的眼睛里,汹涌起我看不懂的,混杂着悲戚、愤怒、与无尽苍凉的情绪。

“不过是……一时失手罢了。”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林氏,”我加重了语气,“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应该知道,欺瞒本官,罪加一等。你若真想一死了之,又何必在本官面前演这出戏?”

她猛地抬起头,直视着我,眼中那片汹涌的波涛几乎要将我吞没。“演戏?冯大人,我丈夫死了,家破了,儿子转眼就要变成孤儿,我自己也要上断头台了!我的人生就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还需要演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尖利,回荡在空旷的牢房里。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情绪失控。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我知道,堤坝已经有了裂口,洪水奔涌而出,只是时间问题。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手上的木枷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哐当”的声响。那声音,像是她内心枷锁的回响。

“大人,”她慢慢平静下来,声音里带着一种燃尽之后的灰败,“有些锁,是自己给自己上的。钥匙丢了,也就认了。您又何必非要找到那把早已锈掉的钥匙呢?”

这句扎心的话,让我沉默了。是啊,我为何如此执着?或许是因为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我亡妻的影子。一样的外柔内刚,一样的,习惯把所有苦楚都自己扛。

“我见到子书了。”我换了个话题,“他很想你。”

提到儿子,她那刚刚筑起的防线瞬间崩塌。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却倔强地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那样子,看得我心里一阵发酸。

“他……好吗?”她的声音在发抖。

“他很好,也很懂事。只是……”我顿了顿,“只是太安静了。”

一滴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从她眼角滑落,砸在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背过身去,用肩膀对着我,只留给我一个剧烈耸动的背影。

我没有再逼问。我知道,今天已经足够了。

临走前,我轻声说:“林氏,子书说,你绣的兰草是乌程县最好的。一个能把兰草绣得那么好的人,心里不该只有恨。”

她的背影僵住了。

我转身离开,走出很远,还能听到那压抑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哭声。

回到县衙,我一夜无眠。林淑静的脸,子书的眼睛,那根闪着寒光的绣花针,在我脑海里反复出现。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案发当晚,沈仲良从正妻房里出来,去小妾院中。这中间,他经过了一处花园。而那晚,下着大雨。

我叫来张师爷,让他立刻去查,案发当晚,沈家花园里,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痕-迹。

第二天一早,张师爷便面色凝重地来报。

“大人,您料事如神。”他压低声音,“昨夜派人去查了,沈家花园的泥地里,发现了一个很深的脚印,旁边还有一块被压断的青石板。看样子,是有人在那儿……跪了很久。”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一个男人,在雨夜里,长跪不起。然后,他起身,走进小妾的房间,吞下过量的“仙人醉”,力竭而亡。

这哪里是一场因嫉妒引发的谋杀?

这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献祭。

第三章 杨柳与浮萍

我传唤了柳如烟。

她来的时候,依旧是一身素白,脸上带着泪痕,像是风中一枝不堪折的杨柳,我见犹怜。

“民女柳如烟,见过大人。”她盈盈下拜,声音细弱,带着哭腔。

“柳氏,起来吧。”我让她坐下,“今日叫你来,是有些细节想再问问你。”

“大人请问,民女知无不言。”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一副悲痛难抑的样子。

“你再说一遍,案发当晚,沈仲良到你房中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她的回答和卷宗里记录的一模一样,甚至连措辞都分毫不差。她说沈仲良一进门就状若疯狂,双眼赤红,撕扯她的衣服,嘴里喊着胡话。她惊恐万分,却无力反抗。一番云雨之后,沈仲良便倒在她身上,再也没有起来。

她说得极为详尽,从沈仲良的喘息,到他皮肤的温度,每一个细节都描绘得如同亲历。

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出排演好的戏。

“他……有没有说别的?”我问。

柳如烟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没……没有了,老爷当时已经……神志不清了。”

“是吗?”我盯着她的眼睛,“他当真什么都没说?比如,他为何要喝下那致命的汤药?又比如,他为何会在花园里,跪了那么久?”

“跪……跪了很久?”柳如烟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瘫软在椅子上。

我知道,我问对了。

“柳氏,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将作为呈堂证供。若是有一句假话,你知道后果。”

她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大堂之上,只剩下她急促而恐惧的呼吸声。

“民女……民女……”她终于开了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民女有罪,民女说了谎!”

她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大人恕罪,求大人恕罪!”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哭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望的平静。她抬起头,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满是凄楚。

“那晚……老爷来的时候,身上全是湿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没有像疯了一样,他只是……很安静。”

“他坐在床边,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看得我心里发毛。”

“后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我。”柳如烟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他说,‘如烟,这里面是仙人醉。待会儿,你就说,是我喝了补汤,发了狂,然后死在了你这里。’他还说,‘夫人……是好人。你以后,要好好活着。’”

我的心重重一跳。果然如此。

“然后呢?”

“然后,他就把那一瓶药,全都喝了下去。”柳如烟闭上眼睛,仿佛不忍回想那一幕,“他倒下去的时候,抓着我的手,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对不住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重如千钧。

大堂里一片死寂。我能想象到那一晚的场景。一个万念俱灰的男人,用自己的性命,导演了最后一出戏。他想保护的,到底是什么?

“你为何要替他隐瞒,甚至……诬陷林氏?”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柳如烟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大人,我不过是沈家买来的一件玩意儿。我的爹娘,拿了沈家的银子,去还赌债。我这条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老爷死了,夫人若是无罪,她会放过我吗?整个乌程县的人,都会骂我是害死老爷的。我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夫人……夫人她不一样。”柳如烟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那天晚上,老爷死后,我吓得魂飞魄散。是夫人,她像没事人一样走进来,冷静地告诉我该怎么做,该怎么说。她甚至……还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事后离开乌程,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说,我跟她一样,都是苦命人。”

听到这里,我全明白了。

这不是一桩嫉妒杀人案。

这是两个女人,为了守护同一个秘密,为了同一个男人,联手布下的一个局。一个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一个以自己的名节和自由为代价。

柳如烟,这枝看似柔弱的杨柳,终究也只是一片身不由己的浮萍。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大人,民女该说的都说了。”柳如烟磕了个头,声音嘶哑,“民女有罪,甘愿受罚。只求大人,能……能对夫人她,从轻发落。”

我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这案子,越来越不像一个案子了。它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把所有人都卷了进去,每个人都在挣扎,每个人都在失去。

我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我的目光,落向了县衙之外,那片广阔的,却也禁锢了无数人的天空。

真相的轮廓已经渐渐清晰,可我的心,却比一开始更加沉重。因为我知道,在这真相背后,是一个家庭最深沉的悲哀。

第四章 孩子的谎言

我决定再去一次沈家。这一次,我的目标不是物证,而是人,那个七岁的孩子,沈子书。

孩子是不会撒谎的。但有时候,他们会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人,说出被教导的“真相”。

我没有穿官服,只带了张师爷,提了一盒麦芽糖,像个寻常的访客。

依旧是福伯开的门,看到我,他的眼神不再那么戒备,多了一丝探寻。子书正在院子里,蹲在地上,用一根小树枝,专注地在泥地上画着什么。

我走近了,才看清,他画的是一间房子,房子旁边,站着三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孩。他画得很用力,树枝几乎要陷进泥里。

“子书。”我轻声喊他。

他回过头,看到我,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依旧是那副小大人的模样:“冯伯伯。”

他改了称呼。这个小小的变化,让我心里一暖。

我把麦芽-糖递给他,“给你的。”

他没有接,只是看着我,黑漆漆的眼睛里,写满了疑问。

“你娘……还好吗?”他终于问。

“她很好,”我蹲下来,与他平视,“她也很想你。”

他的眼圈红了,但还是忍住了。

我指着地上的画,问:“这是你画的家吗?”

他点了点头。

“能告诉伯伯,那天晚上……你爹爹从娘亲房里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我用最平缓的语气问道,生怕惊扰到他。

子书沉默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小的身体紧绷着。

“他们……他们吵架了。”他小声说,“娘哭了,爹很生气地走了。”

这个答案,和柳如烟最初的证词,和林淑静的供词,都对得上。这是她们教给他的版本。

“是吗?”我没有反驳他,而是从怀里掏出那个兰草荷包,“你娘的手那么巧,能绣出这么好看的兰草。那她……有没有给你爹绣过别的东西?”

子书的目光落在荷包上,眼神闪烁了一下。“有。娘给爹绣过一方手帕,上面是……是鸳鸯。”

“那手帕呢?”

“不见了。”他回答得很快。

我的心一沉。看来,那方被我找到的,插着针的鸳鸯手帕,就是他口中的那一方。

“子书,看着我的眼睛。”我轻轻握住他的肩膀,“伯伯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说实话。你爹爹那天晚上,真的只是很生气吗?”

他抬起头,看着我。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剧烈的挣扎。那是孩子的天真和被灌输的“责任”之间的战争。

良久,他的嘴唇颤抖着,终于吐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爹爹那天晚上……哭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他从娘房里出来,就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下,一直在哭。福伯给他送伞,他也不要。后来……后来他就去了柳姨娘那边。”

孩子稚嫩的哭声,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心上。

“他为什么哭?”

“我不知道。”子书摇着头,哭得更凶了,“我只听到,他对娘说,‘淑静,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这个家。’然后,娘就跪下了,抱着爹的腿,也哭了。”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幕。

雨夜,桂花树下。丈夫在哭,妻子跪在地上。这不是争吵,这是诀别。

“子书,”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你爹爹哭的时候,有没有看什么东西?”

子书抽泣着,想了很久,然后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爹爹一直看着书房墙上……那幅画。”

“什么画?”

“是……是娘画的《采莲图》。”

我立刻让福伯带我去了书房。

书房里,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笔墨纸砚,整齐地摆在桌上。墙上,挂着一幅刚刚装裱好的画。画上是满池的荷花,一个清丽的女子,划着小舟,在荷叶间采莲。画的笔触细腻,意境悠远。

画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题款。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旁边,是林淑静的印章。

我的目光,却被画上那片荷塘的水面吸引了。那水,画得极不寻常。看似平静,细看之下,却能发现水面下的波涛汹涌,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暗流。

而在那女子的小舟旁,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残破的,像是商船上才会有的帆布碎片。

张师爷也看出了端倪,他凑过来,低声道:“大人,这画……有古怪。这哪里是采莲,分明是……沉船!”

我心中剧震。

沈仲良是丝绸商人,常年走水路运货。这幅画,哪里是妻子画给丈夫的相思图,分明是一封绝望的,暗示着家业倾覆的信!

沈仲良看着这幅画,在雨夜里痛哭。他不是因为夫妻失和,而是因为家业败落,无颜面对为他付出一切的妻子!

“福伯,”我转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沈家的生意,是不是出事了?”

福伯的脸色瞬间变得和墙一样白,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大人……您……您都知道了?”

一切,都串起来了。

第五章 药铺与账本

第二天,我直奔城中最大的药铺,同仁堂。就是在这里,林淑静买走了那瓶“仙人醉”。

药铺老板姓黄,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见到我来,他连忙迎了上来,满脸堆笑。

“冯大人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

“黄老板,”我没跟他客套,“沈夫人买‘仙人醉’那天,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沈夫人是大主顾,小人哪敢不记得。”黄老板点头哈腰,“那天她来,神色就不太好,点名要了最大一瓶的仙人醉,付了钱就匆匆走了。”

“除了仙人醉,她还买过别的吗?”

“这……”黄老板眼珠一转,“好像……没有了。”

“是吗?”我冷笑一声,“黄老板,本官劝你想清楚了再说。沈家的案子,疑点重重,我若查出你有所隐瞒,这欺官之罪,你担待得起吗?”

黄老板脸上的汗“唰”地就下来了,他擦了擦额头,结结巴巴地说:“大人明察,小人……小人不敢啊。沈夫人确实只买了仙人醉。”

“那沈仲良呢?”我话锋一转,“案发前一个月,沈仲良,有没有来你这里买过药?”

黄老板的脸色,瞬间从白变成了灰。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一种极其惊恐的眼神看着我。

我心里有数了。

“把你们的账本拿来,从三个月前开始,一页都不能少。”

在我的逼视下,黄老板抖抖索索地从柜台下捧出几本厚厚的账本。

我让张师爷一页一页地翻,自己则盯着黄老板。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手心里全是汗,显然是心虚到了极点。

“大人,找到了!”张师爷忽然喊了一声。

我立刻凑过去。张师爷指着账本上的一行字,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沈仲良,鹤顶红,一钱。”

日期,是案发前二十天。

“鹤顶红?”我念出这三个字,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这可是剧毒之物,见血封喉。

“接着往下翻!”

张师爷快速翻动着账本,很快,又找到了几条记录。

“沈仲良,鹤顶红,一钱。”

“沈仲良,鹤顶红,二钱。”

……

前前后后,一共五次。他每次买的量都不大,但累积起来,足以毒死一头牛。

“黄老板,”我把账本重重地拍在柜台上,发出一声巨响,“你还有什么话说?”

黄老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魂飞魄散:“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不是小人要卖的,是沈老板……是他非要买的!”

“他说什么?”

“他说……他家里鼠患成灾,要买来毒老鼠。还给了小人一大笔封口费,让小人千万不能说出去。小人一时财迷心窍,就……就卖给他了。”

毒老鼠?多么拙劣的借口。

一个富甲一方的商人,在生意传出倾覆的消息后,开始分次、少量地购买剧毒之物。

真相,已经像剥开的笋壳,露出了最核心的部分。

沈仲良根本不是被谋杀,他是自杀!

我仿佛能看到那个男人,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坐在书房里,看着妻子那幅暗示着家族危机的《采莲图》,内心是何等的煎熬。他一生的心血,他家族的荣耀,即将毁于一旦。他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更没有勇气面对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的妻子。

于是,他选择了最懦弱,也最惨烈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

但他又不想背上自杀的污名,让整个家族蒙羞,让妻儿在人前抬不起头。所以,他精心策划了这场“谋杀”。

他利用了小妾柳如烟的无知和恐惧,利用了妻子林淑静对他的爱和守护,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耽于美色、纵欲过度的受害者。

他用自己的死,保全了家族最后的“体面”。

而林淑静,那个聪慧而刚烈的女人,在发现丈夫尸体和那瓶鹤顶红的瞬间,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没有哭闹,没有揭发。她选择了成全。

她冷静地处理了现场,藏起了真正的毒药,换上了那瓶“仙人醉”。她逼着自己,一笔一划地写下那份漏洞百出的供状。她把所有的罪名,所有的不堪,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她用自己的后半生,去守护丈夫用生命换来的那点可悲的尊严。

我拿着那本沉重的账本,走出药铺。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却觉得浑身冰冷。

这桩案子里,没有真正的凶手。

有的,只是一个个被命运和伦理枷锁困住的可怜人。沈仲良是,林淑静是,柳如烟也是。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药铺里那股苦涩的味道。

现在,我需要去见林淑静。

这一次,不是审问,而是摊牌。

第六章 决堤的爱

我再次走进那间牢房时,林淑静正坐在窗边,看着那一方小小的、被铁栏杆分割成无数块的天空。她的侧影很美,带着一种破碎的、宁静的美。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缓缓转过头,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她知道,我一定会再来。

“冯大人。”她开口,声音比上次更加沙哑。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布包放在她面前的矮桌上,然后慢慢解开。

里面,是那本同仁堂的账本,翻开的那一页,正是沈仲良购买鹤顶红的记录。还有,是我命人从沈家花园泥土里,新挖出来的一个小小的、已经空了的瓷瓶。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几乎闻不到的,杏仁般的苦味。

林淑静的目光落在账本上,又移到那个瓷瓶上。她的身体,像一尊瞬间被风化的石像,一动不动。

许久,她抬起眼,看着我,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大人,求您……别查了。”

她的声音,像是一缕即将熄灭的青烟,轻得让人心碎。

“为什么?”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为了一个懦弱的、选择逃避的男人,为了一个可笑的、虚假的‘体面’,你就要赔上自己的一生,让你的儿子,从此再也见不到母亲吗?”

“懦弱?”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大人,您不懂。”她笑着,眼泪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您不懂他。他不是懦弱,他是太骄傲了。”

她终于愿意说了。那道她苦苦坚守的堤坝,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在“懦弱”这个词的刺激下,终于决口。

“沈家三代丝绸生意,传到他手上,已经是乌程县首屈一指的大家。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所有人都捧着他,敬着他。他把沈家的名声,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可是,去岁南洋水师大败,我们沈家赖以为生的航路断了。他押上了全部身家,想另辟蹊径,从陆路走西域。结果……血本无归。”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那不住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没告诉我。他每天还像没事人一样,对我笑,陪子书玩。可我看得出来,他瘦了,头发也白了。晚上,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夜。”

“我不敢问。我怕我一问,他那根绷着的弦,就断了。”

“直到那天,我画好了那幅《采莲图》,想让他题字。他看着那幅画,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突然就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在我怀里,哭得浑身发抖。”

“他说,‘淑静,我对不住你,对不住这个家。’他说,他把一切都毁了。”

“我抱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知道,他完了。他的心,已经死了。”

“那天晚上,他去了柳如烟那里。我一夜没睡,心里总觉得要出事。天快亮的时候,我去了。然后,就看到了……看到了他,和那个空了的鹤顶红瓶子。”

她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双手掩面,发出了压抑了太久的、撕心裂肺的痛哭。那哭声,让整个阴暗的牢房都为之震颤。

我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等着。我知道,她需要把这一切都哭出来。

许久,她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她抬起那张泪水纵横的脸,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

“大人,他用自己的命,去保全沈家的名声,去保住我和子书下半辈子的安稳。我……我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么多。”

“我不能让他背上自尽的污名,不能让沈家成为全县的笑柄,更不能让子书,一辈子都活在‘你爹是个自杀的懦夫’的阴影里。”

“所以,我认了。嫉妒杀夫,总比畏罪自杀,要好听一些,不是吗?”

她看着我,嘴角竟然牵起一抹凄楚的笑容。

“我守了他一辈子,总要替他守住最后这点体面。”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还能说什么呢?在这样深沉而决绝的爱面前,所有的律法,所有的道理,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不是凶手,她是一个殉道者。她殉的,是她心中的爱情,是那个时代强加给女人的,名为“三从四德”的道。

“你 coaching 柳如烟说了谎,给了她钱,让她远走高飞。”我说。

她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她也是个可怜人。这桩事里,她最无辜。我不该再把她拖下水。”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林淑静,你真是……又傻,又让人敬佩。”

我站起身,走到牢房门口,背对着她。

“案子,我会重审。但沈仲良自杀的真相,我不会写在卷宗里。”我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我会写,沈仲良误服毒药,而你,出于爱夫心切,一时糊涂,意图包庇,才做了伪证。”

“如此,你虽有罪,却罪不至死。或许……几年之后,你就能出去了。”

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她那灼热的、充满震惊和感激的目光,正投在我的背上。

“出去以后,好好带着子书活下去。”我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这才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说完,我迈步走出了大牢。

外面的天,不知何时已经放晴。阳光穿过云层,照在青石板上,反射出温暖的光。

我抬起头,眯着眼看着太阳。这世间的案卷,记的都是生死,可真正难断的,却是人心里的爱恨。

第七章 晨光与远方

半个月后,乌程县轰动一时的沈家命案,以一个出人意料的方式结了案。

我的最终判决是:沈仲良误服毒物,意外身亡;其妻林氏淑静,因爱夫心切,扰乱公堂,做伪证,被判处杖责五十,流放三千里。

这个判决,引来了不少非议。有人说我怜香惜玉,包庇了杀人凶手;也有人说,这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内情。

我没有解释。有些真相,适合烂在肚子里。

行刑那天,我没有去。我只是派张师爷,送去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和一些盘缠。张师爷回来告诉我,林淑静受刑时,一声没吭。行刑完毕,她对着县衙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出发去流放地的那天,是个晴朗的早晨。

我站在县衙的二楼,远远地看着。一辆简陋的囚车,在两个衙役的押送下,缓缓驶出城门。

林淑静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坐在囚车里。她的头发被剪短了,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很平静。

囚车旁,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沈子书。他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由福伯牵着手。他没有哭,只是紧紧地跟在囚车旁边,一步也不肯落下。

我曾问过福伯,为何不将子书送去亲戚家。福伯说,这是夫人的意思。她说,她要去的地方,虽然苦,但母子在一起,就是家。子书也说,他要陪着娘。

囚车渐行渐远,即将消失在路的尽头。

突然,车里的林淑静回过头,朝着县衙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遥远的距离,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对我,微微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转回头,看着前方的路,脸上露出了一丝极淡的,却是我从未见过的,释然的微笑。

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她供状上“解脱”二字的真正含义。

对沈仲良而言,死是解脱。

而对她林淑静而言,抛下沈家正妻的身份,抛下那些虚假的荣华和沉重的枷锁,带着儿子,走向一个未知的、艰难的,却能自由呼吸的远方,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我看到,沈子书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递给了他娘。

是那盒我送他的麦芽糖。

林淑静接过糖,剥开一颗,放进了嘴里。然后,她把另一颗,放进了子书的嘴里。

母子俩相视而笑。晨光照在他们脸上,画面温暖得像一幅画。

我转过身,不再看。

桌上,放着柳如烟托人送来的一封信。信里说,她已经到了南方的一个小镇,用林淑静给她的钱,开了一家小小的绣庄,生意还不错。她信的末尾写道:“愿夫人与公子,此生平安喜乐。”

我拿起朱笔,在一份新的空白卷宗上,写下了“民生”二字。

一阵风吹来,将桌上的旧案卷吹得哗哗作响,像是在诉说着那些已经被封存的爱恨情仇。

而窗外,晨光正好,人间又是新的一天。

我知道,这个故事,会像一颗种子,埋在我心里很久。它会时时提醒我,在这官袍之下,在律法之上,还有一种东西,叫作人情。

我捻了捻手腕上的沉香木珠子,那熟悉的、温润的触感,让我纷乱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有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话一辈子都说不出口。沈仲良和林淑静,用他们的一生,诠释了这句话。

而我,不过是他们故事的一个记录者。

或许,很多年后,乌程县的人们还会说起这桩离奇的案子。但他们不会知道,在那座沉默的大宅里,在一个雨夜,曾有过那样悲怆的诀别,和那样决绝的守护。

这就够了。

来源:历史那些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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