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窗外是都市午后慵懒的阳光,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而美好。然而,坐在她对面的姑妈刘慧芳,每隔三十秒一次的看表动作,都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苏清芷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瓷杯,杯壁上精致的青花纹理也无法让她烦躁的内心平复分毫。
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窗外是都市午后慵懒的阳光,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而美好。然而,坐在她对面的姑妈刘慧芳,每隔三十秒一次的看表动作,都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清芷啊,不是我说你,你都二十八了,博士也快毕业了,是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刘慧芳放下手腕,语重心长,“女人最好的年华就这么几年,错过了,再想找个好人家可就难了。你看今天给你介绍的明远,那孩子,要相貌有相貌,要事业有事业,年纪轻轻就是华尔街回来的金融精英,年薪七位数,有车有房,这种条件打着灯笼都难找!”
苏清芷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她对相亲这种形式本能地抗拒,尤其是这种明码标价式的介绍。她更看重精神世界的契合,而非那些冰冷的物质条件。但架不住家里轮番轰炸,尤其是这位远房姑妈,热情得让她无法拒绝。
“来了来了!”刘慧芳眼睛一亮,朝着门口的方向拼命招手,“明远,这边!”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手工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他身上有股恰到好处的古龙水味,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在灯光下折射出低调而奢华的光芒。他叫方明远,苏清芷在来的路上已经被迫听了不下十遍这个名字。
“刘阿姨,清芷,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方明远歉意地笑了笑,笑容得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他在苏清芷对面坐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闪过一丝惊艳。
苏清芷今天只化了淡妆,一件简单的米色羊绒衫,气质干净温婉,像一株空谷幽兰。她不喜欢过多的修饰,但这反而凸显了她天生的好底子。
“不碍事不碍事,精英嘛,忙是正常的。”刘慧芳笑得合不拢嘴。
方明远推了推眼镜,目光转向苏清芷:“清芷是博士在读?哪个大学?研究什么方向的?”他的语气像是面试官,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江城大学,古代史方向。”苏清芷淡淡地回答。
“哦,历史啊。”方明远点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描淡写,“挺好的,女孩子读点文史哲,陶冶情操。不过这个专业,就业面可能窄了点。没关系,以后我养你就是了。”
这句“我养你”非但没有让苏清芷感到一丝甜蜜,反而让她眉头微蹙。【他根本不了解我的追求,也不尊重我的专业,只是把我当成一个需要依附于他的花瓶。】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刘慧芳突然又一次看向手表,脸色沉了下来:“这都两点十五了,约的明明是两点,怎么还没到?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苏清芷这才想起,今天这场相亲,是二对一的“面试”。除了方明远这位“天选之子”,姑妈还给她安排了一个“凑数的”,据说是她老家一个远亲介绍的,说是人老实,在江城打工。
“不等了不等了,什么人啊,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他一个。”刘慧芳不耐烦地摆手,“明远啊,你别介意,那个人就是个陪衬,我怕你工作忙万一没时间来,让清芷空跑一趟不好,才叫他过来的。听说就是个开车的,后来好像车让人撞了,现在在哪个小区当保安,一个月三四千块钱,跟你是没法比的。”
方明远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阿姨言重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不过,让清芷跟一个保安相亲,是不是有点……太委屈她了?”
他的话表面上是为苏清芷着想,实际上却是在抬高自己,贬低那个未曾谋面的男人,顺便也暗示了苏清芷的“身价”。
苏清芷心中愈发不快,正要开口,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保安制服,肩线笔挺,但裤脚上沾着些许泥点。他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轮廓深邃分明,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短寸的头发更显得他整个人干净利落,只是身上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和风尘仆仆的气息。
他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了他们这一桌。
刘慧芳的脸瞬间拉得老长,几乎是咬着牙说道:“陆沉?你怎么这副样子就来了?”
【这就是那个保安?】苏清治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叫陆沉,一个听起来很有故事感的名字。他的气质和他这身廉价的制服格格不入,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稳和……疏离。
陆沉没有理会刘慧芳的嫌恶,只是平静地对苏清芷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拉开椅子坐下,动作间没有丝毫局促。
“不好意思,来晚了。小区里有只流浪猫被卡在下水道里,费了点时间。”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点的沙哑,像大提琴的最低音。
这个理由让刘慧芳的脸色更难看了:“一只猫?为了一只猫,就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一个?你知不知道明远的时间多宝贵?他一分钟上下几十万!”
陆沉抬眼看了看方明远,又看了看刘慧芳,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红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但并没点燃。
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方明远的鄙夷。他优雅地端起面前的蓝山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这位……陆先生是吧?在哪个小区高就?”
“城西,望月府。”陆沉言简意赅。
“哦,望月府,我知道,江城顶级的小区。”方明远故作惊讶,随即话锋一转,“那里的业主非富即贵,陆先生每天能见到那么多成功人士,应该也很有感触吧?有没有想过换个更有前途的工作?”
这话里的优越感和施舍感,让苏清芷都感到一阵不适。
陆沉终于将目光正式投向方明远,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拿下嘴里的烟,淡淡地开口:“工作不分贵贱,能养活自己就行。”
“话是这么说。”方明远笑了,“但人总得往高处走。比如清芷,她是江大历史系的博士,以后是要做学问,进高校的。你们俩,恐怕连共同话题都找不到吧?聊什么?聊望月府今天哪家业主换了新车,还是聊小区的监控哪个角度是死角?”
尖酸,刻薄。
刘慧芳在一旁附和地点头:“就是就是,明远说得对。陆沉啊,不是阿姨说你,你和我们家清芷,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苏清芷忍无可忍,放下杯子,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姑妈!方先生!你们说够了没有?今天是我来相亲,不是来听你们搞职业歧视的。陆先生,很抱歉,让你见笑了。”
她站起身,第一次正眼对陆沉道歉。她觉得,这个男人虽然沉默,虽然穿着廉价的制服,但他的眼神比对面那个衣冠楚楚的金融精英要干净、要真诚。
陆沉看着她,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波澜。他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
方明远被苏清芷的态度搞得有些下不来台,他扶了扶眼镜,决定展示一下自己的“内涵”,彻底把陆沉比下去。
“清芷,你别生气,我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清了清嗓子,“对了,说到你的专业,我最近正好在看一些关于宋明理学的书,特别是王阳明的心学,‘心外无物,心外无理’,‘致良知’,这些思想对我们做投资的其实也很有启发。比如判断一个项目的价值,不能只看表面的数据,更要洞察其内在的逻辑和趋势,这和‘格物致知’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侃侃而谈,引经据典,虽然有些地方显得生搬硬套,但在刘慧芳听来,这简直就是学富五车的表现。
“看看,看看!什么叫精英?这就叫精英!”刘慧芳满脸放光。
苏清芷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还会看这些。但她总觉得方明远对这些理论的理解非常浅薄,只停留在“术”的层面,是一种为我所用的工具,而非真正的哲学思考。
方明远见苏清芷表情缓和,更是得意,他将矛头再次对准陆沉:“陆先生,你应该……没听过王阳明吧?”
一直沉默的陆沉,忽然将那根没点燃的烟放在了桌上。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方明远。
“你对‘格物致知’的理解,错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让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方明远脸色一僵:“你说什么?”
“‘格物致知’,朱熹的理解是‘即物而穷其理’,认为理在物中,需要向外探求。而王阳明批判的正是这一点。他认为‘格’是‘正’的意思,‘物’是‘事’,‘格物’即‘正事’,是在事上磨练,端正自己的心。所以他的‘致良知’是内求,不是外求。你用朱熹的‘外求’之法,去解释王阳明的‘内求’心学,还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陆沉语速不快,吐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方明远故作高深的面具上。
“你……”方明远目瞪口呆,他那些话不过是从几篇商业评论里看来的皮毛,用来装点门面,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被一个保安当场拆穿,而且拆得如此体无完肤。
陆沉没有停下,继续说道:“你刚才说‘心外无物,心外无理’,但你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根本。你嘴上说着不要只看表面数据,但你衡量我的标准,却是我的制服和工资。你衡量清芷小姐的标准,是她的学历和相貌能否匹配你的身家。你所有的判断,都来自于外物,来自于世俗的标准。你的心,早就被外物填满了,又何谈‘心外无物’?”
**诛心!**
**字字诛心!**
整个咖啡馆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苏清芷震惊地看着陆沉,她完全无法将眼前这个逻辑清晰、言辞犀利、对国学有如此深刻见解的男人,和“保安”这个身份联系在一起。他身上那股沉稳的气质,在这一刻,有了答案。那不是麻木,而是洞悉一切后的宁静。
刘慧芳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方明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所有的优越感和伪装都碎了一地。他恼羞成怒地站起来,指着陆沉:“你……你一个臭保安,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你看过几本书?肯定是不知道从哪里背了几段话来这里哗众取宠!”
“我是不是哗众取宠,你自己心里清楚。”陆沉站起身,他比方明远高出半个头,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下来,“你的西装是杰尼亚的,手工定制,大概十二万。你的表是百达翡丽的古典表系列,型号5196J,市价十八万左右。你的皮鞋是菲拉格慕的,一万二。你全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超过三十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方明远涨成猪肝色的脸。
“但这些东西,没能让你变得更高贵。它们只是放大了你的浅薄。”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放在桌上,轻轻一推:“我的咖啡,AA。”
然后,他转向苏清芷,表情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歉意:“抱歉,把你的相亲搞砸了。”
苏清芷回过神来,连忙摇头:“没有,你……说得很好。”
陆沉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就走。他高大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有些孤单,却又无比挺拔。
看着他消失在门口,苏清芷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到底是什么人?】
“反了!反了!一个臭保安,也敢在这里教训人!”刘慧芳气得浑身发抖,“清芷,你看见了吧,这种人就是典型的仇富,心理阴暗!”
方明远也回过神来,强撑着面子:“没错,就是个杠精。读了几句酸诗烂词,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清芷,你可别被这种人骗了,他们最擅长用这种故作清高的方式来吸引女孩子的注意。”
然而,苏清芷根本没听他们的话。她满脑子都是陆沉刚才那番话,和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她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拨通了那个之前存在通讯录里,却从未联系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通了。
“喂?”还是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陆先生,是我,苏清芷。”她的心跳有些快,“我……我能请你吃个饭吗?就当是……为我姑妈和方先生的无礼,向你道歉。”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不用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苏清芷急忙解释,“我只是……只是对你很好奇。”
又是一阵沉默,久到苏清芷以为他要挂电话了。
“明天晚上六点,望月府东门,我请你。”陆沉的声音传来,“地方我来定。”
“好。”苏清芷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挂了电话,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全是汗。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喋喋不休的刘慧芳和脸色铁青的方明远,第一次觉得,或许,这次被逼无奈的相亲,会成为她平淡生活里最大的一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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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苏清芷的生活回到了正常的轨道。她一头扎进学校的图书馆,整理着关于“明代藩王与地方士绅阶层关系”的博士论文资料。但不知为何,那些枯燥的文献和史料,今天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了。她的脑海里,总会时不时地闪过陆沉的身影。
他的制服,他的眼神,和他那番关于心学的论述,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反差。
【他为什么会去当保安?一个对国学有如此见地的人,不应该出现在小区的岗亭里。】
这个疑问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傍晚五点半,她换下了一身书卷气的衣服,穿上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开车前往望月府。她不知道陆沉会带她去哪里吃饭,但她想,或许是小区附近某个干净实惠的小菜馆吧。
望月府是江城有名的富人区,安保极其严格。苏清芷将车停在东门外的临时停车位,给陆沉发了条信息。
很快,陆沉从门卫室里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下了保安制服,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一双普通的运动鞋。简单的装扮,却更凸显出他挺拔的身材和沉稳的气质。
“上车吧,我来开。”陆沉很自然地走到了驾驶座这边。
苏清芷有些犹豫,但还是把钥匙递给了他。
陆沉熟练地发动汽车,车开得又快又稳,完全不像个新手。他没有往市区繁华的方向开,反而一路向西,朝着郊区的方向驶去。
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默,苏清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昨天的事,别放在心上。”陆沉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没有。”苏清芷连忙说,“我只是觉得很抱歉。还有……很佩服。”
“佩服?”陆沉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佩服一个保安?”
“我佩服的是你的学识,跟你的职业无关。”苏清芷认真地说道。
陆沉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像是在笑,但弧度很小,转瞬即逝。“那只是纸上谈兵的东西,没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苏清芷反驳道,“知识本身就是力量。”
“那要看怎么用。”陆沉转动方向盘,车子拐进了一条幽静的小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用知识去粉饰浅薄,那知识就是遮羞布。用知识去洞察人心,那才是力量。”
苏清芷怔住了。他总能一针见血地说出问题的本质。
车子最终在一座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农家院前停下。院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两个字:竹居。
“这里是?”苏清芷有些疑惑。
“我一个朋友开的私房菜馆,不对外营业。”陆沉熄了火,“走吧,他今天特地为我们准备了几个菜。”
走进院子,苏清芷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两旁是修剪得宜的翠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竹叶清香。院子中央有一个小池塘,几尾锦鲤在水中悠闲地游弋。
一个穿着中式对襟衫,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笑着迎了出来:“陆沉,你可算来了!这位就是苏小姐吧?快请进,菜马上就好。”
陆沉介绍道:“这是老白,白及。我朋友。”
“白先生你好。”苏清芷礼貌地打招呼。这个叫白及的男人,看起来仙风道骨,不像个厨子,倒像个隐士。
白及领着他们进了一个雅致的包间,里面是纯中式的装修,一桌一椅都透着古朴的韵味。
很快,几道精致的小菜就端了上来。竹荪炖鸡汤,清蒸鲈鱼,荷塘小炒,每一样都看似家常,但无论是品相还是味道,都远超五星级酒店的水准。
“尝尝这个。”陆沉夹了一块鲈鱼放进苏清芷碗里,“老白的鱼,是从山里的泉水养的,没有半点土腥味。”
苏清芷尝了一口,鱼肉鲜嫩滑爽,入口即化,果然名不虚传。
“陆先生……你好像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苏清芷放下筷子,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你想象中我应该是什么样?”陆沉看着她,眼神平静。
“我不知道。”苏清芷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只是一个保安。”
陆沉喝了一口老白自酿的米酒,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为什么选择研究历史?”
“因为我喜欢。”苏清芷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喜欢在故纸堆里,和古人对话,探寻那些被时间掩埋的真相。我觉得那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嗯,是个好理由。”陆沉点点头,“那你的导师,应该是江大历史系的泰斗,秦望川教授吧?”
苏清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秦望川教授是国内明史研究领域的权威,轻易不收学生,苏清芷能成为他的关门弟子,是她整个学生时代最骄傲的事情。这件事,除了圈内人,外人很少知晓。
陆沉没有解释,只是淡淡一笑:“秦老先生最近是不是为了一个课题,很头疼?”
苏清芷心头一震,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了解了。她的导师秦教授最近确实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难题。他们在整理一批新出土的明代地方志时,发现了一段关于“靖难之役”后,建文帝遗臣流亡路线的隐秘记载。这段记载用了一种极其罕见的密码文字,类似于某种符牒,整个团队研究了近半年,都毫无头绪。这个项目的停滞,让年过七旬的秦教授寝食难安,血压都高了不少。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苏清芷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这可是他们研究院的顶级机密项目!
陆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餐巾纸,又借了服务员一支笔,在纸上迅速地写画起来。他画的不是字,而是一些奇怪的符号,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你把这个拿给你老师看。”陆沉将纸巾推到苏清-芷面前,“告诉他,这不是文字,而是一种‘堪舆星斗符’。解密的关键,不在于字形,而在于每个符号在九宫格中的位置,以及它对应的天干地支和当晚的星宿方位。这批遗臣里,必然有一位精通堪舆术和星象学的大家,他用这种方式记录路线,是为了躲避永乐帝的眼线。”
苏清芷呆呆地看着那张餐巾纸,大脑一片空白。
堪舆星斗符?九宫格?天干地支?
这些名词她只在一些道教典籍和古代术数杂谈里见过,玄之又玄,从未想过会和自己的研究课题联系在一起。而陆沉,竟然信手拈来,还给出了如此具体的破解方向。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学识渊博”的范畴。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体系化的知识储备,没有数十年的浸淫,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他到底是谁?】
这个念头像疯草一样在她心里狂长。
“我……”苏清芷拿着那张薄薄的餐巾纸,却觉得它有千斤重,“我不能……这太贵重了。”
“一张废纸而已。”陆沉不以为意,“能让秦老先生少操点心,也算物尽其用。我敬佩他那种纯粹做学问的人。”
这顿饭,苏清芷吃得心不在焉。她满脑子都是那张餐巾纸上的符号。饭后,陆沉又开车将她送回望月府门口。
“陆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苏清芷下车时,郑重地说道。
“举手之劳。”陆沉看着她,“早点回去休息吧。”
苏清芷拿着车钥匙,一步三回头地走向自己的车。当她发动汽车,准备离开时,无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
她看到,望月府那扇厚重的、象征着身份与地位的自动门缓缓打开。一辆黑色的红旗L5,悄无声息地滑到了陆沉的身边。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恭敬地为陆沉打开了后车门。
陆沉弯腰坐了进去,那辆代表着国家顶级序列的座驾,平稳地驶入了小区的深处。
轰!
苏清芷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
红旗L5……那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车。
而陆沉,那个穿着保安制服,抽着几块钱一包的红梅烟,为了救一只猫而相亲迟到的男人,竟然是那辆车的主人?
她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疼痛感告诉她,这不是梦。
她忽然想起,昨天陆沉说,他在望月府当保安。他没说谎。但他可能没说全。
**或许,他不是望月府的保安。**
**他……是望月府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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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芷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拿着那张写满符号的餐巾纸,冲进了秦望川教授的办公室。
“老师!我……我可能找到破解那个密码的思路了!”
秦教授正戴着老花镜,对着一堆资料唉声叹气。听到苏清芷的话,他抬起头,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疲惫:“清芷啊,又有新想法了?说来听听。”显然,他并没抱太大希望。
苏清芷深吸一口气,将陆沉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并将那张餐巾纸摊开在秦教授面前。
“堪舆星斗符?九宫格?天干地支?”秦教授喃喃自语,他的眉头先是紧锁,随即猛地舒展开来,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一把夺过那张餐巾纸,又飞快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泛黄的线装古籍《青囊奥语》。
他翻到某一页,将餐巾纸上的符号与书中的图谱一对照,整个人都激动得哆嗦起来:“是了!是了!就是这个!‘颠颠倒,二十四山有珠宝;顺逆行,二十四山有火坑’!这个符号的位置,对应的是‘珠宝’之位,是生门!而我们之前推演的方向,正好是‘火坑’,是死路!难怪!难怪我们怎么都走不通!”
秦教授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抓着苏清芷的手,激动得满脸通红:“清芷!告诉老师,这个思路是你想出来的?不,不对,这种知识体系,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只是略知皮毛!是哪位高人指点你的?快!快带我去见他!我要当面拜谢!”
苏清芷被老师的反应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支支吾吾地说道:“老师,他……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秦教授吹胡子瞪眼,“能一眼看破‘堪舆星斗符’的,会是普通人?这等学问,放眼全国,都找不出三个!他要是普通人,那我们这些所谓的专家教授,算什么?土鸡瓦狗吗?!”
看着老师激动的样子,苏清...芷只好硬着头皮说出了陆沉的名字和他的“职业”。
“陆沉?保安?”秦教授愣住了,随即陷入了沉思。他来回踱步,口中不停地念叨着“陆沉”这个名字。
突然,他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猛地回头看着苏清芷,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不可思议。
“陆沉……是不是十年前,江北省的高考状元,那个考了749分,作文是满分古体赋,却放弃了清北,销声匿迹的那个陆沉?!”
苏清芷彻底懵了。
高考状元?这个词和陆沉联系在一起,让她感觉无比魔幻。她对十年前的高考状元没什么印象,毕竟那时候她还在读高中。
秦教授见她一脸茫然,急忙打开电脑,在内部学术数据库里输入了“陆沉”和几个关键词。很快,一篇十年前的旧闻被翻了出来。
新闻的标题是:**《江北奇才,满分状元郎挥别清北,人间蒸发》**。
报道里附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眉眼清秀,眼神桀骜,虽然青涩,但轮廓和现在的陆沉,依稀能看出七八分相似。
报道里写道,陆沉出身寒门,却天资绝顶,经史子集无一不通,数理化也轻松拿下满分。他的那篇古体赋《问天》,文采斐然,气势磅礴,被誉为“百年难得一见”。当年清华和北大为了抢他,两校的校长亲自登门,许下种种优厚条件,却都被他一一拒绝。
他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如今的大学,多的是‘术’,少的是‘道’。我想求的,这里没有。”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有人说他出家了,有人说他出国了,众说纷纭,却再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谁能想到,十年之后,这位惊才绝艳的状元郎,竟然会以一个保安的身份,出现在江城的一个高档小区里。
苏清芷拿着手机,看着那篇新闻报道,内心五味杂陈。她终于明白,陆沉身上那股与世隔绝的疏离感和洞悉一切的沉稳,从何而来了。
他不是不懂,而是看得太透。他不是不能,而是不屑。
“大隐隐于市啊!”秦教授长叹一声,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惋惜,“如此奇才,却甘于寂寞……不行,我一定要见见他!这种人才,不能就这么埋没了!”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江大历史系都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在陆沉提供的正确思路上,那个困扰了他们半年的密码项目,被势如破竹地破解了。一条完整的、从未被史书记载过的建文帝遗臣的流亡路线图,清晰地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是一个足以震惊整个史学界的巨大发现!
为了庆祝这一重大突破,并公布研究成果,江大大学决定举办一场高规格的学术研讨会,并邀请了国内所有顶尖的历史学家前来参加。
秦教授力排众议,决定将“陆沉”的名字,作为这项研究成果的“特别顾问”,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同时,他也向陆沉发出了最诚挚的邀请,希望他能作为特邀嘉宾,出席研讨会。
邀请函是苏清芷送去的。
她再次来到望月府东门,这一次,她的心情和上次截然不同。岗亭里,陆沉依旧穿着那身保安制服,正在认真地看着监控屏幕。
“陆先生。”苏清芷走过去,将烫金的邀请函递给他。
陆沉接过,打开看了一眼,便随手放在了一边,淡淡地说道:“我不去。”
“为什么?”苏清芷急了,“这是属于你的荣誉!秦老师说,没有你,这个项目可能十年都无法破解。你应该站在台上,接受所有人的敬意。”
“我不需要那些。”陆沉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虚名而已。我帮你,只是不忍心看到秦老先生那样的纯粹学者,为此外物所困。”
“可……”
“没有可是。”陆沉打断她,“苏清芷,你记住,知识的价值,在于求真,而不是炫耀。”
苏清芷哑口无言。她发现,自己所有世俗的、功利的想法,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和可笑。
她失落地准备离开,陆沉却叫住了她。
“研讨会那天,我会在场。”
苏清芷惊喜地回头。
“不过,不是在台上。”陆沉指了指自己的制服,“是在这里。那天会场的安保,归我们公司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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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研讨会当天,江城大学的国际会议中心高朋满座,座无虚席。国内史学界的泰斗们齐聚一堂,各大媒体的长枪短炮也早已准备就绪。
苏清芷作为项目的主要参与者之一,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坐在第一排。她的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她时不时地望向会场门口,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而此时,方明远也衣冠楚楚地坐在了嘉宾席上。他的公司是这次研讨会的赞助商之一,这让他有机会在这里再次见到苏清芷。上次相亲被陆沉当众羞辱,他一直耿耿于怀。他认为陆沉不过是会耍嘴皮子的穷酸,而他今天,要让苏清芷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实力和地位。
他看到了苏清芷,立刻走过去,故作关切地问道:“清芷,好久不见。听说你的项目有了重大突破,恭喜啊。对了,上次那个……保安,没再骚扰你吧?”
苏清芷皱了皱眉:“方先生,请你放尊重些。陆先生是我的朋友。”
“朋友?”方明远嗤笑一声,“清芷,你太单纯了。那种社会底层的人,为了往上爬,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你看,今天这种场合,他有资格进来吗?我们讨论的是国家级的学术课题,他呢?可能还在哪个角落里指挥车辆,或者盯着监控打瞌睡吧。”
正说着,他的目光扫过会场入口,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哟,说曹操曹操到。”
苏清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一紧。
只见陆沉穿着一身笔挺的保安制服,正站在入口处,面无表情地维持着秩序。他的腰间挂着对讲机,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场的人,一丝不苟。
阳光透过玻璃门,照在他身上,将他和会场里这些西装革履的专家学者,清晰地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方明远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故意提高声音:“清芷,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他就是个看大门的。你们俩,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考虑考虑我吧,我们才是门当户对。”
苏清芷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陆沉。她看到有位老教授的入场证掉了,陆沉立刻走过去,弯腰捡起来,双手递了过去。那个动作,不卑不亢,沉稳有力。
【他明明拥有掀起滔天巨浪的才华,却甘愿做一颗最不起眼的石子。】
苏清治的心,没来由地一疼。
研讨会正式开始。秦望川教授作为主持人,走上了讲台。他先是感谢了各位来宾,然后便开始介绍这次的重大研究成果。
当讲到最关键的密码破解部分时,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郑重和激动。
“在这里,我必须向大家隆重介绍一位给予我们决定性帮助的‘特别顾问’!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这项成果的诞生!”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秦教授身上,充满了好奇。
“这位先生,学究天人,淡泊名利。他以最通俗的身份,生活在我们身边,却拥有着最渊博的学识。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一位隐世的高人,后来我才发现,他的名字,曾在十年前,如雷贯耳!”
秦教授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了会场的入口处。
方明远还以为秦教授在看他这个方向,得意地整理了一下领带。
苏清芷的心,却“砰砰”地狂跳起来,她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只听秦教授用他此生最洪亮、最敬佩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这位特别顾问——十年前的江北省高考状元,**陆沉先生**,上台!”
**陆沉!**
**这个名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会场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十年前的那个传奇状元?他不是失踪了吗?他今天竟然在这里?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和随之而来的骚动中,在无数道震惊、疑惑、不敢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个一直站在门口,穿着保安制服,维持秩序的男人,摘下了耳朵上的通讯耳机。
他将对讲机交给身边的同事,整了整自己那身有些陈旧的制服,然后,迈开沉稳的步伐,在一片抽气声中,一步一步,从会场的边缘,走向了万众瞩目的中央。
聚光灯追随着他的身影,将他普通的制服照得无比耀眼。
方明远的笑容,彻底凝固在了脸上。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看着那个他一直鄙夷、嘲讽的“看大门的”,就这么走上了他连做梦都想站上去的舞台。
大脑,一片空白。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是个保安!他怎么会是状元?!】
刘慧芳,那个坐在电视机前,正准备看外甥女的“高光时刻”的女人,手里的遥控器“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屏幕上那个熟悉的身影,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而苏清芷,坐在第一排,仰头看着那个走向讲台的男人。他的背影依旧挺拔,步伐依旧沉稳,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喧嚣和荣耀,都不能在他心中激起半点波澜。
她的眼眶,渐渐湿润了。
原来,他不是不懂这个世界的规则。
**他,就是规则本身。**
陆沉走上讲台,从容地站在了秦望川教授的身边。他没有去看台下那些震惊到失语的专家泰斗,也没有理会闪成一片的镁光灯,只是对着秦教授微微颔首。
“秦老,我只是提了个方向,担不起这么大的名头。”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依旧是那副不疾不徐的语调。
秦教授却激动地握住他的手:“陆沉,你太谦虚了!‘方向’才是最重要的!你为我们点亮了灯,我们才能找到路!今天,你必须站在这里!”
台下,终于有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天呐!真的是他!我记得他!十年前我看过他的报道,那篇《问天》赋,我至今还能背出几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激动地站了起来。
“原来他没有沉沦,他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来修行!大才!真正的大才!”
“穿着保安服的状元郎……这比任何小说都要传奇!”
议论声、惊叹声、掌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方明远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他终于明白,那天在咖啡馆里,陆沉对他的评价是多么的精准——浅薄。他用自己浅薄的物质世界去衡量一个精神世界无比富饶的巨人,结果被碾压得粉身碎骨。什么金融精英,什么年薪百万,在“状元郎”这三个字面前,在陆沉那洞穿一切的学识面前,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陆沉在众人的注视下,拿起了话筒。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讲述自己这十年来的心路历程。
然而,他只是平静地说道:“谢谢大家。关于这个课题,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所有的功劳,都属于秦教授和他的团队,他们付出了半年的心血。我只是一个过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最终落在了苏清芷的身上。
“我今天站在这里,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说一句话。”
“我们这个时代,走得太快了。快到很多人只看得到你身上的衣服,看不到你心里的书。只关心你飞得高不高,不关心你飞得累不累。我希望,大家在追求‘术’的同时,不要忘了我们出发时,想要追寻的那个‘道’。”
“我的话说完了。谢谢。”
说完,他放下话筒,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转身走下了舞台,穿过人群,没有丝毫留恋,径直走出了会场。
他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仿佛刚才那个万众瞩目的传奇,只是一个与他无关的幻影。
整个会场,寂静无声。许久之后,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苏清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擦干了眼角的泪水,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她知道,这才是她所认识的,真正的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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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讨会结束后,陆沉的名字再次传遍了全国。无数的媒体想要采访他,各大高校和研究机构向他抛出了橄榄枝,甚至有企业开出了千万年薪,想请他做文化顾问。
但他全都拒绝了。
他依旧在望月府当他的保安,开着巡逻车,在小区的林荫道上穿梭,偶尔会在深夜,点上一根红梅烟,看着天上的星辰,陷入沉思。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有些东西,却已经悄然改变。
那天晚上,苏清芷没有回家,而是把车开到了望月府的东门。
她看到陆沉正坐在岗亭里,安静地读着一本线装版的《庄子》。
她走过去,敲了敲窗户。
陆沉抬起头,看到是她,眼神里有了一丝柔和。他打开门,走了出来。
“恭喜你,博士小姐。”陆沉先开了口。研讨会的成功,也意味着她的博士论文有了最坚实的成果支撑。
“也恭喜你,状元先生。”苏清芷笑着回应,“或者,我该叫你,陆师傅?”
陆沉也笑了,那是苏清芷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轻松的笑容。“随便你。”
两人并肩在小区外的马路上慢慢地走着,晚风清凉,吹拂着苏清芷的裙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苏清芷问。
“没什么打算。”陆沉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继续当保安,开车,读书。挺好的。”
“你不觉得……浪费了你的才华吗?”苏清芷还是忍不住问。
“什么是才华?”陆沉反问,“是写几篇惊世骇俗的文章,还是在台上接受众人的欢呼?对我来说,能遵从自己的内心,安静地生活,看自己想看的书,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被外界的评价所束缚,这才是最大的才华。”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苏清芷,眼神认真:“苏清芷,我很欣赏你。”
苏清芷的心猛地一跳。
“在那个咖啡馆里,所有人都用我的职业来定义我的时候,只有你,站出来为我说话。不是因为你知道我是谁,只是出于最基本的尊重和平等。这一点,比你的博士学位,更让我看重。”
苏清芷的脸颊有些发烫,她低下头,“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这世上,能做好‘应该做的事’的人,不多。”陆沉的目光望向深邃的夜空,“世界很大,人心很复杂。能找到一个和你频率相同的人,不容易。”
苏清芷抬起头,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那……你找到了吗?”
陆沉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将她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拨到了耳后。他的指尖温热,带着一丝粗糙的质感,触碰到她皮肤的那一刻,像有一股电流,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
“天晚了,我送你回去。”陆沉收回手,声音依旧平淡,但苏清芷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情愫。
那天之后,他们的联系多了起来。
有时候,苏清芷会带着自己写的论文,去岗亭找陆沉,请他指点。陆沉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她逻辑上的疏漏,推荐几本她从未听过的典籍,让她茅塞顿开。
有时候,陆沉会开着那辆不起眼的巡逻车,载着苏清芷,去城市里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一家开了几十年的面馆,一个藏在老巷子里的旧书店,或是一片可以看最美日落的荒废山坡。
他们聊历史,聊哲学,聊人生。苏清芷发现,陆沉不仅在文史方面学识渊博,他对物理、天文、甚至金融,都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他就像一个无尽的宝藏,越是挖掘,越是能发现惊喜。
而陆沉,也在苏清芷身上,找到了久违的平静。她的纯粹,她的善良,她对知识不带功利的热爱,都像一缕清泉,滋润着他那颗早已看透世事而变得有些孤寂的内心。
他们的感情,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没有浪漫的鲜花礼物,只在一次次的交流和陪伴中,水到渠成。
那是一个初夏的午后,苏清芷成功通过了博士论文答辩。她拿着毕业证书,第一个跑来找的人,就是陆沉。
陆沉正在给小区里的一片蔷薇花浇水。看到她兴奋的样子,他放下水管,笑着说:“恭喜。”
“陆沉。”苏清芷站在盛开的蔷薇花下,阳光透过花瓣,在她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我……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嗯,你问。”
“第一个问题,十年前,你为什么会说,大学里没有你想要的‘道’?”
陆沉沉默了片刻,看着眼前的花丛,缓缓说道:“因为我看到太多的人,把知识当成了敲门砖,当成了获取名利的工具。他们争项目,抢头衔,沽名钓誉。学问,在他们那里,失去了本来的面目。我想求的‘道’,是‘知行合一’,是把学问融进生命里,去体验,去践行。而不是把它挂在嘴上,写在纸上。”
苏清芷点点头,她明白了。
“那第二个问题……”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你现在……找到了吗?”
陆沉转过身,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和璀璨的星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她伸出了手。
苏清芷笑了,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放在了他宽厚温暖的掌心里。
**他握紧了。**
不远处的岗亭里,对讲机里传来同事的呼叫声:“陆队,陆队,三号门有业主车被堵了,需要处理一下。”
陆沉拿起胸前的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声音沉稳而清晰:
“收到。我身边,也有一个需要用一生去处理的‘甜蜜的麻烦’。马上就来。”
阳光下,状元郎牵着博士的手,走在开满蔷薇的小路上。
一个是甘于平凡的智者,一个是追求真理的学者。
他们的世界,曾经相隔遥远,却因为一次荒唐的相亲,最终交汇在一起。
或许,这世间最好的爱情,便是如此。
你懂我的言外之意,我懂你的与众不同。
从此,人间烟火,学术文章,都有了可以分享的人。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