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拎着一袋刚出锅的生煎包，站在“未来无限”科技公司光洁如镜的大门前。
盛夏的阳光毒得像后妈的巴掌，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我拎着一袋刚出锅的生煎包，站在“未来无限”科技公司光洁如镜的大门前。
T恤是洗得发白的旧款，牛仔裤的膝盖磨出了毛边，脚上是一双快要咧嘴笑的帆布鞋。
这身行头，配上我手里的生煎包，完美cos了一个外卖小哥。
“干什么的？”
一个声音从保安亭里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审视。
一个年轻的保安走了出来，制服笔挺，眼神却像淬了冰。
他上下打量我，目光在我手里的油纸袋上停留了三秒，最后定格在我廉价的帆布鞋上。
“我来上班。”我把生煎包换到左手，语气平和。
他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嘴角撇出一个夸张的弧度。
“上班？就你？”
“这里是‘未来无限’，不是你家楼下的小卖部。”
“工牌呢？”他伸出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没带。”我说的是实话。
“没带？”他嗤笑一声，“这借口我一天听八百遍了，麻烦换个新鲜的。”
“外卖放那边架子上，等人来取，你不能进去。”他指了指门口那个孤零零的置物架。
我有点无奈：“我真不是送外卖的。”
“我叫林墨，在这里工作。”
保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抱着手臂，完全是一副“我就静静地看你表演”的姿态。
“林墨？没听过。”
“我们公司上千人，我不可能每个都认识，但总监以上级别的，我都有印象。”
“你，不像。”他最后下了结论，言简意赅，充满了鄙夷。
大厅里人来人往，正是上班高峰期。
不少员工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
“那新来的保安可以啊，挺横的。”
“可不是嘛，听说以前是特种兵，新来的赵总亲自招的，用来整顿公司风气。”
“那这人也太不长眼了，穿成这样来‘未来无限’，想干嘛？”
我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议论，却并不在意。
我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保安，他大概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努力想装出一副成熟老练的样子。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被权力异化后的亢奋。
“麻烦你让一下，或者，帮你上司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我依旧保持着耐心。
“我的上司是安保部王经理，王经理上面是人事部，人事部上面是赵总。”
他报菜名一样报出自己的后台，脸上满是自豪。
“他们都很忙，没空见你这种人。”
“再不走，我可要按规定采取强制措施了。”他把手按在了腰间的对讲机上，带着威胁的意味。
我叹了口气。
看来，这家公司在我离开的这一个月里，病得比我想象中更重。
一个月前，我把公司的日常运营交给了新聘请的COO赵凯，自己则回了趟老家。
我的创业导师，也是我生命中最敬重的人，陈伯，病重了。
我在他那间不足二十平米的馄饨店里待了一个月。
这家市值百亿的“未来无限”，最初的启动资金，就来自于陈伯卖掉老宅换来的二十万。
而公司的核心价值观——“尊重每一个微小的个体”，也是陈伯教给我的。
他指着店里滚烫的馄饨汤，对我说：“阿墨，做生意就像做这锅汤，料要足，火要旺，但最重要的是，要尊重每一个来喝汤的人，不管他是西装革履，还是衣衫褴褛。”
今天早上，我陪陈伯吃完了最后一顿早饭。
他给我打包了这份生煎包，笑着说：“回去吧，你的那锅汤，别让一些乱七八糟的料给毁了。”
于是我直接从他那条破旧的老巷子来了公司。
我没开车，没换衣服，甚至没让助理来接。
我想从门口看起，看看我的这锅汤，现在到底是什么味道。
现在看来，味道很冲，充满了等级、偏见和傲慢，呛得人难受。
这个叫赵凯的COO，推行的所谓“狼性文化”，看来已经深入骨髓，连一个保安都变得像只呲着牙的狼崽子。
“最后警告一次，离开这里！”保安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职业套裙，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过来。
是人事部的王经理，赵凯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
她一年前才入职，我几乎没和她打过照面。
“小李，怎么回事？大清早的在公司门口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她先声夺人，官威十足。
保安立刻换上一副恭敬的表情，立正站好：“王经理，这个人没有工牌，硬要往里闯，还说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王经理的目光像X光一样扫过我全身，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位先生，我们公司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如果您是来面试的，请出示预约邮件；如果您是来送外卖的，请放在门口。”
她的语气比保安要“礼貌”，但那份骨子里的轻蔑，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再说一遍，我叫林墨，我在这里上班。”
“林墨？”王经理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显然一无所获。
她轻笑一声：“我们公司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管理层，至于普通员工，我不可能都记住。但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我们的技术或者产品人员。”
言下之意，你不配。
“公司的形象很重要，我们‘未来无限’代表的是精英和未来，不是菜市场。”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生煎包。
“小李，按规定处理，如果他再胡搅蛮缠，就让安保部把他‘请’出去。”
王经理说完，转身就要走，似乎多待一秒都脏了她的鞋。
有了人事经理撑腰，保安的气焰更加嚣张了。
他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来抓我的胳膊。
“行了。”我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他的动作顿住了。
我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个王经理。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部手机。
那是一部用了五年的旧款国产机，屏幕上还有几道裂纹，和这个充满未来感的玻璃大厅格格不入。
王经理回头看到我的手机，眼中的鄙夷更深了。
“怎么？想打电话摇人？我告诉你，今天谁来都没用，在‘未来无限’，制度就是天。”
我没理她，低头解锁屏幕。
找到一个很久没联系的群组，里面只有寥寥几个人。
我在输入框里敲了几个字。
“大厅。现在。”
然后点击了发送。
做完这一切，我把手机揣回兜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顺便打开纸袋，拿出一个生煎包咬了一口。
嗯，还是陈伯的手艺，皮薄馅大，汤汁鲜美。
我的悠闲和他们的焦躁形成了鲜明对比。
保安小李有点不知所措，看看我，又看看王经理。
王经理脸色铁青，她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你还在等什么？把他给我扔出去！”她对保安尖叫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概过了三分钟。
五分钟。
八分钟。
就在保安下定决心要动手的时候。
“叮——”
大厅最里面的那部高管专用电梯，发出清脆的响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电梯门缓缓打开。
第一个走出来的，是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兼CTO，我的老搭档，张伟。
他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焦急和喜悦。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CFO刘庆，首席法务官孙淼，人力资源总监（真正的那个）周敏……
再往后，是各个事业部的总经理，核心项目的主管。
最后走出来的，是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亮的COO，赵凯。
他一脸茫然，显然是被张伟他们硬从办公室拖出来的。
整个“未来无限”的最高决策层，除了我，全都在这里了。
他们组成了一个气场强大的方阵，快步向门口走来。
大厅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员工都停下了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堪比电影节红毯的阵仗。
王经理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她张着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保安小李更是吓得呆立当场，连呼吸都忘了。
这群人，径直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们无视了旁边的王经理和保安，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张伟第一个开口，声音里带着激动：“林墨，你总算回来了！”
然后，他带头，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板好！”
他身后的一众高管，齐刷刷地弯下腰，声音整齐划一，响彻整个大厅。
“老板好！”
“老板好！”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开。
整个大厅死一般地寂静。
下一秒，是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王经理的脸，瞬间从铁青变成了煞白，毫无血色，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她看着我，如同在看一个怪物。
保安小李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手里的对讲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只有赵凯，他的表情从茫然变成了震惊，又从震惊变成了惊恐。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穿着像外卖小哥的人，就是传说中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创始人兼董事长，林墨。
我把最后一口生煎包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油渍。
我没有立刻理会张伟他们，而是转身，平静地看着那个叫李伟的保安。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我……我……我叫李伟……”他结结巴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李伟。”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今天的工作，从流程上说，没有错。”
他愣住了，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但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一家公司的门禁，拦的应该是危险和恶意，而不是不同身份的人。”
“你所站立的岗位，是公司的第一张脸，这张脸，应该是友善的、开放的，而不是傲慢的、封闭的。”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大厅里，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所有人耳朵里。
然后，我转向脸色惨白的王经理。
“王经理，你是人事部的，HR，Human Resources，‘人’在‘资源’前面。”
“你的职责，首先是尊重人，团结人，而不是用所谓的制度和形象，去划分人的三六九等。”
“你连最基本的人都看不见，又怎么配管理人力资源？”
王经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赵凯身上。
“赵总。”我叫了他一声。
他浑身一颤，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林……林董，您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我打断他。
“你的‘狼性文化’，我今天在公司门口，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
“它没有培养出狼，只培养出了一群仗势欺人的狗。”
“它带来的不是效率和战斗力，而是官僚、等级和对人的践踏。”
“‘未来无限’，不需要这样的文化。”
“你的试用期，今天结束了。”我平静地宣布，“明天你不用来了。”
赵凯的脸彻底失去了颜色，瘫软下去。
我转向周敏，那个真正的HR总监：“周姐，王经理，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周敏点了点头，目光锐利。
我又看向保安李伟，他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至于你，”我说，“你也是这种有毒文化的受害者。”
“我不开除你，但你需要重新接受培训。”
“从今天起，你的培训老师，是公司的保洁主管，李阿姨。”
“你跟着她工作一个月，学会怎么尊重每一个在这栋楼里付出劳动的人，再回到你的岗位上来。”
李伟愣住了，随即，眼泪掉了下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朝我鞠了一躬：“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我不再看他们，转身对张伟说：“走吧，开会。”
我迈步向电梯走去，身后的一众高管默默跟上。
路过那些呆若木鸡的员工时，我停下脚步，扬了扬手。
“各位。”
“我希望大家记住今天这件事。”
“‘未来无限’之所以能有今天，靠的不是光鲜亮丽的大楼和严苛的制度，而是每一个‘人’的创造力和梦想。”
“一个不尊重人的公司，没有未来。”
说完，我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目光。
我看着电梯壁上倒映出的自己，那个穿着旧T恤和破洞牛仔裤的男人。
这才是林墨。
这才是“未来无限”该有的底色。
是时候，把这锅被搅浑的汤，重新熬清了。
来源：云中觅鹤之逸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