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爹爹油尽灯枯之际,紧紧攥住我的手腕,气息奄奄地叮嘱,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都要做一株攀附而生的菟丝花。
爹爹油尽灯枯之际,紧紧攥住我的手腕,气息奄奄地叮嘱,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都要做一株攀附而生的菟丝花。
他说,切莫学你大姐那般刚烈,否则以我这副容貌,在这颠簸世道里,恐怕会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我握紧他留下的那枚温润玉坠,像立下军令状一般,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1
爹爹总念叨,说我这相貌,半点不像他和娘亲。生于将帅之家,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江南水乡的浓艳与柔媚。
兄长姜凌最爱把我这个小不点举高高,笑着打趣:“我们阿眉就是生在姜家享福的娇娃娃,干嘛非要练成大姐那样的铁疙瘩!”
话音未落,大姐姜淼便横眉倒竖,手中长枪使得如游龙一般,枪尾轻巧一扫,兄长便哎哟着摔了个四脚朝天。她顺势将我揽入怀中,眼神里满是警惕,生怕这个不着调的兄长把我带歪了。
从那以后,大姐嘴上不说,却走哪儿都把我带在身边。
她在校场上把一杆银枪舞得虎虎生风,卷起阵阵尘沙;我便蹲在一旁的榕树下,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专心致志地摆弄我那只缀着流苏的锦绣球。
大姐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来,我一个激灵,麻溜地扔下绣球,用尽全身力气奶声奶气地呼喝一声:“哈!”
大姐瞧我连话都说不利索,这般严苛似乎有些过火,终是无奈地收了枪。她将我抱起,那双隽秀的剑眉微微蹙起,终化作一声轻叹。
“罢了,你娘走得早,阿姐终究舍不得你再吃苦头。”
她把那只绣球重新塞回我手里,算是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默许了爹和兄长将我娇惯成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小姐。
不成想,这样的日子只到我八岁那年。宫中一纸旨意,要我入宫,伴于太后身侧。
兄长恨不能把整个将军府都给我塞进行囊,从芙蓉糕到花裙子,塞了满满几大箱。我本想说宫里什么奇珍异宝没有,但看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爹爹摩挲着我的头顶,温声道:“宫里规矩大,不比家里。往后若是想我们了,就吃一块芙蓉糕。等你吃完了,我们也就回来看你了。”
唯有大姐,一身轻便的红色软甲,只是抱着手臂静静地站在一旁。她见我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摆,目光柔和下来,轻轻捏了捏。
“大姐要同你兄长,随爹去西北了。害得阿眉要一个人留在宫里,是大姐的不是。”
我摇摇头,实在想不明白她们出征,与我进宫有何必然的联系。我只是瘪着嘴,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生平第一次尝到离别的滋味,委屈得心口发酸。兄长见我这副模样,更是难受得快要提不动枪,一步三回头。大姐看不下去,瞪了他一眼,直接拎着他的耳朵给拽走了。
“瞧你那点出息,小妹可都还没哭呢!”
玄武大街的尽头,一家四口的身影,除了我,都渐渐融入了夕阳的余晖。我用力吸了吸鼻子,身旁的老太监连忙牵起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哄着,生怕我下一秒就嚎啕大哭。
我却抬手揉了揉脸蛋,转头冲他绽开一个甜甜的笑。
老太监见我如此玉雪可爱,顿时心花怒放,翘着兰花指,将我一路领到了太后跟前。
“太后娘娘,您快瞧!这姜二小姐,真是乖巧得紧呐!老奴一见就心生欢喜!”
眼前的宫殿,琉璃瓦在日光下流光溢彩,雕梁画栋间尽是皇权独有的奢靡与威严。我却毫不在意,手里依旧捏着那只绣球,不闪不避地望向主位上那位风韵犹存的妇人。
太后见我这般大胆,反倒觉得有趣,朝我招了招手。我便顺势小跑过去,一下子扑到了她的膝上。她显然吃了一惊,可低头对上我那双充满好奇又娇憨的眼睛时,所有的惊讶都化作了朗声大笑。
爹说得没错,我就是那庭院里的菟丝花,看似柔弱无骨,却最懂得如何攀附人心。我知道兄长喜欢我娇俏,大姐喜欢我机灵,而眼前的太后,她喜欢我的,是这份不怯场的活泼。
只要她喜欢我,我便能在这四方宫墙里,安稳地活下去。
太后怕我寂寞,便让我与太子一同读书。她命人将太子赵煜领进殿内,那个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孩只比我大两岁,眉眼间还带着稚气,却已摆出一副大人的姿态,用睥睨的眼神打量我。
我毫不示弱,歪着头回看过去。不过是个羽翼未丰的皇储罢了,神气什么。
赵煜显然读懂了我眼神里的不屑,那副小大人的伪装瞬间破功,气得当场跳脚。太后笑着拍掉他指着我的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我则在一旁咯咯地笑出了声。
于是,赵煜顺理成章地,成了这偌大上京城里,唯一一个打心眼儿里讨厌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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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五岁那年,姜家军大破西戎,捷报频传。大姐姜淼因功受封右将军,官衔甚至压了兄长一头。圣上更是降下口谕,言明若能收复北横河失地,便为大姐亲授侯爵。一时之间,姜家风头无两,整个上京都在盛传,姜家养了个好女儿,一介女子之身,也能封侯拜相。
丞相府的大小姐梁瑛,便是我大姐最忠实的拥护者之一。她总说我大姐是巾帼不让须眉的真英雄。
但太子赵煜,显然不这么认为。
“封了侯又如何?终究还是要嫁人生子,这侯爵于她,不过是个虚名罢了。”赵煜撇着嘴,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心头火起,但有人比我更气。若非碍于君臣之别,梁瑛恐怕当场就要让太子殿下尝尝她拳头的滋味。
那一瞬间,旁人简直分不清谁才是姜家的亲妹妹。
上京城里人人都说,梁大小姐虽生于文臣之家,骨子里却比谁都野。这城中纵马斗鸡的纨绔圈子里,除了那帮公子哥,便要再添上她梁瑛一个。
梁大小姐终究是没忍住,一把甩开我阻拦的手,将手里的书本往桌上重重一拍,一记老拳结结实实地招呼到了赵煜的脸上。
“姜眉!你到底是不是姜家的种!这种时候拦着我做什么!”梁瑛柳眉倒竖,恨铁不成钢地冲我低吼。
我眨了眨眼,故作怯懦地拢了拢被她拂乱的金丝芙蓉袖,扶正了鬓边微颤的鎏金步摇,一副被吓坏了的无辜模样。
梁瑛看着我这副祸水姿态,一时竟也气结无言。
赵煜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抹了抹唇角的血丝,手指颤抖地指向梁瑛。我连忙掏出帕子,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柔声细语地为他擦拭。
“太子哥哥,您怎么这么不当心呀!这要是让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是谁打了您呢!传扬出去,您的储君威仪何在呀!”
赵煜用一种更加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我,我却死死按着他那只试图抬起的手,眼神无比真诚地与他对视。
梁瑛在旁边翻了个白眼。赵煜向来爱惜颜面,最终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
我暗自松了口气。殴打储君可是滔天大罪,梁瑛虽免不了要被丞相家法伺候,但总好过把事情闹到御前。
可惜,天不遂人愿。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戒尺一扔,还是把我们三个一并拎到了澄明殿。
赵煜死鸭子嘴硬,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太后也在一旁慈爱地打着圆场。
圣上表现得十分宽厚,只说下不为例,便轻轻揭过,却独独下令让梁丞相亲自来领人。
我攥紧了帕子,悄然垂下眼帘。谁不知道梁丞相最是厌恶长女那一身江湖匪气,今日之事,无疑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折了他的面子。梁瑛回去,怕是要遭大罪了。圣上此举,真是好一手虚伪的仁义。
这场闹剧折腾到晚霞满天,第二天,消息便传到了永寿宫。
梁丞相,竟生生打折了梁瑛的一只手臂。
我没忍住,双手抓紧了桌角,猛地站起身。太后见状,出言宽慰道:“你也莫要太过忧心,瑛儿毕竟是梁家长女,她父亲总不至于真害了她。”
是吗?我平日里总是弯起的嘴角,此刻却怎么也扬不起来。
梁家主母早逝,府中中馈皆由几位侧夫人把持。梁相那几个庶女,个个以知书达理闻名京城。偏偏梁瑛,事事都要和她父亲对着干。梁相偏爱温婉柔顺的女儿,她便非要舞刀弄枪,将我大姐奉为人生楷模。
太后见我立在一旁,垂着头假意抹泪,也颇为无奈,便命人备了几份上好的伤药,让我亲自送去相府,权当是替皇家敲打一下丞相,让他下手有点分寸。
我一出殿门,便擦干了脸上根本不存在的泪水,脚步轻快地直奔相府。
3
梁相恭敬地谢过太后恩典,便引我去看望梁瑛。
还未走近,便听见房内传来一声怒喝。
“滚开!少在这假好心!”
我们到得不巧,正撞上梁三小姐端着汤药,被自家大姐拒之门外。
三小姐一身湖蓝色衣裙,楚楚可怜地立在那,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梁相见此情景,更是火冒三丈,狠狠瞪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甩袖便走。
我越过那位三小姐,径直推门而入,坐到梁瑛床边,低声问她伤势。
梁瑛听出是我的声音,脸色才稍稍缓和。她那只手臂被纱布和膏药裹得严严实实,瞧着惨兮兮的,我眼圈一红,眼泪又要往下掉。
她见状也顾不上生气了,反倒笨拙地安慰起我来。说来也怪,她那般厌恶自己那几个弱柳扶风的妹妹,却从不讨厌我,许是爱屋及乌吧。
“真是个娇气包!断的是我的手,你哭个什么劲!”
“谁为你哭了!我是为我大姐不值!你爹他是不是打心眼儿里就瞧不起我们这些舞刀弄枪的武人?我一想到我大姐在战场上也会受伤流血,我就难受得紧!”
梁瑛大惊失色,也顾不上疼了,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来捂我的嘴。
“我的姑奶奶!这话可不敢乱说!要是让外人听了去,那还得了!”
我的余光瞥见门缝外那一角湖蓝色的衣袂,索性靠在她肩上,继续嘤嘤地哭。
我借机哭了个痛快,直到梁相黑着脸亲自过来“请”我。他身后,果然跟着那个前来告状的梁三小姐,以及几个面色各异的侍从。
我心下了然,不出三日,朝堂之上,关于梁丞相轻视姜氏武将的流言,便会传得沸沸扬扬。
梁相强压着火气,试探着开口,想留我在府中多住几日,显然是想借此来冲散一些不必要的流言。我顶着一双哭肿的兔子眼,看向梁瑛,然后乖巧地点了点头。
然而,消息递回宫里,却有一个人,很不同意。
夜色渐浓,赵煜竟带着金吾卫,亲自堵到了相府门口。长长的仪仗点着火把,将整条街巷照得如同白昼。年轻的太子殿下高昂着下巴,隔着台阶,宣布奉太后懿旨,接我回宫。
丞相不敢违逆,只能放行。我跟在赵煜身后,一时失神,一头撞上他突然停下的脊背。
清冷的月光,剥去了赵煜往日里那层纨绔的外衣。他一身黑缎金线的常服,显得庄重而肃穆,那储君的羽翼,已然日渐丰满了。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眼神锐利。
“你闯祸了,姜眉。”
盛极必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姜家如今如日中天,即便圣上无意,也难免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否则,当初又何必将我一人留在宫中,作为牵制姜家的棋子。
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在姜家彻底功高盖主之前,先替丞相,也替某些人,把这池水搅浑罢了。
我弯起眼睛,仰头望着他,笑意盈盈:“那太子哥哥,可要护着我呀。”
此刻掀起波澜,圣上为了稳住西北军心,必然会站在姜家这边。这总好过等到将来清算的那一天,任人宰割。
赵煜的眉头紧紧蹙起,他一向不喜我的心机,可如今,却也由不得他了。
“太子哥哥,不是已经选了我吗?”
圣上早已开始为他物色储妃。若是他当初选了梁瑛,那么此刻与他在此处对峙的,便不会是我。宫里除了他,尚有二皇子与三皇子虎视眈眈。他选了姜眉,便是选了整个姜家。
我这一番搅弄,不过是强行撕开了他蛰伏已久的面具罢了。
至于圣上会不会因此而忌惮太子的野心,那便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
4
三日后,圣上申斥了丞相,罚了他一年俸禄以作表态。而太后,则罚我禁足永寿宫一月,闭门思过。
天武十九年十月,西北传来急报,姜家军遭遇重创,爹爹重伤。圣上急命大姐接任主帅之位,而爹爹则被允准返京述职。
上京城落下了第一场雪,我强撑着无忧无虑的笑脸,日夜守在爹爹的病榻前。因为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他的小女儿能够一生无忧。
“你大姐……她人在西北,爹信得过她的本事,却……却放心不下她的性子。她太过刚直,爹怕陛下日后,会拿她的婚事做文章……”他气息微弱,思维也开始混乱,“爹真是老糊涂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真的老了,鬓角的银霜不知何时已爬满了头,不过几日,便憔悴得不成样子,再也不见当年那个英姿勃发的将军模样。他这一生的年华,都献给了这个大启王朝。
父女二人,一别七年,重逢却不过短短数月。我心中酸楚翻涌,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阿眉长大了……”爹爹又怎会看不穿女儿的心思,“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你若是能一辈子做一株菟丝花,那便是最好不过了……千万,莫要学你大姐……”
他浑浊的双目里满是不舍,用那只粗糙的大手,将一枚玉坠塞到我手里。他没说这是何物,只说但愿我一辈子也用不上,可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我自然会知晓它的用处。
爹爹的手掌布满了厚茧和经年不愈的裂口,划得我手背生疼。我不敢去想,西北的风沙究竟有多么酷烈。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意,我接过玉坠,猛地转过身。
待我擦干眼泪再回身时,爹爹的手已然垂落,再没了气息。
我再也忍不住,抛却了所有名门闺秀的仪态,在这空旷的将军府里,无声地嚎啕大哭。兄长姐姐远在天边,偌大的府邸,只剩下我和冰冷的爹爹,以及屋外跪了一地的家仆亲随。
将军府挂上了白幡,圣上竟亲自前来吊唁。只是太后和赵煜的神情,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看向我时,皆是欲言又止。
我心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只能假装不知。我在灵前枯坐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终是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外面的天,已然变了。有些消息,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听说了吗?姜家的小将军在北山道中了西戎的埋伏,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已无暇去分辨他们口中的“小将军”究竟是大姐还是兄长,只觉得天旋地转。而随之而来的,是另一道晴天霹雳。
圣上下旨,赐婚梁瑛为太子正妃,择日完婚。
我的脑中嗡嗡作响,半晌,才得出一个冰冷的结论。
姜家,被放弃了。
西北这一仗,大启朝廷,怕是已经没了必胜的把握。所以,姜家这枚棋子,被毫不留情地舍弃了。
接下来呢?是战败?还是和亲?
我不敢再想下去。
事已至此,我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依旧每日去给太后请安,陪她喝茶解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丞相府,却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梁瑛,逃婚了。
相府的人没能抓住她,想必此刻,她早已出了上京地界。
天家的颜面,被狠狠地踩在了脚下。圣上龙颜大怒,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梁瑛当真是豁出了一切,也要与她那个爹爹势不两立。
几番波折,相府最终并未被株连九族,但这场婚事,却只能不了了之。
因为,赵煜亲自向圣上请旨,求娶我为太子妃。
5
对此,我并不感到意外。
二皇子前些时日刚刚定亲,正妃是戍北将领的孙女,三代勋贵。圣上的心思深不可测,太子的地位远没有看上去那般稳固,否则他也不必韬光养晦这么多年。
梁瑛跑了,他要么另择一位文臣之女,继续蛰伏;要么,就选我,赌上这最后一把。
圣上龙心大悦,当朝夸赞赵煜“情深义重”,不忘西北姜氏,当即便允了这桩婚事。
我想起赵煜那张俊美却总是带着几分刻薄的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服自己去讨好他。
正捏着帕子纠结,却在院墙的砖缝里,发现了一封信。是梁瑛留下的。
她果然跑去了西北。“姜眉,我知道你聪明。但我探知了一些事,却无法明说。与其被我那个爹坑死,不如我先下手为强,狠狠坑他一把!”
信上虽未明言,但我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愈发强烈。
除了北山道受困一事,还有什么,能与梁丞相扯上干系?
我去了趟东宫。
见到了赵煜,他正低头批阅着折子。我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在他对面坐下。两个人各怀心思,相对无言。
“太子哥哥,”我率先打破沉默,“听闻,梁三小姐被指给了二皇子做侧妃。”
赵煜不知我为何无端提起此事,只是抬眸瞥了我一眼。我便不再绕弯子,将梁瑛信中的内容,以及我的猜测,尽数告知于他。
他搁下笔,缓缓合上了折子,显然已经明白了我的意图。
丞相若真的与西北战事有关,那么能指使他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眼下看来,二皇子的嫌疑最大。
只要能抓住证据,无论对方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暗害我大姐和兄长的人。便是皇子,也不例外。
赵煜长眉微挑,显然是捕捉到了我眼中一闪而过的、来不及掩饰的凶狠。我心头一凛,立马又换上那副天真无辜的笑脸。
“姜眉妹妹,果真是最知礼识趣的。”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我无视他的讥讽,眨了眨眼,忽然单手撑着脸颊,将身子凑到他面前。
“太子哥哥日后便是阿眉的夫君了,阿眉自然要识趣一些。”
殿外的春雨,敲打着屋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春寒料峭,殿内却炉火融融。或许是熏香的暖意,赵煜的耳根,竟透出了一抹薄红。
我就着他端着茶盏的手,像只小猫似的,轻轻探出舌尖,试了试茶水的温度。
“太子哥哥,水有些凉了。”
赵煜清晰地看见我那被水光润湿的唇瓣近在咫尺,脸颊轰地一下便热了。茶水洒了几滴,洇湿了身下的银线地毯。他猛地别过头,不再看我的眼睛,声音却依旧冷得像玉石。
“孤……知道了。会派人留意此事。”
“多谢太子哥哥。”
我心满意足,从善如流地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东宫,留下赵煜一人,在原地平复心绪。
太液池边,锦鲤攒动。我倚着汉白玉的栏杆,静静地思索着。身旁的侍女掩着嘴,小声打趣我。
“二小姐这般天人之姿,太子殿下嘴上不说,心里定然是欢喜小姐的。”
水中的倒影,比之从前,愈发透着一股动人心魄的妩媚。来东宫前,我确是又精心修饰了一番。
赵煜从前,是从不肯正眼瞧我的。今日我才发现,原来不是不喜,而是不敢。
“那便再好不过了。”我轻声自语。
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锦鲤为了几粒鱼食,争得头破血流。
为了活下去,鱼尚且如此,何况是人。
6
“姜二姑娘也在此观鱼,久违了。”
我应声回头,微蹙的眉还未舒展,只见对方一愣,不过我已然习惯别人见面总是盯着我的脸看。
“二小姐有心事?”
说话之人是近两年的朝野新秀,吏部侍郎的得力干将顾平之,瞧方向,应该是从澄明殿议事完往这边过来的。
人倒是姿容端方能力不俗,可惜出身差了些,官路自然是坎坷一点,不然不会在西北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主动和我这个姜家女攀谈。
我支手撑着脸蛋,衣袖滑落露出半截藕臂,翠玉镯子衬得皮肤如雪般滑嫩。
“也没什么,顾大人,我只是担心兄长姐姐而已……”
顾平之了然安慰,“姜家军无往不利,想必二位将军也是吉人自有天相,方才陛下还说西北困局已解,只是……”
“只是什么?”我有些焦心。
“只是姜凌将军脱困了,前去营救的姜淼将军下落不明,不过西北战局倒是大启上风。”
大姐下落不明……我双眼蓄泪,生怕大姐跟爹一样离我而去。
顾平之见我楚楚可怜,忍不住上前安慰我,我余光瞥见往澄明殿去的赵煜,顺势倒在顾平之肩上,顾大人浑身一僵,脸唰地一红。
“顾大人,你在做什么?”
太子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夹杂着一点咬牙切齿,他剜了我一眼,仿佛在说我就这么缺不得男人。
顾平之连忙推开我,跪下同太子见礼,声音都在颤抖。
我心里暗笑,真是委屈顾大人当筏子了。
赵煜冷哼一声没有为难顾平之,后者如获大赦连忙退下了。
“孤会秉明父皇,尽早完婚,你日后入了东宫,不要同今日这般丢孤的脸。”
我眨了眨眼,“不查出是谁害了我大姐,我是不会嫁的。”
“这可由不得你。”
我心说那可太好了。
赵煜果真去澄明殿提了这事,婚期直接定在三个月后。
西北战事告捷一段时日,圣上特许兄长姜凌返京参加婚宴。
我的目的达到了,敌人在暗我在明,能亲眼见到兄长一面才稳妥。
天武二十年春,是个杨柳堆烟的好时节,我兄长返京述职,接风宴热闹得紧,我还在四处张望,兄长就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兄妹七年多没见,想起故去的爹爹,两个人都泪眼婆娑的。
“小妹长大了,哥哥在西北很想你,不知道你吃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兄长还是老样子,一提及我就像老妈子一样哽哽咽咽的。
我看着他被风沙磨砺的脸颊,乖巧地安慰他。
“阿眉好得很呢,哥哥才吃苦了,都变成大将军啦!”
明明以前还是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现在沧桑得真像爹年轻时候的样子。
我把爹留的玉坠拿给他看,他思索半晌摇头说不知,说既然是爹留给我的便好好收着。
“阿眉!猜猜我是谁!”
双眼忽然被蒙上,但听起来好熟悉,我不由惊喜得勾起唇角。
“阿瑛!是你吗?”
“切!这么容易就猜出来了。”梁瑛道了声没趣。
我握着她的手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瘦了黑了……你去西北做什么了?你爹会不会把你腿打断?”
梁瑛又翻了个白眼,擦掉我眼角的泪水。
7
原来她当初跑去西北跟着商队误入西戎地界,将错就错混了些时日,还学会了些西戎话,在上一场战事里帮了西北军大忙。
我问她今后打算,她倒是野了心想继续跟着西北军混,此番回来看看我,日后也不打算常回上京了。
说着,梁瑛倒是瞄了我兄长一眼,兄长莫名其妙扫她两眼,只问起我赵煜如何。
我笑而不语,看出来梁瑛对我兄长的异样情意,不过兄长这般木讷怕是要害她难受了。
“太子哥哥对我挺好的,兄长不必担忧。”
兄长听我这么称呼赵煜有点吃味,梁瑛闻言想起赵煜以前的样子,皱眉表示怀疑。
我打断这个话题提起大姐,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
梁瑛屏退四下悄声说起北山道一事,她爹此前有一封密信不慎被她翻到,她便带着信件去了西北,此时此刻那封信被交付在我大姐手中,下落不明是为假,引蛇出洞才是真。
“所以……”大姐其实没事!
我激动得抱紧大哥和梁瑛,这些天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没有生命危险,但也确实不在西北境内,如今应当正深入西戎腹地安插探子。”
兄长小声说着,恰逢赵煜往这边来。
他唤了一声姜小将军,我兄长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赵煜也不恼,只派人将聘礼一箱一箱往将军府送,揽着我冲兄长颔首。
“几日后还要麻烦小将军送眉儿出阁。”
听得我汗毛都竖起来,我兄长果真成熟了,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要搁以前早揍人了。
二皇子和皇妃也走过来拱手祝贺,几人之间暗流涌动,不过谁让现在姜家和赵煜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亲密地挽起赵煜手臂。
“呀!弟妹这头上的凤头钗好生精致,听说是江南匠人手作,千金难求呢!”
二皇妃闻言笑得合不拢嘴,“承蒙夫君爱重,这簪子是他着人从江南带回来给我的生辰礼,的的确确费了不少心思呢。”
“是费了不少银子吧?”梁瑛噗嗤一笑,插了一嘴。
二皇子众目睽睽之下脸一僵,西北战事吃紧,国库空虚,传出去怕是都说二皇子母族平日想必没少搜刮民脂民膏。
赵煜的俊脸忽然失落,将我抱在怀里捶胸自责。
“孤到底不如二弟财力雄厚,让眉儿受委屈了,你可会怪孤?”
我与赵煜深情对视,坚定地摇头。
“眉儿怎会怪太子哥哥,你每日帮陛下操劳国事,粥都顾不上多喝几口,眉儿心疼都来不及……”
“太子如此,兄长倒是放心了。”兄长一副太子孺子可教的神情。
我:“?”
赵煜目光狡黠,我掩在衣袖下的手狠狠揪了他一下,赵煜微不可察地嘶了一声,作心痛状。
梁瑛看得目瞪口呆,众人纷纷赞太子贤德,人都操劳瘦了,姜二小姐也是美貌贤良。
待会儿传到圣上耳中,少不了让二皇子母家吃点苦头。
8
一眨眼到了成亲这日,兄长将我背出姜府,一代大将军哭哭啼啼地不想松手。
总管太监劝了又劝才算完,太子特意在宫门亲自迎接。
盖头下看不清楚,好奇了一天,直到洞房花烛掀起盖头才看见赵煜今日的姿容。
他随了故去皇后的容貌,今日特地打扮过,一身红衣轩然霞举,脸上饮酒的红晕衬得更加好看几分。
见我看得入迷,他挑眉递来合卺酒。
“太子妃,合作愉快。”
我抿唇轻笑,饮下一杯。酒气熏得我双目含水,眨了眨眼。
赵煜揉捏我沾了酒渍的红唇,酒气喷薄在我面上,他第一次仔细端详我的容貌。
“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这倒是头一回实实在在地夸了我一句。
红帐春暖,我俩在榻上也是互不相让,我含着泪不肯示弱地望他,赵煜闷哼动作更狠。
第二日晨起,两人互相支撑着去给太后敬茶。
“你俩幼时便玩不到一块去,如今没想到却是成家做了夫妻,日后要互相扶持才是。”
赵煜握着我的手点头称是,我也颔首谢过太后赏赐。
我与他皮笑肉不笑,那的的确确是互相扶持了。
兄长和梁瑛很快就回西北了,梁瑛死不认怂,打断梁相一根家法也不认怂,梁相一气之下和她断了父女关系。
梁瑛带伤离开的那天同我说,她爹寒门出身,是她娘一针一线供出来的,但是她爹最终还是为了官运任由母亲病死在乡里,她被接到上京也打心眼里不认这个爹。
我学着大姐的样子摸了摸梁瑛脑袋,她翻了个白眼一把拨开,拍马先行。
“你就等着本姑娘建功立业衣锦还乡吧!”
兄长一改往日婆婆妈妈,郑重地让我顾好自己,策马出了城门。
真别说,背影跟爹一样,是个大将军。
我不知道的是还没走出十里地,梁瑛就开始对着强装镇定眼泪叭嚓的兄长无语问天。
转眼间半年过去了,大姐蛰伏西戎已久,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
西戎南部叛乱,王庭上下出了启朝内奸,内奸特意吐露了大姐的踪迹,王庭密信送到了启朝上层内应手中,西北军那边只等启朝这边顺藤摸瓜。主将未死,姜家没倒,幕后之人不会坐得住。
正逢深秋,上京办了场秋猎,圣上初露老态,底下一众朝臣围坐猎场,虎狼之相渐渐透出。
林中利箭破空,声声不歇,我随着赵煜一同进了猎场。
天边阴云密布,气息不祥,昭示着一场清洗。
“报!三皇子遇刺身亡!报!猎场有刺客!”
我和赵煜对视一眼,三皇子先着道了,下面怕是该我们了。
此处山峰陡峭临溪,遮住视线,看不清场外情形。
消息传出场内,顿时惊惶阵阵,暗卫围成一圈护驾。
二皇子妃在猎场外候着,倒茶的手抖个不停,太后笑她年轻无状。
圣上挥手,侍卫将沾血利箭呈上,三皇子的尸身还未运出,但凶器上是大内纹样。
“太子呢!”
赵煜负责此次秋猎筹备,陛下第一个问责他。
“回陛下,太子殿下还在猎场中!”
场下哗然,三皇子已经殁了,储君若是也遇刺,启朝怕是根基不稳。
9
此时此刻,林中暴雨侵袭,赵煜带着我同刺客周旋,身上骑装被雨浸透。
我拔下金簪刺死赵煜身后的刺客,凤目烈烈,血溅了一脸很快被暴雨冲刷掉,大姐从前心疼我,但到底教了点防身本事,菟丝花也是能绞杀性命的。
赵煜来不及惊讶,挽弓射杀了前面的杀手。被逼至山崖处,除了跳下去没别的出路了。
赵煜勾唇,揽住我的腰问我怕不怕。
“谁怕谁孙子。”我学着兄长脱口而出。
“你还是姜二吗,居然说出如此粗俗的话。”赵煜笑骂。
说着带我纵身跳了崖。
“啊——!”我在飓风中死死抱着赵煜。
“不是说不怕?”赵煜笑着嘲讽我,热气扑在我耳后,激得我一颤。
“不怕!”我宁死不承认,手却攥得紧。
还以为要缺胳膊少腿了,没想到眼一睁,赵煜带我旋身躲入了一处山洞,显然是早就考察好了地形,在那里吓唬我。
死狐狸,我心里暗骂,面上不显。
“夫君,妾手背疼。”
暴雨加上密密麻麻的树枝,即便早有准备,赵煜也伤得不轻,方才抓藤蔓的时候,掌心也裂了口子,见我哀哀怜怜地撒娇,倒是没有嘲讽我,拿出怀里的药粉就给我上药。
我被他护着,不过手背胳膊上划破了几处,但是长这么大手指头划破都要委屈半天,哪里受过这种疼。
雨水一顿浇,入夜更是开始发烧,我躲进赵煜怀里取暖,他把我裹在怀里,拭了拭我的额头轻叹。
“倒是真娇气,以后生养皇嗣可怎么办。”
嫁入皇家,不生孩子是不可能的,赵煜竟然真在忧愁这个问题。
“谁要给你生孩子,想让我疼死直接毒死我好了……”我神志不清地小声反驳。
“不生了。”
“嗯?”我以为听错了,朦朦胧胧睁开眼看见赵煜眉头紧皱地出神。
“孤说不生了,日后从宗室过继一个便是。”
我只当他开玩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是在东宫榻上,我还在想这么快就回宫了。
侍女却说我已经昏睡两天两夜了。
难怪身上有些无力,没看见赵煜,下人说陛下降罪太子筹备秋猎不利一事,害手足殒命,此刻还在受罚。
东宫一下子退出了权力中心,朝野上下都在传陛下意图废太子,二皇子一下子炙手可热了起来。
我提着食盒去静室看赵煜。
他被禁足在此,我进门的时候他还穿着寝衣,没有束发,整个人显得温和不少。陛下看样子只不过装装样子,也没舍得重罚,先皇后很得皇帝爱重,这些年圣上磨砺太子太过,但到底是长子。
“孤失信于父皇,爱妃现在跑还来得及。”
赵煜捏了捏我手背上的伤。
我打开食盒眨眼看他,“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夫君先用点膳食?”
赵煜盛了碗汤问我作何想。
“夫君帮妾怀个孩子咱们就有救啦。”我托着脸看他。
赵煜一口汤呛得咳了半天。
“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圣上可是一个皇孙都没有,我说的也是大实话。怀个孩子直接能逆转局势。
赵煜顺了口气默默用膳不作声。
我歪头,“真不生啊?”
“妾还以为是做梦呢,没想到说的是真的。”
我自顾自纠结,“不生也行吧,唉,主要是别人生的肯定没有妾生的好看……”
赵煜放下碗,吃饱喝足拍了拍我。
“爱妃的自恋无人能及。”
我点点头,就当他在夸我。
10
天武二十一年,冰雪未消,上京城兵变,戍北军入京,二皇子逼宫,我与太子被软禁宫中,与外界失联。
我取出爹留给我的玉坠,他当初怕姜家倒了轮到我去西戎和亲,便留了这块信物,若是圣上丧心病狂发作姜家遗孤,便有潜龙卫中的内应将我送出宫隐姓埋名。
没想到却是在如今这个场合用到,潜龙卫找到我时,赵煜睡下了,我知晓玉坠用途,便连忙去嫁妆里面翻找。
我思索过后交代了潜龙卫几句,将玉坠交给了他。
月色寒凉,我站了半晌准备回寝殿,却被站在廊檐下负手而立的赵煜吓了一跳。
我心虚地小跑过去牵着他的衣袖觑他,也不知道他瞧没瞧见。
他挑眉只作不知,将手上大氅披到我肩上拢了拢。
“心虚什么,孤不问你。”
两个人也不睡了,就这么坐在檐下看雪映月光。
我和赵煜从不拆穿对方的秘密,就像我也假装不知圣上给赵煜留了一道空白圣旨。或许哪天有个不测,没被戳破的底牌还能保住对方一条性命。
承天门的血融化了坚冰,脚踩在地上都打滑。戍北军将宫门包围得水泄不通,里里外外的宫人换了个遍。
边塞西北大捷的军报传入上京,百姓不知道宫门生变,只知道姜家军收复了失地,不日要班师回朝了。
圣上病重,二皇子对外称暂代监国一职,只等毫不知情的西北军入京后一律绞杀换血。
宫门守得森严,我窝在赵煜怀里取暖,东宫没了炭火,侍从被撤得七七八八。年关刚过,还是有些难熬,赵煜怕我冷,给我捂得跟个团子一样。。
院门被石子砸得一响,赵煜起身去看,却没看见门外有人,听我惊呼一声才抬头望去。
夜色深寒掩映下,红色的轻铠若隐若现,宫门重地,如入无人之境,正是我大姐姜淼。
她蹲在墙头定定看了赵煜半晌,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跳下墙径直朝我走来。
印象里的大姐年轻飒爽,西北摸爬滚打这些年,额间都生出了几根银丝,眼角也被风沙刻下浅浅的沟壑。
我哽咽地去抱大姐,“大姐风采依旧。”
大姐如以前一样摸了摸我的脑袋,瞧了眼我身上裹得厚厚的衣服,“还是像个小孩子,他待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赵煜牵住我的手。
“仰仗姜大将军了。”
大姐嗯了一声,将安排大致说了一遍。
待本月月中三更,拨乱反正。
她临走又像想起什么,回过头对我说。
“梁瑛死了。”
我愣了一下,那个宁死不屈的梁大小姐怎么能这么轻易死了?
“南部叛乱的行动里,她掩护姜凌没能活着离开。”
说着大姐皱起了眉,欲言又止,“姜凌他……貌似有些伤心?”
我舔了舔被冷风吹干的唇瓣,想起梁瑛的少女心思,有些默然。
若是她在这,定然要说我伤春悲秋得太晦气。捐躯在西北,应当是比困死在相府要开心的吧。
大姐离开了,我埋在赵煜怀里无声抽泣。
很快到了清算这日,西北军势如破竹,在久经沙场的黑骑面前,宫门守卫很不够看。
二皇子妃当场自缢,二皇子被圈禁西山永不得出。
陛下咳喘的声音如风箱般沙哑,他太老了,部署这一盘大棋耗尽了最后的心血,知晓二皇子是主谋的时候也犹豫过,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最终还是二皇子自己跳了进来。
“陛下——驾崩!”
赵煜独自在他父皇遗体边坐了两个时辰。
太清元年春,赵煜登基,我做了皇后,活得很好,爹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兄长请命戍守西北,无诏不再回上京,我这回没有见到他,但总觉得他不再是那个婆婆妈妈的哥哥了。
大姐封侯了,开天辟地的女侯爵,以后在史书上定能单开一页。
梁相因勾结之罪满门抄斩,知道梁瑛的死讯时,他仿佛苍老了一瞬,败者为寇从容赴死。他对自己的长女或许有些情分在,只不过更在意自己的仕途。
赵煜不要我生孩子,也不要别的女人给他生,果真从宗室过继了个孩子当储君养,名字叫赵臻,很乖巧。
“妾想跟大姐去西北看看,好不好?”
我扯着赵煜的袖子哀求,他蹙眉拒绝瞥了我一眼。
“不行,你这身子骨,去了还能回来吗?”
“呸呸呸!”狗东西,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赵煜也觉得说错话理亏,摸了摸鼻子。
“过两年吧,朕同你一道去。”
过两年,赵臻应该能中些用。
“那好吧……”
我皱着鼻子晃悠他。
赵煜无奈地扔掉奏折,把我抱在怀里。
“只许去一个月。”
“三个月!”
“半月。”
“一个月就一个月!”
嘻嘻,去了待多久还不是我说了算。
西北大漠是上京没有的风景,风都是自由的,难怪梁瑛喜欢这里。
在我第三个月还没启程返回上京的时候,赵煜以巡视之名亲自来抓人了。
“姜眉!”
“呜——大姐救命!”
【全文完】
来源:慧慧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