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滹沱河南岸的元氏故城村,于一片广袤无垠的麦田之下,隐匿着中国北方最为古老的郡国记忆。常山郡故城的起源,能够追溯至西周时期的軧国。1978 年,西张村西周墓所出土的青铜器铭文揭开了軧国神秘的面纱:这个以槐河流域(古时称作泜水)作为疆域的小国,曾于西周初年备受北
在滹沱河南岸的元氏故城村,于一片广袤无垠的麦田之下,隐匿着中国北方最为古老的郡国记忆。常山郡故城的起源,能够追溯至西周时期的軧国。1978 年,西张村西周墓所出土的青铜器铭文揭开了軧国神秘的面纱:这个以槐河流域(古时称作泜水)作为疆域的小国,曾于西周初年备受北戎的侵扰,最终在邢国援军“臣谏”的协助之下得以维系国祚。青铜簋上“戎人大举出于軧地”的字样,犹如刀刻一般,记录了这片土地最初燃起的烽烟。
常山郡故城
战国时期,赵武灵王北破中山,将飞龙邑(今封龙山一带)纳入赵国版图。公元前255年,赵孝成王于此夯土筑城,始建“元氏故城”,作为公子元的封邑,元氏县名由此诞生。至西汉初年,汉高祖刘邦置恒山郡,郡治便设于此城。公元前179年,为避汉文帝刘恒名讳,恒山郡更名“常山郡”,从此开启长达五百年的郡国治所辉煌史。城垣方正如矩,边长1200米,夯土层叠如史册,见证着“北控燕蓟,南扼中原”的战略要冲地位。
常山郡故城不单是军事堡垒,更是文明交融的熔炉。公元前 204 年,韩信于此上演了“泜水之战”这一经典战役——赵军败退至槐河,滔滔不绝的河水截断了退路,汉军的铁骑如潮水般涌来,赵王歇被擒获,陈余被斩首,赵国就此覆亡。故城周边的河滩里,迄今仍散落着青铜箭镞与战车的残件,锈迹斑斑的锋刃仿佛依旧在诉说着金戈铁马的轰鸣之声。
故土诉凄凉
然而在战火的间隙之中,文化的星火悄然呈燎原之势。东汉时期,伏恭出任常山太守,“敦修学校,教授不辍”,把儒家的教化播撒于城垣的内外。至金元之际,封龙书院在城西的群山中崛起,数学家李冶在此凭借天元术解高次方程,著成《测圆海镜》,其数学成就领先欧洲达三百年之久。书院檐角所悬挂的铜铃,与军营的战鼓声相互交织,谱就了“文能演算天地,武可策马定疆”的传奇篇章。
在封龙山那苍翠的林壑之间,隐匿着常山郡最为璀璨的文化密码——七通汉碑现今仅存《祀三公山碑》与《白石神君碑》,然而这已然足以撼动华夏书法史。《祀三公山碑》镌刻于东汉元初四年(117 年),篆隶相间的笔锋犹如游龙惊鸿,吴昌硕、齐白石等诸位大家皆曾临摹其神韵风骨;《白石神君碑》则以汉隶典范之态,记载了常山相冯巡北征平乱的英勇壮举,碑文与《后汉书》相互印证,填补了史册的空白之处。
《祀三公山碑》
更为令人惊叹的是故城自身的“石刻密码”。城墙的夯土中夹杂着的陶瓦残片,其纹饰兼具战国兽面纹的狞厉与汉代云气纹的飘逸;出土的“羊首铜匕”融合了草原游牧艺术的粗犷风格,而玉璧上的谷纹则流淌着中原礼制的精致韵味。这种文化的杂糅,在城墙东南角的一处汉代陶井中臻至极致:井壁的浮雕呈现胡人牵驼图,丝绸之路上叮咚作响的驼铃,似乎穿越了时空在此处回响。
遗址现状
漫步于故城遗址,残高 6 米的南城墙宛如巨龙脊骨般蜿蜒伸展,夯土层中清晰可辨的夹棍孔洞,昭示出“版筑法”的古老智慧。考古学家于城墙基址之下,发现了战国时期的排水陶管网络——这些深埋地下的“血管”,曾经将雨水引向护城河,守护着城内“闾阎扑地,钟鸣鼎食”的繁华盛景。
黄土层中的城市密码
2005 年,南水北调工程的考古勘探,进一步揭开了地下的秘藏:汉代的街巷遗址纵横交错犹如棋盘,官署区出土的“常山太守”封泥,印证了《汉书·地理志》中的记载;手工业区的陶窑遗址旁边,堆积如山的带有“常山”铭文的砖瓦,诉说着官营作坊的规模化生产情形。而在一座贵族墓中出土的连弧纹铜镜,镜背错金并镶嵌绿松石,在光影的流转之间,映照出汉代贵族“对镜贴花黄”的优雅生活景象。
带有“常山”铭文的砖瓦
常山郡故城,这座沉眠于麦浪之下的黄土巨作,凭借战火的炽烈、文脉的悠长、艺术的绚烂、市井的烟火气,书写了半部河北的文明史篇。当夕阳给残垣镀上金辉,恍惚之间能够看到伏恭讲学的青衿学子、韩信策马的烈烈旌旗、李冶演算的算珠轻响,在时空的褶皱里共鸣交响。这片土地的记忆,早已逾越了砖石土木的物理存在形式,化作了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永恒基因。
来源:健康生活面面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