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调解室的空调嗡鸣着,陈建国的搪瓷杯在木桌上洇出浅黄圆晕。他捏着离婚协议的手指节发白,突然抬头:"秀芬,三个儿子你都不争取?"
调解室的空调嗡鸣着,陈建国的搪瓷杯在木桌上洇出浅黄圆晕。他捏着离婚协议的手指节发白,突然抬头:"秀芬,三个儿子你都不争取?"
我低头抚过帆布包里的红领巾——是小满今早硬塞给我的,说"妈妈谈事要戴得精神"。红布边角磨得起了毛,像去年冬天她蹲在楼道里给我织围巾时,冻得通红的指尖。
"不争。"我把红领巾往包里按了按,"我就要小满。"
"当啷"一声,搪瓷杯磕在桌上。陈建国脖子上的金链子晃了晃:"三个儿子都是陈家的根,你倒好,连正眼都不瞧?"
调解员刚要打圆场,我接了话:"阳阳十六,亮亮十四,辉辉十二,都上初中了。小满才八岁,二年级。"
"你就是偏心!"陈建国拍桌子,"我儿子从小到大都是我妈带,你当妈管过几天?小满倒好,跟你亲得跟一个人似的!"
我想起上个月那个雨夜。小满烧到39度,我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往社区医院跑,雨披下她的小脸烫得像团火,迷迷糊糊抓着我衣领:"妈妈别松手..."而陈建国呢?那时正在三百公里外的高速上,给副驾的女人发消息:"到服务区给你带奶茶"——凌晨两点十七分的聊天记录,我翻他手机时拍了照。
"阳阳去年生日,你说跑长途赶不回来。"我盯着他发福的肚子,"结果我在超市收银台撞见你,副驾坐了个穿红裙的女人,手里提着阳阳最爱的乐高。"
陈建国脸涨得通红:"那是客户!"
"客户会帮你系安全带?会帮你擦嘴角的饭粒?"我从包里掏出个塑封袋,里面是叠照片,"上个月家长会,老师让写成长日记。小满的本子每页都画着我和她手拉手;阳阳的本子呢?"我抽出张皱巴巴的纸,"阳阳写'爸爸是手机里的声音',亮亮写'爸爸的香水味比奶奶的雪花膏好闻',辉辉写'爸爸的副驾有阿姨的发夹'。"
调解室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陈建国捏着照片的手直抖:"你早知道?"
我想起小满去年冬天的日记本,藏在枕头底下。那天我给她盖被子,看见歪歪扭扭的字:"妈妈说爸爸要赚钱养我们,可是我想要爸爸陪我堆雪人,像小宇爸爸那样。"
"你总说跑长途是为了家。"我喉咙发紧,"可小满第一次来例假躲在厕所哭,是我给她换的卫生巾;她数学考满分,第一个抱的是我;她被同学笑'没爸爸',抱着我哭到半夜,说'妈妈你别不要我'。"
陈建国"噌"地站起来,椅子刮得地板吱呀响:"那我呢?阳阳上重点高中不要钱?亮亮学篮球装备不要钱?辉辉......"
"钱我没争。"我打断他,"阳阳学费你出,亮亮篮球班你出,辉辉兴趣班你出。可这些钱能买来阳阳家长会时,同学爸爸拍他肩膀说'你爸真忙'的难堪吗?能买来亮亮摔破膝盖,在医院走廊等爸爸的眼泪吗?能买来辉辉作文里'爸爸的味道像香水'的委屈吗?"
调解员轻咳一声:"抚养权要考虑孩子意愿......"
我摸出手机,点开小满昨晚发的语音。奶声奶气的声音飘出来:"妈妈,要是你和爸爸分开,我能跟你住吗?我可以自己洗袜子,会给奶奶打电话,还会帮阳阳哥辅导作业......我不要新书包,不要公主裙,只要你每天给我扎小辫。"
陈建国突然坐下,双手捂住脸。我望着他后颈的白发,想起刚结婚那年,他骑摩托车载我去县城,风把他的黑发吹得乱蓬蓬。那时他说:"秀芬,等攒够钱买货车,我跑长途,你在家带孩子,咱们好好过日子。"
可日子过着过着,货车成了他和别人的移动旅馆,家成了每月打钱的账户。阳阳十岁摔断胳膊,他在高速开夜车;亮亮小升初考试,他在外地"谈生意";辉辉第一次喊"爸爸",他在另一个女人怀里。
"我不是没想过争儿子。"我掏出张泛黄的作文纸,是阳阳十二岁写的《我的爸爸》,"他说'我爸爸是超人,开着大货车给全世界送快乐'。可超人什么时候能出现在我发烧的床头?能出现在我得奖的家长会?"
陈建国抬头时,眼睛红得像兔子:"秀芬,我改还不行吗?明天就换短途,每天回家......"
"晚了。"我掏出包里的红领巾,"小满昨天放学,看见你副驾的红裙子,蹲在路边哭了半小时。她说'妈妈,那个阿姨的裙子,和我在商场看中的那条好像'。"
调解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小满探进头来,红领巾歪在脖子上。她看见陈建国,脚步顿了顿,又往我身后缩。
"爸爸。"她小声喊。
陈建国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小满走过来,紧紧攥住我的手:"妈妈,咱们回家吧。我给你煮了鸡蛋,还有......"她从书包里掏出个歪歪扭扭的纸鹤,"这是我折的,祝你和爸爸......祝你每天都开心。"
我鼻子一酸,把小满抱进怀里。她的小脑袋蹭着我肩膀,像小时候那样。
"抚养权归我。"我转向调解员,"财产平分,儿子们归陈建国,但周末必须接小满去玩。"
陈建国猛地站起来,抓起笔在协议上签字,手抖得厉害:"签!我签!只要小满能......能多笑一笑。"
走出民政局时,小满仰头问:"妈妈,我们真的不和爸爸一起住了?"
我帮她理了理红领巾:"但爸爸还是你的爸爸,周末我们去看他,好不好?"
"那阳阳哥他们呢?"
我蹲下来和她平视:"他们有自己的家,但妈妈的家,永远有你的位置。"
小满突然扑进我怀里,眼泪洇湿了我衬衫前襟:"妈妈,我以后每天都给你扎小辫,扎得比王老师的还好看!"
我摸着她软乎乎的头发,想起昨晚她趴在我耳边说的话:"妈妈,我不要爸爸的新车,不要叔叔阿姨送的玩具,我只要你每天陪我睡觉。"
风掀起她的红领巾,像一团跳动的火苗。我突然明白,有些爱不是争来的,是守来的。就像小满从小到大,我守着她的每一次跌倒,每一次成长,每一次躲在被子里的啜泣。
或许陈建国永远不会懂,为什么三个儿子我都不争,却要紧紧攥住这个扎着歪辫子的小丫头。但他会慢慢明白,有些东西比血缘更重——是深夜里的退烧药,是下雨时的伞,是红领巾上磨起的毛边,是藏在枕头下的日记本。
而我,只需要小满的红领巾,永远系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