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山西方言是一座蕴藏十分丰富的语言学宝库, 各地口语保留了许多古代语言信息, 反映了汉语言发展的重要轨迹。其中一些特殊的称谓, 令人闻之新奇, 而又索之有据, 说来饶有趣味。
——小郝 来源:山西方言
山西方言是一座蕴藏十分丰富的语言学宝库, 各地口语保留了许多古代语言信息, 反映了汉语言发展的重要轨迹。其中一些特殊的称谓, 令人闻之新奇, 而又索之有据, 说来饶有趣味。
称父为“哥”
在晋中平遥、文水等地, 有称父亲为“哥”的习俗。如“俺哥(爸)今儿进城去了, 有事等他回来说吧!”
这个奇特的称呼,《旧唐书》中就有记载。如《王琚传》:“玄宗泣曰:四哥仁孝, 同气惟有太平。”“四哥”指其父睿宗李旦, 以其行四,故称“四哥”,犹今言“四爸”或“四叔”。同书《棣王剡传》:“惟三哥辨其罪。”棣王李剡是玄宗之子,玄宗行三,故棣王称其为“三哥”,犹今言“三爸”。除了儿子对父亲背称为“哥”外,有时父亲对儿子亦自称“哥”或“哥哥”。《淳化阁帖》有唐太宗李世民与高宗李治书, 开头即称“哥哥敕”, 用今日白话说就是“爸爸告诫你”。
据史书记载, 称父为“哥”原系鲜卑语。李唐皇室多鲜卑血统,故有此称。又,南北朝以来,山西曾是鲜卑人的大本营,李唐又兴起于太原,所以民间至今仍保留这种称谓。
称母为“姐”
“姐”读“假 jiǎ”音, 亦写作“毑”。太原、洪洞、运城各地均有此称谓。如洪洞人呼“大妈”为“托假tuòjiǎ”, 呼“继母”为“后假hòu jiǎ”, 等等。太原、运城各地还有个流行很广的詈语“把他假的”, 这是一句骂娘的话, 其中的“假”本字即是“姐”, 即“毑”。
称母为“姐”,是古代羌人的称呼。《广韵》:“姐,羌人呼母也。”“姐”又写作“媎”。《字汇》:“媎同姐,兹野切,羌人呼母为媎。”古代“野”是麻韵字,因此所谓“兹野切”即读作“假jiǎ”。古代山西也是羌人活动、徙居的重要地区,故当地有羌族语词汇留存下来。
呼父为“达”或“嗲”
长治、晋城各地俗呼父亲为“达”,运城、临汾一带则呼为“嗲”。这两种称呼本字皆应为“爹”,均系古音之遗。
先说“达”。《广韵》:“爹,北方人呼父,徒可切。”“徒”字古为定纽, 声母为d-,“可”字古为歌韵, 韵母为-a,故所谓“徒可切”即读如“达dá”音。又“爹”字从“多”得声,“多”字古为歌韵, 读如da音,亦可证“爹”字古音读“达dá”不误。
再说“嗲”。《广韵》又曰:“爹, 羌人呼父,陟邪切。”古无舌上音,“陟”字古音为端纽,声母亦为d-;“邪”字古为麻韵, 韵母为-ia, 故所谓“陟邪切”当读为“嗲diá”音。
另外,《现代汉语词典》收有“发嗲”、“嗲声嗲气”两个词。“嗲”音diǎ, 原系吴语词,后被普通话吸收。此字以“爹”得
声, 亦可证diá为“爹”字古读不误。“达”和“嗲”这两个称谓, 在西北陕甘一带也很流行, 《广韵》称二者为汉语、羌语之别, 或许有其道理。
称婆母为“阿家”
这种称呼在运城一带流行很广。传统戏曲《打金枝》中唐王李豫引用的谚语: “不痴不聋, 不做阿家阿公”, 亦常为当地老年人所津津乐道。
“打金枝”事见载于唐人赵璘《因话录》,书中即载有此话。此前,《北齐书·崔暹传》记载: 文宣帝高洋问女儿乐安公主:“驸马待汝如何? ”答曰: “甚相敬重,惟阿家憎儿。”这里已用“阿家”来称婆母。可见,“阿家”之称当不晚于南北朝。
从语源上说, “阿家”本字应源于“阿姑”。《礼记·内则》:“妇事舅姑如食父母。”《尔雅·释亲》:“妇称夫之父曰舅, 称夫之母曰姑。”可知秦汉时期已称公婆为“舅姑”。
“姑”古读如ga, 与“家”字同音通借。后“家”音变为jiā,又在前边冠以“阿”字, 于是有了“阿家”的称谓。可知这个词也流行很久了。
公婆称媳妇为“获”
晋南、晋东南各地习俗, 公婆称媳妇为“获”,长媳曰“大获”,次曰“二获”,三曰“三获”,等等。
这种称谓亦系古语之遗。据《说文》“获”之本义为“猎所获”,后引申为“战所获”。《汉书·司马迁传》注引晋灼云:“臧获,败敌所为虏获为奴隶者。”《方言》卷3:“臧、
甬、侮、获,奴婢贱称也。荆淮海岱杂齐之间骂奴曰臧, 骂婢曰获。齐之北鄙、燕之北郊,凡民男而婿婢谓之臧,女而妇奴谓之获。”《广雅·释诂》:“获, 婢也。”由于古代战争中虏获敌方的妇女即作为妾婢, 所以山西各地俗呼媳妇为“获”,一存其“战获”、“猎获”之旧义,反映了旧时代对妇女之轻侮,或也依稀可见上古抢婚风俗之影子。
嫂子称夫弟为“相”
与公婆贱称儿媳相反,作为媳妇,除了上奉公婆外,对平辈的兄弟姊妹亦须尊而敬之。
在运城一带农村里,媳妇对夫兄背称以子女口吻呼之为“伯伯”、“阿伯”,面称呼为“哥”;对夫弟背称呼之“叔叔”、“小叔”,面称则须特称为“相”,长曰“大相”,次曰“二相”,三曰“三相”,馀类推。“相”是“相公”的省称,犹言“大相公”、“二相公”、“三相公”等等。直至20世纪60年代以前,在当地农村这种称呼还是极普的。
妯娌相互称作“先后”
运城、临汾各地乡间,称妯娌为“先后”。人们不仅可以指称他人妯娌为“先后”, 且媳妇之间亦可相互称“先后”。如说: “我家先后去城里住了。”这里“先后”既可指嫂子,亦可指弟媳,一般是浑称不作区别。特殊情况下可称为“大先后”、“二先后”等。
而“先后”一词亦由来已久。《史记·孝武帝本纪》:“长陵女子以子死悲哀,故见神于先后宛若。”孟康《集解》曰:“兄弟妻相谓‘先后’。”《尔雅·释亲》:“长妇谓稚妇为娣妇,娣妇谓长妇为姒妇。”郭璞《注》曰:“今相呼先后,或曰妯娌。”颜师古《汉书注》曰:“古谓之娣姒,今关中俗呼之为先后。”何以兄弟之妇相互称为“先后”? 盖古制以夫家为女子之家, 故称出嫁为“于归”,犹言“回家”。“先后”者,谓其相继到来也。
称媳妇为“羞子”
河津、芮城各地呼媳妇为“羞子”,称娶媳妇为“杀(色)羞子”。关于“羞”字本字有两种说法:一说古称媳妇为“新妇”,“羞”为“新妇”二字的合音。一说“羞”字本字为“囚”( 当地囚读如 xíu,与羞字音近),称媳妇为“囚子”,谓媳妇在家中不得自由专便,像囚犯一样。两说各有其一定道理。
称妻兄为“室哥”
这一称谓在运城一带十分普遍。与之相应, 对妻嫂亦称“室嫂”,对妻姐则称“室姐”。惟对妻弟、妻妹则不以“室”称,而
以孩子口吻称为“小舅”、“小姨”。这里所说的“室”,即“妻室”、“家室”之“室”, 指妻子。
《礼记·曲礼》上:“三十曰壮,有室。”注:“有室,有妻也。”疏:“壮有妻,妻居室中,故呼妻为室。”
称女婿为“姐夫”
临猗一带俗称女婿为“姐夫”, 称新女婿为“新姐夫”。姐,读如本字jiě。而对姐姐的丈夫, 则呼为“假jiǎ夫”,“假”之本字仍为“姐”。在这里,“姐”字文白异读, 有区别意义的功能。
来源:幽默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