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为救深陷敌营的慕逸尘,答应皇帝进宫为妃,但对外说自己贪慕虚荣。
我为救深陷敌营的慕逸尘,答应皇帝进宫为妃,但对外说自己贪慕虚荣。
三年后,慕逸尘归城后,突然起兵造反。
我带着三岁的儿子被他从冷宫中接出来。
但迎接的却是无休止的羞辱。
「叶清璇,我也要让你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他将身边的女孩都睡了遍,命我在大开的门外听他们欢爱。
可他不知道,我早就时日无多。
1
「夫人,现在买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我指尖划过一排寿衣,选中了最朴素的一款。
太医今日看过诊,说不出十日。我心里清楚,那是委婉的说法,留给自己的时间还要再短些。
刚回王府,还未走到卧室门口,我便听到里面暧昧的喘息声。
守在门口的丫鬟看见我,脸上有几分不忍,还是开了口。
「夫人,王爷让你……在外面守着。」
我神色麻木地看着大开的房门,窥见半分香艳场景,淡淡点了点头。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带回来的第几个女人了。
回府三年,他夺走了我的正宫名分,将我降为侍妾,每天都要带回一个与我长相相似的女人,故意房门打开,命我在门外听他们欢好,只为了报复当年我对他的抛弃。
路过的下人讥笑着走过,议论纷纷。
「从没见过哪个女人混到这个地步。夫君在里面和别的女人欢爱,她还要在外面守着,真是悲催。要是我,在就一头撞死算了。」
「切,说得好听点叫她一声夫人,其实就是个贱骨头,在王爷身边连条狗都不如。」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还是王爷会玩,一边阅女无数,还能养条狗在身边……」
我原以为自己早已麻木,但听到房内女人的呻吟,我的心还是不由得一颤。
房内欢爱已经结束,慕逸尘穿着亵衣出来,敞开的胸膛上满是暧昧的抓痕。他看着我,眼里只有冷漠。
「回来的正好,你去把房间收拾了。」
我没有动,而是红着眼睛,哽咽着问他。
「这么多的女人,为什么偏偏是叶佳瑶,为什么连她你都不肯放过!」
他明明知道,那是我妹妹啊。
慕逸尘狭长的目光泛冷,看着姐妹二人极为相像的脸,冷笑:「怎么,这样就受不了了?
「叶清璇,这和你带给我的伤痛相比,远远不够。」
慕逸尘一挥手,洒下一把碎银:「你不是爱钱吗?这是给你的酬劳。」
我的心像是被麻绳勒着,一点点收紧,痛得难以呼吸,回忆在我的脑海中翻江倒海。
三年前,是我抛弃了他。
那时他带兵讨伐,被困敌营,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却咬着牙不愿退兵。
我璇在宫门外跪了三天三夜,在雪中昏迷不醒,才唤醒了皇帝一丝怜悯,答应我出兵营救,条件是要我入宫为妃。
我答应慕逸尘等他凯旋归来,是我失约了。
归城之日,风声透过宫墙,我听闻他拒绝了皇帝的封赏,将刀架在脖子上求皇帝放我出宫,却因忤逆圣上被打入狱中。
出狱之后,他疯了,没日没夜地寻她,大病一场,要了他半条命。
他等啊等,等来的却是我托贴身丫鬟来传话,说我早已不爱他了,我要的繁华富贵只有皇帝能给,让他不要再给圣上徒增烦恼。
爱之切则恨之深,从那时起,慕逸尘恨透了我。
他花了三年时间,暗地里养兵修炼,壮大了势力,第一件事就是兵逼皇城。再一次踏入富丽堂皇的宫殿,他什么都不要,只是将我和三岁的儿子接了回来,然后千方百计地羞辱我。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当初是多么身不由己。
我入宫已有身孕,不愿侍寝,在后宫的缠斗中奄奄一息,被打入冷宫。为了保住孩子,只能装作顺从。
慕逸尘大病之时,我冒死出宫看他,躲在墙根后看见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心痛得难以复加。
那时,我以为他们永远无法再相见。让他恨我,他才能放下我,这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造化弄人,如今他们终于相见,我却身患绝症,迟早要离开,就让他一直这么恨我吧。等她离开之日,他或许就解气了。
见我眼中含泪,慕逸尘语调依旧冰凉,眼中却有暗暗的期待:「怎么不说话了?你是想说你当年说的话,并非本意?」
我压下情绪,坚决地摇了摇头,低身去捡地上的碎银。
「当年说的都是实话,我就是贪慕权贵。如今王爷只要保我衣食无忧,给足我钱财,我什么都能做。」
这些苦衷,当初说不了,如今更说不了。
我告诉自己,叶清璇,再忍忍,这一切很快就过去了。
以后他们两不相欠。
见我如此言行,慕逸尘的脸色冷得能滴出水来,他冷冷地看着我,语气里强压着怒火。
「那就滚进去收拾屋子。」
2
屋里暧昧的气息还没有散去,凌乱的床单,杂乱的衣物,每一样都昭示着两人的欢爱。
这间屋子的一砖一瓦我都如此熟悉,曾经的他们也在这里欢爱缠绵,难舍难分。
他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两人规划着美好的未来,要幸福生活一辈子。
一切的美好早就化为泡影。人还是一样的人,屋子还是一样的屋子,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一声不响地收拾好,回到自己偏僻的偏殿。
偏殿破败不堪,无人打扫,我知道这都是慕逸尘吩咐好的,只为了告诉所有人,他一点也不在乎我。
下人都是看主子的脸色行事,眼见我得不到王爷恩宠,吃穿用度上都极为苛刻,送来的饭菜都是发烂发臭的。
这些萧逸尘都看在眼里,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
他要让我痛苦,让我意识到当初离开他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此刻,偏殿却多了一个人。
叶佳瑶拿着风车,在和宇儿玩耍。
「你都看到了,不来问问我为什么?」叶佳瑶看着我,渴望从我眼中看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我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从小父母早逝,我和叶佳瑶相依为命,是我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三年前我的言不由衷,叶佳瑶全都知晓。
血毕竟浓于水,这些年她眼睁睁看着我承受痛苦,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多少次,她想帮我开口说出真相,是我拦住了她。
「这是我们命中注定的结局,说什么也改变不了。」
如今,叶佳瑶看着日渐消瘦的姐姐,眼中藏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叶清璇,我最讨厌你这样。你明明心里这么痛,还要在这里假装清高,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这种样子最让我恶心。」
「你什么都不愿追究,从来没有发现我偷偷爱慕这慕逸尘这么多年,可偏偏他心里只有你。你只知道自己为了他无私付出,但你知道他为了你付出多少吗?」
「他大病之时,昏迷不醒,口中喃喃的都是你的名字;你离开以后他日日借酒消愁,喝到吐血,把自己关在你们曾经的屋子里,一关就是一整天;他每天带着不同的女人回来,只是想让你后悔,想听到你还爱他。只要你一开口,他就会不顾一切地放下所有,和你和好如初。」
「他曾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被你蹉跎至此,你好狠的心啊。他是对你有恨,但他更爱你。」
叶佳瑶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
「你知道吗,逸尘本来没有带走我,因为我是你妹妹。他身边的女人这么多,可偏偏留下了我,你可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说,当初是我去求了皇上,在大雪里跪了三天三夜,皇上才出兵救他回城。」
我只是静静听着,没有一句言语。
这份平静,却像利刃一样深深刺痛了叶佳瑶。她气息渐渐急促起来,沉默了好半会儿才开口:「叶清璇,我从没求过你什么,但这次我求你,把慕逸尘让给我。」
锋利的指尖嵌进肉里,耳边风声呼呼而过。
就在叶佳瑶以为我会出口拒绝时,我却开了口,淡淡吐出一个字。
「好。」
这三年的时光就算是我偷来的,我早就不再希冀更多。
听到回答,叶佳瑶笑了,眼中带泪。
「既然要让,就让得彻底,让他的心里彻底没有你。」
她突然拉着宇儿向后倒,两人跌落在荷花池里。
3
下人惊呼着去叫人,慕逸尘赶到之时,我刚刚将两人救起。
三年前,我也曾在宫宴上被人陷害落水。
那时候他急得要命,寒冷的冬日,他等不及下人营救就不顾一切地跳入水中,把我救上来。
在看到我安全无事后,他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眼里满是后怕。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落泪,他紧张又自责地抱住我,怪自己没有保护好我,说差点以为自己要失去我了。
这辈子,他最害怕的,就是失去我。
此刻,他的目光却掠过浑身湿透的我和宇儿,停留在叶佳瑶身上,脸色更是阴沉至极。
「叶清璇,你找死!」
他看向我的目光是那么的憎恶,像在看一个痛恨多年的仇敌。未等我开口解释,他已经下了审判。
叶佳瑶眉目低垂,显得楚楚可怜,声音带着哭腔。
「逸尘,宇儿年幼无知,是不小心把我推到水里的,你不要怪他们。」
为让慕逸尘彻底放下我,叶佳瑶竟然连宇儿也想除掉。
「多半是你这个贱人在背后指使,用心竟然险恶至此!」慕逸尘看着我,手指指着我的鼻尖,满脸的厌恶,「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宇儿都被你教坏了!」
「他是你儿子,你怎么能……」宇儿不懂大人间的纠葛,面对慕逸尘的指责,小脸上的难过和愧疚深深刺痛了我。
「谁知道他是哪里来的野种!你入宫之时,可从未告诉我已有身孕!」
我的心狠狠一痛。
慕逸尘语气带着怒火,将叶佳瑶打横抱起,急匆匆赶去太医处,将我母子二人留在原地。
我胸口一阵钻心地疼痛,低头吐出一口血。
原来这么多年,他从未真正信任我。
太医诊断说叶佳瑶身体孱弱又急火攻心,已经落下了深重的病根。普通草药生效慢,想要完全医治,要至亲之人的心头血。
叶佳瑶的亲人,如今只剩我一个。
我被冰冷的池水刺激,早已倒地不起,被人架去太医处。慕逸尘毫不犹豫地下命令,要取我的心头血。
本就是将死之人,我早已经不在意这些。但是取血之前要太医把脉,绝症之事就会被知晓,我不想让他知道。
想到这,我神情立刻故作刻薄:「我不给,普通的草药也能救,凭什么要拿我的心头血?」
「她可是你妹妹。」
是啊,他明知那是我妹妹,明知我是多么珍视叶佳瑶,却逼着我看他们欢爱。
我呼吸一滞,还是故作镇定。
「那又如何。」
慕逸尘从怀里掏出银票,狠狠砸在我脸上。锋利地纸张在我脸上划下口子,也在我心上划下一道一道的伤口。
银票落叶般纷纷而落,我深深地看了眼眼前的人,还是蹲下身子将银票一张张地捡起,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有钱就行,早点给也犯不着浪费这么多时间。」
「但我有一个条件,我要将人换成我的贴身太医。」
慕逸尘眼里泛上血色,压下怒火摆了摆手:「随你,只要能取血就行。」
太医下刀之时,还是不忍心提醒了一句。
「夫人,你本就重病,如今取血是在消减寿命。你可想好了?
我看向窗外,面色淡然。
「动手吧。」
刀尖扎进胸口,巨大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叫了出来,浑身颤抖,血液一滴滴落在瓷碗里。
太医献上心头血时,浑身都在颤抖,女人的煎熬和痛苦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地放映着,让人看着揪心。
巨大的秘密横亘在喉咙口,他努力吞咽了几下,还是忍不住透出一点风声。
「王爷,夫人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三年前的大雪……」
萧逸尘接过瓷碗的手一顿,揪住太医的衣襟:「什么三年前的大雪?」
4
不等太医开口,萧逸尘又冷冷地打断他:「怎么,为了多要些钱,叶清璇还要你编造谎言,说三年前是她跪在宫门口救的我?」
他咬紧后槽牙,脸色冷得能滴下水来:「我不管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说这种假话,我给你双倍的钱。」
「佳瑶要多少血治病,就取她多少血。」
瓷碗被一把夺过,碗中的血禁不起摇晃,几滴坠落在地上,像开出的几朵血梅。
屏风的另一边,萧逸尘的话语尽数落在我的耳中。
我苦笑着,自己接下太医手中的刀,一把扎进胸口。巨大的疼痛让我咬破了嘴唇,硬是一声没叫。
鲜血一点点流失,我的身体也越来越冷。
好痛,真的好痛。
不知痛的是伤口,还是心头。
我不知道自己取了多少的心头血,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在一点点褪色,最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晚,床头放着她最爱的桃酥。
从前,我随慕逸尘在外征战,他总是随身带着桃酥。桃酥易碎,他却保存得完好,只为了哄我开心。
那时我们爱得多么纯粹,我指着天上的明月说要星星月亮,他会在我面颊上落下一个吻,告诉我只要我想要,他什么都能给我。
单单只是回忆一下,胸膛里的酸涩顿时化为满腔疼痛,铺天盖地地淹没了我。
桃酥明明是甜的,吃在嘴里却苦得难以下咽。
下人有传话说,慕逸尘让我去房门外候着。房间里,叶佳瑶正躺在慕逸尘的怀里撒娇。
「逸尘,太烫了。」
慕逸尘温柔吹凉,又递到她嘴边。
叶佳瑶尝了一口,又娇嗔:「不够甜。」
慕逸尘脸上带着笑意,把一旁的蜜饯含在嘴里,亲口喂到她口中。
两人的气息很快交织在一起,发出暧昧的声音。
一声声,像长长的刺,狠狠扎进我心里。
叶佳瑶余光看到我的存在,微微推开男人,「逸尘,姐姐在呢。」
萧逸尘喘着气:「不用管他,你就当她不存在。」
慕逸尘的声音很低,带着撩人的暗哑,相处多年的我明白,他这是动了情。
我垂眸,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看着。
我以为这么长时间,我早就习惯了。但此刻心还是像被劈成了好几瓣,痛得厉害。
我沿着墙缓缓蹲下,把自己缩在墙角,静静地抱住自己。
日上三更,叶清璇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越来越严重的病情让我一天比一天嗜睡,也许哪次做梦,我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院子里人声鼎沸,好热闹。
慕逸尘抓过宇儿的手,将他指尖的血滴在桶里。
出于母亲的本能,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像凶兽一样冲了上去,把宇儿死死护在身后:「你要干什么!」
「慕逸尘,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怨恨,都和宇儿无关,他是无辜的!他是你的骨肉啊,你怎么狠心对他下手!」
木桶里,两滴血并未交融在一起,昭示着两人并非骨肉至亲。
两滴鲜红的血滴是那么刺眼,一下子夺走了慕逸尘的理智。
他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丝毫听不进我的话语,把我一把拽进房间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男人粗暴地把我压在墙上,炽热的呼吸喷在颈边。他掐着我的脖子,重重地吻上我的唇,吻得又凶又急,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吞之入腹。
「慕逸尘!」
我挣扎不脱,只能咬破男人的唇,口舌间血腥弥漫。
血丝布满他的眼睛,怒火和情欲交织着,在他眼里燃起火焰。
「怎么,嫌我脏,不让我碰?」
「为什么,叶清璇!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
眼看着女人脖颈里泛起红痕,他眼中闪过一丝后悔,又被滔天的恨意掩盖。
「没关系,你现在是我的人。宇儿不是我的骨肉又如何,我们还能再生十个百个。伺候我,这是你为人妻子的本分!」
男人不由分说地擒住我的手,撕扯着我的衣服,粗糙的指腹探进我的衣衫,熟悉的战栗惊起。
我整个人像被冰封住,心上细细麻麻地疼,说不出一句话来。我知道他此刻听不进我任何解释,忍了几秒,开了口。
「能不能,把灯熄了。」
我不想让他看见身上因为治疗留下的淤青和针眼,这是我能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
我变了,曾经我最怕黑了,如今却只有在黑暗中才有安全感。
话音未落,慕逸尘挥手灭掉红烛,一下子夺走了我的呼吸。
5
第二日,叶清璇醒时,床边早已空无一人。
慕逸尘搂着叶佳瑶在前厅用早膳,冷声告诉我:「明天你把南边的屋子收拾收拾,瑶儿要搬进来。库房里上好的绸缎首饰都送到她房间里,再给她拨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
言下之意,叶佳瑶以后会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
叶佳瑶脸上扬着得意的笑,依偎在男人怀里。
我明白,他在哄叶佳瑶,只因为昨夜他和我上了床。我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同房却像偷情一样难上台面。
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里还是狠狠地一颤。
良久,我淡然地笑了笑,哑声应道。
「那就恭喜王爷,喜得佳人。」
我愤怒也好,落泪也好,起码证明她还爱他,偏偏她的眼底没有一点情绪。
「人都带进府了,王爷不妨给佳瑶一个名分,让她坐了这正宫的位置。免得佳瑶以后进出府上让人闲话。」
话音未落,慕逸尘一脚踢翻了桌子,桌上的碗筷摔落在地,四分五裂。伴着叶佳瑶一声惊呼,慕逸尘紧紧掐住我的脖子,迫使我看着自己。
失望、愤怒、怨恨,太多的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手不断颤抖。
眼见着我逐渐呼吸急促,慕逸尘松开手,从牙缝中挤出字来。
「那就如你所愿,叶清璇。」
「三日之后,本王就迎娶瑶儿进门,从那以后她便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要你像伺候本王一样,低声下气地伺候她。」
「本王倒要看看,你这假装清高的样子,能维持到几时!」
脖子的手突然泄了力,我跪倒在地,碎片扎进我的膝盖,疼痛袭来的瞬间,我忍不住战栗了好几下。
慕逸尘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又恨又冷。
他挽着叶佳瑶头也不回地走了,门碰地一声关上,留下我和一地碎渣。
我看着掌心的血迹和膝盖的伤口,低低地笑。
至少往后余生,还有人能陪着他。
只是这三日后的婚宴,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见证他们的幸福。
大婚的日期渐近,府内挂起红绸缎,丫鬟里里外外忙碌着,每一个角落都摆上红艳的芍药。
院子里有一棵海棠,是我嫁入王府时和慕逸尘亲手种下的,那时我开玩笑说,花落人不在,如果有一天海棠花不开了,我就不再爱他了。
他当了真,命人小心看护。四季流转,院子里的景致变了又变,唯独海棠花开不败。
如今,他却让人拦腰砍断。
只因为叶佳瑶说,她不喜欢海棠。
曾经枝头烂漫的海棠,如今被踩进泥地里,污秽不堪。
「她就是存心和夫人您过不去!夫人您也是好脾气,怎么能咽下这口气的。」叶佳瑶要走了她房里的丫鬟,如今只有贴身的金桔陪着她。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花期已去,花落便是宿命。」
「金桔,这就是我的宿命。」
6
王府热闹,唯独我的偏殿悄无声息。
我原以为能平安无事地熬到婚宴。
可婚宴的前一晚,叶佳瑶来找了我,要我的白玉手镯。
「明日,我就是逸尘的王妃,我不希望你和他纠缠不清。既然你都说要把他让给我了,那就断个彻底,不要藕断丝连!把镯子给我,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这是我和他定情的镯子。
意气风发的少年把镯子戴在我手上,立下誓言此生非清璇不娶。
他被敌军俘虏,家中困难之时,我变卖所有家产,沦落到上街叫卖,也不愿意当了镯子;在宫中其他妃子为了凌辱我,把镯子丢进火盆,我不顾烈焰灼人赤手捡了出来;被他折磨的这么多年,我什么都放弃了,唯独镯子还留在手上。
这是我唯一的念想。
眼见我后退一步,叶佳瑶上前来夺。她只是微微用力,我却重重跌倒在地。
这一幕,恰恰被此时推门而入的慕逸尘看到。
几乎是不假思索,沉重的巴掌便落在我的脸上。
这一巴掌力度之大,让我的脸偏向一边,耳畔嗡嗡作响,脸颊是火辣辣地疼,口腔里弥漫起血腥味。
我不可置信地摸上脸颊,痛楚是那么真实。
这是他第一次打我。
往日折磨我、侮辱我,再怎么怒不可遏也从未动手。那一刻,我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心一寸寸地凉了下去。
「逸尘,我就是看姐姐手上的镯子好看,想拿来看看,没想到姐姐突然动手推我。是我不好,不该随意动姐姐的东西,逸尘你不要怪姐姐。」
昏暗的烛光下,萧逸尘满是怒火的目光,犹如一把锋利的刀,似乎要将我的身体片片肢解开来。
我咬着唇,压下心中的情绪。
「王府阔绰,府中的奇珍异宝,珠宝首饰多得是。我这镯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王妃何必盯着我的镯子不放。你若是要镯子,大可以让王爷给你再打一对。」
一声王妃,让叶佳瑶的脸上又带上得意的笑。
萧逸尘目光落在手镯上,呼吸不由得一滞,回忆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他语调缓和下来,好声哄着叶佳瑶。
「这镯子有什么稀罕的,回头让人取一副更好来好不好?你如今是王妃,身上物件怎么能和一个侍妾一样呢。」
「不要,我就觉得姐姐手上的镯子好看。」
眼见萧逸尘为叶清璇说话,叶佳瑶嗅到了浓浓的危机,着了急。
片刻的犹豫后,萧逸尘还是做了决定。
「叶清璇,把镯子给佳瑶。」
我眼里闪着细碎的波光,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很久很久。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地变化着,让人看不真切。
我好像越来越不认识他了。
那眼神让萧逸尘一阵莫名的心慌。
他一改往日的愤怒,默默移开了目光。
「好。」
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镯子拿下来,手腕上还留着一条淡淡的痕迹。
递过手镯的瞬间,我却松了手。镯子擦过萧逸尘的指尖,坠落在地,四分五裂。
「你……」
萧逸尘错愕地看着地上的一地碎渣。
玉碎的声音明明温润,他却觉得刺耳。
「不好意思啊,一时手滑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个普通手镯,王爷还是给王妃寻个更好的吧。」
叶佳瑶本就不是真心想要手镯,不过是怕两人因为镯子见异思迁,如今镯子碎了,正好正中她下怀。
「罢了,逸尘,镯子碎了就碎了吧,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库房里不是还有一对金镯吗?要那对镯子好了。」
只有我知道,碎掉的不止是镯子,更是曾经的自己。
我原以为自己会在府里呆一辈子,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直到这一刻,我改变了计划。
7
大婚之日,我睡了好久好久。
梦里我去了一个开遍海棠花的地方,微风拂过,满是花香。
猛然间,花海燃起大火,我看到萧逸尘站在火海里。
我想喊他,口中却发不出声音。我想救他,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开步子。浓烟滚滚,我哭嚎着,嘶吼着,眼睁睁看着他被大火吞灭。
屋子外面的救火声把我吵醒了。
愣神之间,金桔跌跌撞撞冲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慌之色。
「夫人,着火了!刚刚举行婚礼的婚堂着火了!」
金桔语无伦次地说着,磕磕绊绊也没有把事情原委说个明白。
再抬头,我已经冲出了门。
婚堂外的全是人,却没有一个身影是萧逸尘。
下人里里外外地在救火,叶佳瑶一身红艳婚服,脸上带着炭灰,低头抹泪。
心咚咚地跳着,几乎悬到了嗓子眼,眼前的每一幕都在刺激我的神经,不好的预感弥漫全身。我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不要命地往里冲。
火已经大部分扑灭,现场全是滚滚浓烟,黑黢黢地看不清。
我疯狂地翻找着,一边找一边呼喊着人名。
「萧逸尘!」
终于,我在墙角听到微弱的应答声。
踉跄着跑过去,接着微弱的天光,我轻拍他的脸,呼喊他的名字。
一身婚服早已经烧得不成样子,萧逸城面色惨白一片,人早已经昏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气,拖着他一步一步向外走,却猝不及防被脚底的杂物绊倒。
地上的木屑扎进我的小腿,痛得我几乎叫出了声。
头顶的房梁毫无预兆地砸下来,我下意识挡在他身前,差点被砸晕过去。但一想到怀里的萧逸尘,我咬着牙不顾全身崩裂的伤口,慌忙检查他的伤势。
幸好,他的身上只有碎裂的木屑留下的擦伤,其他倒是无碍。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费力把人拖到门口,然后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叶佳瑶带着两三个下人焦急地跑过来,惊慌地检查萧逸尘的伤势。
我看着她脸上的慌张和着急,把怀里的人推到了她手里,哑声道:「人交给你了。」
话落,也不等她反应,一瘸一拐地走了。
叶佳瑶对于这个救命恩人的身份适应得很快,连忙传太医。
从那以后,叶佳瑶寸步不离地守着萧逸尘。
次日,叶佳瑶救人的佳话就在坊间流传开来。
人们赞誉她的有勇有谋,她对萧逸尘的感情更是被传为佳话,编进童谣里。虽然婚礼没有完整进行,但大家都以王妃称呼她。
萧逸尘对她更是宠上加宠,她要什么都依她。
两人在院子里的谈情说爱,我隔着门缝听得一清二楚。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我也庆幸萧逸尘有了新的爱人,庆幸妹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我做不到的,会有别的女人为我一一做到。
而我,或许能在天上默默注视着他们的幸福。
真好,我无声地笑了。
明明应该开心,可是脸上还是有咸湿的泪水流过,落进嘴里,又苦又涩。
最后一次了,我抹干脸上的泪,告诉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再为他哭了。
我逃了,在喜轿再一次抬进王府的那天,在司仪高喊夫妻对拜时。
偏殿的一砖一瓦都被收拾妥当,我把所有的首饰变卖给金桔赎了身,带走了宇儿和所有在府上生活的痕迹。
8
偏殿的大门一直紧闭着。
萧逸尘起初是愤怒,恨叶清璇连他大火受伤都不来看自己,恨她的无情,恨她的冷血。
后来愤怒逐渐被心慌代替。
贴身侍卫告诉他,大火那日是叶清璇救下了他时,他在叶清璇的偏殿门口站了一夜。
「卫楷告诉我,那天……是你把我从火里救出来的。」
「明明不爱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那一双漆黑的眼底,有质疑,有纠结,有痛苦,看得人揪心。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叶清璇,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如果你心里……对我还有一丝的感情,能不能把门打开?」
他贪恋地想,只要叶清璇开门,他一定会抱住她。他只想听她说,她还爱他,她当年离开他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只要她说,他就信。
一门之隔,屋子里只有静默。枝头的乌鸦难听地叫着,像是嘲讽,又像是哭嚎。
萧逸尘抬手想叩门,手却久久停在半空中。
「逸尘,你怎么站在这里啊。」
叶佳瑶来找他,亲昵地挽住他的手:「绣娘说婚服做好了,我想着找你去看看,结果到处找不到你,可把我急坏了。」
萧逸尘眼中有犹豫,在叶佳瑶的软磨硬泡下还是迈开了脚。
直到离开,偏殿的门依旧没有开。
婚宴那天,萧逸尘总是心不在焉,几次让茶水打湿了衣服。
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几个知道内情的纨绔眼看他对叶佳瑶上心,便知道他心里再没有叶清璇,言语里便也再没有什么顾及。
「萧兄真是好福气,得了一个娇俏可人的佳人。」
「要我说,萧兄子嗣之事也要早做打算了。之前萧兄被叶清璇那个妖女下了蛊,如今看清自己的感情,有情人终成眷属,也该好好准备子嗣之事。」
萧逸尘不接话头,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递来的酒。不知为何,心里好像硬生生被人割下了一块,空落落地疼。
洞房花烛,叶佳瑶攀上男人的脖颈,腰肢软若无骨,衣袖里飘出一缕淡香。
「夫君,想什么呢?」
萧逸尘猛地一个机灵,推开女人:「你唤我什么?」
「夫君啊,你我成婚,我可不得改口了。」
话落,女人又一手勾上男人的脖颈,半露香肩,单薄的衣衫下露出牛奶色的肌肤,欲色勾人。
「方才外面的谈话我都听见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我便一刻春宵。」
女人的嗓音软糯勾人,萧逸尘脑海里却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叶清璇明亮的杏眼看着他,眸光像揉碎了星光一般好看。
「逸尘,你我成婚,我叫你夫君可好?」
「逸尘,你说,我们今后要几个宝宝?」
他抬眸,漆黑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叶佳瑶,却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叶佳瑶知道,他的心里还想着叶清璇。
她什么都做了,可他还是满心都是叶清璇。
暗暗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但她不敢逼得太紧,还是使出浑身手段讨好他。他已经是她的夫君了,叶清璇再怎么作妖又能如何呢?
柔软的唇贴上他的胸膛,她毫不掩饰地挑逗,萧逸尘却一把推开了她。
「对不起,佳瑶,我太累了,实在提不起兴致,你早些睡吧。」
他走了,头也不回,冷风灌进房间,吹灭了红烛。
桌上的合卺酒还未端起,就已经凉透。
为什么!
为什么她永远走不进他的心!
胸中压抑已久的嫉恨像是冲破栅栏的猛兽,全部蹦腾而出。
将她所有的理智,一一淹没。
她变得歇斯底里,将目光所及的物品,全部狠狠地砸在地上。一时间,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响彻天空,惊得在外守夜的丫鬟赶忙跪在了地上。
9
第二天,叶佳瑶带着哭肿的眼睛,照常和萧逸尘一起用早膳,卫楷却领进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手上托着红绸托盘。
下人面面相觑,以为是夫妻二人洞房花烛后的情趣。
「王爷,这是叶清璇小姐为王妃定制的金簪,特意吩咐在王爷完婚之日送来,请王爷王妃过目。」
萧逸尘一愣,清璇送的礼物……
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双手却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上手掀开了红绸,一根夺目的金簪躺在红绸上。
簪子上镶着玉石,日光在其间流转,在红绸映衬下显得越发夺目。
心脏猛地一沉,脑海中瞬间浮现婚宴前的那天晚上,他冷漠地向她索要镯子的场景。
叶清璇眼里的落寞决绝,以及镯子砸在地上的四分五裂。
萧逸尘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目光停在偏殿的方向:「她没有说什么?」
「没有,叶小姐只是吩咐准时送来。」
女人不知其中原委,谄媚道:「这金簪可是珍宝阁的一等珍宝,用工精细,价格不菲。叶小姐花大价钱买下,可见对王爷王妃的用心啊。」
簪子拿在手上,轻飘飘也沉甸甸。
他虽然时常给她散些金银,但都数目不多。他赌气她贪慕钱财,也怕她真的得到钱财后离开他,给的都是小数目。
可眼前的金簪,一看就价格不菲。
他给她的所有的金钱积攒下来,才能买上一个。
她不是爱钱吗?她不是贪慕钱财吗?
她不是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吗?
为什么如今,散尽千金用这种方式将钱财还给了他。
萧逸尘想不通,金簪像一块烧红的木炭一样,拿在手里只觉得烫手。他不要金簪,他要的是答案。
看着偏殿紧闭的门窗,巨大的不安将他裹挟,他脑子里开始浮现不好的想法,又自欺欺人地将其扼杀。
「看来姐姐是真心祝福我们。」
叶佳瑶佯装喜悦,接过簪子就簪在头上,试图唤醒萧逸尘。
她叶清璇已经放下,他又何苦念念不忘。
叶佳瑶垂眸等着,等着萧逸尘的夸赞和那些让她沉溺的情话,等着他抛开叶清璇彻彻底底地来爱她,可她等来的却是萧逸尘一下子拔下金簪,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
10
外面还在下雨,丫鬟们上来递伞都被他一一推开,步伐是显而易见地凌乱。
不安的猜想裹挟着他。
叶佳瑶跟在他身后,连喊几声夫君,前面着急赶路的男人也没有丝毫的停顿。
她咬着牙跟上,眼里满是嫉恨。
偏殿的门被撞开,里面空无一物,屋子里冰冷的气温昭告着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叶清璇呢!」
「我问你,叶清璇呢!」
他一把拽住丫鬟的衣领怒吼,惊慌彻底夺走了他的理智。
丫鬟跪在地上抖如筛糠,颤颤巍巍地说不清话:「叶小姐昨天出门了,一直没有回来。」
「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他怒目扫视着屋子里的一众,眼里的怒火熊熊燃烧。
丫鬟赶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王爷,是您吩咐婚宴之时不要有人去打扰您。」
「叶小姐房里的丫鬟也都被您拨给王妃……」
丫鬟的声音越来越小。
衣领上的手无力垂下,萧逸尘头一次被深深的无力感淹没,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是啊,都是他做的。
是他把她丢在了清冷的偏殿,是他对她百般折辱,是他带给她痛苦。
可他也很痛啊,每一次的怒吼,都是他用愤怒在掩饰心痛。
叶清璇一定是爱他的,不然怎么会在火中救下他。
可是明明爱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抛弃他。
三年前,他满心欢喜地推开殿门,屋子里也是这样了无生气。
她又一次离开了他。
他费尽心思只想要一个答案,得到的回答却是她又一次狠心地抛弃。
叶清璇,你真的好绝情。
「她不会就这样离开的,我不允许她这样离开我!」
「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最后一句话,萧逸尘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吼了出来。
下人被吓得脸色苍白,急忙四散开去调查我的下落。
叶佳瑶凑近过来,依旧是从前那副温柔模样,轻轻挽上了萧逸尘的胳膊,柔声安抚道:
「姐姐可能只是赌气出门了,你不必着急,等她自己想明白自然就回来了。再说她带着宇儿呢,血脉联系是斩不断的。」
她太着急太害怕了,怕萧逸尘一心寻找叶清璇,会永远地抛弃她;怕他像之前多少次离开一样,把她一个人留在原地。
以致于她用出所有手段,只想要留住他。
甚至情急之下,忘记了滴血认亲的事她已经动了手脚。
萧逸尘原本皱起的眉间染上了怀疑,叶佳瑶自觉失言,赶紧闭了嘴。
但即使她不说,那些刻意隐瞒的谎言也有被戳破的那一天。
11
金桔回来了,带来了叶清璇这么多年一直隐瞒的秘密。
她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但是她这么多年眼看着主人承受痛苦,眼看着她被不公正地对待,她太心疼她的主人了。
金桔是叶清璇从人牙子那里买下的,那时的金桔瘦骨嶙峋,身上找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肤。
她本以为自己的命运,就是腐烂在阴暗的角落里,是叶清璇把她拽出了泥潭。
在府里,叶清璇给她崭新的衣服、温热的吃食,从不像对待下人那般对待她,给足了她尊重。
这么好的人儿,却被他们折磨得瘦骨嶙峋,遍体鳞伤。
萧逸尘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目光坚定的金桔,血色瞬间消退,卫楷扶着他才不至于跌倒。
金桔的声音不大,可字字句句落在萧逸尘的耳底,犹如天崩地裂。
他全知道了。
知道叶清璇当年跪在雪地里三天三夜为他求情,知道她入宫前已有身孕,被迫都是为了救他,知道她身患绝症早就时日无多。
这才是叶清璇三年前离开他的真相,没有什么贪慕权贵,没有什么嫌贫爱富,都是为了他。
她为他设计好了所有,他却像个傻瓜似的,坚定不移地恨她、折磨她,甚至一遍遍伤害她。
难怪那日取心头血,她硬撑着要换太医;
难怪那日同房,最怕黑的她却要熄灭红烛。
她病得厉害,一日比一日嗜睡,他明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从没有认真留意。
只是将她的一切反常,都归咎于她贪慕钱财,成为谋夺金钱的手段。
金桔拿出一块手帕,手帕里小心地包好之前镯子的碎片,角落上绣着一个璇字。
萧逸尘捧过手帕,喉咙骤然一甜,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嘴角冒出,沿着下巴嘀嗒嘀嗒地落在手帕上,染红了温润的白玉。
他双手颤抖着拾起碎片,小心翼翼地想要拼接在一起,但无济于事。碎玉不受控制地落下,永远都拼不完整。
他骤然笑出了声,眼底泪光点点,胸口急促起伏着,整个人几乎快要站不稳。
萧逸尘忍不住,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可脸颊上的疼痛也止不住心里滔天的悔意。
过往的回忆再次翻涌而出。
他从宫中把她和宇儿带回府的那一晚,他喝了很多的酒。借着酒劲,他敲响了叶清璇的门,嚷嚷着要洞房花烛。
她缩在床脚,面色苍白,脸上带着泪痕,说什么也不愿开门。
他以为她忘不了宫里的繁华富贵,忘不了那个男人,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对着她口不择言。
「叶清璇,别在这里假装洁身自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宫里那些勾引人的手段!你不愿意,有的是人愿意!」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疼爱别人!」
他每日让她在门外听着他和别的女人欢爱,她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垂眸在门外站着。他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她当时的表情。
红肿的眼睛里,绝望像潭水一样深。她死死咬着唇,就是不愿说一句他所期盼的忏悔。
萧逸尘闭了闭眼睛,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地滑落,心脏仿佛被撕成碎片,痛得难以复加。
原来,叶清璇从未食言,日复一日地等着他。而他才是那个背信弃义的人,曾经给她不娶的誓言就像破碎的镯子,烟消云散。
「清璇,你为什么不说呢?」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告诉我!」
出口的声音变得沙哑而破碎,痛苦变成无数无形的手撕扯着他,让他痛得连呼气都不能。一阵天旋地转,人便瘫软在地。
萧逸尘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叶清璇守在他的床边等他醒来,像从前那般温柔地把汤药吹凉,喂到他嘴里。
「逸尘。」
萧逸尘贪恋地听着她的声音,闻着她衣袖的海棠花香。
之前的痛苦和折磨好像一场梦,他们还是相守相依一辈子的璧人。
猛然,他看到叶清璇手腕上没有镯子,一条清晰的红痕触目惊心。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伸手想去拉她。
「清璇!」
他的手却径直穿过叶清璇的身体,眼看着她化作海棠花瓣飘散。
11
「夫君,你终于醒了。」
萧逸尘猛然惊醒,梦里的面孔和现实重叠,床边的女人变成了叶佳瑶。
他眼里布满了愤怒的血丝,一把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将她死死按在地上。脖子的窒息感,让叶佳瑶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
「夫君,你……冷静一点……」
「不要叫我夫君!是你在滴血认亲时耍了手段,才让我和亲身骨肉无法相认。像你这样心肠狠毒的女人,没有丁点能和清璇相比!」
萧逸尘嘶吼着,无视叶佳瑶的痛苦挣扎,手指的力道丝毫不减。叶佳瑶脸涨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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