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印象中，那深秋的月台总泛着点点铁锈，就像被江南烟雨洇湿的黄旧账簿。当我踩着咯吱直响的踏板，钻进那沉闷的车厢，一股久违的混合气息便瞬间勾醒沉睡的记忆，在绿皮火车陡然而剧烈地震颤中赫然惊醒。

印象中，那深秋的月台总泛着点点铁锈，就像被江南烟雨洇湿的黄旧账簿。当我踩着咯吱直响的踏板，钻进那沉闷的车厢，一股久违的混合气息便瞬间勾醒沉睡的记忆，在绿皮火车陡然而剧烈地震颤中赫然惊醒。

蹲在暮色斜阳里的绿皮火车，车头直往半空喷吐白汽，而漆皮却皴得像龟裂的旱田，三两道黄锈顺铆钉迤逦下淌，倒淌成松花江支流似的。倚窗而坐的那位淡妆女子，正手拿铝饭盒焖大米饭，蒸汽蒙在窗玻璃上，把外面的电线杆都洇成了水墨条幅。

寥落站台上，蓝制服乘务员手摇铜铃缓缓地走过。随着铃舌撞击的脆音一圈圈扩散，车轮也咣咣咣从铁轨上碾过，像发出沉闷的叹息，却也和出一曲终年不变的旋律。

绿皮兽终于苏醒了，铸铁筋骨咯吱吱伸展着蜿蜒躯体，漆皮鳞甲也抖落一路风尘，在群山注目下，在溪水清澈的映照里，继续着一路跋涉的旅程。

我结缘绿皮火车，始于一九九六年。

那时，我刚大学毕业，暂寄无锡表哥的门窗店里。

想找稳定工作，却很费劲。那时，我常奔波于人才市场与各单位之间，因无工作经验，碰壁便是常事。

后终在一间仅五人的仪表装配厂上班。老板见我有文化，便派我去常州送货。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经无锡开往常州的绿皮火车。我惴惴不安的买完票，询问清开往常州的班次，便随人群上了车。

绿皮车逢站必停，我生怕下错了站，两眼一眨不眨紧盯着站牌，纵使窗外景色再美，也无心欣赏了。终于，“常州站”三个大字由远及近映入我的眼帘，我下了车，顺利将货交给客户。再返无锡时，就熟悉了许多。

以后，又换份业务工作，乘火车便成我生活的日常。一只沉重的黑背包，便是全部行囊。

印象深刻的一次远行，是因业务被公司派往昆明。

这在我的一篇《远行》散文中有详细的描述: 这是一家以生产和销售排水材料为主的建材企业。还在试用期，我就被派昆明做业务调查。

得知消息后，我既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这着实为一次跨越几千公里的远行。沿途经江苏，上海，浙江，江西，湖南，广西，贵州，云南等八省市。 而这也将是我一人的远行，若不因此而兴奋，肯定说不过去。

而忐忑也自不待说了。从不曾独自行这么远的路，且在我的印象中，云南是既边远，又偏僻的省份。

不管怎说，事情既摊到头上，也只有硬着头皮接下来了。

我便着手为这次远行作适当准备了。

先去火车站了解往昆明的车次，再去图书馆收集些昆明号簿上的设计院信息，因这关系我此去的主要任务。

当时，南京还没直达昆明的列车，去昆明得从上海转车。 抵达上海后，我就便在车站附近一家旅馆住下，并买好次日上海开往昆明的181次特快列车。 这是绿皮火车，我买的硬座票，据说行程大约持续56小时。 也许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对于连续硬座三天两夜的行程，我却并不畏惧。

相反，我倒充满新奇与兴奋。 然而，这跟我的荷包也有一丁点关系，初涉工作的我可没金钱去享受卧铺的舒适。

终于，我随众人上了181次绿皮火车。 许是有些兴奋难抑，或手上行李确有点负重吃力，落座后，我竟满头满脸的汗渍！ 181次列车上塞满了人，过道也站立或席地坐着远行的旅人，连插脚的地方也无。

对于买站票者来说，我总算是幸运的了，毕竟我还有个硬座。 我的座位紧靠车厢厕所一头，右手贴窗位置坐着一位丰满韵致的少妇，左手濒过道一侧，则是一位强健中年人，职业却难测。 对面坐一对年轻情侣和一位精瘦大叔。

因是第一次乘长途列车远行，我兴奋中还稍带一点不安。我所带的钱财很少，统共才一千多元，却早被我里三层外三层包裹，藏匿在最贴身衣兜里。

这钱可不能丢，因为钱全是从公司借支的。

我就像防贼一样，时刻盯着怀里的那一点“宝贝”。这也令我与同行者交流时，很放不开。

我的过分拘谨，引起邻座少妇的好奇。当她猜出我那一点小心思后，不禁哑然一笑：“你何必搞那么紧张，提防着每一个人，累也不累？”我灿笑一声：“没有，没有的。”然而脸却有些羞红。 稍后，我真的放松了警惕，也和他们一起畅快的聊起天来。 长途旅行最是寂寞，人被长久地拘束在小小一方车厢里，想活动一下都难。若是再没人聊个闲天，这慢长的时间就更难打发了。所幸，我的邻座都是善聊者，这大概也是旅途中独特的风景吧。

列车跨山越水，像掀起的一阵飓风。我不时扫视一闪而过的美景，为祖国大好河山深深吸引。

青砖碎瓦在风雨飘零的老寨屋，条块分割出星罗棋布的碧翠田地。还有那连绵的群山，蜿蜒的河流，都似聆听着绿皮列车一路的嘶吼。

无论晨曦与黄昏，黑夜与白昼，变幻多姿的沿途美景就像一幕幕接续不断的影片，清晰或模糊的投射进我的眼帘。

深夜瞌睡，为防钱财被盗，我们几个轮替着休息。

每至就餐时间，我就泡一桶热腾腾方便面，聊以充饥。

有时，邻座也邀我吃些她携带的零食，我却没什么可奉献于她。

几天时间倒也很快，虽然我早就坐得浑身酸痛了。

车过曲靖以后，马上就将抵达终点昆明站了。

邻座美妇悄然从她包里取出金银首饰，一一佩戴起来。

再次看她时，不觉眼前一亮！这些漂亮的金银首饰，令她更增添几许的美丽！

在播放彩云之南的欢快音乐声中，列车也正徐徐靠近春城昆明。由此而知，匆促的华年，往往由生涩经历装填。在这一列列远去的绿皮火车上，载走的不仅是青春，还有那曾经炽烈的梦幻。

最令我痛心的经历，莫过于乘绿皮火车从昆明回成都了。那是一次仓促的旅行。因着急回去开会，就连夜登上回蓉的火车。仓促的行程，使我无法妥处携带的四五千现金。我只好硬着头皮，强睁双眼，挨到凌晨一点十分。随着身边聊熟的乘客纷纷下车，我疲乏已久的睡意也到达极限。我竟倒卧座椅上轰然而睡，对周遭一切毫无知觉。在我睡意正酣时，突被一双大手撼醒，原来是附近乘客，提醒我是否丢了东西？我第一反应连忙摸向藏钱处，然而钱海渺茫，已遥遥不知归去。不仅如此，藏钱处还被划了一道狭长刀痕，唯冷漠秋风偶尔去擦拭裸露的体温。我揾怒已极，热血顿凝头顶。经未睡乘客告知，刚有七名匪人围我，不一刻就从厕所窗户飞身而去。 更多眼光也向我聚来，探寻与同情，冷淡与漠视，编织出不一样的轨迹。唯报警一途，却又抱怎样的希望呢？只有坦然的接受了。

经峨眉站时，一名西南交大上学的女生坐我身边，她见我不时遮挡腿根处，就越发好奇了。而我却羞涩难当，慢慢将事情经过向她叙述。许是她同情的目光捂热了我的忧伤，我不再纠结钱财的损失，脸上竟绽开璀璨的笑颜。这绿皮火车上独特的体验，而今想来仍那么难忘。

以后自己创业，常年游走于中南大地，同样以绿皮火车为我的最爱。我曾携巨款与山民一路畅聊绿皮车厢，我曾挤坐一旁与人一路唱响，我曾铺开报纸躺在绿皮车地板上。我享受这混合的汗臭，喜欢人挨人嘈杂的车厢。 如今，高铁已纵横辽阔的土壤，而我却始终难忘乘坐绿皮火车的时光。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