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我救下跳江陌生的姑娘,婚后才知她是富商之女,15年后我推开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09-04 11:50 1

摘要:江风正硬,九二年的春末,夜里凉得像把磨了很久的刀背,贴在脖颈上不割人,只是渗着冷意。

我先是听见脚步声,又听见水气里那种轻轻的抽泣声。

江风正硬,九二年的春末,夜里凉得像把磨了很久的刀背,贴在脖颈上不割人,只是渗着冷意。

我把解放车停在驳岸边,卸完最后一筐瓷砖,手心还留着粉灰的涩。

那脚步忽远忽近,像有人踮着脚试探,又像风把人心思吹得犹疑。

我喊了句,别想不开,水凉。

她停住,我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像冻得不行的小孩。

她说,我就站会儿。

我说,站也别靠太近,滑,掉下去就麻烦。

她又走近一步,脚尖碰到江沿那道青石的棱。

我下意识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她的袖子很薄,像学生的白衬衣,湿气一裹,冰凉。

她扭头看了我一眼,像是刚从别处走回来的那种发愣。

我说,走吧,来碗热的,豆腐脑,街口还有摊。

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跟着我。

摊主是个熟人,见我带个姑娘来,递了俩瓷碗时多撒了点葱花。

他压低声音说,伢子,夜里风重,小心些。

我笑,说,晓得。

她把豆腐脑端在手里,手指被热气熏红了,呼了一口气,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慢慢缓了神。

她说,谢谢。

她看起来二十出头,眼尾有那种细细的倔,像写字时笔画收得很直。

我说,回去吧,晚了,江风伤人。

她点头,又摇头。

我不问她为什么,也不问她从哪来。

夜里,人说得多,天就冷得快。

她离开前,向我轻轻一鞠躬,像学校里受过规矩的人。

她说,我叫林芷。

我说,我叫周言。

这事我没跟谁讲,只把她留在心里,像把江边拣的那块圆滑的石子塞进衣兜,走几步摸一下,觉得踏实些。

我那年二十四,从木工厂的学徒转成了货运司机,跟着师傅跑近途,给建材市场送砖送瓷,挣的不多,够一家子接上气。

家住北城的筒子楼,四层,楼道里油烟味常年混着煤气味,冬天挂着潮,夏天晒着咸。

屋里有一台老收音机,咔嚓咔嚓地转,声音忽大忽小,像老人牙不齐。

桌上一个双喜牌暖水瓶,外壳红得发旧,开水冒泡时,会带着一点铁锈味。

父亲那年刚把老厂的工龄转完,临时在一家小五金铺看门,夜里打盹也不离开凳子。

母亲在菜市场摆摊,卖葱姜蒜,手上裂口子一到冬天就抹红药水。

妹妹等中专分配,说话尾音向上,眼睛亮得很,做什么都有股子劲。

我们家说话,讲究轻声,生怕把那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好一口气惊跑了。

邻居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对门老赵喜欢跟我讨论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明明隔天常变,他还当宝。

他见我晚上回来晚,吼我一嗓子,伢子,晚饭要吃,别仿洋派。

我笑他说,赵叔,你这嗓门像广播里的提醒:前方注意,天气有变。

他摆摆手,说,莫挤兑我。

我跟林芷第二次见,是在街道文化站。

那天我去给人送桌子,看见她坐在窗边,给人写海报,字很端,横竖分明。

她抬头看见我,愣了一下,眼角有点笑。

我说,豆腐脑摊搬家了。

她说,知道,我找了一圈才找着。

她说话轻,但不虚,像田里拔出来的青葱,挺立。

我把桌子放下,装作随口问,住哪一片。

她说,先住单位宿舍,等调动文件下来再定。

我没再问。

我们后来在街口的饺子馆碰见几回,我请她吃了一次,她说下回我请你喝酸梅汤。

事情就一点一点往前挪,像冬天晒被子,得翻几次,太阳才进去。

九二年夏天的一个午后,我们在江边走。

她说,谢你那天拉我。

她说得很坦白,没有绕。

我说,我就是随手。

她说,不,你不是。

我没接话,心里却软了一下。

她低头看江水,水面有细碎的光,像细沙扬在玻璃上。

她说,我怕水,却又走不过那天晚上那道坎。

我说,不怕,水往前流,人往前走。

这话像从收音机里听来的,我记不牢出处,但顺口就出。

后来我们领了证。

我没有讲求排场,领证那天正下小雨,民政局门口的柏油路泛着泥味。

她把伞偏向我,我把伞柄往她手里推,伞是她的,怕压坏了。

她笑,说,你这人,别扭。

她把江边拣来的石子塞到我手里,说,留着。

我说,这石头摸着温顺。

她说,嗯,顺手,顺心。

婚后,我才知道她父亲,是城南一家塑料厂的老板。

纸面上写的是“厂”,其实就是九十年代起势的民营企业,租了两排长房,雇了几十号工人,订单一好就轰轰作响,订单一淡就风声紧。

我一时讷住,心里那点自尊像被轻轻拨了一下。

她看出我不自在,没安慰,也没夸张解释。

她照常早起做饭,苦瓜用盐先揉了,去苦味,鸡蛋打散,快火翻几下,端上桌。

她夹一筷子到我碗里,说,吃,苦尽甘来,不是说给谁听,是给自己的舌头听。

我嗯了一声,胸口那点热气,慢慢落下来。

岳父来吃过一次饭。

他穿蓝灰色中山装,手上不戴表,鞋擦得亮,坐下时背很直。

他看着我们的屋子,没说不好,也没说要换。

倒茶时他说了一句,做事要规矩,规矩比钱硬。

我把这话记在心里。

我没去他厂里上班,也婉拒了他介绍的机会。

我说,我还想自己跑车。

他点点头,没再提。

有些人的给,是把你往怀里拢;他则像在你面前摆张桌子,告诉你桌脚这样拼才稳,其余你看着办。

那几年,街上变化快。

寻呼机挂在腰上像块小牌牌,走一步震一下,大家都觉得自己很忙。

我买了个二手BB机,号码写在一张纸上,用透明胶贴在收音机旁边,像贴了个小护身。

林芷在文化站上班,白天做活动,晚上跟街道写简报,字迹依旧工整。

她同事带孩子来玩,屋里多了几声笑,家具旧但干净。

我们把床边的钢丝换了几根,睡起来不再吱嘎。

父母渐渐放心,母亲在早市找来一台别人不要的电风扇,擦得锃亮,风一开像个老朋友叹气。

邻里之间,有时吵吵,也多是你来我往的热乎。

老赵有一天拎了一包酸豆角过来,说,尝尝,脆得很。

我说,赵叔,你这豆角,像你说话,一根一根直。

他笑,说,你这小子嘴灵。

九六年,我攒下第一笔敢拿出来说的存款,加上岳父那句“规矩比钱硬”在心底敲,我跟老同学合伙摆了个小门面,做零担配送。

小打小闹,但干净利落。

我跑前跑后,林芷帮我把账本理顺,她抄得工工整整,错一笔都得涂白漆重来,像学生交作业。

我心疼她眼睛,劝她歇歇。

她笑,说,怕啥,年轻呢。

那会儿大家都这么说,怕就不往前了。

我的心里偶有不踏实,却常被她这种不响的劲鼓着。

转折发生在一个平常的午后。

九八年,城西新开了个物流中心,我贪了个大的合同,想着这回把铺面撑大。

我没跟家里细说,只说忙。

忙是真的,早四点起,晚十一点回,吃饭像打仗,夹一口就得放下去扳箱子。

合同第二月,资金链绷得发响。

对方压款,说月底一并结,我的车队先垫。

我那点流动的小米加步枪,一时没了喘息。

同伙看我脸色不对,劝我找人帮衬。

我嘴硬,说,不用。

晚上回到家,收音机忽然沙沙死音,像嗓子哑。

我拍了几下,没用,灯泡亮着,里面的电阻像老头子想不起名字。

屋里安静得能听见暖水瓶里水咕噜一声。

林芷拿起我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停了一下。

她没问,也没说。

她给我倒了杯水。

她说,喝。

我接过,水温正好,手心暖。

那晚江风大,窗外远处江面上雾像从蒸锅里腾出来。

汽笛拉了一声,长,一直拖到我心里去。

我想起那晚江边,想起她的袖子凉,想起岳父那句规矩比钱硬。

第二天,我去了岳父的厂里。

不是求他借钱,是想问他怎么处理账期。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点欣慰,也有点担心。

他说,账期是水,水要走,就给它走的道,别用手去拦,拦不住还打湿自己。

他讲了一套办法:分票据,分批交货,把风险摊开,先把规则谈清楚。

我记得很认真,一字一句,像学生背课文。

他没有掏出支票。

我也没等。

回家后,我把这些跟林芷说了。

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承认,我慌。

她笑,说,承认慌,就是不慌的开始。

我们决定缩,先把大单的尾部保护住,转向社区配送,把近的低风险先保住。

那段时间,我们起得更早,睡得更迟。

我把旧帆布袋又找出来,装每天出车的明细,晚上回来一条条对。

帆布袋角上磨出毛边,像人脸上岁月刻的小口子。

我们把这个帆布袋当成家里第二个宝,除了那块江石。

江石在电视机旁边,仿佛是不说话的老邻居,看着我们忙忙碌碌,偶尔沾点油花也不多嘴。

过了这一道关,日子稳了。

稳不是大富大贵,是心里知道明天有饭吃,后天也不会天塌。

两千年以后,街道上小灵通响起来,VCD在夜里放在白墙上,孩子们吵着看动画片。

我们换了个向阳的两居,楼下是早点铺,早晨豆浆和油条香味能往上窜到窗台边。

父亲渐渐老了,晚上端着小马扎坐门口,跟路过的人打招呼,话不多但笑意温和。

母亲说话慢了,菜洗得更干净,做饭喜欢先把米淘三遍。

妹妹考上了市里的事业编,穿衣打扮沉稳了,逢年过节塞给我一点钱,让我装着我的面子。

我和林芷有了孩子,一个男孩,眼睛圆,笑起来露两个小酒窝。

孩子爱抓那块江石,咬两口又放下,歪头看我。

我把石头擦干净放回去,说,娃,别咬,咬不动。

他咿咿呀呀回应我,像赞成又像反对。

我知道那时候我已经不那么年轻,我开始学着在说话里留白,不把话说满。

人到中年,留白是个学问。

我以为我们的路会一直朝前,像江水,越走越宽。

直到二零零七年。

那一年没出大事,也没出小事,就是日子平平往前。

她在单位里带社区读书会,又参加了一家公益组织,去给江边的流动人口孩子做课后辅导。

她回家的时间仍旧准,饭菜仍旧有滋味。

只是眼睛里的光变了,像日头从云背后出来,不刺眼,却亮得稳。

她跟孩子们念书时的笑,是我从前不大见过的,那不是迎合谁,是出于心里的欢喜。

我不是小心眼的人,可心里有阵微微的酸。

人都有,坦诚一点。

酸不是不悦,是突然发现她在另一个角落有了更宽的世界,而我还守着小门面,算着账,拎着帆布袋。

有一晚,我们坐在阳台,两盏路灯打在玻璃上,光像薄薄一层糖。

我说,你喜欢去那边,就多去。

我说的时候语气平平,不像批准,也不像抱怨,像把关节轻轻揉开。

她点头,笑,很温柔。

她说,我想学心理咨询。

她说这话时眼睛稳稳的,好像自己是块沉下去的石头,真心想在水底看清水草。

我说,行。

不难,难在后来我们错开了很多话题。

她笑着讲孩子们怎么背课文,讲一个女孩拿着一本旧书说要当老师。

我笑着听,却想到第二天南城那辆车还没修好,轮胎得趁早换。

我没有跟她争辩,也没有去削她的热情。

我只是慢慢懂了,人的心像江水,总要往更宽更深的地方去。

我的性子,慢。

慢的人在江边长,喜欢看水面的纹一圈一圈散开,不爱跳下去游到对岸再回来评判。

她的性子,温,但不浅。

她往前走的时候,脚步轻,风不响,你回头时,她已走远了些。

孩子渐渐大了,父母渐渐老了,我们屋里的收音机终于彻底不响。

我把它拆开,想修,拧了两下螺丝刀,里面灰扑了我一脸。

我笑说,哎呀,这么多年的灰。

我擦干净它,放回原位,它不响了,却像个老朋友坐在那里,陪我们安静。

二零一二年,城里修了高架,河堤加固,江边的青石换成了防滑砖。

豆腐脑摊主的儿子接了摊,味道还是那味,葱花还是撒得大方。

我们有时带孩子去,孩子拿勺子敲碗,像敲鼓,一下一下一本正经。

我想起当年她在江边小心拎着碗吹气的样子,心里像被暖了一下。

那个冬天,一个清晨,我出车前,她从书包里摸出一张纸,递给我,是培训课程的安排。

她说,我想去外地进修三个月。

她说完看着我,像等一个确认,又像等一个退路。

我说,去吧。

她问,家里怎么办。

我说,有我。

她点点头,把那条旧围巾绕了两圈,出了门。

那条围巾是我早年在批发市场买的,墨绿,边上皱着,洗过很多回,摸上去柔软。

这些年她很多东西换了,唯独那条围巾常在。

帆布袋也常在。

帆布袋装着我的账本,装着日子碎屑,装着不言自明的重。

她走后的那三个月,并不难。

父母有时去小区广场慢步,孩子作业我盯,生意照常。

我是个能把事情做下去的人。

她回来时,眼睛更亮了,整个人像更轻,但更定。

她隔天就去单位调整工作,又去公益组织接着做事,脚步还是稳。

晚上我们坐在桌前,孩子在一边写作业,我看她的手指,她的手指骨节清楚,写字时笔尖稳稳,不拖泥带水。

人过四十,很多东西都显出本相。

你以为时间会把人磨成一个模样,其实不会,时间只是把表面的装饰磨掉,里面是什么就是什么。

二零一五年春天,江水涨,堤边的柳条冒了芽,风吹一下,青就晃。

那天很清楚,我们送孩子去参加春游,归来路上,江堤那边船汽笛响,远处桥像一支拉开的弓。

我停下步,叫了她。

我说,我们谈谈。

她看我,眼睛里的光不慌不忙。

我说,咱们分开住一段。

我没说“离”,也不想说“散”。

我只是想把绷了多年的那根线,松一松。

她没有立刻回应,她看向江面,风把她鬓角吹得轻轻摆。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沿着青石走,脚尖碰到边缘,我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这一次,没有谁拉谁。

过了很久,她说,好。

她说,等孩子考完试,我们再说具体。

我们回家,照常做饭,孩子照常写作业。

晚饭桌上,我把那块江石擦了擦,放在她面前。

我说,这个,你拿着。

她说,你留着吧。

我说,这石头当年在你手心暖过,就该在你手心待着。

她没再推,拿起石头,放进她的帆布袋里。

那帆布袋,这些年她也有了一个,装书装资料,袋角磨得也起毛边。

两只帆布袋挂在门口并排,我看着它们,觉得像并肩站了很久的两个兄弟,要各自去走不同的道。

我们没有闹,也没有摆姿态。

她搬到单位附近的一间小公寓,离家不远,走路十二分钟,灯光暖。

孩子周末跟她,平日跟我,起居有序。

父母起先不懂,我慢慢解释,说这叫冷静,不是分崩。

邻居们嘴上抿着,眼神仍旧善。

老赵坐在楼道口,见我提着菜回来,说,伢子,饭要吃,别瘦了。

我笑,说,赵叔,你老不改口。

他摆摆手,说,俗话讲,家家有本经,不怕念,只怕丢。

我说,不丢。

分开住的日子,不苦。

我照常起早,接送孩子,店里看人来人往,点收货单,登记装车时间。

我开始把一些事交给年轻人做,店里两个小伙子手脚麻利,我不再样样亲力亲为。

我给自己多留一点空,夏天坐在江边吹风,秋天去老城墙下走一圈,冬天在门口晒晒背。

我也偶尔去听林芷他们的分享,坐在最后一排,像一个普通观众。

她讲话不煽情,用的词不多,不快不慢,好像每个字在她心里过了一遍再出来。

她讲一个男孩用旧本子写“谢谢”,字歪歪扭扭,却认真,我在下面听,心里静。

我想起她当年写海报的手,心里踏实。

后来,孩子考上了一个不错的高中。

那天回家,他把书包往沙发下一放,唤了一声,妈。

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亮。

她笑着给我们各倒一杯水,说,恭喜你,恭喜我们。

我把帆布袋里的几页账单收好,合上,像给这些年的奔波合上一本账。

我们坐下,桌上有一碟热花生米,一盘拌黄瓜,简单,脆。

她忽然说,记得吗,江边的豆腐脑。

我说,记得。

她说,我那晚其实不是要跳。

我看她,她笑,说,那晚我走到边上,想着如果风大一点,就往回走;风小一点,就再往前站一步。

她说,那晚江风大。

她说完,看着我,眼睛里有水光,却稳,不要落下来的那种。

我笑,说,风大,正好。

我忽然想起当年我说的那句,水往前流,人往前走。

日子也就这样,慢慢说回来,慢慢走向前。

她仍旧住在单位那边,我仍旧住在家里。

我们像两条河,走过一段并行的路,再各自拐向自己的地势,天气晴时水面发亮,阴时也不混。

逢年过节,她回来一起吃饭,父母笑,孩子笑,餐桌上热气翻腾。

她会把她的帆布袋放在门口,袋口朝外,像要随时出发,我把我的帆布袋靠着她的袋子放,袋口朝里,像随时欢迎。

我们很少讲“对不起”或者“谢谢”,我们更常做的是端一碗热饭给对方,或者在对方忙时把围巾递上。

九二年那个夜里,豆腐脑摊主多撒的那点葱花,我一直记着。

人的命运,很多时候就差那么点葱花,把一碗普通的热,变成香。

我不觉得我“推开”她是负的。

那不是扔,是让。

让一个人去做她更想做的事,让一段关系从攥紧改成松开,让两个成年人在时代的河岸上,盘腿坐一会儿,看对岸灯亮。

后来,我在店里挂了一个小牌,写着“规矩比钱硬”,下面用小字写了“先讲清,后动手”。

年轻人看了笑,说,周哥,你这话有点老派。

我笑,说,老派好,老派让人心里有底。

他们点头,说,晓得啦。

我把老收音机擦干净,放在牌下。

它不响了,但坐在那里,像一盏不点的灯。

有时候,我会在店里摆上热水,来人寒暄两句,倒杯水,天气冷时加两片姜。

人和人的交集,多半从一杯热水开始。

我偶尔会想起九八年那场险,想起我去岳父厂里问账期那天,他背仍旧直,语气平和。

他后来身体慢慢不如前,有时来我店里坐一会儿,看看年轻人把货分线装车,嘴角微微上扬。

他说,动静有序,就好。

我点头,心里安稳。

我也会想起林芷刚进文化站时的样子,窗边光落在她手背上,细小的汗毛立起。

那时候我们都年轻,日子像新磨的面,干干净净,等着下锅。

现在,人到中年,油盐酱醋齐了,锅里有味儿,也有火候。

我们不是不近,只是把彼此的近,换了一种方式。

她的公益组织去了更多地方,城郊、码头、学校,走路多,鞋子常换。

她把旧鞋刷干净,捐给脚码差不多的女孩,女孩接过时眼睛亮。

她回来说起这事,我听着,心里平静,像江面铺开一层薄光。

孩子一年年长高,从小学的书包背到高中,背带一点点勒出痕。

他开始有自己的主意,跟我讨论专业和城市,拿着笔在纸上画出路线。

我告诉他,路多,走哪条都行,关键是脚下踏实。

他笑,说,懂。

我说,你妈走她的路,我走我的路,你走你的,咱们都是一家人,走着走着还能在路口汇合。

他点头,眼睛里那点亮,像多年前他喊“妈”时的亮,只是更稳。

有一天傍晚,我去江边散步,风从水面吹过来,带着潮气的清。

一个小孩在踢罐子,罐子滚,叮当两声,停在青砖边。

我忽然盼起那碗豆腐脑,便拐去老摊。

摊主的儿子见我,笑,说,还是那样?

我说,还是那样,葱花多一点。

他笑,说,老规矩。

我端着碗坐下,舀了一口,心里踏实。

林芷打电话来,问孩子功课,说了两句又问我店里的换季安排。

我说,都好。

她说,江边风大,注意加衣。

我“嗯”了一声,望着水面,心里暖。

晚上回到家,窗外的风一阵一阵,江面上偶有船过,汽笛拉长,一声又一声。

我站在窗边,手指摸着窗台上一小块石灰掉皮的地方,粗糙,像时间的背面。

我想起她把那块江石放进帆布袋时的样子。

那一刻,我明白,石头不为镇,也不为压,它是把过去握在手里,告诉你,咱们走过这条路,风大,但不冷。

有时也会有人问起我们,说,你们这样算什么。

我笑,说,算日子。

日子是算出来的,不是断出来的。

他们点点头,又像明白又像不明白。

我没再解释,解释多了,味淡。

我把两只帆布袋拍了拍灰,挂好,它们并排,像两盏不一样的灯,照着同一段路。

后来我给店里加了个小角落,放两本书,放一壶茶,来取货的年轻人有时坐一下。

他们翻书,偶尔提一句生活的困惑,我听着,不下结论。

我说,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别急,急不得。

他们说,周哥,你说话慢,听着踏实。

我笑,说,急水冲不走重石,慢水磨得更圆。

他们笑,说,记住了。

晚上关了店门,我在灯下把一天的账目归拢,白纸黑字,清楚明白。

我不再追着某个大单跑,也不再盯着某个热潮看,我的脚步更像我自己。

有一回我在江边碰见一个年轻人,站在风里发呆,眼睛红红的。

我站在不远处,没上前。

风从我们中间穿过去,像一条看不见的路。

他回头看我,我点点头,他也点点头。

我们谁也没说话,却像说了很多话。

我回家的时候,摸了摸门口那两只帆布袋。

帆布的触感粗粝,却耐用,像我们这一路走下来的心思。

我给收音机的外壳擦了一遍,它的玻璃窗反出一小块光,像夜里远处的灯。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坐在窗边,听江风把窗帘吹起一点又落下,像呼吸。

汽笛又拉了一声,长,稳。

我把杯子放下,手掌心还留着热。

我在心里说了一句,走吧。

走,不是离开谁,是朝着更明亮的地方去。

第二天清晨,我醒得早,天刚蒙蒙亮,楼下早点铺的油锅开始嘶嘶响。

我推开窗,闻到热油和面香混在一起,心里忽然很踏实。

我把帆布袋挎上肩,像往常一样下楼,拐进巷子,跟老赵打一个招呼。

他坐在门口,端着一碗米粥,说,伢子,今天天气好。

我说,好,合适干活。

他笑,说,嗯,合适过日子。

我也笑,脚下的步子,不紧不慢。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推车的、背包的、赶早班的,一个个像在各自的轨道上走。

我看了看江那边,水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光。

我知道那光会一层一层地铺开,铺到那些还没醒的窗台上,铺到巷子口卖花人的肩上,铺到孩子们书包的带子上。

日子就是这样,慢慢铺开,慢慢有亮。

我在心里把所有的细节装好:一块江石,两只帆布袋,一台不响的收音机,一句“规矩比钱硬”。

还有九二年江边那碗豆腐脑,葱花多了一点。

这些东西都不贵,却耐久。

它们让人记得住热,记得住香,也记得住风大时的方向。

我把帆布袋往肩膀上挪了挪,感觉它贴着我,像一只稳妥的手。

我继续走,走到店门口,掀起卷帘门,金属摩擦发出长长的一声响,像有人在清晨里拉了一记汽笛。

我笑了一下,说,开门。

灯亮起来,屋里清清楚楚。

我把水烧上,把账本放好,把收音机轻轻擦一遍,然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风从门里吹进来,带着早晨的凉。

我伸手按了按牌子,牌子稳稳当当。

我听见远处又一声汽笛,从江那边传来,长,缓,像一只手,沿着这座城的背脊抚过去。

我深吸一口气,心里平。

我知道,今天,会是一个好日子。

我也知道,明天,还会是一个好日子。

不是大的好,是小的好,是人心里能握住的好。

我把门口的两只帆布袋理顺,靠得更近一点。

我看了看墙上那句字,转身进屋,开始做今天该做的事。

水在壶里渐渐开了,发出细密的声响。

阳光顺着玻璃照进来,在地上落下一块方方正正的亮。

我的影子在亮里一晃,又归于平常。

我心里忽然有一句话,像是这许多年的一个小结。

人只要心里有灯,风就吹不灭。

我没说出来,只低头笑了一下,开始忙活。

来源:在乡村感受炊烟的归人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