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江苏人,去了趟宿迁洪泽湖湿地,忍不住想说说我的真实感受!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9-03 17:05 2

摘要: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混着我妈在厨房里洗碗的哗哗水声,构成我每次回家的背景音。我爸坐在沙发正中央,军姿笔挺,手里捧着他那个用了十几年的军绿色搪瓷杯,杯口的漆掉了好几块,露出铁灰的底色。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但眼神是散的,我知道,他什么都没看进去。

晚饭后,电视的声音照例被开到35。

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混着我妈在厨房里洗碗的哗哗水声,构成我每次回家的背景音。我爸坐在沙发正中央,军姿笔挺,手里捧着他那个用了十几年的军绿色搪瓷杯,杯口的漆掉了好几块,露出铁灰的底色。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但眼神是散的,我知道,他什么都没看进去。

这种沉默,已经持续了三天。

引子

一切的开端,是我爸毫无征兆地宣布:“这个周末,我们全家去一趟洪泽湖。”

当时我正夹了一筷子红烧肉,闻言差点掉在桌上。“去洪泽...湖干什么?那个湿地公园?爸,你不是最烦人多的地方吗?”

“就是去看看。”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我妈在旁边打圆场:“你爸想出去走走,是好事呀。陈阳,你周末开个车,带我们去转转。”

我看向我爸,他没有接话,只是低头喝了一口茶。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我心里升起一丝异样。我爸是个刻板到近乎无趣的人,退休后的人生就是遛鸟、看报、看抗战剧。旅游这个词,在他的字典里约等于“花钱找罪受”。上一次全家出游,还是我儿子乐乐小学毕业,被我老婆林薇逼着去的。

“行。那就周末去。”我没再多问。我知道,问了也问不出什么。我爸的嘴,比银行的保险柜还严实。

饭后,我陪他在客厅看电视。他依旧沉默,只是偶尔端起茶杯,吹开茶叶的动作,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我瞥见茶几上,放着一个不属于我们家任何人的东西——一个用旧了的木头雕刻的小鱼钥匙扣,鱼的眼睛被磨得发亮,上面还系着一根褪色的红绳。它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遥控器旁边,像一个突兀的问号。

这时,我爸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的预览。我无意中扫到一眼,发送人的名字很奇怪,只有一个字:“芦”。信息内容被迅速划掉了,我爸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然后锁屏,放回原处,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快得像一种本能。

我的心脏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这三天,家里就笼罩在这样一种古怪的氛围里。我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她选择了和我一样的策略——沉默。我们像两只敏锐的动物,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个看不见的漩涡中心,也就是我爸。

直到出发前一晚,我帮他收拾行李。他的行李很简单,几件换洗衣服,一个刮胡刀。在我准备拉上拉链时,他突然说:“等等。”

他从他卧室最里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的东西。打开手帕,是一张已经泛黄发脆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英姿勃勃,是我爸。他旁边,站着一个梳着麻花辫的陌生姑娘,笑得很甜。最让我挪不开眼的,是姑娘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我爸看着照片,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柔软。他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行李包的夹层里,然后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点了点头,也没说话。

那一刻,我终于确定,这次洪泽湖之行,不是一次简单的散心。那片广阔的湿地里,藏着我父亲一段我从未触碰过的过去。而我们,正开着车,一往无前地向那个秘密驶去。

第一章:方向盘上的裂痕

去宿迁的路不算远,三个小时的车程。

我开着车,林薇坐在副驾,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看后座。我爸靠着左边车窗,眼睛闭着,像是在睡觉。我妈和乐乐坐在右边,乐乐戴着耳机在打游戏,我妈则在研究一张洪泽泽湿地的宣传单页,嘴里念念有词:“哎,这上面说,这个季节有好多水鸟呢,还有万亩芦苇荡……”

没有人接她的话。

车里的空气像凝固的胶水,粘稠而沉闷。我打开了音乐,是乐乐喜欢听的流行歌曲,快节奏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显得格外聒噪。

“能不能放点安静的?”林薇皱着眉,轻声说。

我关掉了音乐。车厢里只剩下轮胎摩擦地面的单调噪音。

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试图开启一个安全的话题。“爸,你导航开着没?我怕等下进了市区路不熟。”

这是我们家一个保留节目:我教他用智能手机。每次都以他“搞这些玩意儿,头疼!”的抱怨和我“爸,这很简单的,你学学就会了”的无奈告终。

果然,后座传来他含混的声音:“开着呢,吵死了,一个女的声音不停地讲。”

“那是志玲姐姐,给你指路呢。”我笑着说。

“什么姐姐妹妹的。”他嘟囔了一句,没再作声。

我从后视镜里看他,他并没有睡着,只是把脸扭向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在他浑浊的眼球上划过,留不下一丝痕迹。他的手,紧紧攥着那个军绿色的搪瓷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凸起,像一段枯老的树根。

林薇碰了碰我的胳膊,递给我一个眼神。我明白她的意思:别再问了。

可我心里憋着一股劲。那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像一根羽毛,不停地搔刮着我的心。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爸,你以前……去过洪泽湖吗?听你口气好像挺熟的。”

方向盘在我手里,我能感觉到自己手心在微微出汗。

我爸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透过座椅的震动,清晰地传给了我。

“没去过。”他回答得很快,快得像是在掩饰什么。

“哦……”我拖长了声音,“我还以为你以前当兵的时候在那边待过呢。”

我这是在诈他。我对他当兵的履历了如指掌,苏北、皖南、福建,从来没有宿迁这个地方。

“你记错了。”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他一说谎,或者一紧张,就有个小动作,会下意识地用拇指和食指捻一下自己的衣角。我从后视镜里,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动作。

车里的气压瞬间降到了冰点。我妈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拍了拍乐乐的腿:“别玩了,对眼睛不好,看看外面风景。”

乐乐摘下耳机,茫然地看了看我们,然后问出了那个最天真也最致命的问题:“爷爷,我们为什么要来洪泽湖呀?这里有奥特曼基地吗?”

我爸没有回答。

我妈赶紧说:“爷爷想看大鸟,这里有好多好多漂亮的大鸟。”

“哦。”乐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把耳机戴上了。

就在这时,右前方一辆大货车突然毫无征兆地向我们并线,我猛地一脚刹车,同时向左打了一把方向盘。车里的所有人都因为惯性往前冲了一下。林薇的额头差点撞在储物箱上,后座传来我妈一声短促的惊呼。

“搞么事啊!会不会开车!”我怒吼一声,按下了喇叭。刺耳的鸣笛声划破了车厢内的死寂。

大货车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车道。我稳住车,心脏还在怦怦狂跳。

“怎么了怎么了?”我妈惊魂未定地问。

“没事,妈,一个傻X乱并线。”我喘着粗气说。

“你开慢点呀,陈阳。”我爸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浓浓的责备。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蹿上了我的头顶。明明是他的反常让我分了心,他却反过来怪我。我握着方向盘,骨节咯咯作响。方向盘的皮套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痕,我的拇指在那道裂痕上反复摩挲,那粗糙的触感,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

“行了,晓得了。”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这是我爸的口头禅,通常表示“别再说了,我不想听”。此刻,我用它来堵住他,也堵住我自己即将爆发的怒火。

林薇的手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她的掌心很温暖。我扭头看她,她对我摇了摇头。

我把车速降了下来,重新汇入车流。没有人再说话,但每个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像方向盘上的那道裂痕,悄然出现了,并且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裂越大。

第二章:汽车旅馆的旧照片

我们在宿迁市区边上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汽车旅馆住下。两间房,我和林薇乐乐一间,我爸妈一间。

旅馆的房间很小,空气里有股消毒水和潮湿混合的味道。放下行李,我妈就张罗着出去吃饭。我爸却摆了摆手,说:“累了,不想动。你们去吃吧,给我带碗面条回来就行。”

他坐在床边,从行李包里拿出那个搪瓷杯,自己去接了壶热水,泡上自带的茶叶。那熟练而固执的姿态,仿佛是想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安全的结界。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在回避,回避我们,回避即将到来的晚餐,回避那些可能会在饭桌上被提及的话题。

林薇看了我一眼,说:“那行,爸,妈,你们休息一下,我们带乐乐去附近转转,顺便把晚饭带回来。”

走出旅馆,傍晚的风带着水汽,吹在脸上有些凉。乐乐对这个陌生的小城充满好奇,一路上叽叽喳喳。林薇牵着他,走在我身边。

“你爸……肯定有事。”她轻声说。

“我早知道了。”我有些烦躁地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憋死人了。”

“别逼他。”林薇说,“他那个脾气,你越逼,他越不说。等他自己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他把我们全家都折腾得神经兮兮吗?”我的声音不由得大了一些。

林薇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陈阳,他是你爸。他这么大年纪,一个人固执地要来一个陌生的地方,你觉得会是为了什么小事吗?他心里肯定比你更煎熬。你作为儿子,现在要做的不是质问,是陪着。”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里的火。是啊,我只想着自己的憋屈,却没想过他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那个能让他抛下几十年生活惯性也要奔赴的目的地,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们找了家本地菜馆,点了几样菜,特地为我爸打包了一碗他爱吃的阳春面。回到旅馆,我妈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声音。我敲了敲门,没人应。

推开门,我妈不在,房间里只有我爸一个人。他背对着门,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肩膀微微耸动。他没有开灯,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窗外路灯投射进来的微光,勾勒出他佝偻的轮廓。

我的心一紧。

他听见开门声,迅速地转过身,动作快得有些不自然。我看到他飞快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妈呢?”我把面条放在桌上,故作轻松地问。

“她说闷得慌,下楼去走走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打开了房间的灯。灯光下,我清楚地看到他眼眶是红的。桌子上,摊开着那张我早上看到过的黑白照片。照片旁边,还放着那个木鱼钥匙扣。

他见我盯着照片,索性不再掩饰,拿起照片,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那个女人的脸。

“她叫芦花。”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他继续。

“当年,我在这边当兵,认识的她。”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她……是个好姑娘。”

“那……照片上的孩子?”我小心翼翼地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照片翻了过来。照片背面,有一行用钢笔写的、已经褪色了的字:卫国、芦花、小远。一九七八年,洪泽湖。

小远。

一个陌生的名字,像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我的心脏。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卫国是我爸的名字,陈卫国。芦花是那个女人的名字。那小远……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爸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深深地陷进椅子里。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哀伤。

“吃饭吧,面要糊了。”他把照片收起来,重新用手帕包好,放回口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把面条的盖子打开,推到他面前。他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却迟迟没有放进嘴里。

就在这时,我妈推门进来了。她看到我们俩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哟,陈阳回来了?你爸吃了吗?”

“正要吃呢。”我爸抬起头,对我妈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妈没再说什么,走过去,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拿过筷子,帮他把面条拌了拌,说:“快吃吧,不然坨了就不好吃了。”

她下意识地为他倒了杯热水,放在他手边。这个在争吵最激烈时都会出现的、充满温情的微小细节,此刻却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他们之间,究竟还藏着多少这样由岁月和习惯编织起来的、我所不知道的默契与秘密?

那个晚上,我失眠了。隔壁房间很安静,但我总觉得能听到我父亲压抑的、悠长的叹息。那个叫“小远”的名字,和那片叫“洪泽湖”的水域,在我脑海里盘旋,织成了一张巨大而沉重的网。

第三章:芦苇荡里的回声(上帝视角切换)

【当陈阳在隔壁房间辗转反侧时,他不知道,陈卫国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再一次亮了起来。】

【还是那个叫“芦”的联系人,发来一条信息:“明天能到吗?老地方。”】

【陈卫国没有立刻回复。他侧躺在床上,背对着睡熟的妻子。妻子的呼吸平稳而悠长,是他几十年来最熟悉的催眠曲,但今晚,这声音却让他无比清醒。】

【他解锁手机,点开那个对话框。聊天记录很简单,只有寥寥几句。】

【“是我。”】

【“我知道。”】

【“我要来了。”】

【“我等你。”】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像两个执行秘密任务的地下工作者。他摩挲着手机冰凉的边缘,脑海里浮现出四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在洪泽湖边,也是这样潮湿的空气。芦花把那个亲手雕刻的木鱼钥匙扣塞到他手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她说:“卫国,你拿着它,以后不管走到哪,都让它替我陪着你。鱼离不开水,我离不开你。”】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他好像说:“等我,我办完手续就回来接你和孩子。”】

【一个没有兑现的承诺,像一根刺,扎在他的生命里,一扎就是四十年。他不是不想回来,是不能。调令下来得太突然,是紧急任务。等他完成任务,辗转想再联系她们母子时,却听说了那场席卷了整个湖区的特大洪水……他派人打听过,得到的消息是,那个叫芦家村的小渔村,整个被淹了,伤亡惨重。】

【从那以后,他就断了念想。或者说,他强迫自己断了念想。他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娶妻生子,努力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直到半个月前,一个陌生的号码加了他的微信。验证信息是:你还记得洪泽湖边的芦花吗?】

【他的人生,从那一刻起,再次被卷入了那个四十年前的漩涡。】

【他打下一行字,又删掉。再打,再删。最后,他只回复了三个字:“明天到。”】

【发送完毕,他关掉手机,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黑暗中,他仿佛又听到了洪泽湖的浪声,和一声声模糊的、带着哭腔的呼唤。】

第四章:摆渡人的哑谜

第二天一早,我们退了房,直奔洪泽湖湿地。

天气阴沉沉的,湖面上飘着一层薄雾,能见度不高。巨大的湖区像一只沉睡的巨兽,安静得让人心慌。空气里满是水草和泥土的腥味。

我爸的状态比昨天更差了。他几乎没吃早饭,一路上都望着窗外,眼神空洞。我妈似乎也认命了,不再试图活跃气氛,只是时不时担忧地看他一眼。

景区门口人不多。我们买了票,坐上电瓶车,往湿地深处开去。两边是望不到头的芦苇荡,比人还高的芦苇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人在低声私语。

“爸,我们去哪?”我问。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得很旧的纸条,递给我。那是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线条歪歪扭扭,上面只标了几个模糊的地名:“老码头”、“三棵柳”、“芦家村”。

“找这个地方。”他说。

我把地图拿给景区的工作人员看,对方摇了摇头,说:“芦家村?没听说过。几十年前洪水,这边好多村子都没了。老码头倒是有,不过早就废弃了,现在不对外开放。”

我爸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师傅,那您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姓芦的人家吗?”我追问道。

“姓芦的?这湖区里姓芦的可太多了。”工作人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们到底要找谁?”

我爸沉默了。他总不能说,我要找一个四十年前叫芦花的女人。

电瓶车到了终点,前面是一片开阔的水域,需要坐船才能继续游览。我爸径直走向码头,目光在那些船夫身上逡巡。最后,他停在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船夫面前。那船夫皮肤黝黑,脸上刻满了皱纹,正蹲在船头抽着旱烟。

“老师傅,”我爸开口,声音有些发颤,“我跟您打听个地方,芦家村。”

老船夫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在我爸身上打量了半天,然后吐出一口烟圈,慢悠悠地说:“早没了。”

“那……村里的人呢?”我爸追问。

“淹死的,逃难的,谁晓得呢。”老船夫又吸了一口烟,不再看我们。

我爸的身体晃了一下,我赶紧扶住他。他的手冰凉。

“爸,我们回去吧。”我低声说。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提醒他,过去早已被洪水冲刷得一干二净。再找下去,可能只是徒增伤感。

他却摇了摇头,固执地看着那个老船夫,像是在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师傅,我求您了。您再想想,有没有一个叫芦花的人?四十年前,她应该二十岁出头,梳着两个大辫子……”

老船夫的眼神动了一下。他掐灭了烟,站起身,重新打量了我爸一遍,然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又看了看林薇和乐乐。

“你们……是他什么人?”他问。

“我是他儿子。”我说。

老船夫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上船吧。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我们一家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跟着他上了那艘小小的乌篷船。船很旧,随着波浪轻轻摇晃。老船夫撑着长篙,小船便悄无声息地滑进了芦苇荡深处。

水道很窄,两边的芦苇几乎要碰到我们的头。四周安静极了,只能听到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雾气越来越浓,我们仿佛驶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迷宫。

“老师傅,我们这是去哪?”我妈不安地问。

老船夫没有回头,只是说:“去一个该去的地方。”

我爸坐在船头,背挺得笔直,像一尊雕像。他的目光一直望着前方,那片被浓雾笼罩的未知水域。我看到,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在微微发抖。

船行了约莫半个小时,前方豁然开朗。一片小小的陆地出现在我们眼前,上面有几间低矮的砖瓦房,其中一间的烟囱还冒着袅袅炊烟。

“到了。”老船夫把船靠岸,自己却没有下船的意思。“你们自己过去吧。最里面那家,门口有棵石榴树的。”

我爸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他回头看了老船夫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下了船,踩在松软的土地上。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爸走在最前面,他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我们走到了那棵石榴树下。那是一座很普通的农家院子,院门虚掩着。我爸站在门口,伸出手,却迟迟没有推开那扇门。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很久,久到我都以为时间静止了。

第五章:一碗阳春面的偿还

最终,是林薇上前,轻轻推开了那扇木门。

门“吱呀”一声,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院子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坐在小板凳上择菜。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背对着我们。听到开门声,她回过头来。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岁月在她的眼角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但那双眼睛,那熟悉的眉眼轮廓,和我爸兜里那张黑白照片上的姑娘,缓缓重合了。

她就是芦花。

她看到我爸,手里的青菜“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没有惊讶,没有呼喊,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怨,有念,有久别重逢的恍惚,最终都化作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我爸也看着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四十年的岁月,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来了?”还是她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像被湖风吹了多年的芦苇。

“……来了。”我爸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我们说:“都进来吧,外面风大。”

我们跟着她走进屋里。屋子很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墙上,挂着一张黑白遗像。遗像上的男人很年轻,眉眼间和她有几分相似。

“他是我男人,前年得病走了。”她像是解释,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个撑船送你们来的,是我本家弟弟。”

原来,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那个“芦”的微信,就是她弟弟用她的名义发的。

我爸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遗像旁边,那里还挂着一张小小的、已经严重褪色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咧着嘴笑,缺了一颗门牙。

“这是……”我爸的声音,像从胸腔里硬挤出来一样。

“小远。”芦花平静地说出这个名字。“你的儿子。”

我爸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我赶紧扶住他。

“他……他不是……”

“不是在洪水里没了吗?”芦花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是啊,所有人都这么以为。洪水来的时候,我抱着他逃到了山上,活了下来。后来,我嫁了人,就是照片上这个男人。他对我们娘俩很好,把小远当亲儿子待。小远……也一直以为他就是亲爹。”

她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芦苇荡。

“小远十岁那年,夏天,去湖里游泳……就再也没上来。”

轰隆一声。

我感觉我的世界,被一道惊雷劈开了。我爸的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变得像纸一样白。他猛地挣开我的手,踉跄着走到那张照片前,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摸那个孩子的笑脸,却又不敢。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们娘俩……”他终于崩溃了,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发出一种困兽般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呜咽。他整个人瘫软下去,靠着墙,身体缩成一团,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我妈的眼睛也红了,她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拍着我爸的背。林薇则把被眼前这一幕吓到的乐乐紧紧搂在怀里。

芦花始终没有哭。她只是看着我爸,眼神里有一种超脱了爱恨的悲悯。

“不怪你。”她说,“都是命。”

她转身走进厨房,过了一会儿,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放在我爸面前的桌子上。

“你当年走的时候,最爱吃我做的阳春面。”她淡淡地说,“吃吧。吃了这碗面,过去的事,就都过去了。”

我爸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那碗面。青色的葱花,白色的面条,清澈的汤底,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撮面,送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着,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掉进碗里。一碗面,他吃了四十年。这一刻,他偿还的不是一顿饭,而是半辈子的愧疚与思念。

第六章:回程路上的坦白

我们是什么时候离开那间小屋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临走时,芦花把那个木鱼钥匙扣,重新塞回了我爸的手里。她说:“这个,还是你留着吧。是个念想。”

我爸紧紧攥着那个钥匙扣,对她深深地鞠了一躬。他什么都没说,但那弯下的脊梁,已经说尽了一切。

回去的船上,依旧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和来时不一样了。来时的沉默是压抑的、充满未知的。而此刻的沉默,是沉重的、被真相填满的。

老船夫把我们送到码头,一句话没说,掉头就走,消失在浓雾里。

回南京的路上,是我妈开的车。她说我状态不好,不放心。我爸坐在副驾,一直看着窗外。他的脸上,没有了来时的那种紧绷和焦虑,取而代ed之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空茫。

车开出宿迁市区,他终于开口了。

“陈阳,你是不是觉得……爸很不是东西?”

我透过后视镜看他,摇了摇头:“没有。”

“我那时候……真不是故意的。”他像是对我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部队的调令是紧急任务,通讯也不方便。等我再回来找,整个村子都没了。我以为……我以为她们娘俩都……”

他的声音哽住了。

“后来,组织上给我介绍了你妈。你妈是个好女人,对我好,对这个家好。我就想着,过去的事,就让它烂在肚子里吧。说出来,对谁都没好处,只会让你妈跟着我难受。”

我妈开着车,目视前方,仿佛没听到一样。但我看到,她的眼角有晶莹的东西在闪。

“那……您是怎么又联系上的?”我问。

“是她弟弟。他前段时间从老战友那里,辗转打听到了我的联系方式。他说,他姐姐身体不好了,医生说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她这辈子,心里就一个疙瘩,就是没能让你……让我,亲眼看看小远的坟。”

我爸说到这里,用力眨了眨眼,把涌上来的情绪逼了回去。“她没别的意思,也不是要跟我再有什么瓜葛。她只是觉得,小远是我的儿子,我这个当爹的,总得知晓他的存在,总得……去拜一拜他。”

车厢里,一片死寂。

我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那条神秘的微信,那个突兀的钥匙扣,那张珍藏的照片,那场固执的旅行。一切,都有了答案。

“人老了,不是怕死,是怕忘。更怕……被人忘了。”我爸悠悠地叹了口气,说出了这句话。这句扎心的金句,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我的心湖里。

是啊,他怕的不是自己死,是怕那个叫陈远的孩子,被彻底遗忘在这个世界上。他怕自己闭眼那天,都无人知晓,他曾有过这样一个儿子。

“卫国,”一直沉默的我妈,突然开口了,“那碗面,好吃吗?”

我爸愣住了,转头看她。

我妈的眼睛看着前方的路,语气很平静:“好吃,就说明她心里,没那么恨你了。以后,别再折磨自己了。都过去了。”

我爸看着我妈的侧脸,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嗯。”

一个“嗯”字,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有对妻子的愧疚,有对她理解的感激,更有对过去几十年沉重枷锁的释然。

家,有时候不是讲理的地方,是讲旧账的地方。但有时候,它又是一个能帮你卸下所有旧账,让你重新开始的地方。

第七章:没有声音的电视

回到南京的家,已经是深夜。

乐乐在车上就睡着了,我把他抱回房间。林薇帮我妈收拾东西。我爸坐在沙发上,还是那个老位置,但没有开电视。

他把那个军绿色的搪瓷杯放在茶几上,又把那个木鱼钥匙扣,放在了杯子旁边。两件承载了他不同人生的物品,就那样静静地并排待在一起。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爸,累了吧?早点休息。”

他摇摇头,拍了拍我:“陈阳,你过来。”

他领我走到阳台。初冬的夜风很冷,吹得人一个激灵。

“以前,我总觉得,男人嘛,有些事就得自己扛着,不能说。说了,就是懦弱,就是给家里添麻烦。”他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缓缓地说,“今天我才明白,有些事,你不说,它就会在心里烂掉,发臭,把你自己也给熏坏了。”

“爸……”

“你跟你媳D妇,以后有什么事,别像我一样,憋着。两个人,关上门,吵一架都行,别冷战,别让那点小事在心里结成疙瘩。一个家,最怕的不是吵吵闹闹,是心不往一处使。”

我没想到,他会跟我说这些。这个在我印象里永远固执、永远正确的父亲,在经历了一场迟到了四十年的告别后,仿佛一夜之间,变得柔软而通透。

“行了,晓得了。”我学着他的口气说。

他笑了,是我这几天来,第一次看到他发自内心的笑。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去吧,陪陪林薇和乐乐。”

我回到客厅,林薇已经收拾妥当,正准备去洗漱。我从背后抱住她。

“谢谢你。”我说。

“谢我什么?”她转过身,帮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也……理解我爸。”

她笑了笑:“傻瓜,我们是一家人啊。”

那个晚上,我们睡得很好。

第二天是周一,我被闹钟叫醒。走出卧室,看到我爸已经起来了,正在客厅里打太极。他身边,乐乐有样学样地比划着,动作滑稽,逗得我爸哈哈大笑。

我妈在厨房准备早餐,油条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正轨。

但又有些东西,确确实实地改变了。

吃早饭的时候,我爸把他碗里的那个荷包蛋,夹给了我妈。我妈愣了一下,然后又夹回给他:“你吃吧,你身体需要营养。”

两个人推来让去,像一对刚谈恋爱的年轻人。

晚饭后,电视依旧开着,但声音,被调到了25。一个我们所有人都能接受的音量。新闻主播的声音不再是聒噪的背景音,而是这个家的一部分。

我爸依旧坐在沙发中央,但他没有看电视。他在教乐乐,用一小块木头,雕一只小鱼。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嘴里还念念有词:“这里要圆润一点,鱼的眼睛,要有神……”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也洒在那一小块慢慢成形的木头上。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鼻子突然一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我猛地扭过头去,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洪泽湖的湿地,风很大,吹走了我爸半辈子的心事。也吹醒了我。那不是一次旅行,是一次迟到的回家。

我的真实感受是,每个看似平静的家庭,都有一片深不可测的湖。湖面下,藏着暗流、礁石,和被岁月淹没的秘密。你只有潜下去,才能真正读懂你的家人,也读懂你自己。

来源:洒脱海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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