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妻子林慧习惯性地调到了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针,精准地扎在我耳膜和心脏之间的某个位置。客厅里明明只有我们两个人,她却总要把声音开得像是要招待一屋子客人。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妻子林慧习惯性地调到了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针,精准地扎在我耳膜和心脏之间的某个位置。客厅里明明只有我们两个人,她却总要把声音开得像是要招待一屋子客人。
我放下手里的报纸,揉了揉太阳穴。
“慧,能不能小点声?”
她没回头,目光黏在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古装剧上,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听不清。”
这句“听不清”,就像我们之间很多对话的注脚。我们已经结婚七年,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睡在同一张床上,却好像隔着一层磨砂的玻璃,彼此都觉得对方模糊不清。
我起身想去倒杯水,经过客厅的储物柜时,眼角余光瞥见最下面那个抽屉露出了一道缝。那是我专门放旧物的地方,平时被她塞得严严实实。鬼使神差地,我拉开了那个抽屉。一堆杂物下面,压着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我早就以为丢了的几张老照片。
指尖捻起其中一张,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照片的背景是九十年代末那种简陋的招待所,一个穿着白衬衫、一脸青涩的年轻人,正局促地坐在床沿。那是我。而在他身边,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正低头整理着一个打开的帆布包,只留给我一个温柔的侧脸。照片已经微微泛黄,但女孩耳边那颗小小的、红豆似的耳钉,却依旧鲜明如昨。
我的喉咙猛地发紧。
林慧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寂静,她不耐烦地问:“陈阳,你又在发什么呆?水呢?”
我慌乱地把照片塞回信封,推进抽屉最深处,关上时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没什么。”我站起身,声音有些干涩,“就是忽然想起点以前的事。”
她终于从电视上移开视线,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不解。“以前的事?什么事值得你这副丢了魂的样子?”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我能说什么?告诉她,这张照片,关于一个我从未向她提过的女人,关于一个我深埋心底的秘密,关于1998年那个潮湿、窘迫又带着一丝奇异温暖的夜晚?
那个夜晚,是我人生的一个拐点。而那个女人,像一颗突然划过我漆黑夜空的流星,短暂地照亮了我的绝望,然后便消失无踪。我以为我们的人生再不会有交集,直到三年后,我在另一个城市,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遇见了她。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次重逢,将如何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看似平静的婚姻生活里,激起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引子
1998年的夏天,广州火车站像一个巨大的、永不熄火的蒸笼。我提着一个硕大的、装着我全部家当的行李箱,挤在南下的人潮里,汗水浸透了我的衬衫,黏腻地贴在背上。我刚刚大学毕业,揣着父亲东拼西凑来的三千块钱和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梦想,来到这座传说中遍地是黄金的城市。
“小伙子,让一让,让一让!”
身后一股巨大的推力传来,我一个趔趄,手里的行李箱脱手而出。等我回过神来,只看到几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扛着我的箱子,像泥鳅一样钻进了汹涌的人海,瞬间消失不见。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箱子里有我的毕业证、学位证、换洗的衣物,还有我爸妈给我准备的一床新棉被。更重要的是,那三千块钱,除了口袋里应急的一百多块,其余的全在箱子夹层里。
我疯了一样追上去,但人潮像一堵墙,我被推搡着,眼睁睁看着那几个背影汇入更远处的人流。我冲着他们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抓小偷!我的箱子!”
周围的人只是漠然地看我一眼,然后继续匆匆赶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和戒备。在这里,我的呼喊,就像一颗扔进大海的石子,连个响声都没有。
我在广场上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转了几个小时,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才终于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我一无所有了。
口袋里仅剩的一百二十七块五毛钱,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连住最便宜的招待所都显得捉襟见肘。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霓虹灯闪烁,映着我狼狈不堪的脸。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我不敢花钱,每一分钱都可能是我的救命稻草。
我在一个公园的长椅上坐下,看着远处高楼大厦璀璨的灯火,一股巨大的孤独和绝望感将我吞噬。我把脸埋在手掌里,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泪混着汗水,从指缝里渗出来,温热而苦涩。我一个二十二岁的大男人,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走投无路。
“你……没事吧?”
一个轻柔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我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我面前。她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苹果。路灯的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我胡乱地抹了把脸,窘迫地别过头去。“没事。”
她没有走,反而在我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和我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她从网兜里拿出一个苹果,用手帕仔细地擦了擦,递给我。
“看你坐了很久了,晚饭没吃吧?先垫垫肚子。”
我看着那个红彤彤的苹果,鼻头一酸,差点又哭出来。我摇了摇头,“谢谢,我……我不要。”
她也不勉强,自己拿起苹果,小口小口地啃起来,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她没有追问我发生了什么,只是安静地陪我坐着。这种沉默的善意,反而让我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过了很久,她轻声说:“我叫苏晴。你呢?”
“陈阳。”我的声音嘶哑。
“遇到难处了?”
我点了点头,像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把行李被偷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声音里又带上了哭腔。
她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证件要赶紧去报失,明天一早就去派出所。至于住的地方……如果你不嫌弃,我那里可以先凑合一晚。”
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
“我租的房子很小,就在这附近,是个单间。”她看着我,眼神清澈而坦然,“我看你也不像坏人。总不能让你一个大学生睡大街吧。”
在那个瞬间,我看着她的眼睛,所有的戒备和怀疑都消失了。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时,抓住救命稻草的本能信任。
我跟着她,穿过几条灯光昏暗的小巷,来到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饭菜的混合气味。她的房间在三楼,真的很小,大概只有十平米。一张单人床,一张小书桌,一个旧衣柜,几乎就占满了所有空间。
“你睡床吧,我在地上铺点东西就行。”她从衣柜里拿出两床被子,熟练地在床边的空地上打地铺。
“不行不行!”我赶紧拦住她,“怎么能让你睡地上?我睡地上就行。”
我们争执了半天,最后她拗不过我,只好同意我睡地铺。她把那床新一点的被子给了我,又给我找了一条毛巾和一支新牙刷。
洗漱完,我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和远处模糊的喧嚣,心里五味杂陈。床上,苏晴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似乎已经睡着了。我却毫无睡意。
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孩,用她微薄的力量,给了我一个临时的避风港。这份恩情,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我看着天花板,在心里暗暗发誓,等我缓过来,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醒了。苏晴还在熟睡,侧着身子,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淡淡的影子。我悄悄地爬起来,把自己那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一百二十七块五毛钱,犹豫再三,抽出了一张一百的,压在了她的枕头下面。剩下的二十几块,足够我吃两个馒头,坐公交车去派出所了。
我怕当面告别会尴尬,便找了张纸,写了一张字条:
“苏晴,非常感谢你的收留。这点钱请务必收下,算是我暂借的房费。你的恩情,我陈阳记在心里,日后一定报答。祝好。”
我把字条放在桌上,又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她,然后蹑手蹑脚地开门,离开了那个给了我一夜温暖的小屋。
我以为,这只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个短暂插曲。我以为,我和她,就像两条相交后又迅速远离的直线,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第一章
三年后的夏天,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初到广州的毛头小子。我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做设计,虽然工资不高,但总算在这座城市站稳了脚跟。我还认识了林慧,她是公司的行政,一个精明干练的本地女孩。她不嫌弃我穷,看中了我身上的那股拼劲儿。我们谈了一年恋爱,见了家长,定了婚期,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走向幸福。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琐碎。林慧把我们的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但也把我的生活管得密不透风。我的工资卡要上交,我的狐朋狗友要经过她的审核,甚至我晚上看电视的音量,都必须是她认为合适的那个数字。
比如今晚,电视机的音量又是35。
“慧,广告时间,小点声。”我又说了一遍。
“哎呀你好烦啊!”她终于不耐烦了,拿起遥控器,把音量“啪”地一下按到了15,“行了吧?跟个蚊子叫一样,听得我心烦。”
我没再说话,默默地回到沙发上坐下。这种无谓的争执,在我们的婚姻里早已是家常便饭。我习惯了退让,因为我的核心缺陷就是害怕冲突。我总觉得,只要我忍一忍,就能换来家庭的和睦。但事实是,我的退让只换来了她的得寸进尺和我们之间越来越深的隔阂。
我看着茶几上那个空了的水杯,又想起了刚才在抽屉里看到的那张照片。苏晴的侧脸,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三年来,我时常会想起她。尤其是在我最艰难的时候,那份来自陌生人的温暖,总能给我力量。我曾试过去找她,回到那个旧居民楼,却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据说整片区域都要拆迁了。我怅然若失,只能把这份记忆和那句“日后一定报答”的承诺,一起埋在心底。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直到两个月前,公司接了一个大客户,对方是一家新成立的文化传播公司。作为项目的主要设计,我去对方公司开会。会议室里,对方的项目负责人走进来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头发剪短了,显得更加成熟利落。但那张脸,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有她说话时,习惯性地将一缕头发掖到耳后的动作,都和三年前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是苏晴。
她也看到了我,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职业的微笑。会议过程中,我们都装作不认识对方,公事公办地讨论着工作。直到会议结束,其他人都走了,她才叫住我。
“陈阳?”她试探地问。
“是我。”我的心跳得飞快,“苏晴。”
我们相视一笑,有些尴尬,又有些久别重逢的感慨。
“世界真小。”她说。
“是啊。”我附和道,“你……过得好吗?”
“还行。自己开了家小公司,瞎忙。”她顿了顿,看着我,“你呢?看样子发展得不错。”
“也就那样,混口饭吃。”我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年的窘迫和此刻的重逢交织在一起,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局促,主动说:“当年的事,谢谢你。不过你留下的钱,我没要。我后来搬家,把钱和你的字条一起,夹在一本书里了。”
“应该我谢谢你才对。要是没有你,我可能第一晚就得睡大街了。”
我们聊了几句,交换了联系方式。她说以后工作上要多联系,我自然满口答应。
回到家,我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我要不要把遇到苏晴的事告诉林慧?按理说,这是理所应当的。苏,是我的恩人,我们现在是工作伙伴,光明正大。
可我了解林慧的性格。她多疑,缺乏安全感。如果我告诉她,我曾经在一个陌生女人的家里借宿过一晚,哪怕我解释得再清楚,她心里也一定会种下一根刺。这根刺,会在日后的某个争吵中,被她毫不留情地拔出来,刺得我体无完肤。
我的懦弱和逃避再次占了上风。我选择了沉默。我想,只要我们保持纯粹的工作关系,只要我不主动联系,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然而,我低估了命运的安排,也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
(约1900字)
第二章
和苏晴重逢后的日子,我的生活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表面平静,水下却暗流涌动。
我们因为工作的关系,接触得越来越频繁。苏晴的公司刚起步,很多事情她都亲力亲lava。她很有想法,对设计的要求也很高,我们经常为了一个细节,在电话里或者办公室里讨论到很晚。
我发现自己很享受和她一起工作的状态。她懂我,我一个眼神,一个草图,她就能明白我的设计理念。这种默契,是我和林慧之间从未有过的。
林慧只关心我的工资涨了多少,奖金发了多少。她会拿着计算器,计算我们每个月的开销,规划着什么时候买车,什么时候换个大点的房子。她把生活过成了一张精密的Excel表格,而我,只是其中一个需要被填写的单元格。
那天晚上,我又因为一个方案和苏晴加班到九点多。回家的路上,手机响了,是林慧。
“陈阳,你死哪儿去了?还不回来!”电话一接通,就是她劈头盖脸的质问。
“加班呢,方案明天就要。”我疲惫地解释。
“加班加班,天天加班!你干脆睡在公司好了!”她说完,就“啪”地挂了电话。
我握着方向盘,心里一阵烦躁。回到家,迎接我的是一室的黑暗和冰冷的饭菜。林慧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我知道,冷战又开始了。
这就是我们的相处模式。她用尖锐的言语和冷漠来表达不满,而我用沉默和退让来逃避冲突。我们像两只刺猬,想要靠近取暖,却总是被对方的尖刺所伤。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时,她已经去上班了。餐桌上放着一份三明治和一杯牛奶,还是温的。
这就是林慧。她的关心,总是藏在她的坏脾气后面。就像一颗裹着坚硬外壳的糖,只有你忍着痛,才能尝到里面的一丝甜意。
我拿起三明治,心里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只有一种沉重的窒息感。我忽然很想找个人说说话。我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拨通了苏晴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有些嘈杂。
“喂,陈阳?”
“是我。你……在忙吗?”
“没,在菜市场呢。怎么了,方案有新想法了?”
“不是。”我顿了顿,说,“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你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是不是没休息好?”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
那一刻,我的防线差点崩溃。我强忍着,说:“没事。你先忙吧,不打扰了。”
挂了电话,我靠在厨房的墙壁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意识到,我正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我在向另一个女人,寻求我的妻子无法给予我的情感慰藉。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恐慌。我决定,必须和苏晴保持距离。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刻意减少了和苏晴的联系。工作上的事情,我都让助理去沟通。苏晴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疏远,除了必要的会议,她没有再主动联系我。
就在我以为生活可以回到正轨时,我爸打来了电话。他吞吞吐吐地说,我妈最近迷上了用电脑看电视剧,但总也弄不明白,让我回家教教她。
周末,我带着林慧回了父母家。我妈正戴着老花镜,趴在电脑前,跟那个小小的鼠标较劲。
“哎呀,陈阳,你快来看看,这个东西怎么一点就不见了!”我妈指着屏幕,一脸挫败。
我走过去,耐着性子教她怎么移动鼠标,怎么点击,怎么打开视频软件。“妈,你看,这个红色的三角形,是播放。这两条竖线,是暂停。”
我妈学得很慢,一个简单的操作要重复好几遍。林慧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
“哎呀妈,这么简单您都学不会啊?”她站起身,“陈阳,你慢慢教吧,我出去逛逛街。”
我看着林慧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妈也有些尴尬,讪讪地说:“小慧……她就是性子急。”
我笑了笑,没说话,继续手把手地教我妈。一个下午,我妈终于学会了自己找电视剧看。她高兴得像个孩子,拉着我的手说:“还是我儿子有耐心。”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阵酸楚。我有多久,没有这样耐心地对待过身边的人了?我对客户有耐心,对同事有耐心,甚至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有耐心,唯独对我的母亲,我的妻子,却越来越不耐烦。
【金句1】:大人总以为孩子的世界很简单,其实他们只是用最简单的眼睛,看到了最复杂的人心。
那天晚上,我们留在父母家吃饭。饭桌上,我五岁的女儿暖暖突然看着我说:“爸爸,你是不是不喜欢妈妈了?”
童言无忌,却像一把利剑,瞬间刺穿了饭桌上伪装的和谐。
所有人都愣住了。林慧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我赶紧放下筷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暖暖瞎说什么呢?爸爸怎么会不喜欢妈妈。”
“可是,”暖暖歪着头,一脸认真,“你跟妈妈都不说话。你还总是一个人偷偷地躲在阳台上打电话。上次我还听到你跟电话里的阿姨说‘你真好’。”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我偷偷打电话,是和苏晴讨论工作。那句“你真好”,是因为她帮我解决了一个棘手的设计难题。但在女儿单纯的世界里,这一切都被解读成了另一番模样。
林慧的嘴唇哆嗦着,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怀疑和屈辱。
“陈阳,”她一字一顿地问,“电话里的阿姨,是谁?”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我知道,我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我亲手埋下的那颗雷,被我最爱的女儿,用最天真的方式,引爆了。
(约3900字)
第三章
父母家的饭厅里,灯光惨白。暖暖的话音落下后,时间仿佛静止了。我爸妈的脸上写满了尴尬和担忧,他们看看我,又看看林慧,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我该怎么解释?说那是个工作伙伴?说那是个普通朋友?在“偷偷打电话”和“你真好”这样的前提下,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的沉默,在林慧看来,无疑是默认。
她“噌”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好,好啊,陈阳。”她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长本事了。”
说完,她抓起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慧!”我追了出去,只看到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决绝地上了车。
我颓然地站在门口,夜风吹来,一阵冰凉。我爸妈也跟了出来,我妈急得直掉眼泪,“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陈阳,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外面……”
“没有!”我烦躁地打断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吼完,就后悔了。我看到我妈瑟缩了一下,眼神里满是受伤。我深吸一口气,疲惫地说:“爸,妈,你们别管了,是我跟林慧之间的问题,我会处理好的。”
我没脸再待下去,跟父母道了别,开车回家。一路上,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林慧的质问,女儿天真的话语,苏晴温柔的侧脸,在我眼前交替闪现。
我再一次痛恨自己的懦弱。如果我一开始就坦白,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如果我能早点处理好和林慧的沟通问题,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回到家,一片漆黑。我打开灯,林慧的行李箱摊在客厅中央,里面的衣物被胡乱地塞着。她要回娘家。
我走到卧室门口,门被反锁了。我敲了敲门,“慧,你开门,我们谈谈。”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解释?”里面终于传来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解释什么?解释你背着我跟别的女人打电话?解释我女儿都看出来你们不对劲了?陈阳,我真没想到,你这么恶心!”
“恶心”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我没有!”我压抑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了,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是工作伙伴!”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需要你躲着我打电话?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那是怕你多想!”
“哈!”她冷笑一声,“你要是心里没鬼,你会怕我多想?陈阳,别装了,我累了。”
之后,无论我再说什么,里面都再无声息。
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天亮时,卧室的门开了。林慧走了出来,眼睛肿得像核桃,脸上是死一般的平静。她没有看我,径直拖着行李箱,走到了门口。
“你去哪?”我站起来,拦住她。
“回我妈家。这个家,我暂时不想待了。”
“为了这点事,至于吗?”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乞求。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空洞得可怕。“这点事?陈阳,这不是小事。”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是信任。我们之间,没有信任了。”
【金句2】:婚姻里最可怕的不是争吵,而是连争吵都觉得多余,只剩下冰冷的计算和衡量。
她说完,绕开我,拉开门走了。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震得我心口发疼。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的煎熬。林慧住回了娘家,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我每天下班,都去她娘家楼下等,但她一次都没下来见我。我托岳父岳母带话,他们只是叹着气,让我给林慧一点时间。
公司里,我和苏晴的项目还在继续。我无法避免和她接触。每次见到她,我心里都充满了矛盾和愧疚。我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我最初的那个谎言。
那天,我们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对项目方案。苏晴看我一直心不在焉,忍不住问:“陈阳,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看你状态很差。”
我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再也忍不住了,把和林慧吵架的事情和盘托出。当然,我隐瞒了我们争吵的导火索是她。我只是说,因为工作太忙,忽略了家庭,和妻子产生了矛盾。
苏晴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等我说完,她才轻声说:“夫妻之间,沟通很重要。有时候男人觉得是小事,但女人会很在意。你妻子……应该只是在气头上,你多哄哄她,会好的。”
“我试了,她不理我。”
“那就用行动表示。”苏晴想了想,说,“你不是说她最近胃不好吗?我认识一个老中医,很厉害,我把地址和电话给你,你带她去看看。或者,你亲手给她熬点粥送过去。女人都是心软的。”
她的话,像一股暖流,注入我冰冷的心。她总是这样,能轻易地看穿我的困境,并给我最实际的建议。
我按照她说的,去她介绍的老中医那里开了几副调理肠胃的中药,又亲手熬了粥,送到岳母家。
岳母开的门,看到我手里的东西,叹了口气,把我让了进去。林慧在房间里,没有出来。我把粥和药放在桌上,对岳母说:“妈,这是给小慧的,麻烦您让她趁热喝了。药一天三次,饭后吃。”
岳母点点头,“你……有心了。”
我没再多留,转身离开。走到楼下,我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林慧房间的窗帘动了一下。我知道,她看见了。
回去的路上,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也许,苏晴说得对,只要我拿出诚意,林慧会原谅我的。
然而,我太天真了。我以为我在弥补裂痕,却不知道,我的这些举动,在林慧看来,是另一个男人心虚的表现,甚至是……在另一个女人的“指导”下进行的表演。而这个猜测,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那天晚上,我加完班,开车回家。在公司地下车库的拐角,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慧。
她就站在我的车位旁边,手里拿着一张纸,脸色惨白。看到我,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里的纸飘然落地。
我走过去,捡起那张纸。
那是一张药方。正是我从苏晴介绍的那个老中医那里,给林慧开的药方。而在药方的最下面,龙飞凤舞地签着一个名字。
我看不懂那潦草的字迹,但林慧显然是看懂了,或者说,她去求证过了。
“苏晴……中医世家,她爷爷是广州有名的老中医,退休后开了这家私人诊所。”林慧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里,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冰冷,“她介绍你去的,对不对?”
我浑身一僵,如坠冰窟。
(约5900字)
第四章
地下车库的灯光昏黄而压抑,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困住。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和灰尘的味道,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林慧的质问,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我层层包裹的谎言,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真相。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解释,在“苏晴”这个名字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去查了?还是去问了?
我的沉默,再次被她解读为默认。
她看着我,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失望和冰冷的嘲讽。“陈阳,你真是好样的。”她一步步向我逼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在敲打我的心脏,“吵架了,闹矛盾了,你想到的不是怎么跟我沟通,而是去找她,听她的建议,来给我献殷勤?”
“不是的!我……”
“你别说话!”她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激起回声,“让我猜猜,是不是她告诉你,女人都是心软的,让我给你熬点粥,买点药,我就会感动得回心转意?”
我震惊地看着她,她怎么会……
“你真以为我傻吗?”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怼到我面前。照片上,是我和苏晴在咖啡馆里对坐的场景,拍得很清晰。我正低着头,一脸愁苦,而苏晴则身体前倾,似乎在认真地倾听和安慰。
“我找了私家侦探。”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从暖暖说漏嘴那天开始。我想看看,我捧在手心里七年的男人,到底在外面,藏了一个什么样的‘好朋友’。”
我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私家侦探……我从没想过,我们的婚姻会走到这一步。我们之间,竟然需要用这种方式来互相刺探。
“你调查我?”我的声音干涩。
“不然呢?等你主动坦白吗?”她冷笑,“陈阳,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气的不是你在外面有女人,我气的是你的欺骗,你的懦弱!你连跟我吵一架的勇气都没有,你只会逃避,只会撒谎!”
她情绪激动,句子越来越短。
“你骗我!”
“你一直骗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年?”
“还是更早?”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我无力反驳,因为她说的,句句都是事实。我的懦弱,我的逃避,亲手将我们的婚姻推向了悬崖。
“上车。”我拉开车门,声音嘶哑,“我们回家说。”
“我不!”她用力甩开我的手,“就在这里说清楚!那个女人,苏晴,到底是谁?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争吵的场景,从地下车库,转移到了狭小的车内。空间越是逼仄,情绪就越是无处遁形。
“她是我恩人!”情急之下,我终于吼出了这句话。
林慧愣住了。
我喘着粗气,把1998年那个夜晚的事情,第一次,完整地,告诉了林慧。从我行李被偷,到身无分文,再到苏晴如何收留我一晚。
我以为,这个尘封了多年的真相,能够换来她的理解。
然而,我错了。
她听完,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接受了。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悲凉和自嘲。
“恩人?收留你一晚?”她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陈阳,你编故事的水平,跟你做设计一样好。一个陌生女人,会平白无故收留一个大男人回家过夜?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我的心,一瞬间凉透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她突然凑近我,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那你们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别告诉我你们盖着棉被纯聊天!”
“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几乎是咆哮着喊出来,“林慧,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龌龊!”
“我龌龊?”她也拔高了声音,“是我龌龊,还是你做的事龌龊?你把这个‘恩人’瞒了我这么多年,重逢了也不告诉我,背着我跟她来往,现在被我发现了,就编出这么一个故事来骗我?陈阳,你累不累?”
【金句3】:信任就像一张纸,揉皱了,即使再努力抚平,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我看着她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我发现,我们之间的问题,已经不是解释能够解决的了。谎言一旦开始,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直到最后,把所有人都掩埋。
“随便你怎么想吧。”我放弃了争辩,发动了汽车。
车子驶出地库,汇入城市的车流。车厢里,是死一般的寂静。我们谁也不再说话。路边的霓虹灯光,一闪一闪地掠过我们毫无表情的脸。
回到家,林慧没有再回卧室,而是拿了一床被子,去了书房。
我知道,我们之间,竖起了一堵比之前更厚、更冰冷的墙。而这一次,我不知道该如何将它推倒。
(约7900字,触发第二个情感共鸣点:夫妻关系细节)
第五章
冷战开始了。不是以前那种她单方面不理我,而是我们两个人,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却像两个互不相干的租客。早上,我起床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书房。我们通过冰箱上的便签纸交流必要的信息:“水电费交了”、“明天暖暖要交活动费”、“我妈让我们周末回去吃饭”。
没有称呼,没有温度,只有冷冰冰的文字。
有天晚上,我应酬喝多了,胃里翻江倒海。我踉踉跄跄地回到家,吐得一塌糊涂。我趴在马桶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有人扶起了我,给我递上了一杯温水,又用热毛巾擦了我的脸。
我睁开眼,是林慧。
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动作却很轻柔。她没说话,扶我到沙发上躺下,又转身去厨房,捣鼓了一阵,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
“喝了。”她把碗塞到我手里,语气生硬。
我看着她,喉咙发紧。我知道,她还在关心我。她的爱,就像埋在灰烬里的炭火,虽然表面看不见火焰,但凑近了,依然能感受到那份灼人的温度。
我喝完汤,她默默地收拾了碗,然后转身准备回书房。
“慧。”我叫住她。
她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对不起。”我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
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句“早点睡吧”,就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那一晚,我躺在冰冷的双人床上,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我有多害怕失去她。我害怕失去这个嘴硬心软的女人,害怕失去这个被我亲手搞得一团糟的家。
我必须做点什么。
第二天,我主动给苏晴打了电话,约她见面。我告诉她,我必须解决我和我妻子之间的问题,而她,是这个问题的关键。我请求她,跟我妻子见一面,把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苏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切换至第三人称视角)
苏晴挂了电话,站在自己公司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陈阳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绝望,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从没想过,自己当年的一时善举,会给陈阳的家庭带来这么大的风波。
重逢之后,她其实能感觉到陈阳对自己的刻意疏远和隐瞒。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猜得到,陈阳的妻子,恐怕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也曾犹豫过,要不要提醒陈阳,这样隐瞒下去不是办法。但她又觉得,这是别人的家事,自己没有立场去插手。
直到今天,这个雪球终于滚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陈阳请求她去见他的妻子。这是一个让她非常为难的请求。她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去见?“丈夫的恩人”?“丈夫的红颜知己”?无论哪一个,听起来都充满了讽刺。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叫林慧的女人,会用怎样审视和敌意的目光看着她。
可是,她能拒绝吗?看着陈阳被这件事折磨,她于心不忍。而且,这件事因她而起,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去澄清。
她拿起桌上的一个相框,里面是她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合影。那是她的父亲。她想起多年前,父亲因为一场误会,和母亲冷战了整整一年。那一年,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她不想陈阳的女儿,也经历那样的童年。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给陈阳回了条信息:
“好。时间地点你来定。”
(切换回第一人称视角)
收到苏晴的短信,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我把见面的想法告诉了林慧。我以为她会拒绝,或者会冷嘲热讽。但出乎我意料,她只是平静地听着,然后说:“好。我要当面听她说。”
我们把见面的地点,约在了我们家附近的一家茶馆。那是一个安静的地方,适合谈话。
约定的那天下午,我提前到了。我坐立不安,手心全是汗。没过多久,林慧也到了。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化了淡妆,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们相对无言地坐着,直到包厢的门被推开。
苏晴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得很素雅,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卡其色的长裤。看到我们,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在我们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三个人的会面,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林慧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看着苏晴,目光锐利,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苏小姐,你好。”
“林小姐,你好。”苏晴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我丈夫说,你是他的恩人。”林慧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我很好奇,是怎样的恩情,需要他瞒着我这么多年。”
我紧张地看着苏晴,生怕她被林慧的尖锐刺伤。
苏晴却很平静。她看着林慧,缓缓开口:“林小姐,我知道你今天来,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和愤怒。在说当年的事情之前,我想先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林慧和我都是一愣。
“我不该在明知道陈阳可能没有告诉你我的存在时,还和他保持工作之外的联系。虽然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但这种隐瞒本身,就对你造成了伤害。这是我的疏忽,我向你道歉。”
苏晴的这番话,让林慧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她眼中的敌意,褪去了一点。
然后,苏晴开始讲述1998年的那个夜晚。她讲得很详细,从她在公园看到狼狈的我,到带我回家,再到我第二天留下的纸条和一百块钱。她的叙述,平静而客观,没有任何添油加醋。
她甚至拿出了一本旧书,翻到其中一页,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和一张一百元的旧钞。
那正是我当年留下的。
“这张纸条和钱,我一直留着。当时我就想,这个年轻人,虽然落魄,但有骨气。后来搬了几次家,很多东西都丢了,但这东西,我一直没舍得扔。”苏
晴把书推到林慧面前。
林慧拿起那张纸条,看着上面我当年青涩的字迹,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金句4】:有时候,压垮婚姻的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悄无声息的谎言和日积月累的失望。
我知道,她的防线,在这一刻,开始松动了。
(约9900字)
第六章
茶馆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但我却感觉后背一直在冒汗。
林慧盯着那张字条看了很久,然后,她抬起头,目光越过苏晴,直直地看向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比任何尖锐的质问都更让我心痛。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为自己的懦弱辩解,“我怕你多想,怕你误会。”
“所以你就选择欺骗?”她追问,“陈阳,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那么不通情理,连你恩人都容不下的女人吗?”
我无言以对。是的,归根结底,是我对她的不信任,才导致了这一切。我以为我在保护我们的婚姻,实际上,我却在亲手摧毁它。
“林小姐,”苏晴适时地开口,打破了僵局,“这件事,不能全怪陈阳。我想,他之所以选择隐瞒,可能也和我有关。”
我和林慧都看向她。
苏晴苦笑了一下,“我离过婚。前夫……就是因为不信任,我们才分开的。他总觉得我在外面有人,查我的手机,跟踪我。那种日子,我过够了。所以,我可能对男女之间的界限感,比一般人更强一些。和陈阳重逢后,我能感觉到他婚姻中的一些……不和谐。我下意识地选择了保持一个安全的、纯粹的工作伙伴的距离,可能也间接导致了他不敢向你坦白。”
她顿了顿,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陈阳,对不起,我或许给你造成了错误的引导。”
我摇了摇头,心里百感交集。苏晴,她总是在为别人着想。即使在这种时候,她还在试图为我开脱。
林慧沉默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过了很久,她站了起来。“今天,谢谢你,苏小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对苏晴说。然后,她又转向我,“我们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我们依然没有说话。但车里的气氛,和来时已经完全不同。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压抑的平静。
回到家,林慧没有去书房,而是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陈阳,我们谈谈。”
我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今天,我相信了苏晴说的话。”她缓缓开口,“我相信你们之间是清白的。”
我心里一松。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还是不能原谅你。”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能原谅的,不是苏晴的存在,而是你的欺骗。”她看着我,眼睛里第一次,蓄满了泪水,“这几年,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你觉得我烦,觉得我管得宽,觉得我不理解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刚嫁给你的时候,你一穷二白,我什么都没图,就图你这个人,图你对我好。可是后来呢?你工作越来越忙,回家越来越晚。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我感觉,我抓不住你了。我只能用管你钱,管你行踪的方式,来证明我还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来寻找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电视机的音量,我开到35,是因为我怕家里太安静。我一个人在家,太安静了,我会胡思乱想。我宁愿让电视吵着我,也不想面对那种死一样的寂静。”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我一直以为是她在变,却从没想过,是我,把她逼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教我爸用电脑,你觉得我不耐烦。可是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出门,不是去逛街,而是去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烧鹅。我想着,你教爸妈辛苦了,晚上给你加个菜。可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吃完饭了。”
“我……”我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有暖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在阳台打电话吗?我早就看见过好几次了。我没问,是因为我想给你留点体面,我想等你主动跟我说。可我等来的,却是我女儿用最天真的话,揭穿了我的自欺欺人。”
眼泪,终于从她的眼眶里滑落。她没有去擦,任由它流过脸颊。
“陈阳,你知道吗?那天在地下车库,当我看到那张药方,知道是你听了另一个女人的话,才想到来关心我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感觉吗?”
她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觉得,我输了。我彻彻底底地,输给了她。”
【金句5】:女人在意的,从来不是你送的礼物有多贵重,而是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为她花过心思。
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想要去握她的手。
她却把手抽了回去。
“我累了。”她别过脸去,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大家都冷静一下。”
(约12000字)
第七章
“分开”这两个字,从林慧嘴里说出来,比“离婚”更让我感到绝望。离婚是一刀两断,而分开,是一种凌迟。它意味着,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按下了暂停键,未来充满了不确定。
林慧没有回娘家,但她搬到了书房去住。我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同居室友”。
家里的气氛,比冷战时更加压抑。我们不再刻意回避,会坐在一起吃饭,会讨论女儿上兴趣班的事情,但我们的对话,仅限于此。客气,疏离,像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我开始尝试做出改变。我不再加班,每天准时回家。我学着做饭,虽然做得很难吃。我会在她看电视的时候,默默地把音量调到35,然后陪她一起看那些我根本不感兴趣的古装剧。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我做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知道,打破冰山,需要时间和耐心。
和苏晴的项目结束了。庆功宴上,我当着所有同事的面,向她敬了一杯酒。“苏总,谢谢你。不仅是在工作上,也在生活上。”
苏晴笑了笑,举杯与我相碰。“陈阳,你是个好男人。别让你妻子等太久。”
那次之后,我们很有默契地,没有再私下联系。我知道,我们之间的缘分,从1998年的那个夜晚开始,到今天,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她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我将永远感激她。但我的未来,属于林慧和暖暖。
转眼,秋天到了。天气转凉,林慧的胃病又犯了。那天晚上,她疼得在床上直冒冷汗。我急忙找出药给她吃下,又用热水袋给她敷着肚子。
她靠在床头,脸色苍白。我坐在床边,笨拙地给她揉着肚子。
“好点了吗?”我问。
她点了点头,没有睁眼。
我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里一阵刺痛。我想起她曾经为我做的一切,想起她在我生病时无微不至的照顾。而我,却伤她那么深。
“慧,”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我们……别再这样了好不好?”
她睁开眼,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知道我错了。我混蛋,我懦弱,我自私。我总以为沉默和退让就能解决问题,结果却把事情搞得越来越糟。我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我们的家。”
“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我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明明恐高,还陪我去坐摩天轮。我想起我们结婚的时候,你爸妈不同意,是你顶着压力,非我不嫁。我想起暖暖刚出生那会儿,你整夜整夜地不睡觉,抱着她,哄着她……”
我的声音开始哽咽,视线变得模糊。“林慧,你为我,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我却……我却把你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我把最好的脾气给了外人,却把最坏的一面留给了你。”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林慧静静地听着,眼泪,也无声地滑落。
【金句6】:我们总是把最坏的脾气留给最亲的人,却忘了,他们才是最没有义务包容我们的人。
她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紧了我的手。
那个晚上,她没有再回书房。她躺在我身边,我们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虽然没有拥抱,但我知道,那堵冰冷的墙,已经开始融化了。
生活,在一点点地回到正轨。
我们会一起去接暖暖放学,会在周末带她去公园。我们开始有了新的对话,聊女儿的趣事,聊工作上的烦恼。虽然还是有些客气,但至少,不再是死寂。
一天早上,我正在厨房准备早餐。林慧走了进来,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我。
我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陈阳,”她把脸贴在我的背上,声音闷闷的,“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转过身,看着她微红的眼眶,用力地把她拥入怀中。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个迟到了太久的拥抱。
阳台上的阳光,透过厨房的门,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我知道,有些伤痕,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愈合。信任一旦被打破,重建需要漫长的时间。但我也知道,只要我们还爱着对方,只要我们还愿意为这个家努力,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那天晚饭后,电视机的声音依旧是35。古装剧里,男女主角正在上演生离死别的戏码。
暖暖在自己的房间里玩玩具。客厅里,只有我和林慧。
我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在电视光影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
我也笑了。
我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手指在音量减小键上,悬停了片刻。
林慧看着我的动作,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看着她,然后,慢慢地,把遥控器放回了原处,没有按下那个键。
她脸上的线条,瞬间柔和了下来。她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把目光投向了电视屏幕。但她的嘴角,却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有些爱,已在无声中,悄然传递。
来源:亭阁观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