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有句话说,岁月磨平了人的棱角。但也有些印记,哪怕活上一百年,都抹不掉。2019年的一个寻常傍晚,在成都武侯区,警察例行接线,却迎来了个让人背脊发凉的报警电话。电话那头,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语气哆嗦,说有人闯进家门,对他恶语相向,还扬言要命。原本警察还以为不过是
有句话说,岁月磨平了人的棱角。但也有些印记,哪怕活上一百年,都抹不掉。2019年的一个寻常傍晚,在成都武侯区,警察例行接线,却迎来了个让人背脊发凉的报警电话。电话那头,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语气哆嗦,说有人闯进家门,对他恶语相向,还扬言要命。原本警察还以为不过是普通的债务纠纷,过去拍拍桌子、训两句就能解决。可一进门、灯一亮,几名小伙子瞬间呆住了:近百岁的老人浑身上下斑驳点点,全是被子弹和刀疤留下的记号。那画面说实话,别说是警察,看一眼都心里泛冷。
警察很快查了身份,一查,全屋顿时静下来了。老人叫苏国章。不是哪个权贵,也不是名人露面,他身上的故事,近乎就是尘封了半部四川往事。苏老的名字,现在听起来有种沧海横流的意味,可当年,他也不过是成都一户做染布生意的人家的小儿子。
想想那老成都,满城青砖灰瓦,巷口的染坊能熬出一屋子的蓝靛香。苏家靠着手艺吃饭,也说不上什么富贵,却能供得起孩子们读书识字。苏国章小时候家里有兄姐五个,排行最小。父母疼得跟眼珠子似地,身边大哥二哥三哥都护他,这样的日子放今天都算得上小康。
小小的苏国章,原是心生善念。他上过私塾,也学过推拿针灸,家里人都盼着最小的能做个先生、开个小医馆,娶妻生子,平安一世。他自己小小年纪,竟也憧憬着能救人于危难,过点安生日子。
却偏偏天不遂人愿。1937年,卢沟桥的炮声咆哮一夜,整个大地仿佛都跟着震动起来。成都虽说远离前线,可消息传来,谁家谁户不是一晚上哭声不断?那会儿,苏家本想着日子能再捱几年,却怎么也抵不住两地传来的阵亡消息。
这是很多四川家庭都不愿回忆的痛处。苏国章的三个哥哥,接连响应“出川抗日”号召,那会儿满城横幅,广场上站满了说着“保家卫国”的青年。上车前,二哥摸着苏国章的头,还不停叮嘱,父母身体不好,小弟要多担待。那场面,亲历过的人都忘不掉——一个城头三个兄弟站着,转眼走了俩,剩一个弟弟在送别。热烈的情义和决绝,说穿了,其实就是一句“家里靠你了”。
但悲剧来的太快。隔不了几月,传来噩耗。大哥的身影留在了淞沪会战的滩头,连骸骨都没寻回来。二哥更是难,尸首成了几块碎裂的头骨,是战友硬生生背回去的。那年头,不少家庭的长子次子都这样走了,说穿了就是为国捐躯。苏国章拿着那一堆骨头,手抚着裂缝,只有死死相认:“二哥也许就在这里头吧。”哪怕无法确定,少年人还多了点迷信似的寄托。他总觉得,以前自己迷路,一喊二哥就找得到,或许这次只不过是哥哥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了。
没多久,三哥也走了。父母呢,这一连串的消息像刀子,把人心给割碎了,整夜整夜无声地哭。老人家哪扛得住,反复生病,没过上一年便也撒手离世。印象里,苏国章就是在送亲人,送到后来自己成了“孤根”。你说他会不恨吗?恨敌人、恨命运、恨自己没能把哥哥带回来。那心理疙瘩,估摸着再好的大夫也治不好。
有意思的是,这时候的苏国章,反倒没打算再当什么医生了。他选择背起枪,和无数四川青年一样——“兄弟的事,我接下!”那种冲动,在战前动员大会上就能看出来。军官站台上问:“你们知道出川干啥吗?”底下一帮年轻人喊着“打日本人”,可一听是去“送命”,竟没人退缩。不到一秒钟,山呼海啸一样的“不怕”在现场响起。
1939年,苏国章也出了川。两个姐姐送他的时候,多是眼泪,心里嘀咕着能带个完整的人回来就好。苏国章年纪小,但走在队伍里,总把自己兄弟的名字念一遍,觉得或许哪天在枪林弹雨里,能跟哥哥们相见。那时候,他开始明白了,所谓的“保家卫国”,其实就是用命在填。夜里,看见新兵老兵伤亡不断,有人忍不住哭,他反而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他怕扰了地下作战的哥哥,不敢让哭腔掉链子。
战争时的具体细节,不亲眼见真是想不到。比如长沙会战,苏国章带班守桥,严格得连同伴的船都不敢放过,为了一个命令,背上挨了四十军棍——那可是实打实的刑罚,打得人三天下不了床。他没觉得委屈,军中规矩摆在那儿,“令行禁止”压得每个人喘不过气。
有一次,他的一个好哥们还私约战后就喝两盅。结果伙计没能等到那一天,苏国章只能把那壶小酒洒在坟头,拜个山头。这样漂泊的日子让人越活越麻木,大家说着下次“黄泉路上再聚”,其实内心自己也没底。“多活一天,能多端一颗子弹上膛,也算是让战友少死一个。”
衡阳会战那一年,苏国章差点连命都没了。那仗有多激烈?同一个壕沟里早上躺四个人,晚上可能只剩一个。打到白刃战的时候,他跟七个日本兵在壕沟里肉搏,连砍带打,最后对方按不住了,奸猾的家伙从侧面捅了一刀,刺刀从腰闪过,鲜血飙得人都快晕了。昏过去之前,他还想着,可能这次真的能下去见见哥哥。“命该如此”,那种疯狂的时候,人对死亡甚至也麻木了。
被拖进后方医疗站,算是捡回条命。医院里没有多少药,缝针靠大夫手抖不抖。苏国章后来才知道,他受伤的地方离他二哥阵亡的那段岭头,不到一百米。你说巧不巧,命运跟他闹着玩似的。同村老兵打趣他,“你是有哥哥在阴曹地府保佑哦,不然早就回家乡了。”
仗打完了,家却散了。他从前憧憬的小院、染坊、亲人都没了。抗战胜利那时,天下多少人衣锦还乡,他反倒成了“孤身一人”。转了一圈,才遇见“胡培仕”——是本地邻居介绍的,个子不高,勤快利索。人生慢慢缓下来,生了个儿子苏勇,那年他已经61岁。人在年老的时候,心软的很,爱子心切。自己积攒一辈子的房子、钱,全给了儿子。
可惜啊,半生风雨,最防不住的竟然是枕边人和亲骨肉。苏勇长大后,赌钱投资,两头扑空。债主上门,凶器都架到老人的脖子上,才发现儿子欠了一屁股债。苏国章的积蓄早掏空,剩他一人扛着烂摊子。曾经拿命堵战壕,今时却为儿子的债务受辱,有些事情,连老人家都没想明白。这一幕多少让人唏嘘——有人说“养儿防老”,可到头来,“白发人养黑账”。
后来的社会没亏待苏老。好多自发捐款、志愿者探望,有人来拍照、有人给他理发,每年老人节校方孩子还给他送花。可那种落寞,是一代人的孤独:老去的人,埋在心里的,是最早“出川”的哥哥,是战壕那头再没转身的同袍。
2023年初,苏国章103岁。人生最后一段路,是在病床上走完的。他只能靠鼻管呼吸,说不上话。老人的眼神,间或会闪烁,有人猜他是不是在等儿子回家,也有人说,他其实是等着那场“团聚”——凑齐满三兄弟,重回川西的童年。很多事,你不能问得太细。或许临走前,他心里在盘算:这些伤疤,这些旧事,哥哥认得我吗?少年时的打闹,今日的苍老,隔着一百多年风雨,能不能一眼看穿?
许多往事,都只剩长夜里的自言自语。苏老这一生,从青葱到白发,走过战场,也拄过拐杖。一度信天命,却也困于人情。亲历过国破家亡,独自爬出尸山血海,却在最寻常的家务事里,吃尽人情冷暖。我们常说,“家国梦,英雄泪”,可到头来,有的痛,是留给后人的长叹,有的爱,是流进自己血里的执念。苏国章走了,但成都城里偶尔吹过的风,或许还有那个少年带着兄弟名字,一遍遍地回家……
来源:正直晚风dZ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