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桑耶镇的甜茶馆里,酥油茶香裹着阳光在木桌上流淌。玉珍老人蜷在卡垫一角,布满沟壑的右手突然悬在半空——孙子正用智能手机播放藏戏视频,那方发亮的玻璃映出她浑浊瞳孔里闪动的光斑。"我们那时候..."这句话像块磨圆的石头,在她齿间滚动了几十年。
桑耶镇的甜茶馆里,酥油茶香裹着阳光在木桌上流淌。玉珍老人蜷在卡垫一角,布满沟壑的右手突然悬在半空——孙子正用智能手机播放藏戏视频,那方发亮的玻璃映出她浑浊瞳孔里闪动的光斑。"我们那时候..."这句话像块磨圆的石头,在她齿间滚动了几十年。
1959年之前的记忆是褪色的噩梦。她总记得管家腰间那串铜钥匙的声响,比寺庙法铃更令人战栗。钥匙打开粮仓,打开刑具房,却永远打不开农奴脖颈上的木枷。十五岁的玉珍背着高过头顶的青稞捆,在鞭影中学会用膝盖辨认山路。民主改革那年,工作队员塞给她土地证时,她竟吓得跪下来磕头——这个动作让汉族干部当场红了眼眶。
如今她的皱纹里还藏着往事的残渣。看见孙媳妇网购的转经筒,老人总要念叨"浪费钱",可转身就把自己那串磨得发亮的佛珠塞进重孙女书包。甜茶馆的年轻顾客们不知道,柜台后那个总多给打工学生添勺酸奶的老阿妈,曾因偷喝半碗变质奶渣被吊在马棚三天。这种撕裂感像茶馆玻璃上的双重视野:窗外是磕长头朝圣者的身影,室内二维码付款声此起彼伏。
邻居次仁总说玉珍有"牦牛脾气"。政府给贫困户发补贴时,她非让孙子把名额让给更困难的家庭。这种固执或许源于某个雪夜——民主改革后第一年,当她发现粮仓里真的堆满属于自己的青稞时,这个不识字的农奴在粮堆旁守了整整七天。现在她总在黎明即起,把甜茶馆门槛擦得能照出人影,仿佛要擦去某些看不见的污渍。
甜茶馆的电视机里正播放西藏旅游宣传片,镜头掠过她当年做农奴时的领主庄园,如今已成文物保护单位。玉珍突然指着屏幕上某个角落:"看,我就是在那个墙角生的。"满座愕然中,老人却笑起来,露出仅剩的三颗牙齿。那笑声混在打奶机的轰鸣里,像把一把陈年的苦荞,撒进了滚烫的酥油茶。
来源:小森历史杂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