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上海人,去了趟广东湛江,不吹不黑,湛江比网上评价的还要好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03 20:34 4

摘要:新闻联播慷慨激昂的片头曲,像一把钝锯,在我的太阳穴上来回拉扯。妻子林悦默默地将一盘切好的橙子放在我手边,然后拿起她的平板,戴上耳机,把自己缩进沙发的另一角,熟练地为自己构建起一个无声的结界。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张空荡荡的茶几,却像隔着一片风平浪静却无法渡过的海。

晚饭后,电视的声音照例被开到35。

新闻联播慷慨激昂的片头曲,像一把钝锯,在我的太阳穴上来回拉扯。妻子林悦默默地将一盘切好的橙子放在我手边,然后拿起她的平板,戴上耳机,把自己缩进沙发的另一角,熟练地为自己构建起一个无声的结界。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张空荡荡的茶几,却像隔着一片风平浪静却无法渡过的海。

这是我们在上海的第十年,也是我们婚姻的第七年。生活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分毫不差地运行着。我,陈家明,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高级经理,习惯了用数字和表格衡量一切,包括情感。而这台电视,是我父亲留在这间屋子里,唯一不守规矩的变量。他三年前回了老家,可他震耳欲聋的习惯,像幽灵一样盘踞在这个客厅。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屏幕上是一个来自广东湛江的陌生号码。我皱了皱眉,直接按了静音。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的第三次了。八成是诈骗电话,说着蹩脚的普通话,试图推销一些我永远不会需要的东西。我将手机倒扣在茶几上,冰凉的玻璃面贴着昂贵的黑胡桃木,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我的目光扫过玄关。那里有一个半个月前寄来的泡沫箱,地址同样是广东湛江。箱子没拆,但从侧面渗出的些微油渍和隐约的咸腥味判断,大概是些海产干货或者酱料。父亲再婚的那个女人寄来的。我没动它,就像我从不回拨那个湛江的号码一样。在我心里,有些东西,一旦贴上了“湛江”的标签,就自动归入了“廉价”、“麻烦”和“与我无关”的类别。

林悦忽然摘下一边耳机,轻声说:“家明,爸那个高血压的药快吃完了,你记得……”

“我明天让助理去买,一样的牌子,德国的。”我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确定。

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重新戴上耳机。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想说,是不是该打个电话问问爸的近况。可我不想。自从三年前,我母亲去世仅一年,他就匆匆和一个只见过一面的湛江女人结了婚,搬去了那个我只在天气预报里听过的沿海小城,我就单方面中断了大部分与他相关的、需要投入情感的联系。汇款、寄药,这些可以用钱和程序解决的事情,是我维系“父慈子孝”这块招牌的全部内容。

我站起身,准备去书房加班。经过玄关时,我鬼使神差地踢了踢那个泡沫箱。它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我的脚尖,仿佛触碰到一个遥远而潮湿的世界。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不是电话,而是一条短信。依旧是那个湛江号码。

“家明,我是刘姨。你爸,可能不行了。”

没有称谓,没有铺垫,几个字像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我精心维持的平静。

第一章:南下的列车

去湛江的高铁票很难买,我只抢到一张二十多个小时的普速卧铺。

车厢里混合着泡面、汗水和劣质香烟的味道,与我身上昂贵的木质调香水格格不入。我穿着熨烫笔挺的衬衫,坐在一群操着天南地北口音、大声说笑的民工和学生中间,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热带雨林的北极熊,每一寸皮肤都写满了不适与疏离。

这是我人生三十五年来,第一次坐绿皮火车。我的助理曾建议我飞到广州再转车,但我拒绝了。或许是潜意识里,我想用这种漫长而充满折磨的旅途,来惩罚自己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愧疚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我关掉那条短信,抬头看见林悦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时,我第一次感到了狼狈。

“我跟你一起去。”她说。

“不用,你上班。我一个人能处理。”我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领带,那是我在紧张或试图掩饰情绪时的小动作。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软弱的一面,尤其是在关于我父亲的事情上。

列车有节奏地晃动着,窗外的景色从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逐渐变为低矮的平房和无尽的农田。我拿出笔记本电脑,试图处理一些工作,但邮件里的英文单词和财务报表,此刻都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符号。

我的思绪不可抑制地飘回过去。父亲陈建国,曾是上海一家国营厂的工程师。他严谨、刻板,不苟言笑。我童年的记忆里,他永远在图纸和零件中忙碌。他表达爱的方式,是检查我的作业,是纠正我的坐姿,是要求我凡事做到最好。母亲是典型的上海女人,精致、温柔,是我们父子之间唯一的缓冲地带。她会笑着嗔怪父亲:“建国,侬凶巴巴的做啥啦,吓到阿拉儿子了。”(你凶巴巴的干嘛,吓到我们儿子了。)

母亲的病逝,抽走了这个家的主心骨。我以为我会和父亲相依为命,共同舔舐伤口。但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以一种近乎逃离的姿态,迅速地、决绝地,从我的生活中剥离了出去。

他要去湛江再婚的消息,是在一个家庭饭局上宣布的。我、叔叔、姑姑,一大家子人都在。他喝了点酒,脸颊微红,用一种近乎通知的口吻说:“我跟刘秀莲准备把证领了,以后就住湛江了。”

刘秀莲,就是短信里的“刘姨”。一个他在海南旅游时认识的女人,据说是个渔民,比他小十岁。

整个饭桌瞬间安静下来。我能感觉到所有亲戚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放下筷子,用我自认为最平静的语气问:“我妈才走一年。”

父亲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只说了一句:“人总要往前看。”

“往前看?”我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是往前看,还是往南看?看上湛江什么了?空气好?海鲜便宜?还是那个女人比我妈好?”

“家明!”叔叔厉声喝止我。

父亲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嘴唇哆嗦着,半天,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的口头禅:“随便你怎么想。”

那是我最后一次和他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从那以后,“随便”这个词,就成了我们父子之间的一堵墙。他用这个词来结束所有可能引发争吵的对话,而我,则用沉默和距离来回应他的“随便”。

列车广播里传来含混不清的报站声,将我从回忆中拉回。我烦躁地关上电脑。对面的一个大哥正捧着手机,和他女儿视频。屏幕里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大哥笑得满脸褶子,用粗粝的方言说着一些家长里短。

我忽然觉得无比疲惫。我掏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点开了那个湛江号码的通话记录。我没有打过去,而是给林悦发了条信息:“到哪了?”

她几乎是秒回:“刚开完会。你还好吗?别太累了。记得吃饭。”

看着屏幕上的字,我的鼻子莫名一根,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猛地扭过头,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的绿色。

我究竟在跟谁赌气呢?

第二章:潮湿的相遇

湛江站到了。

一股湿热的、夹杂着咸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让我瞬间感到呼吸困难。空气是粘稠的,像一层薄薄的糖浆,糊在皮肤上。车站广场混乱而嘈杂,三轮摩托车、小摊贩和拉客的司机挤作一团,与上海虹桥站那种秩序井然的科技感,恍如两个世界。

我按照短信里的地址,打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黝黑的中年男人,一边开车一边用我听不太懂的方言打着电话。车里的空调聊胜于无,我只能摇下车窗。沿途的建筑大多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样式,斑驳的墙体上爬满了青苔,电线像蜘蛛网一样杂乱地挂在空中。

这里的一切,都在加深我的偏见。父亲就是为了这样的地方,抛弃了上海,抛弃了我。

车子在一个老旧小区的巷口停下。司机指了指里面:“喏,就那栋楼,车开不进去了。”

我拉着价值不菲的行李箱,在坑洼不平的水泥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海鲜和垃圾混合发酵的古怪气味。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打闹,老人们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聊天,好奇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我找到了那栋楼。没有电梯。我提着二十公斤的箱子,爬上了五楼。汗水已经浸透了我的衬衫,紧紧地贴在背上,狼狈不堪。

门是虚掩着的。我推开门,一个瘦小的女人正背对着我,在厨房里忙碌着什么。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衣和一条灰色的裤子,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

她听见动静,转过身来。那是一张被海风和岁月侵蚀过的脸,皮肤黝黑粗糙,眼角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她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种局促不安的笑容,双手在围裙上使劲擦了擦。

“是……是家明吧?”她开口,带着浓重的口音。

我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这就是刘秀玲,那个取代了我母亲位置的女人。她比我想象中更普通,甚至……更苍老。

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行李箱上,立刻就要上前来提。“哎呀,坐了那么久的车,累坏了吧?快进来,快进来坐。”

我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了她的手,自己将箱子提了进去。“我爸呢?”我开门见山地问,声音冷硬。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黯淡下去,低声说:“在房间里躺着。医生刚走。你……先喝口水吧。”她指了指客厅里的一张旧木桌,上面放着一个暖水瓶和几个玻璃杯。

客厅很小,摆设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一台老旧的显像管电视机放在墙角,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渔网作为装饰。唯一看起来有些价值的,是那套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红木家具,但上面也蒙着一层擦不掉的岁月油光。整个屋子都充斥着那股若有若无的咸腥味。

我没有动,径直朝她示意的那个房间走去。

房间的光线很暗,窗帘拉着。父亲就躺在那张床上,瘦得脱了形。曾经那个在我面前无比威严、身板挺直的男人,如今像一截枯木,陷在被褥里。他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我喘不过气。我以为自己会愤怒,会质问,但真正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所有预设的情绪都崩溃了。

我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地叫了一声:“爸。”

他没有反应。

我伸出手,想去碰碰他的额头,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不是我母亲的照片,也不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而是他和刘秀玲的合影。照片里的他,穿着一件土气的花衬衫,咧着嘴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他搂着刘秀玲的肩膀,背景是湛蓝的大海和沙滩。

那笑容刺痛了我的眼睛。在我记忆里,他从未那样笑过。那是一种完全放松的、卸下所有防备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一种尖锐的嫉妒和被背叛的感觉,瞬间淹没了我。

刘秀玲端着一杯水,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轻声说:“医生说,他这是……肝上的毛病,晚期了。前阵子还能走动,这两天就……就不行了。”

我没有回头看她,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他不让。”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怯懦,“他说,你在上海忙,压力大,不想给你添麻烦。他说……随便怎么样,他自己扛着就行。”

又是“随便”。这个词像一根毒刺,再次狠狠扎进我心里。

“他就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扛着,什么都不说。”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从我妈走后,他就是这样。”

“不是的。”她忽然小声反驳了一句。

我猛地转过头,凌厉地看着她。

她被我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低下头,小声说:“你妈走了以后,他……他整晚整晚地睡不着。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把电视开到很大声,看你妈以前最喜欢看的越剧。他说,听着那个声音,就觉得……家里还有个人。”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客厅里那台电视,那35的音量,那每天准时响起的、让我烦躁不堪的噪音……原来,不是他的习惯,而是他的思念。

我站在这里,在这个充满咸腥味的、陌生的房间里,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第三章:沉默的战争

父亲是在第二天下午醒来的。

他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天花板上聚焦了很久,才缓缓转向我。当他看清是我时,眼中没有惊喜,反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慌乱,又像是被戳穿了什么的窘迫。

“你……怎么来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来看看你。”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无奇。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刘秀玲连忙上前扶住他,在他背后垫了两个枕头。他躲开了我的视线,看着刘秀玲,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去,给我倒杯水。”

刘秀玲立刻转身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们父子俩,空气瞬间凝固。

“公司不忙?”他问,眼睛却看着床脚的被子。

“请了假。”

“瞎胡闹。那么重要的位置,说请假就请假。”他责备道,仿佛我还是那个需要他训导的孩子。

我没有接话。沉默像藤蔓一样在我们之间蔓延。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为什么生病不告诉我?为什么宁愿在这里等死也不回上海?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个地方?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医生怎么说?”

“死不了。”他硬邦邦地回答,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我起身想去给他拍背,他却挥手把我打开。“别碰我!”

他的手没什么力气,但那个动作,却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打在我脸上。

刘秀玲端着水进来,看到这一幕,连忙放下杯子,熟练地给他顺着气,又从床头柜的药瓶里倒出几粒药,连哄带劝地让他服下。他很顺从,像个听话的孩子。

看着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我感觉自己像个闯入者,一个多余的、不合时宜的局外人。

晚饭,刘秀玲做了一桌子菜。清蒸石斑鱼,白灼沙虾,蒜蓉生蚝……都是最新鲜的海产。她把最好的部分都夹到我碗里,热情地说:“家明,尝尝这个,今天刚从码头拿回来的,很新鲜的。”

我没什么胃口,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父亲也吃得很少,基本就是喝几口白粥。

饭桌上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只有刘秀玲在没话找话,试图缓和气氛。“家明啊,你在上海做什么工作呀?听你爸说,很厉害的,是个什么……什么师?”

“会计师。”我言简意赅地回答。

“哦哦,会计师好,有文化。”她笑着,露出被劣质茶叶染黄的牙齿。

我心里一阵烦躁。这种刻意的讨好,让我觉得虚伪。我放下碗筷,说:“我吃饱了。”

我走到阳台,点了一根烟。阳台很小,堆满了渔网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工具。从这里可以远远地看到海。夜色中的大海是黑色的,只有远处渔船的灯火,像星星一样闪烁。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刘秀玲。她手里拿着一件外套,递给我:“晚上风大,别着凉了。”

我没有接,只是吐出一口烟圈。“你图他什么?”我冷不丁地问,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刻薄,“他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头子,没钱,脾气又臭,还一身的病。你图什么?”

她愣住了,拿着衣服的手僵在半空中。

良久,她才低声说:“你爸……是个好人。”

“好人?”我嗤笑一声,“他要是好人,就不会在我妈尸骨未寒的时候,就跑到这天涯海角来另结新欢。他要是好人,就不会连自己生了重病都不告诉唯一的儿子。”

我的情绪有些失控,声音也大了起来。

刘秀玲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把外套轻轻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转身回了屋里。

我一个人在阳台上站了很久,直到烟头烫到了手指。

回到客厅,父亲房间的灯已经关了。刘秀玲在客厅的沙发上铺着被子。我这才意识到,这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根本没有我的住处。我来了,她就只能睡沙发。

她见我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家里小,委屈你了。我去给你打点热水,你洗洗早点睡吧。”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躺在父亲房间的行军床上,我一夜无眠。隔壁传来父亲压抑的咳嗽声,和刘秀玲轻手轻脚起夜、倒水的声音。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我缺席的这三年里,就是这个我不屑一顾的女人,在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的父亲。

而我,除了每个月准时到账的钱,又为他做过什么呢?

我忽然想起,来之前,林悦曾把一张银行卡塞给我,说:“爸可能需要用钱,你别跟他犟。”我当时不以为然。此刻,那张卡像一块烙铁,在我的口袋里发烫。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陈家明睡下后,刘秀玲悄悄地走回阳台,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烟头。她看着远处的海,轻轻叹了口气。隔壁的邻居张婶也还没睡,探出头来小声问:“阿莲,是你上海的儿子来了?”

刘秀玲点点头。

“哟,看那穿着打扮,就是大城市里的人,有出息。”张婶羡慕地说,“这下你可享福了,他肯定会把你家老陈接到上海去治,那里的医院好。”

刘秀玲摇了摇头,眼圈有点红。“他……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孩子嘛,一时转不过弯来。”张婶安慰道,“你对老陈那么好,他早晚会明白的。当初老陈刚来湛江的时候,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们都看着呢。要不是遇到你,他这把老骨头……唉。”

刘秀玲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褪了色的布包。她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对小小的金耳环,款式很旧了。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上个月,为了给老陈买一种进口的靶向药,她已经把陪嫁的金镯子当掉了。这对耳环,是她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了。

她把布包捏在手心,喃喃自语:“只要他好好的,就行了……”

第四章:尘封的相册

我决定带父亲回上海。

这个决定是在一夜未眠后作出的。无论我对他有多少怨言,他都是我的父亲。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这里,在这样简陋的医疗条件下耗尽生命。上海有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我负担得起。

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他们时,预想中的阻力出现了。

“我不回去。”父亲的态度很坚决,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就把头转向了窗外。

“为什么?”我尽量压住火气,“这里的医疗条件能和上海比吗?你的病需要最好的治疗!”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用你操心。”他油盐不进。

“你这叫什么话?我是你儿子!”我终于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你必须跟我回去!我已经让助理联系好医院和专家了!”

“我说不回就是不回!”他也激动起来,挣扎着要坐起来,“你走!你现在就走!我不用你管!”

“老陈,你别激动……”刘秀玲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想劝又不敢。

“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我把怒火转向了她,“是不是你不想让他走?你怕他回了上海,就没人给你养老送终了?”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太刻薄,也太伤人。

刘秀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突然,他猛地一拍床头柜,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一句上海话:“侬……侬滚出去!”

气氛降到了冰点。

我摔门而出。

我在楼下的小巷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的愤怒、委屈和无力感交织在一起。我不明白,我明明是为了他好,为什么他就是不领情?为什么他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依靠自己的儿子?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海边。湛江的海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不是那种浪漫的蔚蓝色,而是一种浑浊的黄绿色。海滩上停着很多小渔船,渔民们在修补渔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

一个小孩不小心把球踢到了我脚下。我捡起球,递给他。他用清澈的眼睛看着我,说了声“谢谢叔叔”。

那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儿子,小远。他今年六岁了,正是调皮的时候。每次我出差回家,他都会扑上来抱住我的腿。我和林悦的关系虽然平淡如水,但小远是我们之间最温暖的纽带。

我拿出手机,给林悦拨了视频电话。

屏幕那头,林悦正在陪小远搭积木。看到我,小远兴奋地大叫:“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你了!”

“爸爸很快就回来了。”我看着儿子天真的笑脸,心里一阵酸楚。

“爷爷呢?爷爷好了吗?他为什么不住我们家呀?”孩子无心的一句话,像针一样刺痛了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在海边坐了很久,直到太阳西斜。

回到那个“家”,屋里静悄悄的。刘秀玲不在,父亲的房门紧闭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父亲睡着了,呼吸均匀。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他苍老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看到他床头柜上那本相册,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

相册很旧了,是那种老式的、需要把照片插进去的本子。第一页,是我父母的结婚照。他们穿着那个年代的礼服,笑得矜持而幸福。往后翻,是我小时候的照片,骑在父亲的脖子上,被母亲抱在怀里……一幕幕,都是我几乎已经淡忘的温暖。

相册的后半部分,是我母亲生病后的照片。她日渐消瘦,头发也掉光了,但父亲总是陪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最后一张,是母亲的遗像。照片下面,有一行父亲写的字,字迹因为泪水的浸染而有些模糊:“爱妻玉芬,永生难忘。”

我的喉咙哽住了。

我继续往后翻,后面是空白的。我以为相册到此结束了,却在最后一页的夹层里,发现了几张没有插进去的照片。

照片上,是父亲一个人。他一个人在上海的家里,坐在那台老电视前,背影萧索。他一个人在公园里,看着别人一家三口,眼神落寞。他一个人……在母亲的墓前,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原来,在我忙于工作,忙于建立自己的小家庭,以为他已经“往前看”了的时候,他是一个人,如此孤独地度过了那么长的时间。

最后几张照片,背景换成了湛江。他和一个黝黑的女人,也就是刘秀玲,在海边散步,在码头整理渔网,在一张小桌子前吃饭。他的脸上,慢慢地,重新出现了笑容。那种我从未见过的、舒展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在其中一张照片的背后,我看到父亲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

“这里,能活下去。”

第五章:那碗猪脚姜

我把相册放回原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刘秀玲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砂锅。她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没说什么,径直进了厨房。很快,厨房里飘出一股浓郁的、混杂着姜味和甜醋味的香气。

我走过去,靠在厨房门口。“做的什么?”

“猪脚姜。”她一边用勺子搅动着砂锅,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你爸这几天胃口不好,这个……开胃。”

我看着她瘦小的背影在灶台前忙碌,忽然觉得,自己早上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对不起。”我低声说,“今天早上,我不该那么说你。”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爸他……为什么不肯回上海?”我终于问出了这个最困扰我的问题,“是因为你吗?”

她关了火,转过身,靠在灶台上,沉默了很久。

“算是,也算不是。”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你爸这个人,自尊心比天都大。他跟我说过,他在上海,已经是个没用的人了。他不会用智能手机,不会网上挂号,出门坐地铁都怕坐过站。他说,他在那个城市里,像个多余的零件,除了给你添麻烦,什么都做不了。”

我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我想起有一次,他想用手机支付,结果弄了半天也没成功,后面排队的人不耐烦地催促,他涨红了脸,最后还是掏出了现金。我当时还觉得他顽固,不肯学习新东西。

“他觉得,他拖累了你,也拖累了你妈。”刘秀玲继续说,“你妈生病那几年,家里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不少债。他说,他没能让你妈过上好日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他不想再成为你的负担。”

“我不在乎钱!”我激动地说,“他是我爸!”

“我知道。”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悲悯,“可他在乎。他不想让你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在上海,他是工程师陈建国,是你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可在这里,他只是个需要人照顾的糟老头子。他说,他想给你留一点……最后的体面。”

“体面……”我咀嚼着这个词,苦涩无比。我毕生追求的,不就是这两个字吗?我努力工作,住在高档小区,开着好车,把儿子送进最好的国际学校,我以为这就是体面。却没想到,父亲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守护着他那卑微而固执的体面。

“那你们……”我看着她,“是怎么认识的?”

“在三亚,一个老年旅行团。”她笑了笑,皱纹在眼角堆起来,“他一个人,不怎么说话。有一次在海边,他差点被浪卷走,是我拉了他一把。后来就认识了。”

“他跟我来湛江,一开始只是想散散心。我带他出海,带他去吃大排档,教他认各种鱼。他话不多,但看得出来,他慢慢开心起来了。后来,他就在这里住下了。我们……就是搭个伴,互相照顾。”

她的话很平淡,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只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在人生的暮年,相互取暖。

“这锅猪脚姜,是你妈教他做的。”她忽然指了指砂锅,“他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他怕忘了,还专门写了个菜谱。喏,就在那个柜子里。”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拉开吊柜,里面果然有一个小本子。我翻开,里面是父亲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详细地记录着猪脚姜的每一个步骤,用料精确到克。在菜谱的最后,他写道:

“家明最爱。甜醋要用八珍的,姜要用老黄姜,不能马虎。”

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鼻子一酸,猛地转过身去,用力地眨了眨眼,不让那股热流涌出来。

原来,他什么都记得。他不是不爱我,只是用了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在爱着我。

刘秀玲把一碗猪脚姜端到我面前,轻声说:“吃吧,趁热。”

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块猪脚放进嘴里。那熟悉的、酸甜中带着微辣的味道,瞬间在味蕾上炸开,和我童年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吃着吃着,眼前的景象就模糊了。

第六章:海边的日出

第二天,我没有再提回上海的事。

我试着融入这里的生活。我陪刘秀玲去码头买海鲜,看她和鱼贩们用我听不懂的方言讨价还价。我帮她把沉重的渔网搬上楼,尽管姿势笨拙,弄得自己一身腥味。我还学会了用那台老式的燃气灶,笨手笨脚地熬了一锅白粥。

父亲依旧不怎么和我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态度在软化。他会默许我扶他去阳台晒太阳,也会在我给他递水的时候,轻轻点一下头。

我们之间,隔着多年的心结和误解,像一座冰山。如今,它正在一点点地融化,虽然缓慢,但真实地发生着。

一天清晨,天还没亮,刘秀玲就把我叫醒了。

“家明,走,我带你去看日出。”

我有些不解,但还是跟着她出门了。

凌晨的海边很安静,只有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我们走到一处礁石上坐下。刘秀玲指着远处的海平面说:“你爸最喜欢在这里看日出。他说,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来,就觉得……今天又有盼头了。”

我们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海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刘秀玲从包里拿出一件外套,披在我身上。就是那天晚上,我拒绝了的那一件。

“家明,”她忽然开口,“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你说。”

“你爸……他给你留了样东西。”她说,“一个铁盒子,他一直锁在柜子里,不让我碰。他说,等他哪天不行了,就让我交给你。”

我的心一沉。

“前几天,他趁我出去买菜,自己把盒子拿了出来,放在了枕头底下。我猜,他可能觉得……时间不多了。”

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海和天的界限逐渐清晰起来。一轮红日,像一个巨大的咸蛋黄,从海平面上喷薄而出,将整个世界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那是我见过的,最壮丽的日出。

回到家,父亲还在睡。我走到他床边,轻轻地从他枕头底下,摸出了那个冰冷的铁盒子。

盒子没有上锁。我打开它,里面没有存折,没有房产证,只有一沓厚厚的信,和一本……保险单。

我先拿起那份保险单。受益人的名字,赫然写着:陈家明。保额是五十万。购买日期,是他刚到湛江后不久。

我颤抖着手,拆开第一封信。信的开头写着:“吾儿家明亲启”。

“家明,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可能已经不在了。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跟你告别。爸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也没给你留下什么家产。你妈走后,我卖了上海的老房子,一部分还了债,剩下的,就买了这份保险。我知道五十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这是爸能给你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了。”

“爸知道,你怨我。怨我那么快就忘了你妈,怨我跑到这个破地方来。其实,我一天都没有忘记过她。只是在上海,每一个角落都有她的影子,我喘不过气。我怕自己会垮掉,会成为你的累赘。来到湛江,换个环境,只是想……换一种活法。”

“刘姨是个好人,她很苦,命不好。我走了以后,你如果方便,就帮我照看一下她。如果不方便,也别勉强。爸不怪你。”

“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看到你成家立业,有自己的事业,有幸福的家庭,爸就放心了。只是,爸对不起你,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选择了逃避。如果还有下辈子,爸一定好好补偿你。”

“勿念。父,陈建国。”

信纸上,有几处被泪水晕开的墨迹。

我一封一封地读下去,每一封信,都像一把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他记录了自己如何与病魔抗争,记录了对我的思念,记录了对过去的忏悔。他把所有说不出口的话,都写在了这些信里。

我终于明白,他不是不爱我,他是爱得太深,太沉重,以至于他选择了用自我放逐的方式,来成全我的“体面”人生。

我抬起头,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窗外,阳光灿烂。

父亲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静静地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光亮。

我走到他床边,跪了下来,将头埋在他的床沿,像个迷路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爸,”我泣不成声,“我们……回家。”

这一次,他没有再说“随便”,也没有拒绝。他伸出枯瘦的手,轻轻地,放在了我的头上。

第七章:回家的路

最终,我们还是没能回上海。

父亲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他再经受长途跋涉的折磨。在我来的第五天,他陷入了深度昏迷。

最后的日子,是在湛江市的一家医院里度过的。我请了长假,和刘秀玲一起,守在他身边。林悦也带着儿子小远飞了过来。

小远第一次见到躺在病床上的爷爷,有些害怕。我把他抱在怀里,指着父亲的脸,轻声告诉他:“这是爷爷,爷爷睡着了,我们不要吵醒他。”

小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他最喜欢的巧克力,小心翼翼地放在爷爷的枕边。

林悦默默地处理着一切琐事,订酒店,联系护工,安抚我的情绪。她没有多问什么,但有一天晚上,她对我说:“家明,我觉得你变了。”

我问她哪里变了。

她说:“以前,你像一根绷紧的弦。现在,这根弦松了。”

我才意识到,这些天,我没有看过一次邮件,没有接过一个工作电话。我生命中那些曾经被我认为是天大的事情,在生死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父亲是在一个清晨走的。

走的时候很安详。我和刘秀玲、林悦都在他身边。我握着他冰冷的手,把脸贴在上面,一遍又一遍地叫着“爸”。

他没有再睁开眼睛。

按照他的遗愿,我们将他的骨灰,一半撒进了湛江的大海,一半带回了上海,和母亲合葬。

处理完所有后事,我们要离开湛江了。临走前,刘秀玲把那个泡沫箱,重新打包好,塞进了我的后备箱。

“这是你爸前阵子亲手晒的鱼干和虾干,还有他自己做的海鲜酱。他说,上海买不到这个味道。”她眼圈红红的,“家明,以后……常回来看看。”

我看着她,这个曾经被我视为“入侵者”的女人,郑重地叫了她一声:“刘姨,您多保重。以后,我就是您儿子。”

她愣住了,随即捂住脸,蹲在地上,压抑地哭了起来。

回上海的路上,是我开的车。湛江的天很蓝,云很白。沿途的风景,来时觉得破败不堪,此刻却觉得充满了生机和人情味。

我忽然想起那句被广泛传播的、对湛江的评价:“一个本地人想逃离,外地人却想留下的城市。”

我想,我大概明白其中的含义了。对于一个习惯了高速运转、精致利己的都市人来说,这里的“慢”和“真”,或许才是最奢侈的东西。它治愈了我的父亲,也点醒了我。

回到上海的家,一切如常。

晚饭后,林悦在看她的平板,小远在玩他的乐高。我打开那个从湛江带回来的泡沫箱,拿出父亲做的海鲜酱,煮了一碗面。

那味道,咸香中带着一丝微甜,是我从未尝过的味道,也是我将用一生去怀念的味道。

我走到客厅,拿起电视遥控器。

我看着音量键,犹豫了片刻,然后按下了“+”号键。

10, 15, 20, 25……

数字在屏幕上跳动,最后,稳稳地停在了“35”上。

新闻联播慷慨激昂的片头曲,响彻整个客厅。

林悦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

我对着她笑了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窗外,是上海璀璨的万家灯火。

从今天起,这35的音量,不再是噪音,不再是习惯,而是我们家,一份永远不会被遗忘的,关于爱与思念的纪念。

不吹不黑,湛江,真的比网上评价的,还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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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有没有让你想起家里的某位长辈,或者某段被忽略的亲情?在你的生活中,是否也有一个类似电视音量“35”这样,起初不理解,后来才明白其中深意的细节?欢迎在评论区分享你的故事,让我们一起感受那些藏在生活细节里的爱。

来源:才思敏捷蜻蜓uq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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