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知微踩着一双沾满黄泥的皮鞋,走进了这个地图上都快找不到标记的村子。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和腐烂草木的混合气味,像一张无形的湿网,将他整个人兜头罩住。
青溪村的路,是烂泥和碎石铺就的,一下雨,就成了条油滑的烂泥河。
林知微踩着一双沾满黄泥的皮鞋,走进了这个地图上都快找不到标记的村子。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和腐烂草木的混合气味,像一张无形的湿网,将他整个人兜头罩住。
村民们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只闯进鸡圈的黄鼠狼,警惕、排斥,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恶意。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屋檐下,交头接耳,目光如锥,扎在他单薄的西装上。
【一群被愚昧和谎言圈养的牲畜。】
林知微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他看起来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脸色苍白,嘴唇抿成一条执拗的线。
他是来收敛妹妹林清霜的遗物的。
半个月前,他接到了妹妹未婚夫陆远山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悲痛欲绝,反复说着三个字:“对不起。”
他说,清霜掉进了村口的青溪渊,被“渊女”给收走了。
渊女。
一个可笑又荒诞的词。
在林知微的世界里,只有数据、逻辑和冰冷的现实。所谓的“渊女”,不过是青溪村流传百年的愚昧传说,用来解释一切无法解释的死亡。
可警方给出的结论却是:意外溺亡,无他杀痕迹。
林知微不信。他妹妹水性极好,从小在江边长大,怎么可能在一条小小的溪渊里“意外”溺亡?
村口,一棵老槐树下,一个穿着考究的青年男人早已等在那里,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愁绪。他就是陆远山,林清霜的未婚夫,一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在她死后连一具全尸都捞不上来的男人。
“知微,你来了。”陆远山迎上来,想要抓住林知微的手臂,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我妹妹的东西呢?”林知微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都……都收好了。”陆远山叹了口气,眼圈泛红,“我知道你不信,但青溪村的规矩就是这样,被渊女收走的人,是不能打捞的,会触怒神灵,给全村带来灾祸。”
【灾祸?我看最大的灾祸就是你们这群人。】
林知微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带我去看看她出事的地方。”
陆远山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犹豫道:“知微,那里不吉利,而且……村里人会不高兴的。”
“我妹妹死在那里,我去看看,天经地义。”林知微的语气不容置喙。
陆远山拗不过他,只好领着他往村口的青溪渊走去。
青溪渊并不大,只是一处河道拐弯形成的深潭,水色墨绿,深不见底,水流看着平缓,却透着一股诡异的静谧。岸边长满了湿滑的青苔,几块石头上还残留着香烛燃烧过的痕迹。
“就是这里。”陆远山指着潭水,声音发颤,“那天晚上,清霜说想出来走走,我陪着她……一转眼,她就不见了,只听到一声落水声……”
林知微蹲下身,捻起一点岸边的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
除了水腥味和土腥味,还有一股极淡的、奇异的药草香。
他站起身,目光如炬地盯着陆远山:“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半夜来这种地方散步?”
陆远山眼神闪躲:“她……她最近精神不太好,总说听到有人在水里唱歌,我以为她是太累了……”
“唱歌?”林知微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渊女在唱吗?”
“知微,你别这样……”
“我哪样?”林知微步步紧逼,“我妹妹死了,死得不明不白,你这个未婚夫,除了跟我重复这些神神鬼鬼的屁话,还能说点别的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陆远山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外乡人,对渊女大人不敬,是会倒大霉的。”
林知微回头,看见一个满脸褶子、身形佝偻的老婆子,拄着一根黑漆漆的木杖,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她就是村里人敬畏的“杜婆”,据说能与鬼神沟通。
“清霜那丫头,就是不听劝,非要去城里,沾染了一身不干净的东西回来,才会被渊女大人看上。”杜婆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在摩擦,“这是她的命,也是村子的安宁。”
【好一个安宁。用我妹妹的命,换你们的安宁?】
林知微镜片下的寒光一闪而过,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却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恐和脆弱:“我……我只是太伤心了。杜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这副样子,显然取悦了杜婆。她脸上的褶子舒展开一些,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气:“渊女大人的事,岂是你们凡人能揣度的。你若是识相,就早早离开这里,别再来打扰村子的清净。”
“是,是,我明白了。”林知微连连点头,像个被吓破了胆的城里人,“我收拾好清霜的东西就走,绝不多留。”
陆远山见状,松了口气,连忙拉着林知微离开。
回到陆远山为林清霜准备的婚房,一栋村里最好的二层小楼,林知微开始整理妹妹的遗物。
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一个日记本。
他翻开日记本,熟悉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前面的内容都是些少女心事,记录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陆远山的爱恋。可翻到最后一页,日期正是她出事的前一天,字迹却变得潦草而惊慌。
“……他不对劲,远山他不对劲。我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关于村里的账目……不,不止是账目……我好怕……水里没有歌声,那声音,好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是哭声……”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林知微合上本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账目……地底下……哭声……】
线索像一根根针,扎进了他心里。他妹妹不是撞见了鬼,而是撞破了某些人的秘密。
他将日记本贴身收好,然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衣柜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香囊。他打开香囊,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药草香飘了出来。
就是他在青溪渊岸边闻到的味道。
他取出一点粉末,用纸包好,小心地放进口袋。
第二天一早,林知微就找到了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陈伯。
陈伯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但眼睛还很亮。他看到林知微,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陈伯,我妹妹的死亡证明,是您开的吧?”林知微开门见山。
陈伯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想问问,您检查尸体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唉……”陈伯长叹一声,浑浊的目光望向窗外,“孩子,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快走吧,离开这个村子,永远别再回来。”
“如果我不问清楚,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林知微从口袋里掏出那包药粉,“您认识这个吗?”
陈伯接过纸包,凑到鼻尖闻了闻,脸色骤然大变!
“这是……‘软筋散’!不对,是村里人自己土法炮制的,效果没那么强,但是能让一个人的四肢在短时间内麻痹无力!这东西……你怎么会有?”
林知微的心猛地一沉。
**四肢麻痹无力!**
一个水性再好的人,如果在水里突然四肢动弹不得,唯一的下场就是沉底!
“我在我妹妹的遗物里找到的。”林知微的声音冷得像冰,“陈伯,您当初到底看到了什么?”
陈伯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挣扎。他看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道:“那丫头的尸体捞上来的时候,指甲缝里全是泥,不是水边的青苔泥,是……是山上的黄泥!而且,她的瞳孔……”
他说到这里,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画面,再说不下去。
“瞳孔怎么了?”
“散得太快了……不像刚淹死的人。”陈伯闭上眼睛,痛苦地摇着头,“我是被石泰叫过去的,他……村长石泰,还有杜婆,他们都在场。他们警告我,就写意外溺亡,不然……不然我的孙子……”
石泰,村长。
林知微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肥头大耳、满脸精明的中年男人。昨天他进村时,那人就站在人群里,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原来如此,村长、杜婆、陆远山……他们是一伙的。】
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开始在林知微的脑中形成。
清霜无意中发现了村长石泰和陆远山贪污村里账目的秘密,甚至可能还有更深的东西。他们为了灭口,由陆远山将清霜骗到青溪渊,用掺了“软筋散”的香囊迷晕她,再将她推入水中。杜婆则负责用“渊女”的传说来掩盖真相,恐吓村民,并阻止任何人打捞尸体。而陈伯,就是那个被胁迫的、最后的封口人。
【他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他们算错了一件事——他们惹错了人。】
林知微向陈伯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陈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孩子,你要做什么?你斗不过他们的!”陈伯急了。
林知微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他们有人,我有脑子。他们信鬼神,我就请个‘真神’来会会他们。”
离开陈伯家,林知微没有立刻发作。他像一只耐心的猎人,开始了他的“钓鱼”计划。
他先是装作被“渊女”的传说彻底吓坏了,整日待在屋里不敢出门,吃饭都让陆远山送来。陆远山看他这副窝囊的样子,眼神里的戒备和心虚也渐渐被轻蔑所取代。
【鱼儿,开始放松警惕了。】
过了两天,林知微“偶然”在和陆远山通电话时,故意让隔壁偷听的村民听到。
“喂?张律师吗?对,是我……青溪村这个地方太邪门了,我一刻也待不下去……遗物我也不要了,你帮我处理一下我妹妹名下的那套市中心的房子和公司股份吧,按照遗嘱,都……都留给远山了。对,我明天就走。”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半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当天晚上,陆远山和村长石泰来找他了。两人提着酒菜,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知微啊,想通了就好,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往前看。”石泰拍着他的肩膀,一副长辈的口吻。
“是啊知微,清霜的遗嘱……谢谢你。”陆远山给他倒了一杯酒,眼里的贪婪几乎掩饰不住。
林知微低着头,声音嘶哑:“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只要我们能办到。”
“我想在走之前,再去祭拜一下清霜。就在青溪渊,我想……我想给她烧点纸钱,跟她说说话。”他抬起头,眼里满是“哀求”和“恐惧”,“就我们几个人,可以吗?我怕……我怕渊女……”
石泰和陆远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得逞的笑意。
一个被吓破胆的软蛋,最后一个无理取闹的要求罢了。满足他,让他快点滚蛋,拿到遗产,一切就都结束了。
“当然可以。”石泰一口答应,“明天晚上,月亮最圆的时候,阴气最重,也最适合祭拜。我让杜婆给你做做法事,保你平安。”
【很好,鱼儿,咬钩了。】
林知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天,林知微花大价钱,从镇上请了几个工人,说是要在青溪渊边上给他妹妹立个衣冠冢。工人们叮叮当当地忙活了一天,又是挖坑又是砌石头,动静闹得很大。石泰和陆远山来看过几次,见他只是在弄这些没用的东西,便彻底放了心。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那些砖石和泥土下面,林知微亲手埋下了一些特别的“祭品”。
夜幕降临。
一轮惨白的圆月高悬空中,将青溪渊的水面照得亮晃晃的,像一块巨大的、破碎的镜子。
冷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像是无数鬼魂在低语。
杜婆穿着一身黑色的寿衣,脸上涂着红白相间的油彩,在岸边跳着怪诞的舞蹈。她口中念念有词,将一把把纸钱撒向空中。
“渊女娘娘请息怒,外乡小子无知过……”
“今日献上三牲祭,保我全村享安乐……”
林知微跪在临时搭建的祭台前,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和无助。陆远山和石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像两尊门神,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清霜,哥来看你了。”林知微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一边烧着纸钱,一边絮絮叨叨,“哥没用,不能为你讨回公道……哥明天就走了,以后你自己在这里,要好好的……”
他哭得撕心裂肺,肩膀一耸一耸的,仿佛要把所有的悲痛都发泄出来。
石泰和陆远山交换了一个不耐烦的眼神。
【时间差不多了。】
林知微心中默念。
他忽然停止了哭泣,猛地站起身,冲着幽深的潭水大喊:“渊女!你出来!我妹妹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把她还给我!!”
他状若疯癫,作势就要往水里冲。
陆远山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知微!你疯了!”
“我没疯!”林知微奋力挣扎,双眼通红,“我要见她!我就要见她!”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平静的水面上,突然冒起一连串的气泡,咕嘟咕嘟作响。紧接着,一股浓重的白雾从水面上升腾而起,瞬间将整个青溪渊笼罩。
“是……是渊女娘娘显灵了!”杜婆尖叫一声,扑通跪倒在地,拼命磕头。
石泰和陆远山也变了脸色,眼神里既有对“未知”的恐惧,也有一丝计划得逞的兴奋。
浓雾中,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从水中升起。
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空洞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它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朝着岸边走来,所过之处,水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我的……祭品……”
一个不似人声的、飘忽诡异的声音在空谷中回荡。
林知微“吓”得瘫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指着那白影,话都说不完整:“鬼……鬼啊!”
“渊女娘娘息怒!”杜婆高喊,“是这个外乡小子冲撞了您!您要收,就收他去吧!”
陆远山和石泰也配合地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却一步步后退,将林知微一个人暴露在最前面。
那“渊女”伸出惨白的手,直直地抓向林知微的脖子。
一切都和他们计划的一样。
他们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当着杜婆这个“见证人”的面,让林知微也被“渊女”收走,死得“合情合理”,再也没人会怀疑林清霜的死。
他们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外乡人不敬鬼神,触怒神灵,自寻死路。
眼看那鬼手就要触碰到林知微的皮肤。
瘫在地上的林知微,嘴角却突然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冷笑。
【收网。】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遥控器,按下了上面的红色按钮。
啪!啪!啪!
一瞬间,几道刺眼的强光从岸边的草丛里、石头缝里、甚至祭台下同时亮起!如同白昼!
那强烈的光束瞬间穿透了白雾,将整个青溪渊照得通明!
“啊——!”
那“渊女”被强光刺得发出一声惨叫,但这叫声却不再是飘忽的鬼音,而是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
石泰、陆远山和杜婆都懵了!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就从四面八方响起,紧接着,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声音,响彻整个河谷。
那是石泰的声音,阴冷而恶毒。
“……放心,那小子就是个书呆子,被杜婆吓唬两句就屁滚尿流了。等他明天一走,拿到钱,这事就永远烂在肚子里了……”
然后是陆远山的声音,充满了贪婪和不耐。
“……清霜那个贱人,死都死了还留个这么麻烦的哥哥。要不是为了她名下那点股份,我才懒得演这场戏……”
最后,是杜婆那嘶哑的声音。
“……‘软筋散’的药效只有半个时辰,你们手脚利索点,推进水里就赶紧走,别留下痕迹。记住,他是自己掉下去的,谁也没看见……”
一段段对话,清晰无比,正是他们这几天在村长家里密谋时的录音!
石泰和陆远山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变得比那“渊女”的脸还要惨白!
“你……你……”石泰指着林知微,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你算计我们!”
林知微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他脸上的惊恐和脆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冷和掌控一切的平静。
“我不是算计你们。”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我是在为我妹妹,讨一个公道。”
他看向那个被强光照得无所遁形的“渊女”。那哪里是什么女鬼,分明是村长石泰的儿子石大牛!他身上披着一块白布,头上戴着假发,脸上抹着面粉,脚下还踩着一个事先藏在水里的木筏。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渊女!”**
林知微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所谓的渊女,不过是你们这些人心里的鬼!是你们用来掩盖罪恶、满足贪婪的遮羞布!”**
“你……你胡说!”杜婆色厉内荏地尖叫,“这是污蔑!大家快来看啊!这个外乡人疯了!他要害我们全村!”
她试图煽动那些闻声赶来的村民。
然而,村民们在听到那些录音时,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他们看着平日里敬畏的村长、神圣的杜婆,以及那个深情的“未婚夫”,脸上的表情从震惊、疑惑,慢慢变成了愤怒和恐惧。
“原来……清霜丫头是他们害死的……”
“太狠毒了!我们还真以为是渊女作祟!”
“他们把我们都当傻子耍!”
陆远山见势不妙,眼中凶光一闪,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地扑向林知微:“我杀了你!”
【蠢货,最后的挣扎罢了。】
林知微甚至没有动一下。
就在匕首即将刺中他的瞬间,一声枪响,划破了夜空。
砰!
陆远山惨叫一声,握着匕首的手腕飙出一道血花,匕首应声落地。
十几道手电筒的光束从竹林后射来,一群穿着警服的身影冲了出来,瞬间将石泰、陆远山、杜婆和石大牛团团围住。
为首的警官走到林知微面前,朝他敬了个礼:“林先生,让你受惊了。我们已经在外围布控很久了。”
林知微点了点头:“辛苦了。”
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从他决定“钓鱼”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联系了警方。他提供的香囊粉末、陈伯的证词,以及他大胆的诱捕计划,说服了警方配合他演这一出戏。
那些安装灯光和音响的“工人”,其实都是便衣警察。
他,林知微,从不做没有准备的仗。
石泰瘫倒在地,面如死灰。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纵横乡里几十年,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最后竟会栽在这么一个文弱书生手里。
陆远山抱着流血的手腕,怨毒地盯着林知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知微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们动了我最不该动的人。”
他缓缓蹲下身,捡起那把掉落在地的匕首,用刀面拍了拍陆远山那张因恐惧和痛苦而扭曲的脸。
“你不是喜欢演戏吗?现在,去跟警察好好演。我保证,你们的下半辈子,会很精彩。”
说完,他站起身,不再看这群跳梁小丑一眼。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一夜的喧嚣过后,青溪村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罪犯被带走,真相大白于天下。那些曾经沉默、甚至助纣为虐的村民,此刻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脸上写满了羞愧和后怕。
他们害怕的,从来不是什么“渊女”,而是石泰的权势,是杜婆的诅咒,是打破平静生活的未知。他们的沉默,成了罪恶的温床。
林知微站在青溪渊边,一夜未眠,眼中却没有丝毫疲惫。
他将一束洁白的雏菊,轻轻放在了岸边。
“清霜,哥带你回家了。”
朝阳升起,金色的光辉刺破云层,洒在墨绿色的水面上,粼粼波光,仿佛是妹妹释然的泪光。
林知微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他身后的青溪村,在阳光下,第一次显得如此丑陋而真实。
所谓的灵异,从来都源于人心。
当贪婪、自私、愚昧交织在一起,人心,便比鬼神更加可怖。
而他要做的,就是撕开这层伪装,让阳光照进最阴暗的角落,让所有的罪恶,都无所遁形。
他指尖的香烟燃尽,火星灼痛了皮肤,他却恍若未觉。车子发动,绝尘而去,将这个埋葬了罪恶与愚昧的村庄,永远甩在了身后。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来自市公安局的老同学:“知微,谢了。这个案子牵扯出的贪腐链条,比我们想象的还大。石泰他们全招了,除了贪污扶贫款,他们还在后山挖了个黑煤窑,死了好几个矿工,都被他们用‘山神发怒’的借口给瞒了下来。清霜撞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林知微看着短信,眼神平静。
【哭声,原来是那些枉死的矿工。】
他删掉短信,将手机扔到副驾。
真相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只要,还有人愿意为它,以身做饵,静待鱼起。
来源:在河边赏垂杨的欣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