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夏天蝉鸣格外聒噪,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乡间小路上,斑驳陆离。我蹬着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后座上绑着工具箱,里面装着我吃饭的家伙——万用表、电烙铁、各种型号的螺丝刀和一堆常用零件。
夏天蝉鸣格外聒噪,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乡间小路上,斑驳陆离。我蹬着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后座上绑着工具箱,里面装着我吃饭的家伙——万用表、电烙铁、各种型号的螺丝刀和一堆常用零件。
我叫刘安,二十二岁,是县城电器维修铺的小工。师傅老了,不爱跑远路,下乡的活儿大都交给我。这天我要去的是离县城二十多里地的李家村,修理一台“雪花飘飘”的牡丹牌电视机。
“刘师傅,这边!”村口一个大婶向我招手,“老李家的电视又犯毛病了,图像跳得人眼花。”
我跟着大婶穿过几条土路,来到一个整洁的农家小院。院子里种着几株月季,开得正艳,西墙根下有一畦小葱,绿得晃眼。
“李婶,修电视的来了。”领路的大婶朝屋里喊了一声。
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应声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看样子是在和面。她打量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怀疑我这么年轻能不能修好电视。
“小伙子,我们那电视买了八年了,最近老是出问题,能修好吗?”
“我先看看,应该没问题。”我自信地笑了笑。修电视这活儿,我干了四年,还没遇到过彻底难住我的故障。
堂屋正中央的柜子上,那台14英寸的牡丹牌电视机静静地立着,屏幕黑着,像一只闭上的眼睛。我插上电源,打开开关,果然只有声音不见图像,偶尔闪出几道白光。
“显像管可能接触不良,我拆开看看。”我从工具箱里取出螺丝刀,开始拆卸后盖。
这时,里屋门帘掀开,一个姑娘走了出来。她约莫二十出头,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皮肤白皙,眼睛大而明亮,手里拿着一本卷着的书。
“妈,修电视的来了?”她声音清脆,像山涧的泉水。
我手里的螺丝刀差点掉地上。在县城里,我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她不像农村人,倒像是从挂历画上走下来的。
“这是我闺女,李兰,在村小教书。”李婶语气里透着自豪,“兰兰,这是县城来的刘师傅。”
李兰朝我点点头,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头继续拆电视机后盖,感觉耳朵根有些发烫。
电视机内部积了厚厚一层灰,我拿出吹气球和刷子清理了一番。显像管的管座果然氧化严重,需要更换。我正准备从工具箱里找新管座,李兰端来一杯水。
“天热,喝口水吧。”她把水杯放在我手边。
“谢谢。”我接过水杯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一阵电流般的触感让我差点把水洒出来。我不知道这是静电,还是别的什么。
更换管座后,图像稳定了许多,但色彩还是有些偏差。我调整了聚焦电位器,图像逐渐清晰起来——正在播放的是《新白娘子传奇》,赵雅芝扮演的白素贞衣袂飘飘。
“好了!”我松了口气,装上后盖,“暂时应该没问题了,但这电视机年纪大了,可能还会有其他小毛病。”
李婶看着清晰的画面,脸上笑开了花:“太好了!今晚能看《爱情是什么》了。刘师傅,多少钱?”
我算了零件和工时,报了个公道价。李婶痛快地付了钱,却在我收拾工具时说:“刘师傅,眼看就中午了,留下吃个便饭吧!我擀面条。”
我本想推辞,但不知怎的,目光瞟向了正在一旁看书的李兰,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厨房里,李婶麻利地切着葱花,李兰在一旁打下手。我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假装整理工具箱,实则偷偷观察李兰的一举一动。她动作娴静,说话轻声细语,偶尔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不一会儿,面条端上了桌。手擀面配上西红柿鸡蛋卤,香气扑鼻。我们三人围坐在小桌旁,李婶不停给我夹菜,问我多大了,家里有什么人,在县城做什么活计。
我一一回答,说自己是跟师傅学的手艺,现在能独立维修各种电器。父母都在县城工作,我是独子。
“有对象没?”李婶突然问。
我噎了一下,赶紧喝口水:“还没呢,忙着学手艺,没顾上。”
李婶点点头,若有所思。这时,李兰不好意思地瞪了母亲一眼:“妈,您问这么多干嘛,人家刘师傅该不好意思了。”
饭后,李兰去学校上课,我继续检查电视机的一些小毛病。李婶一边洗碗,一边似不经意地问:“刘师傅,你觉得我闺女咋样?”
我手里的万用表差点掉地上,指针猛地晃了一下。
“李、李老师很好,长得好看,又是教师,挺好的。”我感觉脸上发烫,语无无伦次。
李婶笑了:“她呀,师范毕业本来能留在县小教书,偏要回村小来,说村里的孩子更需要好老师。二十三了,还没对象,高不成低不就的。村里的小伙子她看不上,县城的又嫌我们乡下人家。”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低头拧紧电视机后盖上的最后一颗螺丝。
“修好了,李婶。我该回去了。”我收拾好工具,推着自行车准备离开。
李婶送我到院门口,突然说:“刘师傅,以后电视再出问题,还能找你吧?”
“当然,随时都可以。”我连忙点头。
回县城的路上,我蹬着自行车,心里却不像来时那样平静。李兰的身影总在眼前晃悠,她微笑时的梨涡,她说话时轻柔的语调,她端水时纤细的手指……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铺子里干活时总有些心不在焉。师傅看出来了,敲着桌子问:“小子,魂被哪个姑娘勾走了?”
我红着脸没说话,专心组装一台收音机。
一周后的傍晚,我正准备关铺门,看见李婶急匆匆地走来。
“刘师傅,电视又不行了,图像老是抖,还能去看看吗?”
我二话不说,拎起工具箱就跟她去了车站。最后一班去李家村的客车已经走了,我只好又蹬上那辆二八大杠,让李婶坐在后座上。
路上,李婶告诉我,李兰的父亲早年病逝,她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李兰孝顺,毕业后坚持回村教书,陪在母亲身边。
“兰兰这孩子,心思细,责任心强,就是太为别人着想,苦了自己。”李婶叹了口气。
到了李家,李兰正在批改作业,见到我来了,有些惊讶:“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没事,应该的。”我笑着说。
电视机的问题是稳压电路出了毛病。我修理时,李兰就坐在一旁批改作业,偶尔抬头看我一眼。我发现她皱眉的样子特别可爱,鼻梁上会挤出一个小小的川字。
修好电视后,天已经全黑了。李婶留我过夜,说这么晚回县城不安全。我推辞不过,只好答应。
晚饭后,李兰拿出相册给我看。里面有她师范毕业的照片,穿着学士服,笑得灿烂;有她和学生们的合影,孩子们围着她,像一群小鸟围着母亲;还有她小时候的照片,扎着两个羊角辫,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
“这些孩子都很喜欢你啊。”我指着一张班级合影说。
李兰眼睛亮了起来:“是啊,他们特别可爱。农村孩子朴实,你对他们好一分,他们回报你十分。只是学校条件差,很多实验做不了,音乐课没有钢琴,体育设施也简陋。”
她说起学生时神采飞扬,我能感受到她对教育工作的热爱。
那晚,我睡在客房里,听着窗外的虫鸣,久久不能入睡。李兰的身影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二天是周日,我早起帮李婶修好了漏水的厨房水龙头,又给院门上了油,不再吱呀作响。李兰则在一旁洗衣服,偶尔我们目光相遇,都会迅速移开,但那种微妙的情愫却在空气中弥漫。
早饭后,我该回县城了。李兰主动提出送我到村口。
乡间小路上,晨露未干,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我们并肩走着,一时无话,却不觉尴尬。
“你看,那是我们学校。”李兰指着不远处的一排平房。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红旗在校园中央飘扬,虽然简陋,但整洁有序。
“周末也有学生来,”李兰说,“有些孩子家里没人管,就来自习。我周末通常会来学校批改作业,顺便陪陪他们。”
我被她的责任心打动了:“你真是个好人。”
李兰笑了:“这有什么,习惯了。对了,你会修收音机吗?学校那台老收音机坏了,音乐课都用不了。”
“当然会,下次我来修。”我连忙答应。
到了村口,我该上车了。李兰从兜里掏出两个苹果,塞到我手里:“路上吃。谢谢你专门跑来修电视。”
客车来了,我上车后透过车窗向她挥手。她站在路边,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边。那一刻,我知道自己陷进去了。
回到县城后,李兰的身影总在我脑海里打转。我特意去书店买了小学教学参考书,又收集了一些旧文具,想着下次去能带给她的学生。
机会很快来了。周五那天,李婶托人捎信来说电视又出问题了。我立刻向师傅请了假,带上工具箱和那一包文具书本,迫不及待地赶往李家村。
电视其实没什么大毛病,只是天线接触不良。我很快就修好了,然后故作随意地拿出那包文具:“顺便带了点东西,给学生们用。”
李兰打开一看,眼睛亮了:“太好了!正好缺这些呢。你太有心了。”
那天我又以天晚为由留宿了。晚饭后,李兰邀我去学校看看那台坏了的收音机。
村小的教室很简陋,桌椅高低不齐,黑板已经斑驳,但墙上贴满了学生的画作和手工,显得生机勃勃。收音机是一台老式的红星牌,我检查后发现是电源部分坏了。
“能修好吗?”李兰期待地问。
“小问题,下次我带零件来修。”我保证道。
月光下,我们并肩走回李家。夏夜的微风拂面,带来田野的清香。蛙声和虫鸣交织成夜曲,远处有萤火虫在飞舞。
“县城里的星星没这么亮。”我仰头望着星空说。
“是啊,我喜欢乡下的宁静。”李兰轻声说,“但也有不方便的时候,比如买书要去县城,有时候想找本教学参考书都难。”
我记下了她的话,盘算着下次带些书来。
就这样,我找各种理由往李家村跑。电视坏了修电视,收音机修好了又问有没有其他电器需要维修。师傅看出了我的心思,笑呵呵地说:“小子,跑得这么勤,是修电器还是追姑娘啊?”
我红着脸不回答,但手上的活儿干得更卖力了,因为得多赚点钱买零件和礼物。
八月的一天,我照例去李家村。快到村口时,看见李兰被一个穿着时髦的小伙子拦着说话。那男人手里拿着一束花,想要塞给李兰,但她摆手拒绝了。
我走近时,那男人悻悻地走了。李兰看见我,脸上露出 relief 的表情。
“那是谁?”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县教育局长的儿子,在县政府工作。经人介绍认识的,但我不喜欢他。”李兰简单地说,然后转移了话题,“今天电视又出问题了。”
其实电视没问题,是李婶帮我找的借口。她看我和李兰相处融洽,有意撮合我们。
“刘安,你觉得我闺女咋样?”这次是李兰去学校后,李婶直接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李老师很好,我、我很喜欢她。但我只是个修电器的,怕配不上她。”
李婶笑了:“傻孩子,兰兰不在乎这些。她看上的是人品,不是地位钱财。我看得出来,她对你也有意思。”
我的心跳加快了:“真的吗?”
“当然,我闺女我了解。她要是对你没意思,早就不让你来了。”李婶拍拍我的肩膀,“加把劲,小伙子。”
那天我鼓起勇气,等到李兰从学校回来,邀她去村外的小河边散步。
夕阳西下,河水泛着金光。我们坐在河岸上,看着牧童赶牛回家。
“李兰,我……”我紧张得手心冒汗,“我喜欢你。我知道自己只是个修电器的,配不上你这个老师,但我真的喜欢你。”
李兰低头笑了,脸颊绯红:“谁说修电器的就配不上老师了?职业没有贵贱之分。我觉得你人好,手艺好,又热心……”
“那你愿意和我处对象吗?”我急切地问。
她轻轻点头,声音细若蚊吟:“愿意。”
我高兴得差点跳进河里,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只敢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她没有抽回去,反而轻轻回握。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甜蜜的恋爱。我每周至少去李家村两次,有时是修电器,有时是带东西给学生,有时就是单纯地想见她。
李兰的学生们很快就认识了我,见面就喊“刘师傅”。我教孩子们做简单的电路实验,用电池和小灯泡演示电路原理,他们听得津津有味。
九月份,学校那台老收音机终于修好了。音乐课上,孩子们随着音乐唱歌跳舞,李兰看着他们,眼里满是喜悦。
“谢谢你,刘安。”下课后,她对我说,“你让这些孩子接触到了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看着她,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然而好景不长,十月份,县教育局长的儿子又开始纠缠李兰。有一天他甚至找到学校,当着学生的面说要带李兰去县城看电影。
我正好去送修好的电风扇,撞见了这一幕。
“李兰已经和我处对象了。”我挡在李兰面前,对那男人说。
他轻蔑地打量我:“不就一个修电器的吗?能给她什么未来?跟我,她马上可以调回县城重点小学。”
“我喜欢乡下,喜欢这里的孩子。”李兰坚定地说,“我和刘安在一起很开心,请你不要再来了。”
那男人恼羞成怒:“你会后悔的!”说完摔门而去。
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几天后,李婶焦急地来找我,说县教育局派人来检查,批评村小教学质量差,可能要撤并到邻村大学校去。
“肯定是那小子搞的鬼!”我气愤地说。
李兰很沮丧,她担心学校真的被撤并,孩子们就得每天走很远的路去上学。
“我们不能让这事发生。”我握紧她的手,“一定有办法。”
我想起了师傅的老同学在省教育厅工作,于是回去求师傅帮忙。师傅一听是未来徒媳的事,立刻打了电话。
几天后,省里派人下来复查,发现村小虽然条件简陋,但教学质量很好,学生成绩甚至比某些县城小学还好。撤并之事就此作罢。
风波过后,李兰对我更加亲近了。她告诉我,那天我站出来保护学校和孩子们的样子,特别令人心动。
秋去冬来,我们的感情日益深厚。我几乎成了李家的一员,周末常去帮忙干农活、修家具。李婶待我如子,总是做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1997年元旦,我正式向李兰求婚。没有戒指,我送她的是一台自己组装的微型电视机,可以让她在课堂上放教学节目。
“我不能给你荣华富贵,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支持你的工作,爱你所爱的一切。”我单膝跪地,紧张得声音发抖。
李兰泪眼盈盈,接过那台特殊的小电视机:“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我愿意,刘安,我愿意嫁给你。”
我们决定春天结婚,简单办个仪式。李婶高兴得合不拢嘴,开始张罗着准备嫁妆。
婚期前两周,我发现李兰有些忧心忡忡。再三询问下,她才告诉我:学校唯一的老师——她的同事张老师要随丈夫调往省城,下学期只剩她一个人,要教所有年级所有科目。
“教育局说暂时派不出老师来,可能真的要撤并了。”李兰难过地说。
我思考了一夜,第二天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我去找师傅,说明我想去李家村定居,一边修电器一边帮李兰教学。
师傅拍拍我的肩膀:“小子,有担当!去吧,县城铺子我另找个人帮忙。你在村里开个维修点,也能服务乡邻。”
我又去找李兰,告诉她我的决定。
“你疯了?”她惊讶地说,“你的手艺在县城更能挣钱啊!”
“钱不重要。”我握住她的手,“你和孩子们更重要。我可以教孩子们简单的电工知识,帮你管理班级,还能维护学校的电器设备。我们一起把村小办得更好。”
李兰感动得泪流满面,扑进我怀里。
我们的婚礼简单而温馨。我穿着崭新的中山装,李兰穿着红色嫁衣,学生们为我们唱祝福歌,乡亲们都来祝贺。
婚后的生活忙碌而充实。我在村里开了个小维修铺,收费低廉,乡亲们都喜欢来找我修电器。下午放学后,我会带高年级学生做科学小实验,教他们一些实用技能。
李兰的教学工作因为我的加入轻松了许多。我们夫妻搭档,把村小办得有声有色,甚至吸引了邻村的孩子来上学。
1998年春天,县教育局终于派来了新老师——一个刚从师范毕业的年轻女孩。我和李兰一起欢迎她,带她熟悉环境。
那天晚上,我和李兰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她靠在我肩上,轻声说:“谢谢你,刘安。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搂紧她的肩膀:“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是你让我明白了,人生最幸福的不是赚多少钱,而是和爱的人一起做有意义的事。”
我们相视而笑,在满天繁星下亲吻。
那台牡丹牌电视机至今还放在李家堂屋里,虽然已经过了多年,偶尔还会出点小毛病。每次我都亲自修理,就像修理我们爱情的信物。
有时孩子们会问:“刘叔叔,你是怎么追到李老师的?”
我总是笑着回答:“是一台电视机做的媒。所以啊,你们要好好学习物理知识,将来不仅能修电器,还能找到好对象呢!”
这时李兰就会嗔怪地瞪我一眼,但眼里满是幸福的笑意。
是的,1996年的那个夏天,我下乡维修电视机,遇见了改变我一生的姑娘。信号不良的电视机接收到了最美好的爱情信号,从此我的人生频道永远调在了幸福频率上。
来源:橘子诱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