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深宫中,藏着一件堪称“书法界蒙娜丽莎”的传奇——唐佚名《月仪帖》(又称《十二月与友朋相闻书》)。这件黄麻纸本墨迹自问世以来,仅公开展出过一次,却凭借其精妙笔法与神秘身世,成为学界争论不休的焦点。学者们甚至断言:若论初唐书法的巅峰造诣,此帖足以
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深宫中,藏着一件堪称“书法界蒙娜丽莎”的传奇——唐佚名《月仪帖》(又称《十二月与友朋相闻书》)。这件黄麻纸本墨迹自问世以来,仅公开展出过一次,却凭借其精妙笔法与神秘身世,成为学界争论不休的焦点。学者们甚至断言:若论初唐书法的巅峰造诣,此帖足以与王羲之《兰亭序》比肩,而作者身份的扑朔迷离,更让它蒙上了一层跨越千年的迷雾。
《月仪帖》的珍贵,首先在于它是初唐书法的“活体标本”。全帖以草书书写五十三行,附小楷释文五十四行,按十二月令编排书信范文,现存内容缺正月、二月和五月部分 。其草书笔势圆劲流畅,擒纵自如,既有智永一脉的温润秀雅,又暗藏孙过庭《书谱》的灵动多变,被明代解缙誉为“辞古笔精,洞达神妙” 。尤为惊人的是,帖中释文小楷如豆粒般大小,却飞动变化,笔力劲健,清人王文治惊叹“宋以后万不能为” 。这种“草不违真、笔不躁妄”的特质,完美诠释了初唐书法“尚法”与“尚韵”的平衡。
从传承脉络看,《月仪帖》堪称王羲之笔法的“基因库”。作为王羲之七世孙,智永禅师以《真草千字文》奠定了隋末唐初的书法范式,其“铁门槛”“退笔冢”的典故至今为人乐道 。而《月仪帖》的笔法特征——如藏头护尾的起笔、一波三折的行笔、含蓄内敛的收笔——与智永《千字文》如出一辙,尤其是“永字八法”的精妙运用,更让人联想到智永“半得右军之肉”的评价 。有学者甚至推测,帖中自题“吾前后书,惟此本佳也”,正是智永对自身书法生涯的总结。
尽管学界普遍将《月仪帖》的作者锁定在智永或其传人,但这一结论始终伴随着激烈争议。支持者认为,帖中草书与智永《千字文》的“圆劲甜熟”如出一辙,而小楷释文的秀雅风骨,更与智永一脉的虞世南、陆柬之笔法相通 。反对者则指出,帖中某些笔画(如捺画的收笔方式)更接近孙过庭风格,且释文小楷的瘦长结体,与陆柬之《文赋》的“婉润秀整”颇为相似。清代王文治甚至断言:“其殆孙虔礼一流人也欤?”
这种争议的根源,在于初唐书法的特殊生态。唐太宗对王羲之的推崇,使得“二王”书风成为官方正统,而智永作为王氏嫡系传人,其笔法通过虞世南、陆柬之等弟子广泛传播,形成了“智永—虞世南—陆柬之”的传承链条 。《月仪帖》的复杂性,恰恰反映了这一时期书法风格的交融与嬗变。正如学者王三庆指出,帖中笔法“深入晋贤之室”,却又融入了唐代特有的“雄健气象”,实为南北书风合流的产物 。
除了艺术价值,《月仪帖》更是唐代社会的“文化切片”。作为书信范本,它以“月令”为框架,将四季物候与社交礼仪融为一体,如三月篇写道:“方今啼鸎转树,戏鸟縈林,柳絮惊飄,花飛亂影”,既展现了文人的雅致情怀,又暗含“春和景明,遥祝安康”的交际功能。这种“以时系事”的写作模式,源自《礼记·月令》的传统,却在唐代科举制度下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它不仅是文人练习书法的范本,更是掌握官场应酬、亲友往来的“社交教科书”。
帖中大量使用的四六骈体文与四字句式,也折射出唐代文人的语言习惯。例如“言散未期,詠情何極”“近問往信,敬想為勞”等套语,既是当时书信的标准格式,也体现了士大夫阶层对“文雅”的追求。值得玩味的是,帖中释文与草书由同一人书写,这种“文本与书法合一”的设计,既便于学习者对照临摹,又暗含对书写规范性的强调,实为唐代“书写教育”的生动写照。
《月仪帖》的神秘,本质上是初唐书法传承的缩影。在唐太宗“尊王”政策的推动下,王羲之书法被奉为圭臬,但智永、虞世南等书家在传承中不断注入新元素,最终形成了“唐法”的雏形 。《月仪帖》的作者或许正是这样一位“无名英雄”——他可能是智永的弟子,也可能是某位隐于市井的高手,在抄写书仪范本的过程中,无意中留下了初唐书法演变的珍贵实证。
这种“无名”现象,在唐代并非孤例。敦煌出土的大量经生写卷、民间文书,同样多无作者署名,却成为研究唐代书法生态的重要材料。《月仪帖》的价值,正在于它打破了“名家崇拜”的桎梏,让我们看到书法艺术在民间的真实面貌。正如当代学者所言:“它是初唐书法的‘群众路线’,是普通人用笔墨书写的历史。”
当我们凝视《月仪帖》中那一个个如星辰般闪烁的字迹时,看到的不仅是笔墨的精妙,更是一个时代的精神气质。它的作者或许从未想过留名青史,却在不经意间创造了跨越千年的艺术奇迹。正如帖中释文所言:“寄此深心,希存来问”——这封跨越时空的“书信”,至今仍在向我们诉说着初唐书法的雅致风骨与文化密码。而它的神秘身世,或许正是书法艺术最动人的魅力:在笔墨的流转间,文明的星火得以永恒传递。
来源:侠肝义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