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知青被迫与新疆姑娘分开,41年后故地重游,才得知已儿孙满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9-01 17:05 2

摘要:那张从上海到乌鲁木齐的T302次火车票,在我西装内侧的口袋里,贴着心口,放了四天三夜。票根边缘已经被我的体温和汗意浸得有些卷曲,像一片枯黄的树叶。六十八岁的我,陈明生,第一次觉得这四千多公里的路程,不是太长,而是太短,短得来不及让我准备好,去面对一场迟到了四十

那张从上海到乌鲁木齐的T302次火车票,在我西装内侧的口袋里,贴着心口,放了四天三夜。票根边缘已经被我的体温和汗意浸得有些卷曲,像一片枯黄的树叶。六十八岁的我,陈明生,第一次觉得这四千多公里的路程,不是太长,而是太短,短得来不及让我准备好,去面对一场迟到了四十一年的重逢,或者,是一场终将面对的审判。

车窗外,戈壁滩无边无际地向后退去,单调的土黄色看久了,眼睛会发酸。妻子慧娟每天一个电话,声音是吴侬软语的关心:“老陈,侬身体吃得消伐?那边天气干燥,水要多喝。”我嗯嗯啊啊地应着,眼睛却始终盯着窗外,仿佛能在飞逝的风景里,看到四十多年前那个扎着两条乌黑辫子的姑娘。

她叫古丽,维吾尔语里是花的意思。她就是我荒芜青春里,唯一盛开过的花。

“陈明生,你回了上海,可别忘了天山下的我。”这是她送我上火车时说的最后一句话,眼睛亮得像星星,里面却没有水光。我知道,她把眼泪都吞进了肚子里。

我也曾信誓旦旦:“等我安顿好了,就回来接你!”

这一等,就是四十一年。

火车进站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疼得我弯下了腰。站台上“乌鲁木齐”四个鲜红的大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我没有给慧娟报平安,也没有联系在这边安排好酒店的远房侄子。我凭着脑海里那幅早已模糊的地图,独自一人,走向那个我魂牵梦萦又不敢触碰的地方——曾经的红星二团。

【引子】

那张从上海到乌鲁木.齐的T302次火车票,在我西装内侧的口袋里,贴着心口,放了四天三夜。票根边缘已经被我的体温和汗意浸得有些卷曲,像一片枯黄的树葉。六十八岁的我,陈明生,第一次觉得这四千多公里的路程,不是太长,而是太短,短得来不及让我准备好,去面对一场迟到了四十一年的重逢,或者,是一场终将面对的审判。

车窗外,戈壁滩无边无际地向后退去,单调的土黄色看久了,眼睛会发酸。妻子慧娟每天一个电话,声音是吴侬软语的关心:“老陈,侬身体吃得消伐?那边天气干燥,水要多喝。”我嗯嗯啊啊地应着,眼睛却始终盯着窗外,仿佛能在飞逝的风景里,看到四十多年前那个扎着两条乌黑辮子的姑娘。

她叫古丽,维吾尔语里是花的意思。她就是我荒芜青春里,唯一盛开过的花。

“陈明生,你回了上海,可别忘了天山下的我。”这是她送我上火车时说的最后一句话,眼睛亮得像星星,里面却没有水光。我知道,她把眼泪都吞进了肚子里。

我也曾信誓旦-旦:“等我安顿好了,就回来接你!”

这一等,就是四十一年。

火车进站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疼得我弯下了腰。站台上“乌鲁木.齐”四个鲜红的大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我没有给慧娟报平安,也没有联系在这边安排好酒店的远房侄子。我凭着脑海里那幅早已模糊的地图,独自一人,走向那个我魂牵梦萦又不敢触碰的地方——曾经的红星二团。

我以为我记得路。记忆里,出火车站坐上那趟唯一的长途汽车,晃荡三个小时,看到路边那排挺拔的白杨树,就到团部了。可如今,宽阔的柏油马路四通八达,高楼林立,记忆里的参照物,一个都找不到了。我在一个公交站牌下茫然四顾,像个迷路的孩子。一个皮肤黝黑、笑容淳朴的大叔看我一脸 bewildered,主动上来问:“老师傅,您找哪里?”

我张了张嘴,“红星二团”四个字在舌尖滚了滚,却说不出口。那像一个旧时代的密码,我怕说出来,会暴露我这个逃兵的身份。我只好含糊地说:“以前……以前这里有个农场,种棉花的。”

大叔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老十二连吧?早没了!十年前就改成现在这个幸福小区了。”

幸福小区。我咀嚼着这三个字,心里五味杂陈。我的青春,我的罪孽,我的牵挂,都被圈进了一个叫“幸福”的小区里。这真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谢过大叔,按照他的指引,走进那个小区。一切都是新的,塑胶跑道,健身器材,还有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我记忆里的土坯房、大食堂、晒谷场,被彻底抹去了痕迹。时间不是药,是砂纸,把你的棱角和记忆一起磨掉,只剩下隐隐的疼。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试图从布局里找到一丝熟悉的影子。走到小区尽头,我愣住了。那里,居然还孤零零地站着一排白杨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就是它们!我记得,其中最粗的那棵,我和古丽在上面刻过字。

我 trembling 地走过去,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走向圣地。我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一圈一圈地找。终于,在一米五左右的高度,我看到了那两个已经模糊不清,深深嵌入树干的名字:明,古。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她在耳边低语。我闭上眼,四十多年的时光瞬间倒流。

“陈明生,你个上海来的秀才,字刻得还没我好看。”她嘟着嘴,手里拿着小刀,在我刻的“明”字旁边,歪歪扭扭地刻下一个“古”字。

“哪有,你的‘古’字,有力量。”我笑着说。

“那当然,我们新疆的姑娘,浑身都是力量!”她骄傲地扬起下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像镀了一层金。

“古丽……”我对着树干,无声地喊出这个名字。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我赶紧背过身去,揉了揉眼睛。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几分警惕和不悦:“老师傅,侬寻啥人?”

这个声音……我猛地回头。

【第一章】

站在我身后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很高,肩膀宽阔,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是典型的新疆人长相。但那双眼睛,那单眼皮下藏着一丝倔强的眼睛,还有那紧抿着的嘴唇……像,太像了。像我年轻时的样子。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我死死地盯着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被我看得有些发毛,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你到底找谁?”他的普通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上海口音?“侬”这个字,除了我,在新疆应该很少有人会这么自然地脱口而出。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情感的地雷在心中接二连三地引爆,炸得我头晕目眩。

“我……我找……”我找谁?我能说我找古丽吗?我能说我怀疑你是我儿子吗?不,我说不出口。这太荒唐,太残忍。

“我找一个老朋友。”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她叫古丽……阿依古丽。”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惊讶、愤怒和一丝了然的复杂神情。他盯着我,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子,要把我从里到外剖开。

“你是什么人?”他一字一顿地问,声音冷得像天山上的冰。

“我……是她以前的……同事。”我撒了谎。一个懦弱的,可耻的谎言。

“同事?”他冷笑一声,那笑容里满是嘲讽,“哪个同事能让她等一辈子?哪个同事能让她到死都望着东边?”

到死都……

轰的一声,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身后的白杨树,才没让自己倒下去。树干的粗糙硌着我的手心,却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痛。

“她……她……”我张着嘴,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那个我以为只是被我辜if了的姑娘,那个我幻想过无数次,也许已经嫁人生子,过着幸福生活的姑娘,竟然……不在了?

男人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里的一丝冰冷似乎融化了些许,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戒备取代。他沉默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审视着我这个闯入者。

周围孩子们的嬉笑声,小区里广播的音乐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她……什么时候……”我艰难地问。

“五年前。”男人的回答简洁而冰冷,“肝癌。”

我的心像是被泡进了冰窟窿里,从里到外都凉透了。肝癌……我是一名医生,我救过无数肝癌病人,却救不了她。我甚至……在她最痛苦的时候,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能……能带我去看看她吗?”我几乎是在乞求。

男人看了我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拒绝。最后,他却只是叹了口气,像是妥协,又像是不忍。他转过身,闷声说了一句:“跟我来吧。”

我跟在他身后,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我们没有走出小区,而是绕到了那排白杨树的后面。那里有一小片精心打理过的草坪,草坪中央,没有墓碑,只有一块半米高的、形状圆润的石头。

石头上没有刻字,只是在顶端,用红色的颜料,画了一朵小小的,永不凋谢的花。

“我妈说,她不想住到那个冷冰冰的公墓里去。她说,她就在这儿等,她说你答应过她,会回来接她。她怕你回来的时候,找不到路。”男人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

我再也忍不住了。四十一年积攒的愧疚、思念、悔恨,在这一刻彻底决堤。我跪倒在那块石头前,伸出手,却不敢触摸。我怕我的脏手,玷污了她的干净。

“古丽……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我老泪纵横,哭得像个孩子。

男人站在我身后,没有安慰我,也没有离开。他就那么站着,沉默如山。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抽泣。一个怯怯的童声响起:“阿爸,这个爷爷是谁啊?他为什么哭?”

我回过头,看见一个小男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躲在男人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我。那双眼睛……和古丽的,一模一样。

男人蹲下身,摸了摸男孩的头,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巴图,叫……爷爷。”

【第二章】

“爷爷?”

小男孩巴图眨巴着那双酷似古丽的眼睛,清脆地喊了一声。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头顶炸响。我呆呆地看着他,又看看那个男人。男人避开了我的目光,只是对孩子说:“去,拿块糖给爷爷吃,爷爷从很远的地方来,累了。”

巴图听话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小心翼翼地递到我嘴边。那颗糖的甜味,混着我满嘴的苦涩,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我终于明白,我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我的儿子。而这个可爱的小男孩,是我的……孙子。

我,陈明生,在上海有家有室,有妻子慧娟,有一个同样当了医生的儿子陈默。我一直以为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了,平静,安稳,带着一丝无人知晓的遗憾,直到终老。可命运却在我行将就木的年纪,给了我这样一个猝不及不及防的“惊喜”,或者说,惩罚。

“你……叫什么名字?”我看着男人,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艾丁。”他回答道,依旧是那种疏离的语气,“艾丁·阿卜杜拉。”

阿卜杜拉,是古丽父亲的名字。她没有让他姓陈。这个认知让我心里又是一阵抽痛。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让他姓陈?我这个连父亲的责任都没有尽到过一天的人。

艾丁的妻子,一个温柔贤惠的哈萨克族女人,闻讯赶了过来。她看到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我,和一脸复杂的丈夫,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把我扶起来,轻声说:“大叔,外面风大,进屋喝口热茶吧。”

我被半搀半扶地带进了艾丁的家。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三居室,收拾得干净整洁,充满了生活气息。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艾丁夫妇,小巴图,还有一个……我一眼就认出来的,上了年纪的古丽。

照片里的她,头发已经花白,眼角有了深深的皱纹,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带着一丝我熟悉的倔强。她微笑着,看着镜头,仿佛也在看着我。

我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张照片,可手却停在了半空中。我有什么资格呢?

艾丁的妻子给我端来一碗热腾騰的奶茶。我捧着碗,手抖得厉害,奶茶洒出来一些,烫在手背上,我却感觉不到疼。

“你……都知道了?”我问艾丁。

他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身体绷得笔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我:“你为什么要回来?”

是啊,我为什么要回来?

退休后,时间一下子变得很多。那些被我刻意压在心底的记忆,就像潮水一样,日日夜夜地拍打着我。我开始失眠,开始对着窗外发呆。慧娟以为我得了老年痴呆的前兆,带我跑遍了上海各大医院,检查结果却一切正常。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病根,在新疆,在一个叫古丽的姑娘身上。

我骗慧娟,说是有个老战友聚会,在新疆。她信了,还仔细地帮我收拾行李,叮嘱我各种注意事项。我怀着一种赎罪般的心情踏上了这趟旅程。我想找到她,如果她过得好,我就远远地看一眼,了却心愿。如果她过得不好,我就倾尽所有,去补偿她。

可我千算万everything,唯独没有算到,她已经不在了。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理由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想回来……看看她。”

“看她?”艾丁的音量陡然拔高,压抑了许久的愤怒终于爆发了,“她被全团的人戳脊梁骨,未婚先孕生下我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人骂是‘野孩子’,跟人打架打破头的时候,你在哪里?她没日没夜地加班轧棉花,累出肝病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她死了,你倒回来看她了?你来看什么?看她这辈子活得到底有多苦吗?!”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我无力反驳,因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我这个所谓的父亲,缺席了他人生中所有的苦难和成长。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廉价得可笑。

“我妈不让我们恨你。”艾丁突然平静下来,那双像我的眼睛里,泛起了红丝,“她跟我说,我阿爸,是个上海来的大学生,是个英雄,是为了国家建设才离开的。她把你的信,读了上千遍,每一封都抚平了又抚平,夹在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她说,你一定会回来。”

信?我愣住了。我明明只给她写过一封信。就是我刚回上海那年,告诉她我父亲病危,母亲以死相逼,让我娶了单位领导的女儿慧娟。那是一封绝情信,一封懦弱的告别信。我告诉她,让她忘了我,重新开始。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勇气给她写信。我怕我的任何消息,都会让她无法开始新的生活。

“她不识字。”艾丁看着我,眼神复杂,“她不知道那信里写了什么。她只是宝贝一样收着,觉得那是你给她的念想。她让团里的扫盲老师教她认字,学的第一个字,就是‘陈’,第二个字,是‘明’,第三个字,是‘生’。”

我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原来,我以为的告别,在她那里,却成了等待的开始。我以为的解脱,却成了束缚她一生的枷锁。

有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话一辈子都说不出口。我欠她的那句“对不起”,终究是迟了。

【第三章】

那天晚上,我没有去酒店。艾丁的妻子,那个善良的女人,叫热娜,她坚持给我收拾出了一间客房。艾丁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只是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我躺在陌生的床上,闻着被子上阳光和肥皂的味道,一夜无眠。隔壁房间里,传来小巴图均匀的呼吸声。那是我的孙子,我的血脉,可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突然出现、弄哭了爸爸的陌生爷爷。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的时候,热娜已经做好了早饭。馕、奶茶、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艾丁已经坐在桌边,脸色依旧不好看,但至少没有赶我走。

饭桌上的气氛很沉闷。只有小巴图,天真烂漫,一会儿给我夹一块馕,一会儿又问我上海是不是有最高最高的楼。我耐心地回答着他的问题,心里却是一片苦海。

“你……是怎么长大的?”我终于鼓起勇气,问艾丁。

他喝奶茶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看我,眼睛盯着面前的碗。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缓缓开口。

他的童年,几乎是在白眼和欺负中度过的。没有父亲的孩子,在那个年代的兵团里,是异类。古丽一个女人,拉扯着他,白天在棉花地里干活,晚上回来还要给他做饭洗衣。为了保护他,那个曾经像火一样热烈的姑娘,变得沉默寡言,学会了忍气吞声。

“我小时候最恨的,不是那些欺负我的人。”艾丁的声音很低沉,“我恨你。我恨我妈嘴里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英雄’。我问她,你为什么不回来?她就摸着我的头说,你阿爸在上海建大桥呢,等桥建好了就回来了。后来我长大了,去上海出差,看到了南浦大桥,看到了杨浦大桥。我想,桥都建了这么多座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的心,被他这段平静的叙述,凌迟得鲜血淋漓。我无法想象,一个孩子,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仰望那些和他父亲“有关”的大桥。

“我……我当年……”我想解释,想说我父亲的病,母亲的逼迫,时代的无奈。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了回去。在古丽和艾丁母子俩承受的苦难面前,我的一切理由,都显得那么自私和懦弱。

“你不用说。”艾丁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我妈后来都懂了。她临走前,把那封信交给了我。我找人翻译了。原来,你早就让她忘了你。”

我低下头,无地自容。

“她不恨你。”艾丁又说,“她说,你也是没办法。她说,上海的知青,能回去的,都回去了。没人想留在这片戈壁滩上。她只是……只是后悔,当初没有跟你说,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我。她怕……怕这会成为你的负担,让你走不了。”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时间瞬间闪回到我离开的前一夜。我们俩坐在那棵白杨树下,她靠在我的肩膀上,一言不发。我以为她只是舍不得,却不知道,她小小的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一个属于我们的秘密。她把这个天大的秘密,一个人扛了下来,扛了一辈子。

“她为什么……这么傻……”我的声音哽咽了。

“她不傻。”艾丁看着我,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恨意,只有一种深沉的悲哀,“她只是太爱你了。”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女人,一段爱情。我失去的,是一个用生命来爱我的,最纯粹的灵魂。

吃完早饭,艾丁突然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跟着他,走出了小区,上了一辆半旧的越野车。车子一路向东,开出了市区,开向了茫茫的戈壁。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儿,但我没有问。此刻,他就是我的引路人,无论他带我去哪里,我都愿意。

车子开了近一个小时,停在了一片胡杨林前。秋天的胡杨,金黄一片,在湛蓝的天空下,美得像一幅油画。

“我妈最喜欢胡杨。”艾丁熄了火,说,“她说胡杨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就像她的心思,永远都留在你离开的那一年。”

他带着我,走进了胡TA林深处。那里,有一座小小的,用石头垒起来的坟。没有墓碑,只有一块木牌,上面用汉字和维吾尔文写着:吾爱古丽。

“这是我爸立的。”艾丁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外公。他一开始恨不得杀了你。可后来,看着我妈一个人那么苦,他也就不恨了。他只恨自己,没本事把女儿留在身边。”

我看着那座孤零零的坟,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安息之地。在离她长大的地方不远,在她最爱的胡杨林里。

“她走的时候,很安详。”艾ton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让我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回来了,别难过。她说,她这辈子,虽然苦,但是有我,有巴图,她很满足。她说,能遇见你,她不后悔。”

我趴在坟前,把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压抑了四十多年的痛苦,在这一刻,化作无声的泪水,浸湿了脚下这片干涸的土地。

【第四章】

我在古丽的坟前,待了很久。艾丁没有催我,他只是默默地陪在一旁,偶尔会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无意识地划拉着。阳光透过胡杨林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了。

我跟古丽说了很多话。我说我对不起她,说我这些年的生活,说我的妻子慧娟,我的儿子陈默。我说我像个可耻的逃兵,躲在安逸的生活里,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我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

最后,我从怀里掏出那张被我捂热了的火车票,和一张早已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二十几岁的我和古麗,我们并排站着,笑容灿烂,背景就是那排白杨树。

“古丽,我来看你了。”我把照片和火车票,小心翼翼地放在坟前,用一块小石头压住。“这次,我不走了。我陪你。”

艾丁走过来,拿起那张照片,看了很久。他的手指,轻轻地拂过照片上年轻的我的脸。

“原来……你年轻时,是这个样子。”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我说不清的情绪。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我们俩都沉默着,但这种沉默,不再是敌意,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哀伤。

回到家,热娜和巴图正在客厅里玩。看到我们回来,巴图立刻像只小鸟一样飞奔过来,扑进艾丁的怀里,然后又好奇地看着我。

“爷爷,你的眼睛怎么红了?”他仰着小脸问我。

我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话来。这张酷似古丽的小脸,是我余生最大的慰藉,也是最深的刺痛。

热娜走过来,善解人意地把巴图拉开,对我说:“大叔,累了吧,快坐下歇歇。”她给我倒了水,又削了个苹果递给我。

我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很甜。可这甜,却让我更加心酸。这是我本该享受了四十年的天伦之乐,如今,却像一个被施舍的客人,局促不安。

晚上,艾丁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他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

“这是我妈留下的。”他把盒子推到我面前。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盒子。里面,是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页已经泛黄发脆。我翻开书,那封我写的绝情信,被抚平了又抚平,夹在书的扉页。信的旁边,还有几十张练习写字的纸,上面满满当登的,都是我的名字,“陈明生”。有的歪歪扭扭,有的已经颇具风骨。

盒子的最底下,是一件小小的,用红布包裹的婴儿衣服。

“这是我妈给我做的第一件衣服。”艾丁说,“她说,等你回来,要让你亲手给我穿上。”

我再也控制不住,拿起那件小衣服,贴在脸上,泪水再一次打湿了衣襟。一件迟到了四十年的衣服,一个迟到了四十年的父亲。

“她……有没有想过……再找个人?”我哑着嗓子问。

艾丁摇了摇头:“外公给她介绍过好几个,有干部,有老师。她都拒绝了。她说,她心里有人了,装不下别人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揉碎了。这个傻姑娘,我让她忘了我,她却用一生,给我建了一座忠贞的丰碑。

“你……恨我吗?”我看着艾丁,问出了这个我最想知道,也最害怕知道答案的问题。

艾丁沉默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很久,他才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睛里有挣扎,有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平静。

“我以前恨。”他说,“我恨你让我没有父亲,恨你让我妈受了一辈子苦。但是,我妈不让我恨。她说,恨一个人太累了,她希望我活得轻松一点。”

他顿了顿,继续说:“后来我长大了,也当了父亲。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是你,在那个年代,我能有勇气带着一个新疆姑娘和一个没出生的孩子,回到上海,面对我那样的家庭吗?”

他没有说答案,但我知道,他的答案,是否定的。

“我不恨你了。”他最后说,“但我……也暂时叫不出那两个字。你给我点时间。”

我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一丝被宽恕的释然。他不恨我了。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好,好……”我连声说,“我等,我等多久都行。”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在这个家里,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五章】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个幽灵,又像一个真正的家人,生活在这个我迟到了四十年的家里。

我开始学着做一个“爷爷”。我每天早上送巴图去幼儿园,下午接他回来。幼儿园的老师和家长都好奇地看着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上海爷爷。我笨拙地跟他们解释,说我是孩子的外公,来看女儿的。我说“女儿”两个字的时候,心都在抖。

巴图很喜欢我。我给他讲上海的故事,讲黄浦江,讲东方明珠。他听得入了迷,说长大了也要去上海看最高最高的楼。我笑着说:“好,爷爷带你去。”

我和艾丁之间的关系,依旧有些微妙。他不再对我冷言冷语,但也很少主动跟我说话。我们俩就像两只互相试探的刺猬,想靠近,又怕刺伤对方。

我知道,四十年的隔阂,不是几天就能消除的。我能做的,只有等待和弥补。

我开始尝试着融入他们的生活。热娜做饭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笨手笨脚地择菜。艾丁修车的时候,我就在旁边递递工具。虽然我什么都做不好,经常帮倒忙,但他们没有嫌弃我。

一天下午,我陪巴图在小区里玩,他指着那排白杨树,问我:“爷爷,你为什么总看着那棵树啊?”

我摸着他的头,轻声说:“因为那上面,有爷爷和一个很重要的人的名字。”

“是奶奶吗?”他天真地问。

我愣住了,然后点了点头:“是,是你的……阿依奶奶。”

“阿依奶奶是谁?”

“她是一个很美很善良的人,她把全世界最好的礼物,送给了爷爷。”

“是什么礼物呀?”

我看着他,笑了:“是你爸爸,还有你。”

巴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晚上,我把我在上海的房产证复印件,还有一张存有我大半辈子积蓄的银行卡,放到了艾丁的面前。

“这是我……给你们的补偿。”我说,“我知道这些都弥补不了什么,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艾丁看都没看那些东西一眼,直接推了回来。

“我们什么都不缺。”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就缺了个爹四十年。”

这句扎心的话,比任何拒绝都更让我难受。是啊,我亏欠他们的,是父爱,是陪伴,是家庭的完整。这些,是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

“你走吧。”艾丁突然说。

我愣住了:“什么?”

“回上海去吧。”他说,“你也有你的家,你的妻子,你的儿子。他们也会担心你。”

我看着他,心里一阵绞痛。他这是……在赶我走吗?

“我……”

“我不是在赶你走。”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语气缓和了一些,“我只是觉得,我们都需要时间,需要空间。你突然出现,把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打乱了。我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去想明白,以后我们该怎么相处。”

我明白了。他说的对。我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他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我也需要时间,来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和爷爷。

“好。”我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我订了三天后回去的火车票。

临走的前一晚,热娜请我吃了她亲手做的手抓饭。饭桌上,艾丁第一次主动给我夹了块羊肉。

“这个……多吃点,补身体。”他闷声说。

我眼眶一热,赶紧低下头扒饭,怕他们看见我的眼泪。

吃完饭,艾丁把我叫到书房。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是古丽晚年的单人照,就是客厅里挂着的那张的冲印版。

“这个,你带走吧。”他说,“我妈……肯定也希望你能有张她的照片。”

我接过照片,手指轻轻拂过她带笑的脸庞。

“谢谢。”我说。

“还有……”他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拨浪鼓,很旧了,上面的漆都掉了不少。“这个,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我妈说,是你当年从上海带过来的。她说,这是你给我买的第一个礼物。”

我看着那个拨浪鼓,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我想起来了。当年我回上海探亲,回来的时候,在南京路上买了这个拨浪鼓,想送给……我以为会是邻居家的小孩。可不知为什么,最后却带到了新疆。我把它送给了古丽,开玩笑说,等我们有了孩子,就给他玩。

原来,她都记得。她把我随口一句的玩笑话,当成了一辈子的承诺。

我拿着那个拨浪鼓,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第六章】

(第三人称视角)

陈明生走后,家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安静得有些不习惯。

艾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晚没有出来。热娜推开门,看到他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那个陈明生留下的、旧旧的拨浪鼓,对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还在想他?”热娜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他。

艾丁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其实,他也不是个坏人。”热娜轻声说,“他看巴图的眼神,是真心的疼爱。你看他这几天,头发好像都白了不少。”

艾丁沉默了很久,才说:“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的心里很乱。四十年来,父亲这个词,对他来说,是一个禁忌,是一个遥远的符号,是他心里最深的一根刺。他恨过,怨过,也幻想过。他幻想过有一天,这个男人会突然出现,像个英雄一样,把他和母亲接走。可现实是,他来了,却是在母亲去世五年后,以一个苍老、愧疚的姿셔态。

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我妈说,她不后悔。”艾丁转过身,看着妻子,眼睛里满是血丝,“可我替她后悔。如果她当年没有遇见他,也许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会嫁一个普普通通的本地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可那样的话,就没有你了呀。”热娜抚摸着他的脸颊,心疼地说,“也没有我们的巴图。艾丁,过去的事情,我们谁也改变不了。你妈妈是伟大的,她用她的爱,把你抚养成人。那个老人,他也是可怜的,他被愧疚折磨了一辈子。你们是父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艾丁把头埋在妻子的怀里,像个疲惫的孩子。

热娜轻轻拍着他的背,继续说:“你妈妈肯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她希望你放下,希望你好好的。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艾丁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妻子。

第二天,艾丁去母亲的坟上,坐了很久。他把陈明生来过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母亲。

“妈,他来了。比我想象的要老,也比我想象的要……脆弱。他哭了,哭得像个孩子。他说他对不起你。妈,你说,我该原谅他吗?”

风吹过胡杨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回答他。

艾丁从坟前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他好像想通了什么,眼神变得清澈而坚定。

他回到家,从母亲留下的那个木盒子里,翻出了那封陈明生写的信。他又看了一遍。信的末尾,那个懦弱的男人写道:“古丽,忘了我吧,找个好人嫁了,一定要幸福。”

艾丁把信纸重新折好,放回盒子里。

他想,我妈没有嫁人,但她有我,有巴图,她很幸福。

而你,陈明생,你这个缺席了四十年的父亲,你的后半生,也该得到一点幸福了。

【第七章】

离别的车站,总是充满了伤感的气氛。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站在候车大厅里,心里空落落的。来的时候,是满心的忐忑和期待。走的时候,却是满怀的酸楚和不舍。

我时不时地回头,看向入口处,心里抱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期望。我希望他能来送我。

广播里开始催促检票。我叹了口气,拉起行李箱,准备走向检票口。

“等一下!”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看到了气喘吁吁的艾丁。他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布袋子,正快步向我走来。

我的心,瞬间被填满了。

“你……怎么来了?”我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他把布袋子塞到我手里,沉甸甸的。“热娜给你烤的馕。路长,饿了吃。”他说,眼睛却不看我。

我接过袋子,一股温暖的麦香传来。我点点头,眼眶又湿了。

“还有这个。”他又递过来一个小相框。里面,是巴图的单人照,小家伙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可爱极了。

“巴图说,怕爷爷回去就把他忘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把相框紧紧抱在怀里,“爷爷一辈子都忘不了。”

检票的队伍开始移动了。我知道,我该走了。

“我……走了。”我看着他,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嗯。”他点了点头。

我轉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他。他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

就在我准备彻底转过身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他没有叫我,而是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带着生涩上海口音的腔调,轻轻地说了一句:

“……慢点走。”

这三个字,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我的全身。我知道,这是古丽教他的。这是她当年送我时,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没有回头,只是对着他挥了挥手,然后毅然走进了检ato口。

坐在返程的火车上,我靠着窗户,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拨浪鼓,旁边放着还温热的馕。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的人生,曾经有一个巨大的缺口。现在,这个缺口虽然无法完全愈合,但已经被爱和宽恕,填满了大半。

我拿出手机,给上海的儿子陈默发了条信息:“阿默,爸爸过段时间,带你认识一下你的哥哥。”

然后,我拿出那张古丽的照片,照片里的她,依旧笑得那么灿烂。我对着照片,轻声说:“古麗,我回家了。你放心,我们的儿子,很好。我们的孙子,也很可爱。下一次,我带我们上海的儿子和孙子,一起来看你。”

火车穿过长长的隧道,前方,是一片光明。我看着车窗里自己花白的倒影,这个六十八岁的老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在他的脸上,我仿佛同时看到了上海的弄堂,和新疆的戈壁。

有些告别,是为了再也不见;有些告别,是欠了一句再见。而我和古丽的告别,终于在四十一年后,画上了一个不算圆满,但足够温暖的句点。

来源:一心一意小羊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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