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出租屋的灯光昏黄，将泡面升腾起的热气染上一层廉价的暖意。我叫顾晏，一个四十五岁的中年男人，在一家快要倒闭的机械厂当工程师，每个月拿着六千块的死工资。

出租屋的灯光昏黄，将泡面升腾起的热气染上一层廉价的暖意。我叫顾晏，一个四十五岁的中年男人，在一家快要倒闭的机械厂当工程师，每个月拿着六千块的死工资。

我扒拉着碗里最后一根面条，眼睛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计算器。

“房租1500，水电200，伙食费800……这个月还能给子昂挤出2500。”

顾子昂，我唯一的亲侄子，也是我大哥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八年前，大哥大嫂因车祸双双离世，留下年仅十六岁的子昂。从那天起，我这个当叔叔的，便成了他的天。

为了他，我卖掉了自己准备结婚的房子，给他交了最贵的私立高中学费；为了他，我跟谈了五年的女友分了手，因为我给不了她一个家；为了他，我放弃了所有跳槽和晋升的机会，死守着这家破厂，只因这里离他的大学最近，方便我照顾他。

八年，整整八年。我像一头老黄牛，吭哧吭哧地拉着他的人生往前走。

今天，他终于毕业了。名牌大学，计算机专业，前途一片光明。

我心里涌起一阵酸涩的骄傲，颤抖着手点开微信，找到他的头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背景是奢华的跑车。这是他新交的女朋友家的车，听他说女孩家境很好。

我编辑了一条消息：“子昂，毕业快乐！叔叔为你骄傲。这是叔叔这个月工资，你先拿着，买身好衣服，准备面试。”

然后，我点开红包，将刚刚算好的2500块钱，一分不剩地发了过去。

一秒，两秒，三秒……

屏幕上没有出现“对方已领取”的提示，反而弹出了一个冰冷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怎么回事？

我不死心，又发了一句：“子昂？”

依旧是那个红色的感叹号，下面多了一行灰色小字：【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拉黑了？

我被拉黑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八年的含辛茹苦，八年的省吃俭用，就换来毕业当天，一个无情的拉黑？

为什么？

我拿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打破了死一样的寂静。来电显示是“嫂子”——子昂的亲妈，我大哥的老婆，刘翠芬。

不对，大哥大嫂已经……这是他现在的“妈妈”，子昂那个有钱女友的母亲。我只在电话里听子昂提过，说对方很强势，但很喜欢他。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顾子昂的叔叔，顾晏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尖酸而刻薄，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是，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谁不重要。”对方冷笑一声，“我就是通知你一声，以后别再来骚扰我们家子昂了。他现在是天之骄子，马上就要入职‘天穹科技’，年薪百万起步！你一个破机械厂的穷工程师，就别来攀我们家这门高枝了，免得让人笑话，拉低了我儿子的档次！”

天穹科技！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国内科技界的绝对霸主，无数顶尖学子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圣地。子昂他……竟然拿到了天穹科技的终面offer？

我心中的震惊和愤怒瞬间被一丝喜悦冲淡。我压下心头的屈辱，急切地问：“子昂他真的……真的进了天穹？”

“那当然！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儿子！我告诉你，这事主要是靠我们家媛媛的关系，她爸跟天穹的一个副总有点交情。当然，我们子昂自己也争气！”刘翠芬的声音里充满了炫耀和鄙夷，“所以啊，你那点穷酸的接济就省省吧，我们家子昂现在随便一顿饭都比你一个月工资高！以后你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懂吗？别再给他打电话，更别发那些可怜兮兮的红包，丢人！”

说完，她“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忙音，整个人僵在原地。

原来是这样。

找到新的靠山了，就一脚把我这个垫脚石踢开。

八年的养育之恩，在“天穹科技”的offer和富家女友面前，一文不值。

我的心，像是被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地剜着，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眼眶发热，有什么东西拼命地想涌出来，却被我死死逼了回去。

为了一个白眼狼，不值得。

我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布满灰尘的窗前，看着窗外老旧小区的昏暗灯光，沉默了许久。

然后，我平静地划开手机屏幕，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那头传来一个无比干练、无比恭敬的女子声音。

“顾总，您终于联系我了！有什么吩咐？”

我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刚才那个唯唯诺诺的破工程师判若两人。

“云舒。”

“在！”

“帮我安排一场特殊的面试。”我顿了顿，看着窗玻璃上倒映出的那张落魄又陌生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天穹科技，最终轮。我，亲自来。”

是的，我叫顾晏。

但我还有一个身份。

天穹科技的匿名创始人，首席技术官（CTO），那个在整个行业内被奉为神明，代号“神谕”的男人。

八年前，大哥的离世让我心灰意冷，也为了遵守照顾好子昂的承诺，我选择了隐退，将公司交给合伙人打理，自己则化身一个最普通的市井小民，默默守护着他长大。

我以为，我的付出能换来亲情的延续。

现在看来，我错了。

既然他那么想进天穹科技，那么想靠着这家公司一步登天。

那好。

我就在终点线上，亲手为他和我这八年的笑话，画上一个句号。

……

第二天，我特意请了一天假，换上了衣柜里唯一一套还算体面的休闲装，走进了全市最高档的商业中心。

我想买一块表。

一块配得上“神谕”身份的表。

走进百达翡丽的专卖店，奢华的装潢和周围衣着光鲜的客人，让我这个浑身地摊货的中年男人显得格格不入。导购小姐的眼神在我身上扫了一圈，便失去了兴趣，自顾自地招待着其他客人。

我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柜台前浏览着。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又刺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哟，这不是我那个当工程师的穷酸叔叔吗？怎么着，发了工资，来这儿开开眼界？”

我猛地回头。

顾子昂！

他正挽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满脸讥诮地看着我。女孩叫张媛媛，应该就是刘翠芬口中那个名媛女友。

顾子昂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叔叔，这里的东西可不是你能消费得起的。最便宜的一块表，都够你在那破厂里干好几年了。看可以，可别乱摸，摸坏了你可赔不起。”

张媛媛捂着嘴，夸张地笑了起来：“哎呀子昂，别这么说嘛。你叔叔可能就是想进来感受一下上流社会的气息，咱们得理解。毕竟，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机会见识这些呢。”

她的话引来了周围人若有若无的目光，那些目光里充满了嘲弄和同情。

我的脸上一阵火辣。

我看着顾子昂，那个我从小抱到大，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侄子。他的脸上，除了傲慢和不屑，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对我这个叔叔的尊重。

心，彻底冷了。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嘲讽，只是平静地对刚才那个对我爱答不理的导购小姐说：“你好，我前几天预定了一块表，麻烦帮我取一下。”

导购小姐愣了一下，显然不记得我这么一号人物。她敷衍地问道：“先生，请问您贵姓？预定的是哪一款？”

“我姓顾。型号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顾子昂就爆发出了一阵夸张的大笑。

“预定？叔叔，你编瞎话也不打草稿！你知道在这里预定意味着什么吗？要交至少三十万的定金！你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赶紧走吧！”

张媛媛也附和道：“就是，待会儿被保安赶出去多难看啊。我们还要买表呢，别挡着我们。”

就在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看起来像是经理的男人从里间匆匆走了出来。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和惶恐的表情，一路小跑着冲了过来。

在顾子昂和张媛媛错愕的目光中，他对着我，恭恭敬敬地弯下了九十度的腰。

“顾……顾董！您怎么亲自来了！您预定的那块全球限量款腕表‘天穹之眼’昨天刚到，我正准备亲自给您送到府上呢！”

经理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纯黑色的卡片，双手奉上：“这是我们店的至尊黑卡，以后您在全球任何一家分店，都享受最高级别的服务！刚才多有怠慢，真是万分抱歉！”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不可思议。

顾子昂脸上的嘲笑僵住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张媛媛更是脸色煞白，挽着顾子昂的手都忘了松开。

那个之前对我冷眼相待的导购小姐，此刻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顾董？

全球限量款？

至尊黑卡？

这一个个词汇，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顾子昂和张媛媛的脸上。

我没有去看他们石化的表情，只是淡淡地从经理手中接过那张黑卡，瞥了一眼柜台里那块表盘上镶嵌着璀璨星辰的腕表，平静地说道：“包起来吧，不用送了，我直接带走。”

“是！是！我马上给您办！”经理点头哈腰，亲自去打包。

我转身，目光第一次正视着顾子昂，眼神冷得像冰。

“记住，子昂。永远不要用你那点浅薄的见识，去衡量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世界。”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在全店敬畏的目光中，径直离去。

身后，是顾子昂和张媛媛彻底崩塌的世界观。

坐进云舒派来接我的劳斯莱斯里，我戴上了那块价值千万的“天穹之眼”。冰冷的金属贴着我的皮肤，也让我彻底冷静了下来。

“顾总，查到了。”云舒坐在副驾驶，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顾子昂的女友张媛媛，其父张建国，开了一家给咱们‘天穹’做下游零件供应的小公司，名叫‘卓越精密’。正是通过这条线，他搭上了我们公司的副总，钱峰。”

我看着平板上张建国的照片，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

“钱峰……”我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微冷。

钱峰是公司的元老，技术出身，但这些年心思全用在了钻营上。我隐退的这几年，他一直觊觎着CTO的位置，在公司内部拉帮结派，小动作不断。

看来，他这是想把顾子昂招进去，当成自己的心腹。一个名校毕业、背景“干净”又急于求成的年轻人，确实是最好的棋子。

“让‘卓越精密’从我们的供应链里消失。”我淡淡地吩咐道，“理由是，技术不达标，产品劣质。另外，把这个消息，匿名透露给他们的所有竞争对手。”

云舒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明白。不出三天，‘卓越精密’就会因为资金链断裂而申请破产。”

我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斩断他的靠山，只是第一步。

我要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引以为傲的资本，在我面前，是何等地不堪一击。

果然，两天后，张媛媛的电话就打到了顾子昂那里，我通过云舒的技术手段，听到了全程。

电话一接通，就是张媛媛歇斯底里的哭喊：“顾子昂！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你叔叔是个穷光蛋吗？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我们家破产了！”

顾子昂显然还蒙在鼓里：“媛媛，你冷静点，到底怎么回事？破产？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天穹科技’突然终止了和我们家所有的合作，还把我们列入了黑名单！所有的银行都在催债，我爸的公司完了！我问我爸，他托人打听了，说我们得罪了一位连‘天穹’董事长都要敬三分的神秘大人物！”张媛媛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那天在商场，那个男人……那个被你叫做叔叔的男人！他就是那个大人物对不对！你一直在骗我！”

“我……我不知道啊……”顾子昂的声音里充满了惶恐和无措。

“我不管！我们完了！分手！顾子昂，我们分手！你和你那个该死的叔叔，都给我滚得远远的！”

电话被狠狠挂断。

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顾子昂失魂落魄的模样。

失去了富豪女友，失去了所谓的“关系”，现在，他唯一能指望的，就只剩下明天“天穹科技”的终极面试了。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子昂，好戏，才刚刚开始。

……

天穹科技总部大厦，坐落于城市CBD最核心的位置，整栋楼高耸入云，充满了未来科技感。

顾子昂穿着一身崭新的名牌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这两天的惶恐与不安压下去，脸上重新挂上了自信的笑容。

失去了张媛媛，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只要能进天穹，他就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他整理了一下领带，昂首挺胸地走进了顶层的最终面试会议室。

会议室极大，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着七八位面试官。他们个个气场强大，眼神锐利，一看就是公司的高层。

坐在最中间主位上的那个人，背对着门口，正低头看着文件。

顾子昂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恭敬地鞠了一躬：“各位老师好，我是来参加终面的人工智能岗位应聘者，顾子昂。”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颇为倨傲的中年男人抬了抬眼皮，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这人正是副总，钱峰。

他昨天已经接到了张建国的哭诉电话，但他并不在意一个小供应商的死活。他更看重顾子昂这颗名校毕业的好苗子。至于那个所谓的“大人物”，在他看来不过是夸大其词。

“顾子昂是吧？我看过你的简历，非常优秀。尤其是你的毕业设计，关于‘深度学习神经网络优化算法’的论文，很有见地。”钱峰赞许地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招揽的意味。

顾子昂心中一喜，看来张家的关系还在！他连忙谦虚道：“谢谢钱总夸奖，那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浅薄见解。”

钱峰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对主位上那个始终没有回头的人说道：“顾……顾问，人已经到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吧？”

他口中的“顾问”，是董事长临时安排进终面环节的神秘人物，据说对公司有重大贡献，连董事长都对他礼遇有加。钱峰对此嗤之鼻以鼻，认为不过是哪个关系户。

“嗯。”

主位上的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缓缓地转过了他的座椅。

当那张熟悉的、被顾子昂鄙夷了无数次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时，顾子昂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看到了谁？

是那个穿着地摊货，住在破旧小区，每天省吃俭用，给他发两千块红包都被自己拉黑的……穷酸叔叔，顾晏？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会坐在所有面试官最中间的那个位置上？

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从顾子昂心底升起，让他浑身冰冷。

“叔……叔叔？”他下意识地叫出了声，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了震惊、恐惧、不可置信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声音平淡无波。

“在这里，你应该叫我，顾总。”

“顾总？”钱峰皱起了眉头，狐疑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顾子昂，“你们认识？”

“他是我侄子。”我淡淡地说道。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钱峰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他以为自己找了个背景干净的棋子，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神秘“顾问”的亲戚！

他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打着圆场：“哎呀，原来是自家人！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子昂这么优秀，有您这样一位叔叔在背后指导，真是虎父无犬子，将门无犬子啊！”

他想当然地认为，我们是一伙的。

顾子昂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他强行镇定下来，对着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叔叔……不，顾总，我……”

我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顾子昂的身上。

“既然是面试，就按规矩来。钱总，你刚才说，你看好他的毕业设计？”

钱峰一愣，没搞懂我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没错，他的那篇关于‘神经网络优化算法’的论文，非常有深度，甚至解决了一些业内一直未能突破的小难题，我认为是个可造之材。”

“是吗？”我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顾子昂，那你现在，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再阐述一遍你那篇论文的核心思想，以及……它的原创灵感来源。”

提到自己的专业领域，顾子昂的自信心又回来了几分。他认为这是叔叔在故意给他机会表现自己！

他立刻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侃侃而谈起来。

“我的核心思想，是引入一种‘动态剪枝’的机制，在模型训练过程中，实时剔除冗余的神经元连接，从而大幅度提升运算效率，降低能耗……”

他讲得头头是道，引得在座几位技术出身的面试官频频点头。

钱峰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挑衅似的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你看，我没看错人吧？

顾子昂越说越兴奋，为了进一步表现自己，他甚至开始对所谓的“原始思路”进行批判。

“当然，这个想法最初的雏形，是非常粗糙的。提出者仅仅考虑到了理论上的可能性，却完全忽略了在实际应用中的算法复杂度和硬件兼容性问题。可以说，那个原始思路，就是个空中楼阁，华而不实。是我，经过了上千次的实验和数据修正，才最终将它从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变成了现在这个成熟、高效的方案！”

他说得慷慨激昂，仿佛自己是一个披荆斩棘、开创时代的英雄。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随着他的“阐述”，整个会议室的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

我脸上的最后一丝表情也消失了。

我的心中，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寒意。

因为，他口中那个“华而不实”的“原始思路”，那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正是我那死去的大哥，顾子昂的亲生父亲——顾帆，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心血结晶。

八年前，大哥在出车祸前，刚刚完成了这项研究的理论框架。他兴奋地把手稿拿给我看，上面画满了复杂的公式和构想图。他说，这是他送给未来人工智能时代的礼物。

车祸后，我整理他的遗物，将这份手稿视若珍宝地收藏起来。子昂上大学时，对人工智能产生了兴趣，我便将这份手稿的复印件给了他，告诉他，这是他父亲留下的宝藏，希望他能将之发扬光大。

我怎么也想不到。

他不仅将之据为己有，甚至为了抬高自己，反过来狠狠地踩上了自己亲生父亲的荣誉！

这已经不是白眼狼了。

这是一个窃取父亲荣光，毫无廉耻，猪狗不如的盗贼！

我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说完了？”我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顾子昂沉浸在自我吹捧中，没有察觉到危险，得意地点点头：“说完了。”

“很好。”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让它，成为刻在你人生耻辱柱上的墓志铭。”

我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钱峰猛地站起来，厉声喝道：“顾顾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公报私仇，打压新人吗？顾子昂的才华有目共睹，你不能因为你们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就滥用职权！”

他自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想借此机会将我一军，树立自己爱才惜才的形象。

顾子昂也反应过来，脸色煞白，急忙辩解道：“钱总，各位老师，我不知道我哪里说错了……我叔叔他……他可能对我有些误会……”

“误会？”我冷笑一声，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森然的怒意。

“钱峰，你不是说他才华横溢吗？那我问你，你知道这个所谓的‘原创’算法，最早的理论手稿，现在在哪里吗？”

钱峰一窒：“我怎么会知道？”

“你知道，这篇论文的核心公式，是谁在本子上推演出来的吗？”

“我……”

“你不知道！”我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震得所有人都是一颤，“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看到了他光鲜的简历，就急不可耐地想把他收归麾下，当成你向上爬的梯子！”

我的目光转向面无人色的顾子昂，字字如刀。

“你不是说原始思路华而不实吗？你不是说你经过了上千次实验吗？那你告诉我，手稿第十七页右下角，那个用红色水彩笔画的小老虎，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顾子昂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小老虎……

那是他五岁时，看爸爸在书房工作，一时兴起，抢过画笔，在爸爸的手稿上画下的涂鸦！爸爸非但没有生气，还笑着夸他画得好，说这是他的“幸运符”。

这个细节，只有他和他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叔叔他……怎么会……

“你……你怎么知道……”他声音发颤，几乎站立不稳。

“我怎么知道？”我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因为那份手稿的作者，是我的亲哥哥，你的亲生父亲，顾帆！那个被你踩在脚下，说成是‘空中楼阁’的男人，是你爸！你这个不肖子孙！”

“轰——！”

顾子昂的脑子像是被一颗炸弹引爆，瞬间一片空白。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眼神涣散，嘴里喃喃自语：“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惊天反转给震住了。

剽窃？

还是剽窃自己亲生父亲的遗作？

这已经不是学术不端了，这是人性的泯灭！

钱峰的脸色变得比猪肝还难看，他指着我，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就凭你一面之词，就想毁掉一个天才的前途？”

“证据？”

我冷冷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我就是证据。”

我按下了桌上的一个按钮，会议室后方的巨大屏幕瞬间亮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

“最终面试裁定会，现在开始。”

第二天，在天穹科技最大的董事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钱峰纠集了公司里几个与他交好的高管，赫然在座。他的对面，是我和云舒。而主位上，则是几位闻讯赶来的董事会成员。

顾子昂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坐在角落里，双目无神。

而他的身边，还多了一个不速之客——他的“新妈妈”，刘翠芬。

显然，这是钱峰的杰作。他想把事情彻底闹大，用舆论和道德来绑架公司。

会议一开始，钱峰就率先发难，义正言辞地指着我：“各位董事，我今天要弹劾技术顾问顾晏！此人利用职务之便，在终面中对我亲自看好的优秀人才顾子昂进行人格侮辱和恶意打压！仅仅因为一些家庭内部的矛盾，就想毁掉一个年轻人的前途，这种行为，严重违背了我们天穹科技‘唯才是举’的原则！我提议，立刻取消顾晏的顾问资格，并重新评估顾子昂的录用资格！”

他话音刚落，刘翠芬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始嚎啕大哭。

“各位领导啊！你们要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我儿子辛辛苦苦读了那么多年书，好不容易有了出息，能进天穹科技了，他这个当叔叔的，不安好心啊！他就是嫉妒！嫉妒我儿子比他有出息！他自己一辈子就是个破厂的工程师，就见不得我儿子好！他昨天说的那些话，全都是污蔑！什么剽窃，什么不孝，都是他编出来害我儿子的啊！求求各位领导明察，给我儿子一条活路吧！”

她一边哭一边磕头，演得声泪俱下，闻者伤心。

几个不明真相的董事面露难色，纷纷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询问和质疑。

钱峰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就是要用这种最无赖、最泼妇的方式，把水搅浑。只要坐实了我“滥用职权、打压亲侄”的罪名，不仅能把我赶出公司，他还能落一个“为才请命”的好名声，一箭双雕。

顾子昂在刘翠芬的哭闹声中，也仿佛找到了一丝希望，他抬起头，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才是那个毁了他一切的恶人。

面对这场精心策划的闹剧，我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我等到刘翠芬的哭声稍歇，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议室。

“闹够了吗？”

刘翠芬的哭声一滞。

我站起身，走到会议室中央，目光冷冽地扫过钱峰，扫过刘翠芬，最后落在了顾子昂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你说我污蔑你，说我没有证据。”

我转向会议室后方的巨幕，对云舒点了点头。

“云舒，播放吧。”

云舒按下了遥控器。

下一秒，巨幕亮起，一段尘封了近十年的视频，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视频的背景，是一个有些凌乱的书房。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面容温和儒雅的男人正站在一块白板前，神采飞扬地讲解着什么。

“……所以，通过构建一个‘预判性反馈回路’，我们完全可以在理论模型中，实现对神经网络连接的动态优化，我将这个算法命名为——‘启明星’。”

视频里的男人，正是八年前的顾帆！我的大哥！

顾子昂在看到父亲影像的那一刻，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

刘翠芬的哭声也戛然而止，她惊恐地看着屏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视频在继续。

镜头一转，对准了男人手中的一沓手稿，他笑着对镜头说：“这只是初步的构想，很多细节还需要完善。你看，我儿子还给我画了个幸运符呢。”

镜头给了一个特写，手稿第十七页，那个用红色水彩笔画的、歪歪扭扭的小老虎，清晰无比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视频的最后，顾帆温柔地对着镜头说道：“晏，等我完成了这个，我们兄弟俩，就一起改变世界。子昂，爸爸希望你长大以后，能看懂这份礼物，并为爸爸感到骄傲。”

视频结束，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真相，已经不言而喻。

剽窃、污蔑、谎言……在绝对的事实面前，被撕得粉碎。

钱峰的脸，从红到紫，再到一片惨白，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怎么也想不到，我手里竟然有这种铁证！

“不……这不是真的……这是合成的！是伪造的！”他还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我冷笑一声，云舒已经将一份文件分发给了在场的每一位董事。

“这是顾帆先生当年发表在国际顶级期刊上的前期理论论文，以及这份手稿的公证文件。上面，有顾子昂先生小时候留下的指纹和笔迹鉴定报告。请问钱副总，这些，也是我伪造的吗？”

钱峰看着手中的文件，双腿一软，彻底瘫在了椅子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

一个气度不凡、不怒自威的老者，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看到他，在场所有的董事和高管，全都“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恭敬地低下头。

“董事长！”

来人，正是天穹科技的创始人和董事长，周振国。

周振国没有理会任何人，他径直走到我的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愧疚，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顾老弟，抱歉，是我御下不严，让你受委屈了。”

这一幕，让除了云舒之外的所有人，都彻底惊掉了下巴。

天穹科技的掌舵人，竟然……竟然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顾问”行如此大礼？

周振国直起身，转身面向全场，声音沉稳而洪亮。

“我来给大家重新介绍一下。”

他指着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位，是顾晏先生。他不仅是我的合伙人，更是天穹科技的联合创始人、首席技术官！是我们公司真正的技术核心，那个在业内被称为‘神谕’的男人！”

“轰——！！！”

如果说，刚才的视频是炸弹，那董事长的这番话，就是一颗投在会议室里的核弹！

钱峰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一直想取而代之的，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CTO“神谕”，竟然就是眼前这个被他当成关系户，百般刁难的顾晏？

他都干了些什么？他竟然想把公司的“定海神针”赶出去？

刘翠芬和顾子昂，更是已经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他们一直瞧不起的穷亲戚，那个被他们肆意羞辱、一脚踢开的破工程师，竟然是……是天穹科技的创始人？是这个科技帝国的王？

这个世界，疯了吗？

周振国不再看那些已经吓傻的人，他目光如电，射向钱峰。

“钱峰！身为公司副总，不思进取，拉帮结派，为了一己私利，甚至妄图颠倒黑白，混淆视听！我宣布，从即刻起，开除钱峰，并对其任职期间的所有项目进行彻查！我不管牵扯到谁，一查到底！”

钱峰瘫在地上，面如死灰。他知道，他这辈子都完了。

处理完钱峰，周振国的目光又落在了地上那对母子身上。

刘翠芬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扑到我脚下，抱着我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起来。

“阿晏！阿晏！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猪油蒙了心！你饶了我们吧！子昂他还小，他不懂事啊！他可是你大哥唯一的血脉啊！你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顾子昂也终于从无尽的恐惧中惊醒，他跪在地上，拼命地对着我磕头，额头撞得地板“咚咚”作响。

“叔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给我一个offer吧，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了叔叔！”

看着他们丑态百出的嘴脸，我的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机会？

从他拉黑我的那一刻起，从他窃取父亲荣誉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缓缓抽出被刘翠芬抱住的腿，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的顾子昂，声音冷漠得不带一丝情感。

“天穹科技，不会录用一个人品败坏的窃贼。”

我顿了顿，补上了最致命的一刀。

“另外，我会以‘神谕’的名义，向全行业发布通告。”

“顾子昂，你，被永久列入了全行业黑名单。”

这句话，如同一道最终的审判，彻底击溃了顾子昂最后一丝精神防线。他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昏死了过去。

我不再看这对母子一眼，转身对周振国说：“老周，这里交给你了。”

说完，我在所有人敬畏、恐惧、复杂的目光中，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外面的阳光，正好。

……

一个月后。

顾子昂身败名裂，因为学术造假被母校撤销了学位证书。他被全行业封杀，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敢要他。刘翠芬卖掉了房子，带着他回了乡下，据说顾子昂受不了打击，精神已经有些失常。

他们曾经来公司楼下跪着求我，但我一次都没有见。

有些错，犯了，就是一生。

我正式回归天穹科技，重新执掌核心研发部门。第一件事，就是将大哥顾帆的“启明星”算法，作为公司的最高优先级项目，投入了全部资源进行研发。

我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市，手中端着一杯咖啡。云舒走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我的桌上。

“顾总，‘启明星’项目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预计三个月内就能推出第一代应用产品。”

我点了点头，拿起桌上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年轻时的我和大哥。我们勾肩搭背，笑得无忧无虑。

“哥，看到了吗？”

“我们兄弟俩，要开始改变世界了。”

窗外的阳光，洒在我的身上，温暖而明亮。属于我的，或者说，属于我们兄弟俩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