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车窗外的风刮在脸上,像一把干巴巴的刷子。我下意识地裹紧了领口,心里琢磨着,这东北的十一月,天怎么能这么早就黑透了。才下午四点多,路灯就一盏盏亮了起来,把光秃秃的树枝照得像一根根戳向天空的骨头。这是我没想明白的第一件事,天黑得太早,让人心里空落落的。
我是福建人,一家人去了趟东北大连,真有点想不明白这五件事
引子
车窗外的风刮在脸上,像一把干巴巴的刷子。我下意识地裹紧了领口,心里琢磨着,这东北的十一月,天怎么能这么早就黑透了。才下午四点多,路灯就一盏盏亮了起来,把光秃秃的树枝照得像一根根戳向天空的骨头。这是我没想明白的第一件事,天黑得太早,让人心里空落落的。
“建军,你看你,来之前就让你多带件毛衣,不听。”妻子陈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埋怨。
我没作声,眼睛却瞟向了后视镜。她正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划着什么,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笑意。突然,她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按灭了屏幕,把手机塞回了包里。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爸,妈,快看,跨海大桥!”儿子林涛兴奋地指着窗外。他今年刚大学毕业,没回福建,一个人跑来大连,说是在一个什么工作室上班。这次我们来,主要就是想看看他到底在鼓捣些什么名堂。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漆黑的海面上,一条灯火辉煌的长龙卧在波涛之上,确实壮观。可我没心情欣赏,脑子里全是妻子刚才那个反常的动作。我们结婚二十多年,她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阿姨,您看,那手机屏幕亮着,是不是有消息没看?”开车的司机师傅是个热心肠的东北大哥,嗓门洪亮。
陈淑的脸瞬间白了一下,她尴尬地笑了笑,“没事,垃圾短信。”
我嘴里发苦,像含了片黄连。这趟大连之行,恐怕不止是看看儿子那么简单。
第1章 澡堂里的坦诚相见
安顿好行李,林涛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爸,带你去体验个好东西,保准你一辈子忘不了。”
我心里正烦着,没好气地问:“什么东西?”
“洗澡!”他咧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正宗的东北大澡堂子。”
我愣住了。在我们福建,洗澡就是回家冲个凉,简单快捷。一群大老爷们光着身子泡在一个池子里,我光是想想就浑身不自在。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摆摆手,一屁股坐在酒店松软的床上。
“哎呀爸,来都来了,就当长见识了。”林涛不由分说,拉着我的胳膊就往外走。陈淑在后面笑着说:“去吧,跟儿子好好聊聊。”
我被半推半就地拽进了那个热气腾腾的世界。白茫茫的水汽模糊了视线,到处都是光溜溜的身体和震耳欲聋的说话声。我攥着那块小得可怜的毛巾,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感觉自己像个误入藕塘的旱鸭子。
这是我没想明白的第二件事,为什么东北人能这么坦然地在众人面前“赤诚相见”。
“爸,这边!”林涛早就适应了,他招呼我过去,递给我一个搓澡巾,“先泡会儿,再去搓个背,那才叫舒坦。”
我僵硬地挪进冒着热气的池子里,水温烫得我一激灵。身边几个大哥正高声阔论,从国际大事聊到白菜价格,嗓门一个比一个大。我默默地缩在角落,感觉自己跟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心里像压了块石头,闷得慌。陈淑的那个短信,到底是谁发的?她来大连,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我越想越烦躁,水池里的热气仿佛都变成了烦恼的丝线,将我一圈圈缠绕。
“爸,你是不是有心事?”林涛泡到我身边,轻声问。
我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平时大大咧咧,心思倒还挺细。我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是……你妈她……”
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跟儿子说这些,不合适。
“爸,我知道你担心我。”林涛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你觉得我找的这个工作不靠谱,是吧?”
我沉默了。他说的没错。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不去大公司,不去考公务员,跑到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工作室,修一些破铜烂铁,这算什么正经工作?
“小涛啊,爸不是说你这工作不好。”我斟酌着词句,“但人总要现实一点,你现在是凭着一腔热情,以后呢?买房、结婚、养家,哪样不要钱?”
“我知道。”林涛的眼神很亮,在朦胧的水汽里像两颗星星,“爸,有些东西,不能只用钱来衡量。我喜欢这份工作,我能从那些残破的老物件里,看到时间,看到故事。每修好一件,我就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成就感?我心里泛起一阵无力。成就感能当饭吃吗?我这辈子勤勤恳懇,在单位里熬了二十多年,从一个小科员干到副科长,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让他能有个安稳的未来吗?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我摆摆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热气蒸腾,我却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儿子的想法我不懂,妻子的心思我猜不透。这个陌生的城市,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第2章 一顿吃不完的饭
从澡堂出来,浑身是舒坦了,心里的疙瘩却一个也没解开。林涛说晚上带我们去吃地道的东北菜,见见他的一个“好哥们”。
饭店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门脸不大,但人声鼎沸。一个跟林涛年纪相仿的小伙子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看到我们,立刻热情地迎上来。
“叔叔阿姨好!我叫张远,是林涛的同事。”小伙子高高壮壮,一脸憨厚的笑。
落座后,张远拿起菜单,豪爽地说:“叔叔阿姨,千万别客气,想吃啥点啥!在我们东北,必须让客人吃好喝好!”
他唰唰唰点了七八个菜,我连忙阻止:“够了够了,我们三个人,吃不完浪费了。”
“叔,没事儿!”张远大手一挥,“菜量小,不够再点。”
可当第一道菜“雪绵豆沙”端上来时,我就傻眼了。那盘子比我的脸还大,金黄的豆沙球堆得像座小山。紧接着,锅包肉、溜肉段、酱大骨……一道道菜上来,每盘都是我们福建菜馆里两三盘的量。
桌子很快就摆满了,我们三个人对着一桌子菜,面面相觑。这是我没想明白的第三件事,东北的菜量为什么这么惊人?这哪是吃饭,这简直是上货。
“小涛,你这朋友太客气了。”我小声对儿子说,心里盘算着这顿饭得花多少钱,想着待会儿一定要抢着买单。
“爸,你放心吃吧。”林涛给我夹了一块锅包肉,“张远他爸是这家店的老板,这顿算他的。”
我心里更过意不去了,感觉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我们福建人做生意,讲究个“礼尚往来”,平白无故受人这么大的恩惠,心里总是不踏实。
席间,陈淑的话不多,只是偶尔微笑着附和几句。我注意到,她看着这家店的眼神,有些异样,像是在怀念什么。
“阿姨,您觉得我们这儿的菜怎么样?还合胃口吧?”张远热情地问。
陈淑点点头,目光飘向窗外,“挺好的。我记得……以前这附近有棵很大的槐树,夏天开满了花,特别香。”
张远一愣,“阿姨您以前来过大连?”
陈淑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笑道:“听人说的,听人说的。”
我的心又是一紧。她从没跟我提过她对大连这么了解。槐树?她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棵槐树?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那条没看清的短信,那个反常的动作,和这句不经意的话,串联在一起,织成了一张让我透不过气来的网。
这顿饭,我吃得味同嚼蜡。满桌的美味佳肴,在我嘴里都变成了苦涩的疑问。我看着对面言笑晏晏的妻子,第一次觉得,她离我那么远。
第3GPP章 老物件里的秘密
第二天,林涛带我们去了他的工作室。那地方比我想象的还要偏,在一个废弃的旧厂房里,周围的墙壁上满是斑驳的涂鸦。要不是他领着,我真以为是到了什么拆迁现场。
“爸,你看,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林涛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铁门,脸上带着自豪。
工作室里倒是别有洞天。巨大的空间被分割成好几个区域,摆满了各种各样我叫不上名字的工具和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木头、机油和金属混合的味道。几个年轻人正戴着口罩和护目镜,专注地对着手里的东西敲敲打打。
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台修复了一半的老式收音机,红木外壳上雕着精致的花纹。另一个架子上,陈列着几只修补好的旧手表,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这就是我没想明白的第四件事,这些被人淘汰的“破烂”,修好了又有什么用呢?现在谁还听收音机,谁还戴机械表?
“建军,你看这个。”陈淑忽然在一个工作台前停下脚步,声音有些颤抖。
我走过去,看到一个半成品的木质帆船模型。船身已经有了雏形,桅杆孤零零地立着,上面还没挂帆。木头因为年代久远,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红色。
“不就是个破船模吗?”我不以为然。
陈淑没有理我,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拂过船舷,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怀念,有悲伤,还有一丝……温柔。
“这艘船……”她喃喃自语,“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认识这个模型?
“妈,您认识这个?”林涛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好奇地问。
“这是我们工作室的老师傅,赵伯伯年轻时候做的。”一个戴眼镜的女孩走过来说,“听赵伯说,这是他当年做给初恋情人的,可惜还没做完,人家就走了。他一直留着,舍不得扔。”
初恋情人?走了?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
我死死地盯着陈淑。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哆嗦着,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切换第三人称视角)
陈淑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了三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大连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她年轻的脸庞。一个穿着海魂衫的少年,坐在礁石上,手里拿着刻刀,正专注地雕刻着一艘小小的帆船。
“阿淑,等我把这艘船造好,就把它送给你。”少年抬起头,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船头刻上你的名字,让它载着我的心意,永远陪着你。”
她羞涩地点点头,心里甜得像灌满了蜜。那个少年,就是赵海东。他是她的第一个恋人,也是她青春里最深刻的烙印。
可是后来,她父母执意要她回福建老家,她哭过,闹过,最终还是拗不过命运的安排。临走前,她没能和赵海东见上最后一面。那艘还没完工的帆船,成了她心里永远的遗憾。
她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三十年后,在这间充满了岁月尘埃的工作室里,它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眼前。船还是那艘船,人却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切换回第一人称视角)
我看着妻子失魂落魄的样子,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窜上了头顶。赵伯伯?初恋情人?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对上了!
那个神秘的短信,那个熟悉的饭店,那棵不存在的槐树,还有眼前这个该死的船模!原来她这次来大连,根本不是为了看儿子,而是为了见她的老情人!
我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二十多年的夫妻,我自认为对她体贴入微,把她捧在手心里,到头来,她心里却装着另一个男人!
“陈淑!”我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我的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工作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朝我们这边看来。
第4章 电话那头的男人
回到酒店,我和陈淑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那个赵伯伯,是谁?”我把房门反锁,双眼赤红地瞪着她。
陈淑坐在床边,低着头,不停地绞着手指,不说话。
“你说话啊!”我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发出刺耳的声响,“你这次来大连,就是为了见他,对不对?”
“我……”她抬起头,眼圈红了,“林建军,你能不能别这么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我气得笑了起来,“你手机里藏着秘密,对大连比我都熟,看到一个破船模就跟丢了魂一样!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一句句砸向她。我把所有的不安、怀疑和愤怒,都倾泻了出来。我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背叛和欺骗。
“那是过去的事了,都过去了!”她终于崩溃了,声音带着哭腔,“我跟他已经三十年没见了!”
“三十年没见?”我冷笑一声,“那短信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约好了要见面?陈淑,我那么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信任两个字,像一根针,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她猛地站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是,我就是想见他一面,不行吗?我想把我欠了他三十年的一句‘对不起’还给他,不行吗?林建军,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可是一想到她心里藏着另一个男人,那份心疼立刻就被嫉妒和愤怒所取代。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我躺在陌生的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我一遍遍地回想我们从相识到结婚的点点滴滴,想找出哪怕一丝她不爱我的证据,可是没有。她对我,对这个家,一直都是尽心尽力,无可挑剔。
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对那个初恋念念不忘?
第二天早上,陈淑起得很早,我听见她在卫生间里洗漱的声音。我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拿起了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提包。我的手在发抖,理智告诉我不能这么做,这是对她最起码的尊重。但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驱使着我,我必须知道真相。
我翻出了她的手机。没有密码。我点开了短信,心脏“咚咚”地狂跳。最新的一条信息,来自一个没有存名字的号码。
“阿淑,我下午三点在星海广场等你。有些东西,该物归原主了。”
落款,是一个“东”字。
海东!赵海东!
我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把手机捏碎。物归原主?什么东西?是那艘破船,还是她这颗不安分的心?
我把手机悄悄放回原处,心里已经做了一个决定。我倒要看看,这个藏了三十年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第5章 星海广场的对峙
下午两点半,我对陈淑说我头疼,想在酒店休息。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我出去走走。”
她一走,我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抓起外套就跟了出去。林涛看我行色匆匆,也跟了上来,“爸,你干嘛去?”
“别管我!”我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出了酒店。
我像一个蹩脚的侦探,远远地缀在陈淑身后。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我赶紧拦了另一辆,“师傅,跟着前面那辆车。”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我的脸一阵发烫。
车最终停在了星海广场。广场很大,海风吹得人脸颊生疼。我看到陈淑下了车,裹紧大衣,朝着海边的华表走去。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林涛不知什么时候也赶到了,他站在我身边,担忧地看着我,“爸,到底怎么了?你和妈吵架了?”
我没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远处的那个身影上。
一个男人已经在华表下等着了。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呢克服,背对着我们,身形有些佝偻,看上去比我还要苍老几分。
(切换第三人称视角)
赵海东听到了脚步声,他缓缓地转过身。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两鬓也已斑白。他看着向他走来的陈淑,浑浊的眼睛里,漾起了一丝温柔的涟漪。
“你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海东哥。”陈淑在他面前站定,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三十年的光阴,像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曾经的青春悸动,早已被风霜磨平了棱角。
“我……我快不行了。”赵海东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
陈淑的身体晃了一下,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你别哭。”赵海东从身边的一个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那艘帆船模型。它已经完工了,挂上了洁白的帆,船头用朱红色的漆,刻着一个娟秀的“淑”字。“我答应过你的,要亲手把它交给你。这个承诺,我记了一辈子。”
他把船模递给陈淑,“当年你走得匆忙,我没来得及。后来我想,或许这就是天意。你值得更好的人来照顾。现在,把它还给你,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陈淑捧着那艘船,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落在船身上。这不是迟到的爱情,这是一个男人用一生去守护的承诺和尊严。
就在这时,一个愤怒的声音打破了这悲伤而凝重的气氛。
“陈淑!”
林建军冲了过来,他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他一把抢过陈淑手里的船模,狠狠地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精致的桅杆断了,船身裂开了一道口子。
第6章 一辈子的承诺
船模摔碎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陈淑尖叫了一声,蹲下身想去捡拾那些碎片,却被我一把拉住。
“林建军,你疯了!”她哭喊着,用力捶打我的胸膛。
“我疯了?我看是你疯了!”我指着赵海东,对他怒吼,“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来纠缠我老婆!”
赵海东看着地上破碎的船模,眼神里满是痛惜。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陈淑,缓缓地说:“阿淑,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他咳嗽了几声,脸色变得更加灰败。他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准备离开。
“站住!”我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爸!”林涛冲了过来,挡在我面前,“你冷静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让开!”我推开儿子,“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
“叔叔,”赵海东停下脚步,回过头,第一次正眼看我。他的目光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淡然。“你误会了。我和阿淑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完成一个年轻时的承诺。”
承诺?我冷笑。男男女女之间,能有什么正经承诺?
“赵伯伯是我的老师!”林涛急切地解释道,“他是我最尊敬的修复师!是他教我,对待每一件老物件,都要有敬畏之心!他一辈子没结婚,把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了修复手艺上!爸,你不能这么侮辱他!”
我愣住了。他是林涛的老师?那个“赵伯伯”?
“建军,”陈淑擦干眼泪,站了起来,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海东哥得了癌症,晚期。他叫我来,只是想把这个船模给我,了却一桩心愿。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癌症晚期?清清白白?
我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男人,再看看地上摔碎的船模,又看看妻子和儿子脸上悲伤又失望的表情,一股巨大的羞愧感瞬间淹没了我。
我做了什么?我像一个跳梁小丑,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我的妻子,用最粗暴的方式去伤害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可敬的人。
这是我没想明白的第五件事。为什么这个叫赵海东的男人,明明在世俗意义上是个“失败者”——没有得到爱情,没有功成名就,甚至即将失去生命——却能活得如此有尊严?他的尊严,来自于对承诺的信守,来自于对技艺的执着。而我,一个所谓的成功者,却因为狭隘的嫉妒,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对……对不起。”我低下头,声音艰涩。这三个字,我说得无比艰难,却又无比真诚。
赵海东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没什么。能再见到她,我已经很满足了。阿淑,好好……过日子。”
他转过身,慢慢地走远了。他的背影,在萧瑟的海风中,显得那么孤单,却又那么挺拔。
我看着地上的碎片,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百味杂陈。我亲手摔碎的,不只是一艘船模,更是我二十多年来自以为是的骄傲和可笑的占有欲。
第7章 回南天的海风
回福建的前一天,大连下起了小雪。细碎的雪花,像盐一样撒在灰色的城市上空。
酒店的房间里异常安静。陈淑在默默地收拾行李,我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雪,心里乱糟糟的。
“对不起。”我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陈淑叠衣服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事情过去了。”
“是我太小心眼了。”我走到她身边,轻声说,“我不该怀疑你,更不该……那样对他。”
陈淑转过身,眼睛红红的。“建军,我知道你是在乎我。但我和海东哥,真的只是过去。我之所以没告诉你,是怕你多想,也是想……给他保留最后一点尊严。没想到,还是被我搞砸了。”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我们静静地相拥着。二十多年的夫妻,有过甜蜜,也有过争吵,但这一次的危机,却像一场高烧,烧尽了我们之间潜藏的杂质,让我们更看清了彼此。家庭的根基,不是占有,而是信任和理解。
下午,我一个人去了林涛的工作室。
工作室里很安静,只有林涛一个人在。他正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胶水粘合着那艘破碎的帆船。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
“爸。”他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
“能修好吗?”我问。
“能。”他回答得很干脆,“赵老师教过我,只要有耐心,再破的东西也能恢复原样。他说,这叫‘尊重’。”
尊重。我咀嚼着这个词,心里五味杂陈。
我看着儿子专注的侧脸,第一次觉得,他长大了。他选择的这条路,或许没有我期望的那么平坦宽阔,但在这条路上,他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和尊严。这种尊严,和赵海东身上的那种,一脉相承。它不关乎金钱地位,只关乎内心的坚守和热爱。
“小涛,”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
林涛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
“爸支持你。”我对他笑了笑,“但是,手艺要学精,要做,就做最好的。”
林涛的眼圈红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离开大连的那天,天气意外地放晴了。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在去机场的路上,我们再次经过了星海广场。
我摇下车窗,海风吹了进来,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它不像来时那么凛冽,反而有了一丝南国海风的温润。
我想,这趟大连之行,我没想明白的那五件事,现在似乎都有了答案。
天黑得早,是为了让家人能更早地团聚在温暖的灯火下。澡堂里的坦诚,是一种卸下所有防备的信任。菜量里的豪爽,是一颗生怕你吃不饱的质朴真心。那些老物件里的秘密,是时间留下的,值得被尊重的故事。而那个我曾嫉妒过的男人,他用一生教会了我,什么是平凡中的匠心与尊严。
我转头看向身边,陈淑正靠在我的肩膀上,安静地睡着了。阳光照在她脸上,岁月留下的细纹里,也写满了安详。我握紧了她的手。
这趟东北之行,真好。
来源:轻舟一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