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晨六点半,林远把黑色奥迪稳稳停在公司楼下。后视镜里映出鬓角新添的白发,他抬手摸了摸又迅速放下——今儿要送陈总回乡下给老太太过七十大寿,得精神着点儿。
清晨六点半,林远把黑色奥迪稳稳停在公司楼下。后视镜里映出鬓角新添的白发,他抬手摸了摸又迅速放下——今儿要送陈总回乡下给老太太过七十大寿,得精神着点儿。
后车门推开时,雪松香水味裹着晨凉飘进来。陈默穿深灰色西装,手里小心护着个红丝绒礼盒,是给母亲的寿礼。"早。"他声音清亮,坐进后座时把礼盒往怀里拢了拢,"今天路好走吗?"
林远从后视镜扫了眼陈默——眼角细纹比上周又深了,最近新项目谈得焦头烂额,可此刻他把疲惫都收进了得体的笑里。"早高峰还没到,好走。"他踩下油门,"您母亲爱吃的枣泥酥,我让王姨今早特意蒸了两笼,保温桶装着,到村里保准还热乎。"
陈默低头看了眼脚边的保温桶,眼尾弯成月牙:"我妈就认你做的,甜得正好。"他顿了顿,"对了,上次说的老房子修缮,您找的施工队靠谱不?"
林远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三年前陈母的土坯房漏雨,是他悄悄联系了老家的施工队,合同都是自己签的——那会儿陈默正带着团队在上海谈并购案,他怕耽误正事,只说"老房子有熟人看着"。
"是村里老周头的班子,手艺扎实。"林远声音平稳,"墙根青苔都铲干净了,门槛换了檀木的,老太太上次回去说踩着得劲。"
陈默没接话,低头翻手机。林远余光瞥见屏幕亮着,是每月十五号固定转两万到自己账户的记录。他喉结动了动,悄悄松了松油门。
车过长江二桥时,林远的手机在储物格里震动。他瞥了眼来电显示,按了静音。陈默从后视镜注意到:"家里来电话了?"
"媳妇。"林远扯出个笑,"小宇中考成绩出来了,全市前三十。"
陈默眼睛亮起来:"好小子!上次见他还抱着《出师表》背呢,现在能考这么好,嫂子得乐坏了。"
林远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方向盘纹路。三年前小宇中考失利要复读,媳妇下夜班躲在卫生间抹眼泪的样子还在眼前。那天送陈默去机场,对方突然说:"林哥,我有个远亲在教育局......"话没说完他就懂了,后来小宇的复习资料、重点高中内部题,都是陈默让人悄悄塞过来的。
"是挺高兴的。"林远轻声说,"等从乡下回来,带他去吃必胜客,念叨半年了。"
陈默笑:"该奖励,孩子有出息。"
拐上乡道时晨雾未散,两边稻田泛着青,白鹭扑棱棱掠过车顶。林远放慢车速,后视镜里陈默正仔细整理礼盒缎带,像在侍弄什么宝贝。
"到了。"车停在村口老槐树下。陈默推开车门要拿保温桶,林远已弯腰递过去:"我来。"
陈家老宅的红对联在雾里若隐若现,院门口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踮脚往路口望。陈默小跑着过去,老太太先是愣住,接着笑得满脸褶子都堆在一起:"默子,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林远把车停在院外,望着陈默搀着母亲往屋里走。老太太的白发梳得整整齐齐,鬓角别着朵红绒花——和三年前他第一次见时一模一样。那时陈默刚接手公司,母亲得肺炎住院,是他请了老家的赤脚医生,每天开着车往返三十公里送药。老太太拉着他的手掉泪:"小林啊,比亲儿子还亲。"
"林哥!"陈默的声音从院里飘来。林远抬头,见他端着碗枣泥酥站在门槛上,"我妈非让给你留的,说就属你做的对胃口。"
老太太颤巍巍走过来,往林远兜里塞红包:"小林,这是奶奶给小宇的,考上重点高中,该添件新衣裳。"
林远要推,老太太硬把红包按进他手里:"当我老糊涂啦?当年我住院那三个月,是谁天天送药?是谁变着法儿给我做好吃的?默子说你媳妇怀孕时吐得厉害,是谁托人从城里带话梅?"她抹了把眼睛,"我这把老骨头,就图个心里踏实。"
林远喉咙发紧。他想起去年冬天小宇媳妇产检说胎位不正,是陈默悄悄联系了省妇幼的专家;想起陈默总念叨"林哥,你那破电动车该换了",后来车库里多了辆二手电动车,车把还缠着防滑绒布;想起每次他要多领加班费,陈默就板着脸:"林哥,我这公司可养不起闲人,嫌工资少......"
"奶奶,林哥不是外人。"陈默笑着揽过母亲肩膀,"他比亲儿子还亲。"
林远低头摸兜里的红包,指尖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枚刻着"长命百岁"的银锁。他突然想起小宇百日时,自己蹲在医院走廊哭,因为凑不出住院费。后来床头多了个红布包,里面是这枚银锁,还有张纸条:"小宇健康就好,钱慢慢还。"
"林哥发什么呆呢?"陈默笑着喊,"我妈说中午要吃你做的红烧肉,可得露一手啊。"
林远应了声跟着进院。厨房案板上,老太太早把五花肉、冰糖、黄酒摆得整整齐齐——都是他惯用的。系上围裙时,陈默凑过来递锅铲:"火候得小,我妈爱吃炖得烂乎的。"
"知道。"林远翻炒着肉块,油星溅在手腕上,烫得人心里发暖。三年前送陈默去机场,对方拍他肩膀说"林哥,以后别总把自己当司机",那会儿他没懂。现在看着陈默系着碎花围裙在旁边剥蒜,突然就懂了——有些情分早就在岁月里扎了根,根须缠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的依靠。
中午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厨房,照在陈默微白的发梢上。林远盛好红烧肉,老太太夹了块放进他碗里:"默子说你胃不好,多吃点软和的。"
陈默笑着给母亲夹菜:"妈,林哥胃好着呢,上次吃火锅他还啃了半只烤鸭。"
林远低头扒饭,眼泪啪嗒掉进碗里。昨晚媳妇还说:"林远,那笔钱该还了吧?"他摸着兜里的银锁说:"等小宇上大学再说。"媳妇就笑:"你呀,总把别人的好往心里揣。"
下午三点要回城了。老太太攥着陈默的手不肯放:"下周末再来啊,让你林哥给包荠菜饺子。"
"知道啦妈。"陈默转身对林远说,"把后备箱给王大爷的茶叶带上。"
林远搬礼盒时,瞥见陈默蹲在老太太脚边,给她系松了的鞋带。阳光把两人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根缠在一起的藤。
回程高速上,林远握方向盘的手稳当多了。陈默靠在后座闭着眼,车载广播放着《常回家看看》,林远调低了音量。
"林哥。"陈默突然开口,"小宇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吧?"
林远心头一震——上周刚收到,还没来得及说。
"嗯。"他轻声应。
"我让人在市一中附近看了房子,学区房,离学校走路十分钟。"陈默声音很轻,"你和嫂子要是嫌贵......"
"陈总!"林远打断他,"我就是个司机,哪能收你这么大的礼?"
陈默睁开眼,目光灼灼:"林哥,你记不记得十年前?我刚创业资金链断了,是你把小宇的学费十万块塞给我?记不记得三年前我妈住院,你说'我有经验',每天熬药擦身?记不记得每次我加班到深夜,你都把车停楼下说'我煮了粥'?"
林远喉咙发紧。他想起那个暴雨夜,陈默谈崩项目在车里坐了整宿,是他煮了姜茶陪到天亮;想起陈母手术那天,他在手术室门口守了六小时,陈默靠在他肩上睡着,他连胳膊都不敢动;想起每次他要辞职,陈默红着眼说"林哥,我离不开你"。
"我总以为,当年你帮我是因为我是老板。"陈默说,"后来才明白,你是怕我撑不下去。就像我总说'林哥该涨工资了',其实是怕你媳妇小宇受委屈。"
林远视线模糊了。他想起陈默第一次发工资,硬塞两千块说"林哥,小宇要上小学了";想起陈母塞银锁时说"默子说这是他奶奶传给长孙媳妇的";想起每次他要还钱,陈默都拍他肩膀:"林哥,我这公司没你早黄了。"
"其实......"林远吸了吸鼻子,"三年前老房子修缮的钱,是我偷偷转的。看你为并购案熬得眼睛通红,不想让你分心。"
陈默笑了,眼里有泪光:"所以我就装糊涂,每月给你转两万,说是司机补贴。"
林远猛地踩了脚刹车,后车鸣笛炸响。他抹了把脸,从储物格摸出包纸巾递给陈默:"你看,我这人就是爱瞎操心。"
陈默接过纸巾擦眼角:"我也是。"
高速路车灯连成光河向前延伸。林远重新踩下油门,后视镜里陈默望着窗外,嘴角还挂着笑。风从半开车窗吹进来,混着青草香和车里残留的枣泥酥甜香。
"林哥。"陈默突然说,"下个月小宇开学,我让秘书跟学校说,就说我是他干爸。"
林远笑:"成啊,不过得先让小宇喊你声叔。"
"喊爷爷都行。"陈默说,"只要你们过得好。"
暮色渐浓时回到市区。陈默下车前拍林远肩膀:"周末来我家吃饭,我妈说要亲自下厨。"
林远点着头,看陈默的背影消失在写字楼里。发动车子时,车载屏幕亮起媳妇的消息:"小宇说想吃必胜客海鲜至尊,今晚回吗?"
林远回了个"回",又补了句:"给小宇买套新校服,要蓝的。"
车拐上回家的路,晚风掀起衣角。他突然想起陈母的话:"人这一辈子,图的不就是心里踏实吗?"
后视镜里,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像撒了把星星在人间。林远踩下油门,心里暖融融的——有些情分,从来不是雇佣,而是家人。
来源:白兔望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