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前夕(短篇小说)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09-01 06:48 1

摘要:清蒸鲈鱼,陈凯最爱的一道菜,我特意在菜市场挑了最鲜活的一条。鱼眼清亮,像两颗小小的黑曜石,在水里挣扎的力道几乎要溅我一身水。可现在,它静静地躺在青花瓷盘里,半边身子被筷子剖开,露出雪白的肉,另一半却完好无损。鱼眼已经浑浊,蒙着一层白翳,像一对看不见明天的眼睛。

那条鱼是在晚饭时死的。

清蒸鲈鱼,陈凯最爱的一道菜,我特意在菜市场挑了最鲜活的一条。鱼眼清亮,像两颗小小的黑曜石,在水里挣扎的力道几乎要溅我一身水。可现在,它静静地躺在青花瓷盘里,半边身子被筷子剖开,露出雪白的肉,另一半却完好无损。鱼眼已经浑浊,蒙着一层白翳,像一对看不见明天的眼睛。

我们的婚姻,大概也是这样死的。死在饭桌上,死在沉默里。

陈凯扒了两口饭,说了句“吃饱了”,就进了书房。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声惊雷在我心里炸开。儿子阳阳坐在我对面,小口小口地戳着碗里的米饭,头垂得很低。他今年七岁,已经学会了看大人的脸色。

“妈妈,鱼不好吃吗?”他小声问。

我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他碗里,扯出一个笑:“好吃。妈妈今天胃口不好。”

胃口是真的不好。胃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冷。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这是我们昨天唯一的交流,通过微信,像在预约一个公事公办的客户。

收拾完碗筷,我开始收拾行李箱。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大部分东西早就分批搬去了我租的小公寓。这个住了十年的家,正在一点点剥离我的痕迹。衣柜里,属于我的那半边已经空了,只剩几个孤零零的衣架,在感应灯亮起时投下伶仃的影子。

我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是这些年攒下的各种票根。第一场电影的票,第一次旅行的机票,阳阳第一次去游乐园的门票……它们被我用一个铁皮饼干盒装着,像收藏着我们一路走来的时间证据。我把盒子拿出来,又放回去。拿出来,又放回去。

最后,我还是关上了抽屉。成年人的告别,连仪式感都显得矫情。

夜里十一点,我听见书房的门响了。陈凯走了出来,脚步很轻,大概以为我睡了。他没开客厅的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走到冰箱前,拉开门,拿了一瓶冰水。冰箱门上的感应灯照亮了他半边脸,疲惫,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仰头喝水,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是个连喝水都充满少年气的男人,如今,连背影都透着一股被生活碾压过的中年人的沉重。

他喝完水,没有回书房,而是走到了阳阳的房间门口,轻轻推开一道缝,站了很久。

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心,却疼得像被一只手攥住了,慢慢收紧,几乎要喘不过气。婚姻这东西,死掉的时候悄无声息,只在你想给它收尸的时候,才发现内脏早就烂透了。

第一章:沉默的凶器

凌晨两点,我被自己的咳嗽声呛醒。

喉咙又干又痒,是老毛病了,一到换季就犯。我摸索着打开床头灯,准备去客厅倒水。昏黄的灯光下,床的另一半空得像个巨大的伤口。陈凯没有回来睡。

走到客厅,才发现他蜷在沙发上,身上只盖了条薄薄的毯子,长手长脚地缩着,看着有些可怜。电视还开着,静音模式,只有画面在闪动,忽明忽暗地照着他的脸。

茶几上,放着一杯温水和一盒喉糖,旁边还有一张便签。

【水是温的。药在电视柜第二个抽屉里,别忘了吃。】

字迹潦草,是陈凯的风格。我捏着那张纸,指尖有些发凉。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只剩下这种功能性的关心了?像两个合租的室友,恪守着互不打扰的礼貌,却也丢失了嘘寒问暖的热情。

我没有吃药,只是端起那杯水,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的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熨帖着我干涩的喉咙。我看着沙发上熟睡的男人,我们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能听懂对方每一个未说出口的叹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沉默成了我们之间最锋利的凶器?

记忆被拉回到五年前。

那年阳阳刚上幼儿园,我还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忙得昏天黑地。陈凯在事业上升期,应酬一个接着一个。我们像两颗高速旋转的陀螺,每天只有在深夜,才能疲惫地靠在一起,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矛盾的爆发,源于一个加班的雨夜。

我负责的案子出了问题,被客户骂得狗血淋头,一个人在公司改方案改到深夜。外面电闪雷鸣,大雨瓢泼。我给他打电话,想让他来接我,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得像是要把听筒震碎。

“喂?林薇?怎么了?我这边忙着呢!”他的声音很大,带着一丝不耐烦。

雨声、雷声、电话那头的喧嚣声,还有客户的咆哮声,一瞬间全都涌进我的耳朵里。委屈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我捏着电话,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没事就挂了啊,回头说!”他那边好像有人在叫他,匆匆忙忙地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断了线的手机,愣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窗外的闪电划破夜空,映得我脸色惨白。那天晚上,我是哭着叫了一辆网约车回家的。浑身湿透,狼狈得像条流浪狗。

回到家,陈凯还没回来。我发着高烧,浑身滚烫,自己找了药吃了,昏昏沉沉地睡去。半夜,我感觉有人在给我擦脸,喂我喝水。我睁开眼,看见陈凯坐在床边,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满身酒气。

“你回来了。”我声音沙哑。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眉头紧锁:“怎么烧成这样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手机没电了。”

他叹了口气,把我的手攥在他温热的掌心里,低声说:“对不起,老婆。今晚那个客户太重要了,我……”

“我知道。”我打断他,“你忙你的。”

我别过头,不想让他看见我发红的眼眶。其实我想要的,不过是一句“别怕,我马上来接你”。可这句话,他没说,我也没问。我们都以为对方会懂。

从那以后,我好像就失去了倾诉的欲望。工作上的烦心事,我不再跟他讲;生活里的委屈,我也自己咽下去。我以为这是体谅,是成熟。却不知道,当夫妻之间开始报喜不报忧,心门也就关上了一半。

而陈凯,他似乎也习惯了我的沉默。他会记得给我买药,记得家里的水电费,记得在纪念日订好餐厅,像一个完美履行职责的丈夫。可他不再问我今天过得开不开心,不再像从前那样,在我皱眉的时候,非要缠着我问出个所以然来。

我们的交流,被简化成了“嗯”、“好”、“知道了”。我们礼貌,客气,却也疏离。

就像现在,他睡在沙发上,我站在客厅里,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我忽然觉得很可笑,我们把家经营成了一个高效运转的公司,却把彼此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天,快亮了。

第二章:儿子的画

我一夜没睡,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天色从墨蓝一点点变成鱼肚白,再被初升的太阳染上一层金边。这个城市的苏醒,伴随着鸟鸣和远处传来的第一班公交车的引擎声。一切都和昨天一样,一切又都和昨天不一样了。

七点,阳阳的房门开了。他揉着眼睛走出来,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跑过来抱住我的腿。

“妈妈,你起得好早。”他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奶气。

我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揽进怀里。他的头发软软的,带着一股好闻的洗发水香味。我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要把这味道刻进骨子里。

陈凯也被吵醒了。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揉着僵硬的后颈,看见我们,眼神有些复杂。

“爸。”阳阳小声叫了一句。

“嗯,醒了?快去洗脸刷牙,然后吃早饭。”陈凯的声音有些哑,他站起来,走进卫生间,很快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我热了牛奶,烤了面包,煎了鸡蛋。陈凯从卫生间出来,已经刮了胡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衬衫,又变回了那个体面的陈总。我们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像一幅和谐的家庭画。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幅画的画布上,早已布满了裂痕。

“阳阳,今天……爸爸妈妈要出去办点事。”我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在舌尖上滚过烧红的炭,“你在奶奶家待一天,好不好?”

阳阳拿着面包的手停住了。他抬起头,看着我,又看看陈凯,那双酷似陈凯的眼睛里,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洞察力。

“你们要去哪里?”他问。

陈凯接过了话头:“去一个……大人才去的地方。晚上爸爸就去接你。”

“哦。”阳阳低下头,继续小口小口地吃面包,再没说话。

他的懂事,像一根针,密密麻麻地扎着我的心。

送阳阳去婆婆家的时候,婆婆正提着菜篮子准备出门。看见我们,她一脸惊喜。

“哎哟,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她热情地接过阳阳的书包。

“妈,我们有点事,阳阳先放您这儿一天。”陈凯说。

婆婆一边给阳阳拿零食,一边随口问:“什么事啊,这么急匆匆的?看你俩脸色也不太好,吵架了?”

我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陈凯含糊地应付:“没,公司有点急事。”

婆婆没再多问,只是在我们临走时,拉住我的手,在我手心塞了两个热乎乎的煮鸡蛋。“薇薇啊,你太瘦了,多吃点。夫妻俩过日子,哪有舌头不碰牙的,小凯要是欺负你了,你跟妈说,妈揍他。”

我的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我用力点点头,逃也似的跟着陈凯下了楼。

车里,我们一路无言。收音机里正放着一首老情歌,歌词唱着“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我听得心烦,伸手关掉了。

“待会儿……怎么说?”我问,眼睛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实话实说。”陈凯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反正,也瞒不住。”

车子开到民政局附近,还有一个路口。红灯。

陈凯停下车,忽然开口:“林薇。”

我转过头看他。

他看着红灯的倒计时,没看我,声音很低:“阳阳的画,我看见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昨晚,我去阳阳房间给他盖被子,看见他书桌上摊着一幅画。画上,是三个小人,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一个孩子。爸爸和妈妈站在两边,中间的孩子,身体被一道闪电劈成了两半,一半伸出手牵着爸爸,一半伸出手牵着妈妈。画的背景,是黑色的。

我当时就站在那幅画前,浑身发冷,连呼吸都忘了。

“他什么都知道。”陈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挫败感,“我们以为的密不透风,在他眼里,可能早就千疮百孔了。”

红灯变成了绿灯。他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

民政局那栋灰色的建筑,就在眼前了。

第三章:那枚领带夹

民政局里人不多,冷气开得很足,吹得人皮肤发紧。

我们在取号机前站定,屏幕上显示着“离婚登记”和“结婚登记”两个选项。陈凯伸出手,指尖在“离婚登记”那几个字上悬停了片刻,终究还是按了下去。

拿到号码,A14。前面还有两个人。

等待区的椅子是冰冷的塑料材质,我们隔着一个空位坐下。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远处工作人员叫号的声音,和头顶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我忽然觉得,这里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终结的气味。

我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其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眼角的余光里,陈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又想起来这里是室内,烦躁地把烟盒捏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敲着膝盖。

这是他的标志性小动作,一遇到烦心事就这样。从前,我总会握住他的手,跟他说:“别敲了,有什么事跟我说。”他就会反手握住我,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像个卸下所有防备的大男孩。

可现在,我只是看着,什么也没做。

“A14号,请到2号窗口办理。”

广播里的声音毫无感情。我们对视一眼,站起身,一起走向那个窗口。

工作人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她头也不抬地递给我们两张表格。

“填一下,填好了再给我。”

表格上的问题,冷静又残忍。姓名,年龄,身份证号,结婚日期,离婚原因。

我握着笔,悬在“离婚原因”那一栏上。该怎么写?感情不和?性格不合?还是……无话可说?这些官方的、干瘪的词汇,哪一个能概括我们这十年来的千回百转?

我看向陈凯,他也在埋头填写,眉头紧锁。我看到他在那一栏里,写下了“感情破裂”四个字。

破裂。多精准的词。不是慢慢冷却,而是砰然碎裂,再也拼不回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也跟着写下了这四个字。

把表格交回去,工作人员开始核对我们的证件。结婚证,户口本,身份证。那本红色的结婚证,被她拿在手里,照片上的我们笑得一脸青涩,仿佛还是昨天。

“你们考虑清楚了?”她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

“清楚了。”我们异口同声。

她不再说话,低头开始敲击键盘。办公室里只剩下清脆的键盘声,像在为我们的婚姻敲响倒计时的丧钟。

等待的时间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的那个……蓝色的领带夹,你还有印象吗?”我低声问。

陈凯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他想了想,点点头:“记得。刚毕业那年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在路边摊买的,三十块钱。”

“嗯。”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前几天收拾东西的时候,找不到了。”

那是我用第一个月实习工资给他买的。那时候我们很穷,住在租来的小单间里,连下馆子都要犹豫半天。他过生日,我逛了很久,才在一个小摊上看中那个领天带夹。深蓝色的底,上面有几颗碎钻,现在看来有些俗气,但在当时的我眼里,却是顶顶好看的东西。

他收到礼物时,眼睛都在发光。他说:“薇薇,等我以后挣了大钱,给你买个大大的钻戒。”

后来,他确实给我买了钻戒,可那个领带夹,他却一直留着。出席重要的场合,他总会戴上。他说,那是他的幸运符。

“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你戴,是去年参加张总的那个酒会。”我努力回忆着。

陈凯也皱起了眉:“好像是。那天喝多了,回来就……”他没再说下去。

那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回来后我们就大吵了一架。为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只记得,我歇斯底里地朝他喊:“陈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记得我们当初为什么在一起吗?”

他靠在墙上,眼神涣散地看着我,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满是疲惫和悲凉。

“林薇,你不累吗?”他说,“我累了。”

从那天起,我们开始了长达半年的冷战。领带夹,大概也就是在那天晚上,遗失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就像我们的爱情一样。

“证件都核对好了,你们去那边冷静室等半个小时。”工作人员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冷静期。多么讽刺。我们之间,已经冷静得像两块冰了。

第四章:医院的长廊

离婚冷静期,三十分钟。

我们被引导进一间小小的房间,里面只有两张椅子,一张茶几。门被关上,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三十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们依旧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我能听到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我忽然很想问他,这十年,你后悔过吗?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我开始回忆一些过去的事。奇怪的是,我想起的,不是那些争吵和冷漠,反而是阳阳三岁那年,发高烧住院的那个星期。

那是我记忆里,最黑暗,也是最温暖的一个星期。

阳阳半夜突发高烧,惊厥。我们吓得魂飞魄散,连夜抱着他往医院赶。那个夜晚,陈凯开着车,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我坐在后座,抱着浑身滚烫、不停抽搐的阳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到了医院,挂急诊,检查,办住院。医生说是病毒感染引起的幼儿急疹,要住院观察。

医院的走廊,深夜里空旷又冰冷,灯光白得刺眼。我抱着阳阳,陈凯跑前跑后地办手续、缴费、拿药。他一向是个沉稳的人,可那天晚上,我看到他的背影里,满是慌乱和恐惧。

病房是三人间,很拥挤。阳阳打着点滴,小脸烧得通红,睡得很不安稳。我守在床边,一夜不敢合眼。陈凯就在旁边支了张小小的折叠床,和衣而卧。

第二天,阳阳的烧退了又起,反反复复。他难受得直哭,什么东西都不肯吃。我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

陈凯请了假,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笨手笨脚地学着给阳阳物理降温,用温水一遍遍地擦拭他的小身体。他去食堂打饭,怕饭菜凉了,就用自己的外套紧紧地包着饭盒,一路小跑回来。

有个晚上,阳阳的烧又上去了,到了三十九度八。医生用了药,还是降不下来。我彻底崩溃了,蹲在病房门口的走廊上,捂着脸失声痛哭。我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妈妈,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

陈凯走过来,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消毒水味。他把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别怕,有我呢。”他说,声音沙哑得厉害,“阳阳会没事的,我们的儿子,没那么脆弱。你也没那么脆弱。我们都在呢。”

我在他怀里,哭了很久很久,仿佛要把这些天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哭出来。

后来,阳阳的烧终于退了。他身上发出了一片红色的疹子,医生说,这是“疹出烧退”,是好事。我们俩看着阳阳恢复了精神,能在床上坐起来玩玩具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陈凯去办手续,我给阳阳收拾东西。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阳阳带着一点婴儿肥的笑脸上,也照在我心里。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所谓“家人”,大概就是这样吧。是在面对风雨时,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人。是我们一起,把一个脆弱的小生命,小心翼翼地呵护长大的同盟。

我们曾经是那么好的战友。是什么,把我们变成了如今这般,连并肩坐在一起,都觉得尴尬的对手?

“时间到了。”

门被敲响,工作人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我从回忆里惊醒,像做了一场大梦。

我抬起头,看向陈凯。他也正看着我,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那里面,好像也有着和我一样的,对过往的追忆和不舍。

我们站起身,走向那扇门。

门外,是决定我们未来命运的柜台。

第五章:一碗阳春面

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阳光有些刺眼,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手里,多了一个暗红色的本子。离婚证。薄薄的一本,却有千斤重。

“去……吃个饭吧。”陈凯开口,打破了沉默。

“不了,我没什么胃口。”我摇摇头。

“陪我吃点吧。就当……散伙饭。”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终究还是没能拒绝。

我们没有去什么大饭店,而是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小面馆。这家面馆我们从刚上班的时候就经常来,老板是一对和善的老夫妻。

“哟,小陈,林丫头,好久没见你们一起来了。”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

“阿姨,两碗阳春面,一碗多加葱,一碗不要香菜。”陈凯熟稔地点单。

他记得我的口味,一直都记得。

面很快就上来了。热气腾腾,汤色清亮,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我低头,用筷子慢慢地搅动着面条,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林薇,”陈凯忽然说,“对不起。”

我愣住了。这三个字,我们冷战的这大半年里,我幻想过无数次他会对我说。可真的听到了,心里却一片平静,甚至有些想笑。

“对不起什么?”我问。

“所有的一切。”他说,“工作忙,忽略了你和阳阳。你生病,我没照顾好你。我们之间……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的责任。”

我放下筷子,看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我爱了十年的人。我们一起吃过苦,也一起享过福。我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也见过他失意潦倒的样子。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他,可这一刻,我忽然觉得他很陌生。

“陈凯,你知道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我轻声说,“不是你忙,也不是你忽略我。而是,我们不再说话了。”

“我跟你说我方案被毙了,很难过。你说,‘行了行了,多大点事,下一个会更好’。你不知道,我为了那个方案熬了三个通宵。”

“阳阳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回来偷偷哭。你问了一句,他说没事,你也就信了。你不知道,他那天晚上做了一夜的噩梦。”

“你妈打电话,拐弯抹角地催我们要二胎。我压力很大,跟你抱怨。你说,‘妈就那个性子,你别往心里去’。你不知道,那种不被理解的孤独,比催生本身更让我窒息。”

我说得很平静,没有指责,只是在陈述。每说一句,陈凯的头就低一分。

“我们把彼此,活成了一座孤岛。”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陈凯,你累了,我也累了。一桩不说,一桩不问,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我说完,面馆里一片安静。老板娘似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没有过来打扰。

陈凯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我以为……”他终于抬起头,眼眶是红的,“我以为,努力挣钱,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就是我最大的责任。我以为,那些生活里的琐碎,你都能处理好。我以为,你不说,就是没事。”

“我错了,林薇。”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我把我们俩,弄丢了。”

有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话一辈子都说不出口。而我们,却是把那些本该说出口的话,憋了一辈子,直到最后,再也无话可说。

那碗阳春面,我们谁也没吃。

结账的时候,陈凯把钱包里所有的现金都掏了出来,压在碗下面。

“走吧。”他说。

走出面馆,阳光依旧灿烂。我们站在路口,像两条走到了分岔点的路。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

“阳阳……晚上我去接。”

“好。”

“那……再见。”

“再见。”

成年人的告别,连再见都是多余的。我们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他也没有。

第六章:丢失的碎片

回到我租的小公寓,我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

房间不大,但很整洁。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这是我一个人的王国。可这一刻,这整洁和安静,却让我觉得无比空旷。

我从包里拿出那个暗红色的离婚证,翻开。我们的合照被从中间裁开,一人一半,贴在各自的证件上。照片上的我们,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我把它扔在床头柜上,不想再看第二眼。

下午,我接到婆婆的电话。

“薇薇啊,你们俩到底在搞什么鬼?阳阳今天一天都不怎么说话,刚才我看见他偷偷在房间里哭呢。”婆婆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

“妈,我们……”

“你别瞒我了,小凯都跟我说了。”婆婆叹了口气,“你们……唉!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日子是你们俩的,我一个老婆子也不好说什么。我就问你一句,薇薇,你跟妈说句实话,你还爱小凯吗?”

我还爱他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尘封已久的心门。

我爱他吗?如果不爱,为什么在他晚归时,我会彻夜难眠?如果不爱,为什么在他生病时,我会心急如焚?如果不爱,为什么在看到他蜷在沙发上的疲惫身影时,我的心会那么疼?

爱,或许从来没有消失过。它只是被生活的尘埃,被日复一日的沉默和误解,给掩盖了。我们都忘了,要时常去拂拭它,让它重见光亮。

“妈,我对不起您。”我的声音哽咽了。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电话那头,婆婆也带了哭腔,“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小凯那个闷葫芦,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这些年,委屈你了。”

挂了电话,我再也忍不住,抱着膝盖,痛哭失声。

哭累了,我起身,想找点水喝。拉开客厅的抽屉找杯子时,我的手,忽然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小东西。

我把它拿出来,借着窗外的光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是那枚蓝色的领带夹。

它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抽屉,放的都是我搬过来后新买的东西。

我把它攥在手心,金属的边缘硌得我手心生疼。我仔细地看着它,发现在领带夹的背面,似乎刻着什么字。以前,我从来没有发现过。

我凑近了看,那是一行用针尖刻上去的,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字。

【L.W & C.K Forever】

我的眼泪,再一次决堤。

我忽然想起来了。去年那场酒会之后,我们大吵一架。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陈凯已经去上班了。我在床头柜上,看见了这个领带夹,旁边还有一张纸条。

【老婆,我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可那天,我正在气头上。我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把领带夹也随手扫进了抽屉的角落。我以为,这只是他 очередной 敷衍的道歉。我没有看见背后的字,也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后来,我们开始了冷战。再后来,我搬了出来。

这个领带夹,大概是在我搬家时,被我不小心混在其他东西里,一起带了过来。

原来,他不是没有尝试过。他不是不想沟通。是我,亲手关上了那扇门,还给它上了一把锁。

我握着那枚领带夹,像握着我们丢失的十年。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那些被我误解的瞬间,此刻,像电影快放一样,在我脑海里一帧帧地闪过。

他出差回来,每次都会给我带我爱吃的零食,哪怕只是机场便利店买的一包薯片。

我随口说一句哪个牌子的护手霜好用,第二天,我的梳妆台上就会出现它。

我爱看的那部电视剧更新了,他会提前下载好,等我回家一起看,哪怕他对那些情情爱爱的剧情毫无兴趣。

……

这些,我都看见了,却又都视而不见了。我被自己的委屈和骄傲蒙蔽了双眼,只看得到他的疏忽,却看不到他笨拙的爱意。

我们都错了。错在,我们都以为,爱是理所当然,是不需要表达的默契。

第七章:清晨的阳光

那一夜,我想了很多。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约会,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我想起我们决定结婚,他单膝跪地,对我说:“林薇,我可能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男人,但我发誓,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

我想起阳阳出生,他抱着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哭得像个孩子。

……

一幕一幕,像是发生在昨天。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我给陈凯发了一条微信。

【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发完,我关掉了手机。

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或许,他会以为我是在提醒他,我们的关系,已经彻底结束了。

八点半,我到了民政局门口。

我站在昨天我们站过的那个位置,看着人来人往。有喜气洋洋来领证的新人,也有像我们昨天一样,面无表情来办手续的夫妻。

人生,真像一个循环。

八点五十,陈凯的车,准时出现在了街角。

他下了车,快步向我走来。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很简单的款式,却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他的眼睛有些红,像是也没睡好。

他走到我面前,站定。

“你……”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没让他说下去。我从包里,拿出了那枚蓝色的领带夹,递到他面前。

“你的幸运符,掉了。”我说。

陈凯看着我手里的领带夹,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目光,从领带夹,缓缓地移到我的脸上,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它……”

“我在家里的抽屉里找到了。”我打断他,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陈凯,我们都把对方弄丢了。现在,我想把他找回来。你……还愿意吗?”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陈凯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他的眼眶,一点点地变红,有晶莹的液体在里面打转。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了。

他忽然伸出手,没有去接那个领带夹,而是用力地,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

他抱得很紧很紧,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我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有力地敲打着我的胸膛。

“愿意。”

他的声音,闷闷地从我头顶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愿意。”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的T恤。

原来,我们都还在原地。只是需要一个人,先转过身,先伸出手。

我们没有走进那栋灰色的建筑。

回家的路上,车里放着我们第一次一起旅行时听的歌。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我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上。

车子开到楼下,婆婆正带着阳阳在小区的花园里玩。

阳阳看见我们,愣了一下,然后迈开小腿,飞快地朝我们跑过来。

他跑到我们面前,看看我,又看看陈凯,小心翼翼地,伸出两只小手,一边一只,拉住了我们。

“爸爸,妈妈,”他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回家吗?”

陈凯看向我,我对他笑了笑。

他蹲下身,一把将阳阳抱了起来,另一只手,依旧紧紧地牵着我。

“嗯。”他看着阳阳,也看着我,郑重地,像在许下一个承诺,“我们回家。”

清晨的阳光,温暖而明亮。我知道,前路依旧漫长,那些已经存在的裂痕,不会在一夜之间消失。修复一段关系,远比打碎它要艰难得多。

但是,这一次,我们不会再放开彼此的手了。

来源:幸运星星d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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