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谁能想到,一座小镇的命运,能在短短几年里被折腾得天翻地覆。进进出出的兵,来来去去的伙计,昨天还算安生,今天却满地乱象。老齐家养的那条狗,听不懂枪声了,窝在门前直发抖。日头刚露,街上又有新消息:有人失踪了,又是哪个孩子被土匪抓走。
苇塘里的命运 —— 讲讲胜芳那些年的事
谁能想到,一座小镇的命运,能在短短几年里被折腾得天翻地覆。进进出出的兵,来来去去的伙计,昨天还算安生,今天却满地乱象。老齐家养的那条狗,听不懂枪声了,窝在门前直发抖。日头刚露,街上又有新消息:有人失踪了,又是哪个孩子被土匪抓走。
胜芳,其实本来不坏,苇席铺子、油坊杂货店,熟面孔多过外人。可自打日本兵进了镇,一切就换了样。那些年,日本人带着一肚子规矩,管得比爹娘还多。你以为他们忙着打鬼子,其实连谁家的鸡下蛋都要插手。土匪原本躲猫猫似的,刘营长领着队剿了两回,总算消停。没想到日本兵前脚刚踏上胜芳,土匪又像水塘里的癞蛤蟆,一下子蹦出来。
潘效先当年的日记,现在偶尔还能在谁家找见一角,也不知还有没有上头那个墨迹。他一开篇就写,德林堂书店老板的儿子被绑了票。谁料那之后,日记里翻来覆去,无非就是“又有人被劫”、“谁家丢了人”。这里荒、那里险,百姓过日子像在掷骰子。
说起来,当年跟着日本兵一块到胜芳的,还有一帮东北人。有三十来号,拎着皮包,穿得也不比日本兵差,嘴里还冒着夹生话。大家私下叫他们“省警队”,也有人喊“水警队”。说是帮日本人维稳,实际却比鬼子还心狠。有天午头,齐孝忠被征去当挑夫,颠着苦水,背上还没喘匀气,路过岗楼,队长皮带挥下来,狠狠一抽——齐孝忠趴了足足七天,差点断了气。街坊们私下嘀咕:为啥挨打?后来知道,原来那队长是起床气大,“发发脾气,顺手就收拾人”。命贱如草,那年月,连“缘由”都没个冠冕堂皇的。
可这些汉奸也不是铁打的。有一年,这伙人被派出去替日本人催收地款,半道给八路伏击了,毙得干干净净。崔庄子的崔大发趁机捡了桶枪,当场就召伙计成了土匪头。他们赶着潮水似的,一边给谁卖命还不明白,一边却在战争的夹缝里找活路。
说句公道话,不少旧时的土匪后来居然进了八路队伍。孙占平带着他的弟兄藏在东淀草塘,说白了还是土匪手段——拦船截货、专抢日本运来的东西。可这些家伙,抢到洋白面也舍得分给乡民,齐孝忠家有次嘴里塞满白面馍,就是他们“劫富济贫”来的。他们下河捉鱼,孙部队看到会主动掏钱,还高声说:“别怕,有事喊我。”你说,可笑不可笑?
可别以为所有的都像戏台子一样转得痛快。更多时候,命是受罪的。如果赶上日本兵那天心情不顺,码头挑夫没准就得替他们受气。记得王疙瘩村挖河那回,日本人在桥头哨卡,命令前面一个挑夫扇后面一巴掌,打不响挨双份。可日本兵太少,多数时候看场子的是汉奸张部队。有个大个子,虽然脸凶,倒不全坏。私底下他会让伙计们歇会儿。有次被日本兵逮着,大个子拦着不让打,反手煽了那小鬼子几耳光,还放了句狠话:“我打了他,过河就投八路,看谁能拿我?”当场拍屁股进了苇塘。据说八路大队都笑了,说早点来多好。
说到底,那时候,胜芳的局面就是那样:苇地村庄、土匪、八路、日本兵、汉奸,全混在一锅汤里。草塘大队——这些躲在芦苇深处的八路,被人称作“铁腿夜眼”。他们白天藏身夜里出动,百姓替他们看风放哨。齐俊海的爹,齐万春,后来就成了这支草塘大队的人。镇上流传一首老歌:“夜里风紧岗楼空,齐家老三夺枪勇。”这句,唱到今天,老辈人还会哼,边哼边掉泪。
再艰难,也有人想回家过安生日子。东北逃回来的华工,被日本兵打怕了,居然还有气性。赵会首当年在矿上,趁乱打晕鬼子,拐火车回到胜芳。回来一落地,就号召乡亲练武,组民兵。那时候,东公乐武术会像年轻的火,烧起来就再也灭不干净。
七八年下来,胜芳镇至少有一千多人扛过枪。日本兵撤走,一帮人舍不得枪还回家务农了;有的扛着团旗,跟着大部队南征北战。有人一阵子没信,后来听说倒在接下来的解放战争,或是远去抗美援朝的枪林弹雨里。
有些事你以为该做、不得不做。胜芳不是没人抵抗过。日军刚进门时,据说刘营长还组过敢死队,夜里摸黑过去把天津机场炸了。只恨后援跟不上,多数人血溅机场,剩下的狼狈杀回胜芳。老齐说,刘营长在胜利桥头迎人,愣是哭成个孩子,拉着伤兵的手直发抖,嘴里还骂自己没本事。
等到国民党的兵南下,等共产党撑起県委、地方政府,胜芳的抗日就跑进了淀里的苇塘。没人记得八路最早用什么枪,只记得那支“雁翎队”,火枪点口上都插着雁翎儿,天下雨也不怕。兵多时四五十号人,爬苇塘、驳船夜行,苦得像狗,也威风得像英雄。
日军修岗楼,围大堤,草塘大队就夜里摸进去,砸岗楼、烧粮船。三年不到,光是拦路截日本包运船就有十来起。鬼子打死三十多,伪军死了一百多。八路武器多半是这样抢来的。镇上顺口溜传得飞快:“铁腿夜眼八路军,岗楼一夜变荒坟。”
其实后来,鬼子兵越到后期越混不下去。太平洋战争开了,1944年日军终于撤走,剩下汉奸队驻守。局势越来越明了,等到45年夏天,草塘大队水里打滚钻上镇子,一夜之间十几个据点被拔光,剩下的伪军撑到中午也都缴了械。不到七年,日本兵最后搞不清楚输在哪里。
老一辈后来闲谈,感慨不止。有的说,共产党就是能往土里扎根,能把苦日子过成人样。七七事变前,胜芳虽不是什么天堂,也好歹算安定,地主和佃户哭点但饿不死,大家对“共产党”这些个名头也就当个耳旁风。直到鬼子来了,一切都变了。八路、草塘队、党的宣传,愣是让小镇上的人,真切遇上了活生生的改变。
说到底,谁的兵也是人凑的。你说,这抗日的队伍是怎么一天天壮大的?还不是被鬼子和那些狗汉奸逼出来的。齐孝忠说,解放那会儿八路军教的抗战歌,他到老都能唱。那些挨饿挨打的日子,唱一嗓子“八路军进行曲”,揽杆子的老伙计眼里泪花直打转。
有些选择,是命推着往前走的。日伪统治那几年,苇塘、村庄、农村,底层人家越来越穷。起初粮食是够的,吃喝不愁,可等下了粮食管制,大伙儿不得不下河捡地梨,有钱的地主还趁机炒粮。也难怪,等八路解放胜芳,第一件事是分地。当年有个姓邢的老人讲,他还记得自己拆家里的门板去给八路军做担架,理由就一个:“共产党来了,咱家有地!”地是命根子,谁断了,谁活不成。
说到底,日本人还是怕中国人有出息。早些年,胜芳能摇苇席,看着工业苗头冒芽,日本兵就开始盯梢。占了地方只许种田,搞工业休想。费孝通不是说么,江南丝厂拆了再建,鬼子又来轰,哪边也不让喘口气。他们怕中国人富起来,怕再遇到个不认命的。
讲这些,不是叹命苦,也不是讲英雄有多威风。只是想说,胜芳这样一个小地方,七年刀火、多少人的命运流过那些泥泞的苇塘,流过被打成蜂窝的岗楼、流过一夜翻天的解放日。那些人,那些事,老了还记得,犹自有一口气撑着。也许战争总归有头,可谁能说得清,下一个苇塘里,是不是还会长出不一样的新故事?
来源:历史记录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