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上周提检查时,他说‘婚前检查是两个人的事,我们一起去’,结果今天只留一句‘公司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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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希望能替母亲照顾我,也希望我不要计较今天看到的事。
成年人都不容易。
我轻轻回握陆阿姨的手,收下了那份合同。
「谢谢阿姨。」
2
「今晚我在科室值班。」我给陆开霁发了消息。
其实没有,我回了妈妈的旧居。
家里太久没人住了,空荡荡,安静地让人难过。
陆开霁秒回,「我让佣人熬了参汤,晚点让人送去给你?」
他的关心很熟练也很自然,以前我很痴迷于这种周到的爱护。
我以为这就是爱,但现在想想,可能是前人培养起来的习惯。
「不用了,你回家了吗?」我问。
对面显示一直在输入中,像是在写长篇。
「嗯。」
一个字要打这么久。
「检查做得还顺利吗?」陆开霁转移了话题。
上周提检查时,他说‘婚前检查是两个人的事,我们一起去’,结果今天只留一句‘公司开会’。
开什么会,旧情复燃的会吧。
「顺利的。」我说。
「好,那你给我也约下,是哪家医院?」
我想了想,回:「龙华」。
很巧的,是你今天陪着别的女孩看病的医院。
他大概很错愕,沉寂半晌后才回。
「怎么去那儿了,我以为你会约在瑞和。」
瑞和是我正在规培的医院。
他见我没有再回消息,直接打来视频电话。
我犹豫了一会儿,颤着指尖点了「拒绝」。
「有呼叫,不聊了。」
他认为我不会去龙华医院做检查,因为那是我母亲病逝的医院。
是我的伤心地。
但冥冥之中,这或许是母亲给我的暗示。
3
陆开霁说他回家了,但家里的门禁监控上个月联网了。
我打开软件,他没有回家。
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难过上。
找了一本免疫学的大部头,就着台灯光,一页一页看得仔细。
我看得很满足,也很安心,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叮——」微信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沈念,你的未婚夫好像要和青梅旧情复燃了。」
后面跟着一张朋友圈的截图。
我的手一抖,差点握不住手机。
指尖颤着点开那张截图。
上面有两张照片,一新一旧。
显示是陆开霁的发小-周倩发的。
配文:「十年前和十年后,店没变,人也没变。ps,庆祝我家念念终于打倒免疫小怪兽啦,以后都要走花路呀~」
我的呼吸骤然一凛,忍不住放大那张截图。
照片里的五个人,三男两女,除了陆开霁外,其他人都是一面之交。
都是在去年的订婚宴上。
除了坐在最中间的姑娘,她长发温柔,歪着头、甜甜地看着镜头笑。
这位的一面之交刚刚发生在今天。
照片上,十年前她坐在陆开霁身边,十年后她依旧坐在陆开霁的身边。
她长长的头发滑过他的肩膀,几缕落在他宽松的领口。
缱绻又美好。
「怎么不回消息?哭晕过去了?」李今越又发来消息。
寂静的房间里,我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我把这张截图保存了下来。
「帮我个忙。」我对李今越说。
4
这个夜晚注定难眠,混沌间我做了个年深日久的梦。
那时幼儿园刚放暑假,妈妈来接我。
她旁边站着个年轻漂亮阿姨,手里还牵了个棒冰一样冷的小男孩。
妈妈让我叫他「开霁哥哥」。
我仰着脑袋,睁着大眼睛问。
「你哪里开啊?鸡哥哥」。
棒冰生气后更冷了。
但我很喜欢他,我带他去摘甜甜的山花,在浅浅的小溪里摸螃蟹,还把红瓤西瓜里最甜的那块让给他吃。
他玩得也很开心,但是一听我叫他,就不高兴。
妈妈说,「漂亮的男孩是要难哄一点的。」
我说,「比爸爸还要难哄吗?」
妈妈脸上是很怀念的神态,说,「那还是你爸爸更难哄。」
阿姨温柔地摸着我的脑袋,对妈妈说,
「念念长得很像她爸爸。」
但我不难哄啊,暑假结束时,他送了我一个漂亮的发卡。
我立刻就原谅了他时不时的不高兴。
但他皱着眉说,「不是鸡哥哥,是开霁哥哥,再见的时候要这样叫。」
可他没有再来,但那个发卡我宝贝了很多年。
高考结束的暑假,我又见到了他。
眼前“噌”地一亮。
我还是要仰着头看他,但这次我笑着叫他,「开霁哥哥。」
他还是不高兴。
我听见他在电话里跟人吵架,吵得很凶。
他说他不要念商科,他要念临床医学,他要学免疫学。
愤怒的少年有胀红的脖子和脸,有凌厉的黑眉和眼眸。
我觉得他生气的样子也漂亮。
于是我转身去找妈妈,跑得满头大汗。
「妈妈妈妈,我想改志愿。」
年轻时候的妈妈近在眼前,闹铃声却响了,我从梦境中骤然醒来。
我喘着气,满头大汗,转头看向床头柜上的合照,委屈地瘪着嘴。
「妈妈,我是不是改错志愿了。」
手机提示新消息,我拿起手机,六点半,还有一条微信消息。
「来龙华。」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不会是婚检结果有问题吧?
5
盛夏的清晨,暑气还未完全蒸腾,龙华医院3号楼前的梧桐树下,站着身穿白大褂的李今越。
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将一袋温热的牛奶递给我,“顺路给你带的。”
“谢谢师哥。”我接过牛奶。
他是我同门大师兄,我导最出色的爱徒,所有同门的金大腿。
“走吧,趁门诊还没开始。”
他带着我上了楼,进了诊室,坐在电脑前,敲打键盘时严肃地说。
「每天门诊前,都要先认真看当天病患的就医病史。」
我心中莫名一紧,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然后,我就看见了那个名字——
姓名:徐念琅。
性别:女。
年龄:27岁。
病情诊断:严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自十岁起发病,去年于海外完成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目前处于慢性排异反应期,需长期服药维持。
「这种病你很熟悉吧?」李今越问。
太熟悉了。
熟悉到我整个人都要垮下去了。
这是我的博士论文的方向,也是导师实验室的专攻课题。
临床免疫那么多疾病,为什么恰好是这个。
因为陆开霁,他这些年源源不断地以陆氏名义,不断注资导儿的实验室。
当年我入学后,常常会在朋友圈分享sci最新期刊的内容。
他给我的第一次点赞,就是严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
自那以后,我像是进入了某种正向循环。
我不断挖掘这个疾病的各种研究,陆开霁不断给我点赞。
我们开始有了第一次吃饭,第一次电影,第一次亲吻...
我一直以为我是在替他追求,他想要的人生,我想把这种人生过给他看。
但原来,我一直是在替他追求,他想要的人。
我浑身都在发抖,「师哥,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拉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从抽屉里拿了一块巧克力。
「脸白得像鬼,吃点甜的。」
「叮」一声,手机上发来消息。
「你在哪里?我在你科室办公室。」
我盯着那行字,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站在我办公桌前,蹙眉不耐却又故作温和的模样。
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冲回大脑,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和平静。
我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
「来龙华。」
6
我又一次来到这家咖啡馆,坐在昨天的位置,点了相同的冰美式。
在陆开霁来之前,我搜索了徐念琅的微博,细细地一年一年看下来。
才知道,和我在一起的这些年,他从未缺席她的每一个生日。
我阖上手机,看向推门进来的陆开霁。
这一次,陆开霁一眼就看到了我。
「念念。」
他焦急地朝我走来,习惯性要握住我的手。
以前我很喜欢与他十指紧握的感觉,像是紧紧属于彼此,需要彼此。
我伸手端咖啡杯,躲开他的手。
「给你点了热可可。」
那是昨天徐念琅喝的。
他的手落了个空,「是婚检有问题吗?」
我摇摇头,是婚姻有问题。
他并未追问我昨晚的去向,所以我也没有问他昨晚为什么说谎。
我们都还没做成夫妻,就已经掌握了同床异梦的精髓——疏离,且默契。
我说,「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要向我求婚。」
我其实从来没有融入过他的世界,几乎所有旁观者都认为我们不相配。
曾经我也自卑过,但妈妈说,在一段关系里,那些都不重要。
我问妈妈,那什么最重要。
妈妈说,你们相爱的感觉最重要。
可是妈妈,在这一场关系里,相爱好像只是我一个人的幻觉。
他好看的眉微微蹙起,「怎么突然问这个。」
杯里的冰块轻轻撞击,发出脆响,冰冷的液体沾湿我的指尖,寒意直透心底。
我偏过头去,看着窗外的车流:「你可以反悔。」
他不解,转头不远处坐着的李今越,脸色骤然阴沉。
「是因为他吗?」
「昨晚你和他在一起?」
7
我不敢置信,他竟然会这样想我!
大概他昨晚就是这样做的,所以推己由人。
怒火瞬间冲上头顶,我直接抬手,把那杯热可可泼到他的脸上。
褐色的液体顺着他惊愕的脸颊往下流淌,弄脏了他昂贵的白衬衫,狼狈不堪。
「沈念!」
我整个人都在抖,抓着桌边的指节泛了白。
「妈妈说给我起名叫念念,是因为她想念爸爸。」
「陆开霁,那你呢,你叫我念念的时候,是在想念你的徐念琅吗?」
他愤怒的脸上出现一丝无措,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我不想听,站起来要走。
他不顾一身的狼狈抓住我的手,厉声。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浓郁的热可可香气弥漫在空气里,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
声音软了下来,「昨天你看到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眸,我在其中看到了可怜又哀伤的自己。
他抓着我的手,他说,「我只是拿她当妹妹,她从小身体就不好。」
我冷笑,「瑞和的免疫比龙华好,你为什么不带她去瑞和,反而来龙华。」
他还在解释,「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
我打开那张截图,退到他面前。
「误会什么?什么是误会。」
我以为他向往医学,我以为他钟情免疫,我以为他爱我。
这些才叫误会。
「她做了大手术又刚回国,这只是老朋友聚会。」
他试图圆谎,但语气却泄露出一丝无力。
「我认定的妻子只有你,只想和你结婚生子,你不是一直想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吗?」
陆开霁大约以为这番话既深情又专一。
却瞬间点燃了我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和体面。
「是这样啊,」我忍住喉间的酸涩,「她身体不好,生不了孩子,所以要跟我结婚,难怪你们这么看重婚前检查。」
我疼得几乎要流血泪。
「心在她那,身在我这,两全其美,陆总真是个好商人啊!」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盛夏的阳光灼热刺眼,我抚摸着手上的珊瑚手串,心里的难过像热浪一样将我淹没。
「妈妈,我能再改一次志愿吗?」
8
李今越什么也没说,只是拍拍我的肩膀送我回家。
车俩驶过咖啡馆时,我透过窗户看到陆开霁还坐在那,双手撑着头,一向挺括的肩背微微弯着。
他有什么好难过呢?
守护了这么多年的青梅康复了,未婚妻主动退位让席,他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到家后,我给李今越道了谢,就回房间蒙头大睡。
等再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橘黄色日落铺满整个房间。
走进厨房,冰箱上贴着一张纸条:「买了蔬菜水果,鸡蛋和牛奶,少点外卖。」
是师兄的字迹。
很像妈妈的语气。
我打开冰箱,眼泪哗啦一下就掉了下来。
里面还放着一个水果蛋糕。
今天是我的阴历生日,以前妈妈会给我过两个生日。
她走后,就没有人知道了。
我小心把蛋糕抱了出来,点上蜡烛,带上生日帽,拍了张照片发给师兄。
「谢谢师兄!!蛋糕很好吃!」
李今越没有回,大概在手术台上。
我高高兴兴给自己切了一大块蛋糕,就着天边漂亮的火烧云,大口大口填饱我饥饿的胃和心。
手机上陆开霁给我发了很多消息,在解释,在起誓,在道歉。
他也真是的,我又不是十八岁,怎么可能还相信男人的一张嘴。
我不想看,直接拉黑了他。
吃着蛋糕,我想起周日就是陆阿姨的生日。
以往每年妈妈都会订一束花送给她的闺蜜,今年她不在了,便由我来吧。
恰好陆阿姨发了消息过来。
「念念,周日家宴,阿姨做你最喜欢的糖醋肉,好不好?」
9
看样子陆开霁并没有把我们分开的事情告诉父母。
那是他的父母,自然应该他去搞定。
周日上午,我刚值了个夜班,脱下白大褂,捧着刚到的鲜花出医院。
我打算早点去陆宅,然后早点回家补觉。
陆开霁的车竟然开了过来,他伸手接过我手里的花,打开车门看着我。
眼神软软的,又扯了扯我的衣袖。
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
我上了车,他递过来一包糖炒栗子,是我最爱吃的那家。
「刚等你的时候,顺手就都剥了。」
我没说什么,吃了一颗,还是原来的软糯香甜。
他看我没有拒绝,绷着的脸上带起一点笑,随后看到我手上没有戴戒指,那笑意又落了下去。
我一边吃一边刷微博。
指腹停顿在一条博文上,「最喜欢吃糖炒栗子了,还是原来的味道呢!」
我看了看那包装,又看了眼手里的。
是同一家。
我要开始讨厌陆开霁了。
就算他有我的童年滤镜,我都要讨厌他了。
「怎么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爸妈。」
他沉默地等红灯,过了一会儿,才说:
「念念,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分开。」
我有点反胃,「叫我沈念吧,你叫念念挺膈应的。」
陆开霁转头看过来。
「我承认,一开始我的确用心不纯,但我们在一起后,我就没有别的想法。」
「我向你求婚,是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
红灯转绿,他却迟迟不动,后面的车疯狂按喇叭。
我看着那袋炒栗子,淡淡问:「你给她买的栗子,也亲手剥了吗?」
10
到了陆家,我先下车,他去停车。
刚走进花园就听到一阵欢快的笑声。
陆氏是百年企业,社会关系复杂。
所以阿姨的生日总是办得很低调,毕竟请谁不请谁地都麻烦,索性都不请。
今日竟然有外客?
我走过垂花门,看到阿姨正在与一对夫妻在葡萄架下喝茶说笑。
看到我的瞬间,她有些错愕。
「念念?」
大概是我来得太早了,往年我都是饭点来。
我将那束绿玫瑰递了过去,「阿姨,生日快乐。」
她看着那束绿玫瑰,眼圈一下通红。
我知道她在想谁,俯身抱了抱她。
「妈妈之前交代过,说阿姨最喜欢绿玫瑰。」
她像小时候一般摸着我的头,但她的身体却在颤抖。
我安慰她,「阿姨生日要开心呀,妈妈希望你开心。」
我伸手帮她擦眼泪,她握着我的手,握得很紧。
就像葬礼那日,她紧紧握着我的手,撑着我走完仪式。
我真地要很讨厌很讨厌陆开霁了。
害我又要失去一位很喜欢的长辈,他怎么这么讨厌!
「阿姨,谁来了?」一道甜美的声音从葡萄架后传来。
陆阿姨的身体瞬间有些僵硬。
11
我朝后看去,视野里出现一张这几天格外熟悉的面孔。
徐念琅。
我的视线下落在她的裙子上。
那是我的裙子,去年有一段时间,我一直住在这里。
她穿的那件是我订婚时穿过的。
徐念琅有些紧张地揪着衣角,眉眼怯怯地看向我。
陆阿姨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很快就明白了。
「念念,是阿姨的错,刚才喝茶念念打翻了茶杯,衣服湿了,就让她临时穿了件你的裙子...」
她一边解释,一边就发觉了不对劲。
「阿姨,两个念念,是不是很奇怪。」我直截了当地指了出来。
一家怎么能有两念呢。
我原以为我会难过,或者生气,但其实都没有。
说出口的时候,甚至有种一切都结束了的畅快感。
徐念琅越发局促,眼圈都好似有些红了。
她爸妈看这边不对劲,走到了他们女儿的旁边,低声哄着。
陆开霁停完车回来,看到这一幕也有点懵。
「怎么回事。」他走到我身边,问。
我耸了耸肩,「可能伤心了吧,你快去哄哄。」
陆开霁皱着眉,大概是不满我的态度。
陆阿姨亦皱着眉,看看我又看看陆开霁,而后责备地瞪了他一眼。
原本欢声笑语的花园,现在一头在抽泣,一头在沉默。
我的确来得不是时候。
我拿出包里的那份购房合同,递给陆阿姨。
「阿姨,自我来北城上大学开始,您一直很照顾我,我很感激。」
「这是之前您准备的新婚房子,我现在还给您。」
「我知道您一定会理解,强扭的瓜不甜,我也有自己的骄傲。」
「沈念!」
陆开霁眉眼阴沉,出声喝止我。
曾经我很在意他的情绪,怕他不高兴,怕他生气,总是小心翼翼地揣摩着说什么他会喜欢。
但现在,管他呢。
「你不想做的事,我已经替你做了。」
我静静地说,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胸口都起伏着。
我朝陆阿姨鞠了一个躬,
「阿姨,很抱歉打扰了您的生日,家宴我就不参加了,再次祝您生日快乐。」
说完我要说的话,站直身体时,余光里看到徐念琅正靠在她妈妈的怀里看着我。
柔弱、易碎又美丽。
陆开霁抓住我的手,手上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手腕骨。
「你闹够了没有!」
12
我疼得牙都要咬碎了。
他略略松开一点力道,却依旧强硬,一副不肯放手的深情模样。
我指了指那边,「脸都白了,还在哭,你抓着我,是要我给她道歉,还是给她看病?」
他不喜欢我平静的语气,大概这冒犯了他高贵的尊严。
就像我小时候管他叫「鸡哥哥」一样。
但今时不同往日,冰西瓜最甜的那一块,我要留给自己吃。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他气得不轻,脸都发青了。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
我明确回绝他话里一丝丝的暧昧之色。
「念念,」陆阿姨出声打断,「这件事,是阿姨做得不对,阿姨给你道歉好不好?」
话毕,那边带泪的青梅也跑了过来。
哭着说:「不是阿姨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乱穿别人的衣服,是我让姐姐误会了。」
「姐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的爸妈也拥了上来,恨恨地瞪着我。
陆阿姨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徐念琅身体不好,从不是她眼中好媳妇的人选。
但两家是世交,利益相关,且都是体面人,不好把话说难听。
我抬眼看向陆开霁,他的脸色不好看,眼里泛滥着心疼。
他垂在裤腿边的手微微抬起,似是想为青梅擦眼泪,但又看到站在他身旁的我。
两相为难,手又落了下去。
你看吧,人虽然有两只手,但不能同时牵两个人的。
我拍了拍陆开霁,又指了指二楼方向。
我还有好些东西落在这,今天顺道一起带走,省得还要再来一趟。
13
等我收拾好东西,推着行李箱下来,戏已经散了。
徐氏一家已经走了。
陆开霁和陆阿姨看到行李箱时,面色均是一僵。
「念念,」陆阿姨拿着那件裙子走了过来,「阿姨让她脱下来了,阿姨送去干洗后再送去给你好不好?」
我看了眼她手臂上的裙子,丝绸白裙,裙摆上绣着紫色的丁香花。
「阿姨,我不要了。」
她听懂了我的意思,一向精致的面容瞬间塌了下去,她的唇瓣微微颤抖着,偏过头去无声地落泪。
我挺想安慰她的。
但又觉得,该安慰她的人不该是我。
陆开霁终于像个人了,他轻轻环抱着他的母亲,轻声安慰着人先上楼休息。
他说送我回家。
我觉得这其中有歧义,又澄清了下。
「回我妈妈家。」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一路上风驰电掣,急刹车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极为刺耳。
陆开霁手上的青筋都暴起,下颌线紧绷成利刃,眼中似有大火燃烧。
我有些害怕地抓紧安全带。
我想劝他冷静一些,又怕是火上浇油。
毕竟我和他摊牌后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极其不喜欢。
平时一个小时的路程,生生半小时就到了。
我下车时候,腿都是软的。
他攥着我的行李箱杆子不肯放,还在责备我。
「念念,任性要有个限度!」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日子让大家不痛快!」
「她难过成那样,你怎么忍心的!」
我又累又困,规培小医生真的玩不了有钱人的爱情游戏。
「那你赶紧回去安慰她啊。」我说。
「你说话一定要这么夹枪带棒吗?!」
「你有气就朝我发,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样子。」
说完他就沉默了,伸手要拉我的手。
我将手背到身后,摸了摸手上的珊瑚手串。
「我想,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她大概早就冲过来和你家吵架了。」
「我要是太懦弱,她会难过的,会心疼的。」
我用了我最大的力气,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又响又脆,五指红痕十分明显。
14
谁还不是妈妈的小宝贝了!
在陆宅看到徐念琅时,我其实是有点羡慕的。
虽然我是个无神论医生,但我曾经非常渴望这世上有神明,我想要和妈妈平分寿命。
但天不假年,我只得孤身一人。
陆开霁被我打了一顿后,消失了一段时间。
他的号码我已经拉黑了,就总有陌生号码给我发消息,我看也不看。
他大概也知道我不会看,所以他开始往我家门上贴纸条。
「我要去欧洲出差,大概要一个月。」
「我回来了,给你带了礼物,别扔了好吗。」
反反复复,我被迫知道他的各种差旅。
我拣了个他出差的日子,去了曾经同居的房子。
我打包出五个大箱子,其中两箱都是书,重得很。
我在师门群里发了个消息,问谁有空,帮我搬个家,我请吃大餐。
很快大师兄斩获大餐机会。
底下一片哀嚎。
我笑着阖上手机,环视着这个我住了两年的房子。
感觉还是不够满意,就请佣人张姐,将我不要的瓶瓶罐罐、书房白板上的字迹、我睡过的床单、我选的窗帘等等,一一收拾干净。
张姐面露难色,「陆先生回来,怕是会生气。」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收拾掉吧。」
我不想在我不喜欢的地方留下一点我的痕迹。
关门走人时,我把我的拖鞋扔到垃圾桶,删了门禁指纹。
彻彻底底和这个人、这个家切割清楚。
师兄看着我的五个大箱子,沉默一瞬,转身朝物业借了个推车。
我没有笑他,因为我们医学狗都柔弱不能自理。
东西都搬回来后,我给坐着大喘气的师兄递冰水。
他看到玄关边堆了好几个精美的盒子。
「快递吗?怎么不拆?」
不想拆,也不敢扔。
陆开霁出差礼物都很昂贵,一个月倒贴规培的我,丢了真还不起。
他见我不说话,换了个话题。
「出国研学的申报要开始了,你想去吗?」
15
陆开霁出差回来,看到家里变了样,他堵上门来。
「念念。」
话一开口,他就皱起眉头,大概他也觉得膈应了。
我没有让他进门,转身找了个蓝白大塑料袋,把他送的礼物全都扔进去。
「陆开霁,都拿走。我不需要。」
他眼底一痛,攥着我的手腕。
「你还在生气吗?你要怎么样才会原谅我?」
我挣了挣手腕,没挣开。
「我没生气,你也不需要我的原谅。」
他又不满意了。
「你为什么不生气了!你应该生我的气。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好不好。」
我彻底不耐烦了,很想大声骂他。
但又觉得浪费我宝贵的学习时间和精神。
我给了个好脸,示意他松手。
在那松手的刹那,「砰」地一声重重关门,隔着门板骂了一句。
「有毛病就去精神科,我专业不对口!」
等到日落时分,我摸了摸扁扁的肚子,打算出门觅食。
门一开,陆开霁靠墙坐着。
一向笔挺有形的西装皱皱的,还有灰,他仰头看我,一张脸都是苦涩。
他没有唤我,他只难过地看着我。
我见过冷艳的他,愤怒的他,意气风发的他,没想到最后还会见到伤心落拓的他。
我关上门,踢了踢他。
「去吃饭。」
我家楼下有家老面馆,汤鲜面弹,我很喜欢。
陆开霁看着露天的面馆,蓝色塑料凳子,眉毛皱了皱。
但他什么也没说,抽了几张纸巾给我擦桌子,要了开水烫筷子和汤匙。
我吃完了一整碗面,他只吃了几口。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
我从兜里拿出来一个戒盒,里面是他的求婚戒指,还有当年那枚发卡。
小时候不知道,原来亮晶晶的发卡是钻石的。
「这些东西得还给你。」我把戒盒推了过去。
他看也不看,语气很疲惫又无奈。
「我回到家,看到衣柜里只剩我的衣服,看到书架上空了一半,我难过地都要喘不上气。」
「这么多年的感情,为什么你舍弃起来这么容易。」
「沈念,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静的,你也教教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
因为我也难过。
难过得睡不着觉,大把大把掉头发,背不住病例,跟不了手术。
填个申请资料都错漏百出,被导儿骂的狗血淋头。
他看我红着眼眶,慌乱地要来拉我的手。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以后我不会再见徐念琅。」
16
我摇摇头,把手抽回来。
「在咖啡馆撞见你们的那个晚上,我开始怀疑每一个我值夜班的晚上,你在哪?你睡在哪一张床上?」
「你每一次叫我的名字,下意识的关心,流露出的爱,通通都很可疑。」
「我不想让我的后半生都活在猜疑里,我还有挺多别的事情想做的。」
陆开霁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我笑着说,「开霁哥哥,我不做别人替身的,我得对得起我自己。」
那日之后,陆开霁没有再来打扰我。
我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出国交流研学。
我的英语不好,天天对着AI练习口语。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师兄跟我去的是同一所学校,我还是有金大腿可以抱。
出发去机场的前夕,陆阿姨给我送了一锅党参炖鸽子。
她说出国就吃不上了,她说陆家对不起我。
我接受了她的愧疚和鸽子,真的很好吃。
在机场很意外遇见了徐念琅。
她走来坐在我旁边,不再像之前看到的那般柔弱,也没有眼泪。
「陆阿姨是很好的人,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父母又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陆宅。」
「你不知道吧,花园里的葡萄架是我和开霁小时候一起搭的。」
「我去澳洲做手术,也是陆叔叔帮忙找的关系。」
「所以回来后,我想的都是怎么报答他们。我知道你们已经订婚了,我从来没有想拆散你们的意思。」
说完,徐念琅抬起下颌看着我,像朵高傲的玫瑰。
这神态和陆开霁挺像的。
「这些和我没有关系,你如果需要倾诉,可以去找陆开霁。」
大概我这话有些刺耳,她一下子就愤怒了。
「沈念!你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他陪我去就医,我们一起吃饭,都只是出于兄妹之情。去给陆阿姨庆祝生日,只是不小心穿了你的衣服,你为什么要揪着这些小事不放!」
「你知不道开霁这段时间有多难过,从小到大,他都是天之骄子,我从没见过他这样!」
她中气蛮足的,看来身体应该挺好。
于是我大胆开麦,「徐小姐,陆开霁难过是他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的。你姓徐,不姓陆,没有兄妹之说。」
「我是否和陆开霁在一起,和你也没有关系。」
「除非你并不像你讲的那么清白,或者是你追求陆开霁无望,转而朝我无能狂怒?」
徐念琅漂亮的面容逐渐扭曲,衣裙被她攥得皱巴巴。
广播里提示我的航班可以登机了。
我起身拉着行李箱,「徐小姐,陆开霁我不要了,你大胆去追吧,毕竟你们青梅竹马,不是兄妹胜似兄妹。」
徐念琅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气得双眼都在冒火。
我怕她碰瓷我,耸了耸肩膀,溜去登机。
17
在德国研学的日子,虽然只有短短一年,但我像是老了三岁。
上课、写作业,三天小汇报,七天大汇报,我恨不得把吃饭、睡觉都进化掉。
在时间的缝隙里,隐隐约约听说,徐念琅一家移民澳洲,陆开霁被陆阿姨逼着相亲。
他远远躲到欧洲常驻办公,但业务好像开展得不咋样。
陆阿姨时不时会给我寄些配好的药包食材,还有她自己做得阿胶红枣糕。
我的学业虽辛苦但很顺利,博士论文也已完成,想来不久我就会是尊贵的Docter.Shen
头发虽然越来越少,但前途越来越光明。
虽然学临床免疫,是因为陆开霁。
但真正学下来,它已经成了我追求的事业,我很喜欢,也很有成就感。
我趁着还有天光走出图书馆,这是一年来我第一次见黄昏中的校园。
师兄穿着白T恤、浅蓝牛仔裤,站在梧桐树下朝我招手。
我快步跑下台阶,兴高采烈:「师兄,你怎么来了?」
「给你过生日。」
妈妈,一直有人记得给我过生日呢!
(全文完)
来源:颜言读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