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家讨论的无非是抢到票没,年终奖发了多少,以及回家要给熊孩子们准备多大的红包。
1.
临近过年,办公室里的人心早就飞了。
大家讨论的无非是抢到票没,年终奖发了多少,以及回家要给熊孩子们准备多大的红包。
我叫林凡,在这家不好不坏的公司里,当个不好不坏的策划,开一辆不好不坏的大众速腾。
这辆车,是我这几年唯一的“大件”。
我管它叫“老伙计”。
就在我琢磨着要不要提前给“老伙计”做个保养,好让它春运路上精神点的时候,沈若找到了我。
沈若,我们部门最安静的女孩,平时说话声音大点都会脸红。
她站在我工位旁边,手指紧张地抠着手机壳的边缘,有点欲言又止。
“林凡,那个……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我抬起头,有点意外。我们俩平时交流,基本仅限于“早”和“文件收一下”。
“你说。”
“你……过年开车回家吗?”她小声问。
我点头:“回啊,我老家不远,开车方便。”
她似乎松了口气,然后又紧张起来,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我想……租你的车,回家过年。”
租?
我愣住了。
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感觉特别奇怪。同事之间,关系好点的,借车开一下是常事,怎么到她这就成了“租”?
“你说借车?”我确认了一下。
“不,是租。”她强调道,眼神很认真,“我老家跟你是一个方向,但要远一些。我想租你的车,还有……你的人。”
我脑子“嗡”地一下。
租我的人?
这是什么新型的黑话吗?
我看着她那张白净斯文的脸,怎么也跟我想象中那些复杂的事情联系不起来。
“沈若,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租我的人?”我皱起了眉,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
她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像是被开水烫过。
“我的意思是,你当我司机,送我回家,再把我接回来。我付你油费、过路费,还有……辛苦费。”
她飞快地补充,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轻轻放在我桌上。
“这里是五千,算是定金。回来后,我再把油费过路费跟你结清。你看……行吗?”
我看着桌上那个红得刺眼的红包,彻底懵了。
五千块?
就为了让我当个司机?
我一个月的工资扣掉五险一金,到手也就八千多。她这随手一掏,就是我大半个月的奋斗。
这姑娘家里有矿?
还是我理解错了这个世界的物价?
“不是,沈若,你这是干嘛?”我把红包推了回去,“你要是顺路,我捎你一段就是了,多大点事,谈什么钱?”
办公室里虽然人声嘈杂,但我们这边的动静还是吸引了几个耳朵尖的同事。
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难看。
沈若却很固执,又把红包推了回来,力气还挺大。
“不行,必须给。林凡,这不是顺路捎一段的事,我……我路上还有很多地方要去。”
她眼睛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恳求。
“你就当帮我个忙,收下吧。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看着她,心里飞快地盘算。
这事透着一股子邪门。
一个平时跟我话都说不上几句的女同事,突然要花五千块巨款,租我当司机回家。
图啥?
图我开车稳?图我长得安全?
我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ăpadă响。五千块,不是小数目。过年回家,给父母包个大红包,给外甥侄女买点新奇玩具,这钱不就来了吗?
就是这钱……拿得有点烫手。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我压低声音问。
她摇摇头,眼神躲闪了一下。
“没有,就是……想家了,想早点回去。买不到票。”
这个理由,说实话,有点烂。
但她那副样子,又让人不忍心再追问下去。
我心里那点小市民的贪念和所剩无几的骑士精神打了一架。
最后,贪念赢了。
“行吧。”我叹了口气,把红包收进抽屉,“钱我先收着,但话说在前面,油费过路费你不用给了,就这五千,多了我不要。”
我寻思着,就当是过年接了个私活,赚点外快。
沈若听到我答应,眼睛瞬间就亮了,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光。
“谢谢你,林凡!真的,太谢谢你了!”
她冲我鞠了一躬,然后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我看着抽屉里的红包,心里嘀咕。
这趟活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2.
出发那天,我起了个大早。
把“老伙计”里里外外洗得锃亮,后备箱也清空了。
我寻思着,拿了人家五千块,服务态度得跟上。
结果,我到她小区楼下,看到她和她那堆行李时,我才明白,这五千块可能给少了。
两个28寸的大行李箱,鼓鼓囊囊,拉链都像是要被撑爆。
旁边还堆着七八个礼品盒,什么烟酒茶叶保健品,包装得那叫一个精美。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领导下乡视察呢。
“沈若,你这是……搬家?”我嘴角抽了抽。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给我爸妈和亲戚带的年货。”
我没多说,默默地开始往后备箱里塞东西。
好家伙,俄罗斯方块我都没玩得这么极限过。
等把所有东西都安置妥当,我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薄汗。
沈若递过来一瓶热咖啡,小声说:“辛苦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围着一条驼色的围巾,头发也精心打理过,整个人看起来比在办公室里精致了好几个档次。
上了车,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本。
“林凡,我们先不去高速,导航到这个地址。”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家大型购物中心的地址。
“还要买东西?”我有点惊讶,“你这后备箱可塞不下了。”
“不是买大件。”她解释道,“去买点进口水果和海鲜,我爸爱吃那个。”
行吧,客户是上帝。
我认命地调转车头,心里开始有点后悔。
这哪是当司机,这简直是当司机兼采购兼搬运工。
到了商场,我推着购物车,跟在她后面。
她买东西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指着那些我平时看价格都得吸口凉气的车厘子、帝王蟹,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个,来两箱。”
“那个,给我包起来。”
收银台的小妹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羡慕嫉కి。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从商场出来,车里的空间被进一步压缩,连后座都堆满了东西。
我俩被夹在中间,像两根罐头里的沙丁鱼。
“这下可以上高速了吧?”我问。
“嗯……我们先去吃个午饭吧。”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高档餐厅,“我订好位子了。”
我:“……”
我开始严重怀疑,她租我的目的,根本不是回家。
而是体验生活。
体验一种“有钱人挥霍,穷小子陪同”的奇妙生活。
那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
周围的人都衣着光鲜,说话轻声细语,只有我,穿着一身准备开长途的运动服,显得格格不入。
沈若倒是很自在,还给我介绍哪道菜是招牌。
“尝尝这个,他们家的惠灵顿牛排很正宗。”
我切着牛排,心里却在换算。
这一口下去,得是我多少个小时的工资?
吃完饭,她去结账,我假装上厕所,偷偷瞄了一眼账单。
一千八。
我的心在滴血。
这姑娘花钱,是真的不当钱啊。
我开始有点同情她爸妈了,养这么个女儿,家里得有几座金山才够她败的?
终于,在下午两点,我的“老伙it”总算驶上了回家的正轨。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沈若似乎是累了,靠在副驾上睡着了。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乱糟糟的。
这趟旅程,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诡异。
这个叫沈若的女孩,像一个谜。
她到底想干什么?
3.
高速上开了三个多小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沈若醒了,揉了揉眼睛,眼神还有点迷蒙。
“到服务区了吗?”
“快了,前面就有一个。”我说。
她“嗯”了一声,从包里拿出一袋零食递给我:“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我接过来一看,是我平时挺喜欢但嫌贵舍不得买的那个牌子的牛肉干。
这姑娘,在某些细节上,倒是挺会拿捏人心的。
到了服务区,我停好车,准备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顺便泡碗面。
长途开车的标配,就是服务区那碗热气腾腾的泡面,暖心又暖胃。
结果我刚下车,沈若就拉住了我。
“别吃泡面了,不健康。我们去餐厅吃。”
我指了指服务区那个小小的简餐厅,无奈道:“就那地方,能有啥好吃的,一份盒饭四十块,死贵。”
“不是这里。”她摇摇头,指着服务区外面的一个方向,“我查过了,附近有家评价很好的私房菜馆,开车过去十分钟。”
我彻底没脾气了。
得,您是老板,您说了算。
于是,我们又一次偏离了主干道,拐进了一条乡间小路。
那家私房菜馆藏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院里,但生意却异常火爆,门口停满了车。
沈若显然是提前预定过,老板娘很热情地把我们领进了一个小包间。
环境清幽,菜品精致。
我不得不承认,这地方确实比服务区的盒饭强一百倍。
吃饭的时候,沈若的话也多了起来。
她开始问我一些家里的情况。
“林凡,你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有个姐姐,嫁人了。”
“你爸妈……身体都好吧?”
“还行,就是我妈,有点高血压,得常年吃药。”
“那你……谈女朋友了吗?”
问到这个问题时,她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这趟旅程的核心问题,终于浮出水面了。
我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没呢,穷小子一个,哪有姑娘看得上。”
我说的是实话,也是一种试探。
我想看看她到底想干嘛。
听到我的回答,沈若明显松了口气,嘴角甚至微微上扬了一下。
“怎么会,你人挺好的。”她轻声说。
我心里冷笑。
人好?
人好能当饭吃吗?
你今天请我吃的这两顿饭,都快赶上我半个月饭钱了。
“你呢?”我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这么优秀,应该很多人追吧?”
她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优秀谈不上,就是……家里催得紧。”
“催婚?”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气氛一下子有点沉闷。
我大概猜到了一些。
八成是家里给安排了相亲,她不想去,所以才搞出这么一出“租我回家”的戏码。
想让我当个挡箭牌?
想到这,我心里那点不爽又冒了出来。
把我当什么了?临时演员?
那这五千块,可就是出场费了。
性质完全不一样了。
这顿饭,后面的时间,我们俩都各怀心事,没怎么说话。
吃完饭,重新上路,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高速上的车灯连成一条闪烁的光带,像一条流淌的银河。
我和沈若,就像是这银河里两颗互不相干的星星,被命运的车轮强行绑在了一起。
“林凡。”她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等会儿到了我家,我爸妈对你特别热情,你……千万别意外。”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
“什么意思?”我故作镇定。
“就是……”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豁出去了,“我跟他们说,我谈了个男朋友,今年过年会带回去给他们看看。”
我一脚刹车,差点没把车停在应急车道上。
幸好后面没车。
“你说什么?!”我扭头看她,声音都变了调。
她被我吓了一跳,身体缩了一下,眼神里满是愧疚和恳求。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妈给我安排了个相亲对象,我根本不认识,也不喜欢。我跟他们抗议了好久,他们就是不听。我一气之下,就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在公司里,人特别好,今年就带回去。”
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好家伙。
我真是好家伙。
我不仅是司机、采购、搬运工,现在还成了“人特别好的男朋友”?
这角色转换得也太快了,我这演技跟不上啊!
“沈若,你这是绑架!”我气得想笑,“你把我骗到这,离你家就几十公里了,你跟我说这个?你让我怎么收场?”
“对不起……”她开始掉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她的羽绒服上,“我本来想在路上慢慢跟你说的,但我……我不敢。我怕你一生气,就把我扔在半路了。”
她还挺有自知之明。
我现在就想把她扔在服务区。
“林凡,求求你了,就帮我这一次,就这一次!”她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就演一场戏,吃顿饭就行。等过完年回来,我就跟他们说我们分手了。求求你了!”
我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地就消了一半。
我这人,吃软不吃硬。
尤其是看不了女孩子哭。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车重新启动,汇入车流。
“你家……有什么规矩没有?”我问。
沈若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你……你答应了?”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没好气地说,“总不能真把你扔这吧?大过年的,不吉利。”
“谢谢你!林凡!你真是个好人!”
她又开始给我发好人卡。
我叹了口气。
“先别急着谢。把剧本对一下吧,‘男朋友’。别到时候穿帮了,我可不负责。”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成了我们的“剧本围读会”。
我叫林凡,28岁,策划部小组长(她给我升了官),父母是退休教师(她给我改了家庭出身),在城里有套小户型(她给我送了套房)。
我听着她编的这些个人信息,感觉自己像个诈骗犯。
“沈若,你这不叫谈恋爱,你这叫精准扶贫。”我忍不住吐槽。
她被我逗笑了,眼角还挂着泪珠。
“那……那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想了想,说:“就加一条吧,脾气不太好,尤其是饿的时候。”
4.
车子下了高速,拐进一条县道。
路灯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家家户户门口挂起的红灯笼。
年味儿,一下子就浓了。
沈若的家在一个看起来挺富裕的镇上,一栋三层的小楼,门口停着几辆车。
我们到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一群人,跟迎接领导视察似的。
为首的一对中年夫妻,应该就是沈若的父母。
我把车停稳,深吸一口气,感觉像是要上刑场。
“别紧张。”沈若拍了拍我的手,“记住,你现在是我男朋友,拿出点气势来。”
我心说,我紧张的不是见你爸妈,是怕他们等会儿报警抓我这个诈骗犯。
车门一开,沈若的妈妈就冲了上来,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身上。
那眼神,跟动物园里看猴似的,充满了好奇、审视和……丈母娘看女婿般的慈爱。
我头皮一阵发麻。
“爸,妈,这是我跟你们说的,林凡。”沈若把我推到前面。
“叔叔好,阿姨好。”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两箱车厘子。
沈若的妈妈上下打量着我,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哎哟,这小伙子,真精神!快,快进屋,外面冷!”
她不由分说地从我手里接过东西,另一只手就来拉我。
那热情,差点把我点着了。
一群人簇拥着我们进了屋。
客厅里,已经摆好了一大桌子菜,热气腾腾。
亲戚们把我围在中间,问东问西。
“小林哪里人啊?”
“今年多大啦?”
“跟我们家若若怎么认识的呀?”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审问的犯人,只能按照之前对好的“剧本”,一一作答。
沈若在一旁,不停地给我夹菜,帮我解围。
她爸,一个看起来很严肃的中年男人,一直没怎么说话,就默默地喝着酒,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我。
我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
酒过三巡,气氛热烈起来。
一个看起来是沈若舅舅的男人,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
“小林,来,舅舅敬你一杯!”
我连忙站起来。
“我们家若若,从小就被我们宠坏了,脾气不好,以后……你可要多担待啊!”
我能说什么?
我只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应该的,应该的。”
一杯下肚,其他人也纷纷来敬酒。
大伯、三叔、四姑……
我感觉自己不是来见家长的,是来参加奥运会酒精考验项目的。
几轮下来,我已经有点晕了。
沈若看我状态不对,赶紧出来挡驾。
“好了好了,你们别灌他了,他开车开了一天,累了。”
她把我扶到沙发上,给我倒了杯热茶。
她妈妈也走过来,递给我一个大红包。
“小林,第一次上门,这是阿姨给你的见面礼,拿着。”
我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阿姨,这可使不得!”
开什么玩笑,我拿了你们女儿五千块“演出费”,怎么好意思再拿你们的红包?
“拿着!必须拿着!”她妈妈把红包硬塞进我口袋里,“这是我们这的规矩!”
我求助地看向沈若。
沈若冲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先收下。
我只好硬着头皮收了。
那红包厚得,我估计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
我感觉自己这条贼船,是越上越深了。
晚上,我被安排在二楼的客房。
沈若送我上去的时候,一脸歉意。
“今天……辛苦你了。”
“何止是辛苦。”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我感觉我的肝都在抗议。”
她笑了笑,递给我一杯蜂蜜水。
“我爸妈他们就是太热情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看出来了。”我说,“热情得都快把我融化了。”
我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厚厚的红包,递给她。
“这个,你明天找机会还给阿姨吧。我不能要。”
沈-若却摇了摇头。
“你收着吧。这是他们的一片心意。”
“心意我也不能要。”我态度很坚决,“沈若,我们是假的,是演戏。我拿了你的五千块,已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这个钱,我绝对不能拿。”
她看着我,眼神有点复杂。
“林凡,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靠谱?”
“不是不靠谱。”我斟酌着用词,“是有点……疯狂。”
她自嘲地笑了笑。
“也许吧。但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她靠在门框上,看着窗外的夜色,轻声说:“你不知道,我妈给我介绍的那个男人,是我们镇上一个厂长的儿子,名声很不好。我妈就是觉得他家有钱,非要撮合我们。我跟她吵了好几次,都没用。”
“所以,你就想找个人来,让你妈彻底死心?”
“嗯。”她点点头,“我本来想在网上租一个的,但又怕不安全。后来……就想到你了。”
“为什么是我?”我很好奇,“我在公司,好像也没什么存在感吧?”
她转过头,看着我,很认真地说:“因为你是个好人。”
又来了。
“有一次,公司团建,大家都在玩,只有你,看到打扫卫生的阿姨推着很重的垃圾车上不去坡,你跑过去帮了一把。当时我就觉得,你这人,心眼不坏。”
我愣住了。
我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
原来,我在她心里,是这么一个形象?
一时间,我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早点休息吧。”她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沈若。”我叫住她。
“嗯?”
“明天……还有什么戏份吗?”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明天是重头戏。”
“什么?”
“明天中午,家里要办酒席,正式把我男朋友介绍给所有亲戚朋友。”
我手里的蜂蜜水杯子,差点没拿稳。
“你说……办酒席?!”
“对啊。”她一脸无辜,“我们这的规矩,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都要办酒席的。相当于……订婚宴吧。”
我感觉一道天雷,从我的天灵盖,直接劈到了我的脚后跟。
订……订婚宴?
玩这么大?!
我看着沈若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一句话的含义。
最温柔的刀,才最致命。
我这是被她卖了,还在帮她数钱啊!
5.
第二天一早,我是在一阵鞭炮声中被吵醒的。
我顶着个鸡窝头,迷迷糊糊地走到窗边。
好家伙。
楼下院子里,已经支起了好几个大棚,红色的桌布,金色的椅子,跟办喜事似的。
哦,不对。
今天办的就是“喜事”。
我的“订婚宴”。
我感觉自己的血压“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我冲下楼,找到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沈若。
“沈若,你出来一下!”我把她拉到院子角落。
“怎么了?”她还一脸茫然。
“什么怎么了?!”我压低声音,但火气已经快压不住了,“你昨天怎么没告诉我,今天这阵仗这么大?这叫‘介绍给亲戚朋友’?这分明是昭告天下啊!”
“我们这……就是这个习俗。”她小声辩解。
“习俗?你们这还有什么奇葩习俗,你一次性告诉我行不行?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我俩送入洞房了?”
我的声音有点大,引得不远处几个帮忙的亲戚朝我们这边看。
沈若的脸一下子白了,她拉了拉我的衣袖。
“林凡,你小声点。算我求你了,就今天一天,演完这场戏,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烦你了。回去之后,那五千块我也不要了,车子的油费过路费我也全包了,行不行?”
她又开始用这招。
我看着她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一肚子的火,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我能怎么办?
我现在撂挑子走人?
那沈若以后在她家,在她这个镇上,还怎么做人?
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我虽然不是什么圣人,但这种把人往死里坑的事,我还真做不出来。
“最后一次。”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嗯嗯!”她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还有,”我补充道,“今天酒席上,我一口酒都不喝。谁来敬我都不喝。”
昨天差点喝趴下的经历,我还记忆犹生。
“没问题!”她满口答应。
换上沈若妈妈提前给我准备的新衣服——一套我从来不穿的休闲西装,我被推到了酒席的主桌。
身边坐着沈若,对面是她爸妈,旁边是她家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展览的吉祥物。
宾客陆续到场,整个院子都坐满了,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每个人看到我,都要过来寒暄几句,夸我一表人才,跟沈若郎才女貌。
我只能全程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的脸都快笑僵了。
酒席开始,沈若的爸爸站了起来,端着酒杯,清了清嗓子。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把我女儿若若的男朋友,林凡,正式介绍给大家!”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林凡是个好孩子,有上进心,对我们家若若也好。我跟她妈,都很满意!希望大家以后,都把他当自家人一样!”
说完,他带头鼓起了掌。
下面掌声雷动。
我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这已经不是演戏了,这是公开处刑。
沈若在桌子底下,悄悄捏了捏我的手,小声说:“撑住。”
我能不撑住吗?
我感觉我的灵魂都已经出窍了,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是一具没有感情的微笑机器。
接下来,就是轮番的敬酒和盘问。
我谨记着自己的诺言,以“要开车”为由,滴酒不沾,全程以茶代酒。
但亲戚们的“灵魂拷问”,比酒精更让人上头。
“小林,你跟若若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婚房准备好了吗?买在哪个区啊?”
“打算要几个孩子啊?现在政策好,可以生三个!”
我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问题,我怎么回答?
我们的“剧本”里,可没写到这么远。
幸好沈若反应快,总能巧妙地把话题岔开。
“哎呀,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问这么早干嘛!”
“妈,你看你,又把人家吓着了!”
一顿饭,吃得我心力交瘁。
好不容易熬到酒席散场,我感觉自己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整个人都虚脱了。
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沈若的爸爸把我叫到了书房。
我心里“咯噔”一下。
最后的终极BOSS,要登场了。
6.
书房里,沈若的爸爸给我泡了杯茶。
茶香袅袅,但我却一点品茶的心情都没有。
“小林,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正襟危坐,像个等待审判的小学生。
他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慢悠悠地喝着茶,目光锐利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这位叔叔,跟外面热情好客的阿姨不一样,他身上有种久居上位的气场,不怒自威。
我猜他年轻时,肯定是个干部。
“听若若说,你在市里做策划?”他终于开口了。
“是,叔叔。”
“自己买的房子?”
“……嗯,一个小户型,还在还贷。”我硬着头皮,继续着这个谎言。
“年轻人,靠自己,不容易。”他点了点头,语气不辨喜怒。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干笑两声。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
“我不管你跟若若在外面是怎么相处的。但是,既然你今天坐在这里,吃了这顿饭,那你就要对她负责。”
他的眼神,像鹰一样,紧紧地盯着我。
“我们沈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没让她受过一点委屈。你要是敢欺负她,让她掉一滴眼泪,我不管你在市里是什么组长还是部长,我都有办法让你待不下去。”
这番话,说得不重,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砸在我心上。
我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已经不是警告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终于明白,沈若为什么宁愿花钱租我,也不愿意去相亲了。
在这样强势的父亲面前,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我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
“叔叔,您放心。我……会对她好的。”
在这一刻,我说出这句话,不仅仅是为了演戏。
也有一部分,是出于对沈若的同情。
从书房出来,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扒了一层皮。
沈若在门口焦急地等着我。
“我爸……没为难你吧?”
我摇摇头,苦笑道:“没有,就是跟我聊了聊人生理想。”
她显然不信,但也没再多问。
晚上,亲戚们都走了,家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们一家四口(我已经默认了这个身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沈若的妈妈,一直在旁边削水果,一会儿递给我一块苹果,一会儿递给我一瓣橘子,热情得让我有点招架不住。
“小林啊,这次回来,多住几天吧?”
“不了,阿姨。”我赶紧说,“公司里还有事,我们明天就得回去了。”
再住下去,我怕我真的要被“招赘”了。
“这么急啊?”她妈妈一脸失望。
“是啊,年底了,忙。”我找了个借口。
沈若也在旁边帮腔:“妈,他真的很忙,这次能请假陪我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妈妈这才作罢。
睡觉前,沈若又来我房间。
她手里拿着一个银行卡。
“这里面是五万块钱。”她把卡放在桌上,“算是……这次的补偿和谢礼。密码是你生日。”
我看着那张卡,愣住了。
五万?
她怎么知道我生日?
哦,对了,“剧本”里有。
“这太多了。”我把卡推了回去,“说好的五千,就是五千。这个钱,我不能要。”
“你必须收下!”她态度很坚决,“林凡,我知道这次的事,让你受了很大的委屈。这笔钱,不是收买,也不是交易,就是我的一点心意。你陪我演了这么一场戏,帮我解决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这是你应得的。”
“这不是钱的事。”我看着她,“沈若,我问你,你打算以后怎么办?这次我帮你挡过去了,下次呢?你总不能次次都租个男朋友回来吧?”
她沉默了。
“我不知道。”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看着她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愁容,心里突然有点堵。
这个在公司里安静得像空气一样的女孩,原来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压力。
“你爸……是不是一直都这么强势?”
“嗯。”她点点头,“他是个很好的人,也很爱我。但他总觉得,他为我安排的路,就是最好的。他不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
我叹了口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卡你拿回去。”我把银行卡塞回她手里,“五千块的‘演出费’,我也还给你。就当是……朋友帮忙,不谈钱。”
沈若愣住了,眼圈又红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笑了笑,“就当是……为了你请我吃的那顿惠灵顿牛排吧。挺好吃的。”
7.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跟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没有了那种尴尬和试探,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熟稔。
我们像两个并肩作战过的战友。
虽然打的是一场荒唐的仗。
沈若把那五千块钱,还有她妈妈给的一万块红包,都硬塞给了我。
她说,如果我不要,她就从车上跳下去。
我拗不过她,只好先收着。
但我心里打定主意,这钱,我一分都不会动。等回到市里,我再想办法还给她。
“你爸昨天跟你说什么了?”路上,我还是没忍住,问了她。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让我尽快跟你把婚事定下来。”
我:“……”
我就知道。
“那你怎么说?”
“我说……你事业心强,想再拼两年。”
“这理由不错。”我点点头,“能拖一阵子。”
“嗯。”她应了一声,情绪不高。
我能感觉到她的无力。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跟你爸妈好好谈一次?”我说,“把你真实的想法告诉他们。”
“谈过。”她苦笑,“每次都以吵架告终。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
我没再说话。
清官难断家务事。
我一个“冒牌货”,更没有资格对她家的事指手画脚。
车子快到市区的时候,下起了小雪。
雪花不大,细细碎碎的,落在挡风玻璃上,很快就融化了。
“林凡。”沈若突然开口。
“嗯?”
“谢谢你。”
“又来了。”我笑了,“你要是真想谢我,就别再给我发好人卡了。”
她也笑了,侧过头看着我。
“那……回到公司,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吗?”
“不然呢?你还想假戏真做啊?”我开了个玩笑。
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转回头去,看着窗外。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
把沈若送到她的小区楼下,我帮她把那堆“年货”的“残骸”搬上楼。
她家不大,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但收拾得很干净,很温馨。
墙上贴着一些旅行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笑得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你很喜欢旅行?”
“嗯。”她点点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环游世界。”
“那怎么不去了?”
“没钱,也没时间。”她笑了笑,有点无奈。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其实活得很真实,也很努力。
她只是被家庭的枷锁,束缚住了翅膀。
临走的时候,我把那个装着一万五千块钱的信封,放在了她家门口的鞋柜上。
我没跟她说。
我想,等她发现的时候,我已经开出很远了。
8.
过完年,回到公司上班。
我和沈若,真的就像商量好的那样,恢复了以前的“点头之交”模式。
在办公室里遇到,就是淡淡地笑一下,说声“早”。
好像那趟荒唐的春节之旅,从来没有发生过。
同事们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只是偶尔,在茶水间,或者走廊里,我们的目光会不经意地对上。
然后,又都有些不自然地移开。
那笔钱,沈若第二天就通过微信转给了我。
我没收。
她又转。
我又退回。
来来回回好几次,她终于放弃了。
她给我发了条信息。
“林凡,你到底想怎么样?”
后面还跟了一个愤怒的表情。
我看着那条信息,笑了。
我回她:“不想怎么样。就当是我……投资你的环球旅行梦想了。”
她没有再回复。
但从那天起,我发现我的办公桌上,开始悄悄地发生一些变化。
有时候,会多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有时候,会有一份精致的下午茶点心。
有时候,我的绿植,会被打理得格外精神。
我都知道是谁干的。
但我没说破。
我们俩,像两个在玩地下游戏的特工,维持着一种微妙的默契。
直到有一天,我加班到很晚。
准备离开公司的时候,发现沈若也还没走。
她趴在桌子上,好像是睡着了。
我走过去,想叫醒她。
走近了才发现,她肩膀在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我心里一紧。
“沈若?怎么了?”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脸上全是泪痕。
她看到我,先是一愣,然后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我一下子慌了手脚。
“别哭,别哭啊。出什么事了?”
我手忙脚乱地给她递纸巾。
她哭了很久,才慢慢地平复下来。
“我妈……又给我打电话了。”她声音沙哑地说,“她说,那个厂长的儿子,过几天要来市里,让我去见一面。”
我心里“咯ን”一下。
“你不是说,已经解决了吗?”
“我妈说,我爸不相信我们。他找人去你公司打听了,说根本没你这号‘组长’。”
我后背一阵发凉。
好家伙,还带背调的。
“那……你爸没拆穿你?”
“没有。”她摇摇头,“他可能还是顾及我的面子。但我妈说,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我五一不跟你回去订婚,就必须去跟那个人相亲。”
我沉默了。
事情,比我想象的要棘手得多。
“对不起,林凡。”她看着我,满眼歉意,“又把你拖下水了。”
我看着她那副无助又可怜的样子,叹了口气。
“行了,别哭了。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可你……也不高啊。”她抽噎着,居然还有心情吐槽我。
我被她气笑了。
“嘿,我这暴脾气。”我敲了敲她的桌子,“走,带你吃宵夜去。天大的事,也得等填饱了肚子再说。”
9.
那天晚上,在一家路边的大排档,我们喝了很多酒。
是沈若非要喝的。
她说,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她把这些年的委屈,一股脑地都倒给了我。
她说她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是她爸安排好的。上什么学校,选什么专业,去哪里工作。
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从来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她唯一的反抗,就是偷偷存钱,利用年假,去一些陌生的地方旅行。
只有在路上,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我静静地听着,偶尔给她满上一杯酒。
我第一次发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内心其实藏着一团火。
一团渴望自由的火。
只是这团火,被现实压抑得太久,快要熄灭了。
“林凡。”她喝得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上,看着我,“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有。”我说,“你只是……太善良了。”
善良到,不忍心去伤害那个用“爱”来绑架你的父亲。
“那……我该怎么办?”她眼神迷茫。
我看着她,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沈若,你想不想……玩一次真的?”
她愣住了,没反应过来。
“什么……真的?”
“我是说,”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我们,真的谈个恋爱,怎么样?”
我说完这句话,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疯了吗?
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酒精上头?
或者……是因为,从那趟荒唐的旅程开始,这个女孩,就已经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些不一样的痕迹?
沈若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过了很久,她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凡,你喝多了吧?”
“我没喝多。”我很认真地说,“我是说真的。你不是需要一个男朋友来应付你爸妈吗?我觉得……我挺合适的。有从业经验,还经过了你家亲戚的‘面试’,业务熟练。”
她笑得更厉害了,眼泪都笑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蹩脚的表白?”
“不是表白。”我嘴硬道,“是……是提出一个‘最优解决方案’。”
她笑着,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她慢慢地收起笑容,很认真地问我。
“林凡,你……是认真的吗?”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的心,告诉了我答案。
她看着我,眼睛里,慢慢地,重新亮起了光。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璀璨的光。
“好啊。”她说。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说,好啊。”她笑着,朝我伸出手,“‘最优解决方案’先生,合作愉快。”
我愣愣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软,很暖。
那一晚的夜风,好像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我感觉,我的人生,好像从这一刻起,拐进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岔路口。
而岔路口的尽头,似乎……有光。
来源:在沙漠体验独特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