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正在这个关节眼上,十二日日军三十三师团进犯诺喀浦、马格威、沙斯瓦一带。十三日英军在日军节节推进的攻势下,要求中国军队接替他们的防地,然而当时的中军各部都有会战岗位实难分兵。十四日,日军三十三师团攻占了马格威,英军即退守防御重地仁安羌,并破坏了油田。十七日英军又
在平满纳至曼德勒三百多公里长的铁路和靠近铁路的公路线上,我师和九十六师做好了对敌切割合击的会战部署。
正在这个关节眼上,十二日日军三十三师团进犯诺喀浦、马格威、沙斯瓦一带。十三日英军在日军节节推进的攻势下,要求中国军队接替他们的防地,然而当时的中军各部都有会战岗位实难分兵。十四日,日军三十三师团攻占了马格威,英军即退守防御重地仁安羌,并破坏了油田。十七日英军又被日军快速闪击战击败,并将英军主力第一师及装甲七旅的战车营包围在仁安羌以北地区,中英联军总司令亚历山大急忙向中国友军呼救。长官部为了解救英军,只好抽调已布好防的六十六军所辖的新编三十八师(师长孙立人)-﹣三团(团长孙继光)昼夜兼程驰援。经两昼夜激战,该团毙敌千余,十九日夺回仁安羌,救出英军七千余人和被俘的美国教士、新闻记者等。英军在仁安羌被日军的快速闪击战的袭击吓破了胆,斗志更是低落,要求新编三十八师掩护他们退却。
(此役轰动了英伦三岛,中国军队也扬威于缅甸。可是,英军不但不巩固夺回之地,反而要求掩护退却,此举对以后缅甸局势的变化起到了不利的影响。虽然以后中国军队战败了,但解救英军这一辉煌的战史,并没有湮没,常为人们所谈起。战败后的我师和三十八师转进印度。该师一一三团参加此役的官兵后来谈起仁安羌的战斗情况:该团接到长官部的电令,昼夜兼程从防地出发去救在仁安羌被困的英军;团长命令第三营为主攻,四月十九日凌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日军阵地发起猛攻;姓张的营长身先士卒攻下了日军既占要地,负伤不退继续作战;左右两翼和直属部队同时配合进攻,因都带有干粮,昼夜不停节节击败日军,在追击时踏着日军所流的血;有些据点发生白刃战,这支生力军都将敌人悉数歼灭,张营长受伤十几处以身殉国。以后另有传说,因为解围救了亚历山大,英国女王授予孙立人勋章,史迪威因怜悯张营长也授予其勋章。传说是否确实,人们不得而知。但是此战以弱击强,以少胜多,非但震动了同盟军,也震撼了轴心国。另一佐证是,两个师同在印度兰姆伽整训,三十八师系美式装备,二十二师是英式装备;孙立人比廖耀湘显得骄傲,料想援勋之说不讹。)
左翼第六军方面,日军攻占同古后,抽调五十六师团用于东路增援,牵制第六军。该师团与十八师团继四月九日攻占毛奇,又进犯雅多一带,向第六军所辖的九十三、新编五十五师发动猛烈进攻,并以优势空军轮番轰炸我方阵地,该师等则转移南帕一带继续抵抗。十七日日军继续猛攻,激战竟日,巴拉巴阵地陷落,南帕也陷于不利,遂分兵向河邦、猛畔、猛东转进。十九日,日军第五十六师团组成强有力的机动快速纵队,以日行120公里的速度奔袭通往腊成的要点棠吉,企图切断第五军的归路。二十日,日军攻占了罗依考并进犯河邦,另一部向棠吉迂回。二十一日第五军军长杜聿明见左翼战况急转直下,遂命补充已好的二百师昼夜兼程驰援,狙击东路日军对棠吉的迂回。二十二日东枝失陷。
右翼脱险后的英军第一军团不顾大局,于二十五日向西往印度英帕尔地区逃跑,仁安羌再度失陷。
仁安羌位于我师右侧阵地后面的西北角上,若日军三十三师团切断平曼线铁路和公路,军需战争物资势必供应困难,同时也对中路会战带来威胁。我师因左、右翼都失利,在日军分进合围的战术下,会战部署不但流产,而且整个阵地也落在日军的口袋里了。
我和朱斌、骆正川正在一间土屋里谈论这些战况,忽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
"老骆!老骆!"李国良比任何时候都显得紧张,一进门劈头一句:"情况有了变化!"我们三人不知是什么变化,都吃了一惊。
李国良气喘吁吁地陈述,说天刚蒙蒙亮,师长、参谋长铺开地图互商军事行动。卫士班在室内外担任警戒,他在室外周围巡逻监视以防有人窃听,听到师长说,长官部电令放弃平满纳,迅速摆脱日军的包围圈,撤至曼德勒重新部署会战。正面日军五十五师团,正在监视我师动态,右翼英军弃守仁安羌,三十三师团并未追击,现正向我右后侧迂回过来,企图切断平曼线的铁路、公路,如不紧急撤退,将会遭到腹背受敌的危险。因为这不是往常的撤退,专来告诉我们,并要骆正川多准备两份干粮,以防突围失散断炊。李国良说完就走了。
骆正川抄了我和朱斌的炒米袋跟着走了。
朱斌自言自语:"再撤退就紧张得多啰。"
我问他:"怎么见得呢?"
他沉思了一会后,才道出他早就有个这样的预见,只是不敢说:"我虽然看不懂外国的地图,但同古失陷后,日军的兵力已全部集结向我左右翼猛攻;我们右翼的英军少爷兵,从来没经过战争锻炼,临阵要与素以武士道著称的日本人作顽强的拼杀,靠住靠不住真得打个问号;我们左翼的第六军是不是也和我们是个加强师的战斗力,也得打个问号;我们那些机械化的战车、装甲车都是外国进口老掉牙了的,拿来搞训练还差不多,要在战场上发挥威力,还得打个问号。当初我们迷信英国是个老牌帝国主义,现在事实证明那是十九世纪的时代了。如果没抽调三十八师同他们在仁安羌解围,都成了日军的俘虏,亏他说得出口还要求三十八师为他们掩护退却。我们虽有满腔扬威异域的豪情壮志,而客观上不是我们想象得那么如愿,成了个一木难支的战局,再从情报上说,日本间谍早已打入缅甸,我们没有民众鱼水相融的援助,视听就闭塞了。罗楚书临时来搞这反间谍的事儿,简直是没门。从多方面的原因综合,再撤退就不是往日那小小的转移了。"
我俩边说边已把行装整好,骆正川急忙走进来,把炒米袋向我一递。我一摸还是热乎乎的,他说:"接到准备干粮的命令,特给你们送来的。"说罢转身就走了。
紧急集合的号音响了,星散在小屋里、树丛中、还未完成和已经完成的工事里络绎不绝走出头戴伪装的弟兄们,沿着一条不大宽的村道走上了公路。
公路上不是往日的靠左行军,却是两边成行的各兵种的队伍,中间是汽车、装甲战车和艇上架着机枪的三轮摩托,成"川"字形朝前线的方向背进,在每隔一至两百公尺远的公路两旁遮阴树下,停着头北身南的牵引车并挂好了牵引的战车防御炮;沿途小山边和遮阴树下披着伪装的高射机枪,它的身旁也停着牵引车,都做好了随时可以转移阵地的准备。这条笔直的柏油公路上,在大白天有这么多的车辆、人马作大退却的行动,还是入缅来的第一次。
一辆绛红色小包车,夹在装甲车的行列中从公路上驶过,里面只有一个驾驶员,是六十六团的少校军需钟以中(一九八 O 年我往贵州探亲时与他会晤过,已退休)我感到很奇怪,便问朱斌:"你看那辆小包车,不是和尚庙侧棚里的吗……"顿时想起骆正川说过微不足道一只鸡,我把话又咽回去了。
朱斌并没懂得我这问话的意思,漫不经心边走边回答:"今天的撤退,果不出我的所料,你看那战防炮、高射机枪都集中在这条线上,掩护我们一程一程往曼德勒退却。"
我说道:"我们从曼德勒来的时候,坐火车都要那么长的时间,现在徒步撤回去,两条腿不是该了死。"
朱斌俨然是个老资格,满不在乎地说:"这算什么,我的两条腿从东北穿过华北平原,跨过黄河、长江,越过湘桂黔滇的高山峻岭,少说也有万多里,这点路只当去厕所里一样。"
我俩边走边闲聊,不觉太阳在极目无边的平原上只有三四丈高了。忽而从后面南方的天空上传来"嗡嗡嗡"的飞机声,六架敌机成两个"品"字形直朝我们的方位而来。
朱斌急忙把我一拉,离开公路,卧倒在小山包下一条被雨水冲刷成凹的地里隐蔽下来;成双行的队伍都纷纷向四野、树下、山边散开;汽车、装甲车、三轮摩托加快了速度直往前驶;战车防御炮没去掩蔽,卸下了炮衣,披上伪装,将炮口竖起朝天,弹药手和观测手在忙个不停;高射机枪手在调整瞄准和战防炮一样,做好了迎战的架势。倾刻之间,公路恢复了它原来洒着柏油的面貌,静悄悄的只有战防炮在严阵以待,呈现一片紧张的气氛。
敌机将近临头,朝公路和两旁的四野一阵阵"叮叮叮"机枪扫射,击得柏油路面上、四野和小山丘上溅起了无数簇的沙石、尘土。
伪装好了的高射机枪,在我卧倒的地方前前后后也发出了一连串"叮叮叮"对空的机枪声,战车防御炮此时权当高射炮用,朝着敌机"砰砰"。
此时此刻,听到的是空对地、地对空的枪炮声,看到的是迷漫的灰尘混沌了四野和树枝、树叶不断地飘落,嗅到的是顺风送来的硝烟气味。这里成了炮火纷飞,弹痕遍地,追击和反击,生与死搏斗的场地。一颗无情的子弹,击中了卧倒在我身旁的一个弟兄,他连"哎哟"的声音还没吐得清,就失去了动弹的能力。朱斌见状,不顾此时天空的弹如雨点,地面的灰尘障眼,从我卧倒的前面深凹处膝肘并行爬到这中弹的弟兄身边取下步枪,竖眉怒目把子弹推进枪膛,身靠沟坳、右脚一蹬,左脚伸直,端起步枪,仰卧朝天瞄准刚过头的敌机"叭叭"连击两枪。随着这两声"叭叭"之后,接连由少到多,由多到密的"叭叭叭"、轻机枪的"嗖嗖嗖",加上正在还击的高射机枪的"叮叮哟"、战车防御炮的"砰砰砰",仇恨的子弹、炮弹声不绝耳地射向敌机。
一阵震天价响的喝彩声惊得我回头一看:一架敌机冒着浓烟向东北角上栽了下去。五架敌机此时又折转头来,天空和地面交织的"叮叮叮、砰砰、嗖嗖嗖、叭叭"简直没有零点一秒的间隙。敌机刚过头,朱斌又朝天连击两枪,不知是高射机枪、战车防御炮,还是轻机枪或是步枪,又击中了一架。这回我是头南脚北侧伏着的,看清了它的尾巴上拖着一股浓烟由小到大直斜斜地向南往下栽。与此同时,四野的鼓掌声、喝彩声、咒骂声和不断的步枪声、轻机枪声、高射机枪声与战防炮声组成了一首奇妙的交响曲。
侥幸没被击中的四架敌机,就只这么一个来回就灰溜溜地逃飞了。
飞机的声音消失了,我们继续成双行地退却,一路上看到受伤的弟兄被汽车运走了,装甲车也被打坏了好几辆。除倒在公路外的没去细看外,一辆被穿甲弹击穿外壳后又将引擎击坏了,一辆同样是被穿甲弹击穿外壳后又击瘪了轮胎,三辆摩托也被击坏了,好几辆侧倒在公路边。我想,穿甲弹击穿了装甲的钢板还有这么大的力道,今天如果不是高射机枪同样大的威力和战防炮的还击,敌机像往日一样低飞的扫射,这么多密麻的部队,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流血呢。只是击中敌机的射手,不知叫什么名字,在这大撤退的时候,有谁去对此进行调查呢?可惜不能在《湘刊》上刊出他那英勇奋死杀敌的功绩了。
太阳还有丈把高,借助高射机枪的掩护,我们吃上了一顿饭,既是午饭又是晚饭。我和朱斌插在李国良率领的一个排摸黑走了十来里,只见一列空货车厢停在铁路和公路并行的线上,也没听到上车的命令,大家就都往车上爬,大概这列火车是专门用来接应退却的,不然既不靠站,铁路又挨公路怎么会停得这么巧呢。
因为是晚上,队伍又是不成建制的,大家都往车厢上爬,秩序很乱,不是你踩着我,就是我踏着他。直到火车的铁轮发出快速的"啪哩嗒啦",大家都坐稳了才稍微安静下来。
一个操四川口音的含着抱怨的情绪,说:"当初我们以为到外国来打仗是露脸,谁知坐着火车退,给老子把中国人的脸都丢光了。"
一个操湖北口音的接着他的话茬:"我在国内也打过几次败仗,可从来没见过老百姓敢在丘八头上动土。今天在缅甸被老缅暗杀了我们的弟兄,这比打败仗还要丢脸得多。"
一个操江浙一带口音的说道:"老缅对戛拉(缅甸人称印度人)见一个,杀一个,因为印度本身就是英国的殖民地,帮助英国人来统治缅甸,老缅就恨透了他们。今天还不是趁着打仗的机会,把我们也卷进去不分青红皂白地来个暗杀。"
操湖北口音的:"我们又没统治他,他有几个脑袋敢和我们拿枪杆子当玩具的来作对,这中间不知有什么板眼,只是我们搞不清他们的底细。"
刚才那个操四川口音的:"越想越气人,仗没打个啥子名堂,今天退几十里,明天退百把里。还要坐着火车退,要是退到腊戍,我把钢盔罩着脸,怕看得车站上的横幅标语。我们不是英勇善战的远征军,而是梁山泊的军师吴(无)用军。"
操安徽口音的:"谁说是无用军,我们的两百师在同古与敌两个师团在敌众我寡兵力悬殊下,血战十几天,震撼了整个同盟军。我那同乡师长戴安澜为了中华民族神圣的抗日事业慷慨成仁在外国的战场上,大家都说是黄埔精神的表现,是民族魂。"(注:实际是在茅邦突围时身中数弹牺牲的,他这个说法可能是因为见识到同古战役的毁灭性,所以估计戴安澜在城中战死。因各师作战地带不同,详情不悉。我是照他所说记述的)
操四川口音的:"我们当兵的,本来就是弄冷了身子来挡热炮弹。在平满纳已筑好了会战工事,现在要撤到曼德勒去,弄不通这是个啥子鸡巴战术。保卫大南京就是这样,头天还说得热轰轰的誓与南京共存亡,第二天大官儿坐飞机一溜烟。你想'将是兵的胆,兵是将的威',主将逃跑了,给老子当兵的胆也怯了。今天也是一样天天退,说得怪好听是保存实力,待机歼敌,这啥子是待机歼敌,还不是保存大官儿头上的红顶子嘛。"
李国良的声音:"大家好好地养息一下精神,不要乱七八糟把保存实力看作是保存大官儿头上的红顶子,这撤退上峰有一定的战略部署……。"
"这是哪个狗食的说拍马屁的话!"操四川口音的提高嗓门截断李国良的话"什么鸡巴毛战略不战略的,老子的刺刀捅得那鬼子的尖兵白的进、红的出。我那老乡卯金刀(即刘字)连长的重机枪打得鬼子的骑兵人亡马翻。今天击落那龟儿飞机,这就是战略。难道说一退千里也叫战略吗?听大家讲话的口音,都是不同地方的,你们的家乡沦陷了这也是战略吗?"
李国良讨了一个没趣,只听见他鼻子在急速地一呼一吸,牙齿"咯咯"地作响,再也没有发言了。
车厢里这个操四川口音的高嗓门的演说结束后,就寂静下来了。
刚才操四川口音的说打落龟儿飞机,我就想起朱斌用步枪还击敌机的事,便问道:"老朱,你对敌机连射几枪,不知击中了没有?"
"不管打没打中,出出气也是好的。以前作战,鬼子的飞机一来,上面的命令怕暴露目标,只准掩蔽,不准还击。它们就大胆地在我们头上耀武扬威飞过来、掠过去,我们为此不知吃了多少亏。"
"这么多的高射机枪和战防炮,子弹又大又密,还只打落它两架,步枪又有多大的威力?"我又问。
"步枪在五百公尺内有很大的杀伤力。用步枪还击,它就不敢低飞,投射的目标也就不会那么准,万一击中了油箱,它就飞不回去了。我所以要对它还击,是使我们的火力网没有空隙。"朱斌自豪地说:"我这个用步枪打飞机的创举,是出于气忿,为击毙的弟兄报仇,当然还是要借助高射机枪对空的火力压制。"
"打敌机还是你带的头?车厢里黑咚咚看不见兄弟你是个啥样子。"操四川口音地插嘴"你哥子这就是最现实的战略。"
说话的声音终于随着车厢的颠簸而停息了,我也因疲劳伏在膝上瞌睡了,火车沿途停没停站都不知道。我一直瞌到人声鼎沸才惊醒过来,猛一睁眼:火车仍然是"哟哩哒啦"在前进;从车厢推门的缝隙中透进天已大亮的光线,车厢里挤坐将有百人;大家的脸色有些紧张,头上的钢盔扣得牢牢的,不论是蹲着的还是右膝跪着的,都把步枪、轻机枪紧紧地握在手中。我被这如临大敌的场面一惊,本能地揭开了驳壳枪盖,抽出快慢机横插在腰皮带上。不一会儿,从北朝南传来"嗡嗡嗡"的飞机声,我这才领悟还是敌机已由南向北又飞转来了,故此大家才都那么警惕。
一阵机枪击得车厢外铁路两旁的树枝"噼哩啪啦"地响。接着又是一阵机枪声,车厢顶篷被击穿两个窟窿,当时就现出两条小光线射了进来。
昨晚操四川口音的此时大声虎气地喊道:"弟兄们!给老子把门推开。"
说罢,顺手在一个士兵手中提过一挺轻机枪,从挡路的人肩上跨过,走到左边的车厢门前,左蹲右跪把枪脚架在一个士兵的肩上,枪口向南斜朝天空。副!"
李国良大概是因为昨晚受了操四川口音的斥责,也大喝一声:"陈排
"有!"陈排副边应边从右膝跪下的姿势握紧着手里的轻机枪站了起来,但因车厢的颠簸并未立正。
陈排副是特务连第一排上士排副,名叫陈卫国,湖南东安人,二十五六岁,身高一米七左右,面肤黝黑,体格很棒。一九四一年在贵州马厂坪和甘把哨交叉路口担任检查哨的中士班长。我去卢山师部报到时,在他班上宿过,走时他还在有土匪出没的地带送了我一程。
"架枪!"李国良仍是大声虎气地。
"是!"陈卫国叫两个士兵推开右边的车厢门,和那操四川口音的也是同样熟练的动作,把枪脚架在一个士兵的肩上,但枪口却是朝北的。
敌机又从南折转向北飞来了。天上阵阵机枪的"哒哒"声,前后车篷被击中的"咯咯"声,两旁树枝被击折发出的"喳喳"声,地面传来像下冰雹的"哚哚"声,车厢前后朝天还击轻机枪的"嗖嗖"声,火车加速的"哟哩哒啦"声,枪弹偶尔一瞬间也有中断听得清粗粗的呼吸声,各种响声交织在一起。此时此刻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直愣愣的,脸色是呆板板的,我也说不出大家的心情是怎样的,只能把牙根咬得紧紧的,把手里的枪握得牢牢的。人们神色虽然很紧张,但从冷静沉着的表情来揣测,似乎蹲在车厢里受限制,不像在郊野能发挥手里的威力,感到此时是在挨死打。
"你龟儿这么猖狂,看老子的家伙!"操四川口音的边说边抠扳机,一匣子弹"嗖嗖嗖"从拿两肩当枪架的士兵头顶上射出去。
"是你老母亲卖怪(东安方言意思是他妈的)"陈卫国也是一匣子弹射向了天空。
当操四川口音的换弹匣的时候,我没看清是中了弹,还是滑了脚,或是因为车厢的颠簸,他一侧身连人带枪甩出了车厢。那拿肩当枪架的士兵,本来左手攀住车门,右手扶住枪脚,这一刹那间意外的变化使他急忙伸出右手去挽,左手已伸直,头和右脚已到了车厢外。幸得他动作敏捷,随着右手一挽空的顺势,攀住了车皮的厢板,稳住了重心才没甩出去,只听见他大声喊道:"排长呀!"车厢里也有一二十个人喊道:"排长!"有的眼眶也红了。
在这紧张还击的情况下,我没仔细打量那四川排长的面目。在他跨过别人的旁边时,我看到他是高瘦的个子,身上的装备和大家一样。他虽然有点话多,但从昨晚的语气来看,他可能是上火线头天遭遇战尖兵连刺刀杀敌的英雄。今天那身先士卒还击敌机的英勇牺牲,又值得我钦佩。"他奶奶的,等我来!"我顺着这个安徽口音一看,他的个头要比四川排长粗壮些,同样的姿势把枪脚架在原来那士兵的肩上。
李国良这时不是刚才那大声虎气的样子了,而是缓缓地在摇头叹息。也许是四川排长的不幸,使他面上的表情现出既同情惋惜,又有几分自豪,陡然对一个士兵用命令似的口吻:"解绑腿!"
我和朱斌、那士兵都愣着眼看着他不知这是干什么,他又是一句:"解绑腿!快!"
那士兵很快将绑腿解下递给李国良,只见他把绑腿拴进陈卫国的腰皮带上,双手在绑腿两头折拢来的末端绕了一个圈,右脚华住车门,左脚蹲下,牢牢地拴住陈卫国的腰皮带。我这才醒悟过来,怕陈卫国甩出车厢外,这是个应急的办法。
敌机又从北往南临头了,车厢顶篷又被击穿了几个窟窿,陈卫国射完了第一匣子弹,借助李国良用绑腿拉住的稳力,又换上第二个弹匣。飞机已到头顶,他索性不要拿人的肩膀作枪架,左手握住枪脚,枪口直线朝天。他一个仰式动作射出了第二匣子弹,接着安徽口音的那个人机枪也叫响了。左边那拿肩当枪架的士兵,左手攀住车门,右手扶住枪脚,将头伸出车厢外眺望,口里喊着:"三架!"随即他又喊道:"哈哈哈,打中了!打中了!"手舞足蹈地:"一架!"。话音刚落,前后的车厢传来喝彩的掌声。我们这个车厢听到"打中了"这句话,掌声和欢呼声也开始充溢在车厢里。车厢里的每个人,从原来直愣愣的脸色变成了乐滋滋的笑容,遗憾的是车厢障眼,没看到敌机中弹栽下的镜头。
敌机就这么四个来回的追击扫射,再没来送死了。大概那两架回去为它的同伴报死信去了吧。
车厢里从寂静变得喧哗起来了。原来敌机在最后一次的扫射时击穿了车厢,子弹透过车篷击伤了两个士兵,另一个头上的钢盔被子弹擦去了蓝漆,现出一条浅浅的凹痕。大家都忙用急救包给那两个士兵包扎伤口。
【朱锡纯,汉族,1924年9月28日生,湖南省平江县三市镇人。14岁参加第九战区抗日流动宣传队。1939年年仅16岁的朱锡纯参军走上抗日救国之路,第5军新22师政治部少尉干事。所在部队随后被编入中国远征军。1942年3月,朱锡纯随军进入缅甸,在中缅印三国交界的野人山与日军作战,在转战3个多月中负伤,经历了艰苦卓绝的人生。1942年8月随部队辗转抵达印度,在盟军集训基地兰木伽住院继续治伤。1943年4月回国,脱离新二十二师,进入贵阳市第十八汽车三级修理厂任职。1962年,回湖南当了一名普通农民。1976年至1985年,先后调至平江县安定区、三市镇农机修理厂工作。是幸存老兵中少数获颁“抗日战争60周年纪念章”者。】
来源:读书有味聊忘老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