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厨房纱窗被风掀起一角，我正往高压锅里码排骨，楼道突然传来"咔啦咔啦"的剥蒜声。探头一瞧，老陈头正蹲在消防栓旁，膝盖上摊着个塑料盆，枯树皮似的手正跟蒜皮较劲。

厨房纱窗被风掀起一角，我正往高压锅里码排骨，楼道突然传来"咔啦咔啦"的剥蒜声。探头一瞧，老陈头正蹲在消防栓旁，膝盖上摊着个塑料盆，枯树皮似的手正跟蒜皮较劲。

"大中午不歇着，蹲这儿剥蒜干啥？"我端着汤勺走出去。他抬头冲我笑，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菊花："你上回说想吃糖蒜，今早我去早市挑了最嫩的新蒜，赶在你午休剥完。"

他的手指节泛着青白——那是杀鱼二十年泡出来的老毛病，指甲缝里还粘着没洗净的鱼鳞。我刚要蹲下帮忙，他把盆往怀里一挪："你手细皮嫩肉的，别沾凉水。"

这老头最近确实反常。上个月我随口说厨房水管滴水，转天他就揣着新阀门钻橱柜，鼓捣两小时出来，后背的汗把衬衫都浸透了；上周我夸楼下王姐的丝巾好看，隔天他就翻出压箱底的红围巾系脖子上，说"我戴着老气，你戴肯定好看"。

"老陈头，你最近吃错药了？"我戳他胳膊。他挠着后脑勺憨笑："人到中年才明白，有些亏欠得赶紧补上。"

我没接话。我们结婚二十三年，前二十年像被按了快进键——他在菜市场杀鱼杀得手脱皮，我在超市理货理得脚发肿。直到女儿上大学那年，他盘了鱼摊来小区当保安，才算有了点闲工夫。

可这闲工夫，倒让他犯起了轴。前天下雨非说我晒的被子没干透，举着晾衣杆够最上边的被角，结果踩空摔了个屁股墩。扶他起来时，我摸到他裤兜硬邦邦的——是盒胃药。

"胃又疼了？"我捏着药盒问。他搓着手笑："老毛病，吃片就好。"

那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老陈的呼噜声突然停了，我侧过身，看见他蜷在床沿，手死死压着胃，额头全是细汗。我刚要摸他额头，他却抓住我的手："淑芬，要是哪天我......"

"呸呸呸！"我拍他手背，"说啥晦气话呢。"

可从那以后，他的"轴"变本加厉。五点爬起来熬小米粥，说"养胃"；把我所有毛衣袖口都缝了护腕，说"超市冷"；手机里悄悄存了三个做糖蒜的视频，说是"跟年轻人学的"。

直到那天在医院。

社区体检报告下来，胃镜单上"萎缩性胃炎伴肠化生"几个字刺得我眼睛疼。医生说要定期复查注意饮食，他倒像松了口气，把报告往我手里一塞："正好，以后你得盯着我吃饭了。"

我捏着报告的手直抖，这才注意到他裤脚沾着泥——他最近总说去公园遛弯，敢情是偷偷跑医院。

"陈建国！"我喊他大名，"当我是瞎子吗？"

他蹲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像个闯祸的孩子："上个月收拾旧箱子，翻出你当年的日记本。"他从兜里掏出本蓝皮本子，边角都磨毛了，"你写'老陈加班，我煮了泡面，汤都没舍得喝'；'女儿发烧那晚，老陈背她去医院，白衬衫全湿了'......"

他翻到某一页，手指直颤："还有这句，'要是老陈能多看看我就好了'。"

我鼻子一酸。那本日记是刚结婚时写的，后来日子忙得脚不沾地，早忘了扔哪儿去了。老陈说他最近总梦见女儿小时候，梦见我在超市踮脚理货，梦见我冬天蹲在水池边洗他的脏工服，手冻得通红。

"我总想着，等退休了，等女儿毕业，等......"他声音哑了，"可医生说这病拖不得，我就想能多给你做点啥，就多做点。"

消毒水味飘过来，我突然想起刚结婚那年冬天。我们租的小平房漏风，他下夜班回来，揣着个搪瓷缸，里面是给我捂的热豆浆。缸外裹着他的旧围巾，打开时还冒着热气。

"傻老头。"我抽纸巾给他擦脸，"我当年写那些，是想让你多抱抱我，多跟我说说话。不是要你半夜爬起来剥蒜，不是要你摔得浑身疼。"

他握住我的手，掌心粗糙却暖得烫人："现在知道也不晚。"

后来他真没再偷偷跑医院。我变着法给他熬粥，他搬个小马扎坐厨房门口，看我做饭时会突然说："淑芬，你系围裙的样子，跟刚结婚那会儿真像。"

前天下雨，我下班时看见他举着伞站在公交站，怀里抱着保温桶。"糖蒜好了。"他说，"问了卖菜大姐，说泡够四十天才脆。"

我接过保温桶，琥珀色糖水里浮着的蒜粒，像一颗颗小太阳。他突然说："我早该明白，爱不是攒着劲儿干大事，是剥蒜时怕你沾凉水，是修水管时怕你碰着头，是自己疼得直冒汗，也想给你熬碗热粥。"

雨丝落在他白发上，我突然懂了。中年男人的示爱，从来不是鲜花钻戒，是楼道里剥蒜时弓着的背，是裤兜里藏着的胃药，是翻旧日记时发红的眼眶。

此刻他正坐在客厅看新闻，茶几上摆着我刚切的苹果。阳光透过纱窗洒在他脸上，我突然想问：你身边那个"犯轴"的老男人，最近又在偷偷为你做些什么呢？

来源：白兔望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