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长安城的太医署里,老太医孙思明递了最后一道折子。金殿之上,唐皇轻叹一声,允了他还乡的请求。四十载悬壶济世,两鬓如霜的孙太医收拾药箱,只带走一包银针、几卷医书。离京那日,无人相送,唯有秋雨淅沥,打湿了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他忽然想起王维那句“独在异乡为异客”,而今倒
长安城的太医署里,老太医孙思明递了最后一道折子。金殿之上,唐皇轻叹一声,允了他还乡的请求。四十载悬壶济世,两鬓如霜的孙太医收拾药箱,只带走一包银针、几卷医书。离京那日,无人相送,唯有秋雨淅沥,打湿了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他忽然想起王维那句“独在异乡为异客”,而今倒是反了过来——故乡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陇州岐山县的乡野仍保持着盛唐的农耕韵律。孙思明踩着记忆里的黄土路回到老宅,却见院后三十亩果园早已换了模样。梨树挂满青果,枝桠间蹲着个赤膊汉子,见人来慌忙跳下,手里还攥着刚摘的涩梨。
“老丈莫怪!这园子荒了十年,县里都说孙家绝户了…”村民王五搓着粗糙的手掌,古铜色的脸上淌着汗珠。孙思明望见园中新搭的茅屋、晾晒的孩童衣裳,只温和一笑:“既是荒着,种便种了。”说罢拄着杖绕过果园,推开了积尘的祖屋木门。
村里很快传开消息:那个长安城回来的太医竟是果园旧主。几个族老惴惴不安地拎着腊肉登门,却见老人在院中晾晒药材,石臼里捣着不知名的草根。
“孙公,王五那厮我们明日就赶出去!”
银发老者捻断一截甘草,笑得眼角的皱纹像绽开的菊花:“《黄帝内经》有云:'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园子荒着才是病,有人耕种反成了药,何苦再治?”众人面面相觑,只得讪讪告退。
王五终究过意不去,挑着最大一筐梨叩响木门。孙思明正给邻家孩童诊脉,竹帘卷处药香袅袅。待得闲时,他拈起个梨端详:“梨肉润肺,梨皮清火,唯独梨核酸涩——像极了人生百味。”突然他眉头微蹙:“这梨树是否三年未结果?”王五怔住:“您怎知道?”
老人踱至园中,指尖掠过树干裂缝:“虫蛀深及髓心,就如人积劳成疾。”说着取出银针探入树洞,竟挑出半掌长的蛀虫。次日拂晓,王五见门下塞着药包,歪歪扭扭写着“以沸水浇灌根三尺处”。
奇迹在第七日发生。枯黄的梨树抽出新芽,西头那棵老树甚至开出反常的秋花。更奇的是王五咳血的老母饮了孙太医的药汤,竟能下床喂鸡了。村民渐渐聚到老宅檐下,有求医的,有问农事的,还有纯粹来看长安太医的。孙思明总在捣药间隙抬头,说些“梨树要修东南枝”或“夜露最伤肺经”之类的话。
秋风渐凉时,果园迎来十年最盛的丰收。王五拉着板车走二十里路卖梨,回来攥着钱袋在孙家院外徘徊到月上中天。
第十五日黄昏,药香混着梨香飘满小院。孙思明正在教孩童辨认枸杞与茱萸,木门忽然洞开。王五携着九旬老母、垂髫幼子,三代人扑通跪在青石板上。
“太医公,我们占了您的园子…”汉子哽咽着捧出地契银钱,“这些本该都是您的!”
老人扶起颤抖的一家子,往孩童怀里塞了把蜜渍甘草:“《道德经》言:'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他指着满园梨树轻笑:“你看,我失了三十亩园,得了三百个尝梨人——这买卖岂不划算?”
后来岐山县志记载:孙氏果园终成公产,乡人皆谓“太医梨”。每年秋梨成熟时,孙思明便坐在树下施诊,药方写在梨树叶上。有长安旧友来访,见太医布衣草鞋宛若老农,惊问何以至此。老人削梨待客,梨皮旋成长长的缎带:“当年在宫中治圣人,今日在乡野医黎民——你说哪个更是医者本心?”
暮色中炊烟四起,孩童举着梨核追逐嬉闹。太医望着天际归鸟,忽然念及白居易那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土地不会辜负真心,人心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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