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间》作者:是今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8-30 12:13 2

摘要:完颜冽撩开绣帘,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梅香扑面而来,园中几株梅树皆是枯枝卧雪的模样,这香气来自博山炉中的香片。

《姽婳间》

作者:是今

精彩节选:

这是上京正月极为寻常的一日,天冷风硬,滴水成冰。

完颜冽撩开绣帘,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梅香扑面而来,园中几株梅树皆是枯枝卧雪的模样,这香气来自博山炉中的香片。

乐昌公主虽已离开汴京十年,却依旧保留着在汴京时的习惯,平素以调香,品茗,书画来消磨时光。

完颜冽放轻脚步,慢慢走到拔步床前。

锦被中的大昭第一美人,光艳动天下的乐昌公主不知是做了什么梦,蛾眉微蹙,樱唇轻嘟,一副委屈幽怨的娇俏模样极是惹人怜爱,完颜冽端详片刻,伸手按向她眉间。

乐昌觉浅易醒,被一根冰凉的手指触到,瞬间一个激灵便睁了眼。一看完颜冽坐在床边,她立刻下意识地去掩住敞开的寝衣,挺直腰身坐了起来。

“遮什么遮,”完颜冽故意拔开她衣领,瞅着她香颈上的红痕调笑道:“老夫老妻,你哪儿我没见过。”

乐昌窘然低头,愈发把领口掩的更紧。

完颜冽的手停在她的香肩上,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话,“郎主下旨,让你五哥把那些汉臣的家眷都送到上京来。我让他将你女儿也一并送来。”

乐昌听到前半句已经心如擂鼓,听到后半句更是愕然怔住,瞪大眼睛看着完颜冽。

完颜冽盯着她的反应,“怎么,你不情愿?”

乐昌立刻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我怎会不愿!我日思夜想,便是想要见到阿圆。只是……只是阿圆自小体弱,又习惯了江南气候,只怕来到上京会不适应。”

完颜冽不以为然道:“阿圆纵使娇气,又如何比得上长公主干金玉体,你这朵金尊玉贵的大昭牡丹,不也照样在北地开的灿烂娇艳,艳压群芳?”

乐昌心里如被刀刺,却面带微笑道:“阿圆来了,住旁边的春序园可好?”

“你看着安排便是。”完颜冽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道:“对了,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乐昌心乱如麻,那有心思去陪他猜测今夕何夕,只能嫣然一笑应付道:“是王爷送我一份大礼的好日子。”

完颜冽摇了摇头,“不全是。十年前的今日,你三哥将你送到我的大帐里。”

乐昌脸上的笑容有微不可见的僵硬,为了掩饰,扭脸去系腰间丝带。

那时,她是地位尊崇的天之骄女,大昭帝国的长公主,即便艳名远播也无人敢觊觎她的美色,直到北戎大军兵临城下,兵马大元帅完颜冽向皇帝讨要她。

她早已嫁做人妇,有夫有女,完颜冽提出这种要求,无非是想要羞辱大昭君臣。而她的皇帝三哥,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江山,心惊胆战地去青城求和,顺便把灌醉了的她送到了完颜冽的大帐里。

完颜冽身为北戎皇子,手握重权,并非没见过美人,可十年前见到乐昌的那一幕,却是此生最难忘的一副画卷。花容月貌沉鱼落雁不足以形容她的美,汴京盛产牡丹,她便是最华美艳丽的那一朵。

完颜冽将她的脸蛋掰回来,仔细查看她的神色,“辞忧,你和徐脩做了九年夫妻,跟我已有十年整。不知我在你心里,可抵过了他的位置?”

这句话,其实去年此日他便打算问她,想想又觉得失身份,可是忍了一年到底还是想要听听她怎么说。

乐昌没有立刻作答,美目含情望了他片刻,方才说了三个字,“何须比”。

“他出身高门,原本也有鸿鹄之志。尚公主便绝了宰辅之路。我生育阿圆伤了身子,从此不能生养,他惮于我的身份,又不敢纳妾。仕途和子嗣都被我所误,不免心生怨恨,其实早与我貌合神离多年。我跟了王爷之后,三哥便从宫里挑了四个美人送他,听说第二年便得了三个儿子。”

乐昌说到这里,讥诮地勾了下唇角,柔声道:“而王爷对我的好,却是实实在在十年如一日,上京除了皇后,无人比我更尊贵。辞忧并非石人心肠,此生除了阿圆,王爷就是我最亲的人。”

完颜冽听到这一番话,畅快至极,笑吟吟地捏了捏她的下巴,“所以本王把阿圆接来,圆你心愿。”说罢起身走出暖阁,吩咐外间的人,“王妃醒了,进去侍候吧。”

静候在外间的奴仆们开始有了动静,金娘子的殷勤叮嘱透过珠帘传进来。“王爷路上小心,雪还未化。”

金娘子一家人都是完颜冽的家奴,对他忠心耿耿。乐昌自打进入王府,一言一行都在她的眼皮之下,公主但凡有些异常举动,金娘子都会报之完颜冽。

今日的乐昌显然有些不对劲,完颜冽走后,她心神不定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金娘子忍不住数次用目光窥探,乐昌觉察之后,只当做没看见,打起精神夹起香片放进香球,吩咐侍女春萍道:“你去丽云堂,让郦家小娘子送些香片过来,另外再送一些年轻小娘子们喜欢用的香膏唇脂。”

她稍作停顿,故意唇角含笑,露出欢喜之色,“过一段时间,我女儿就要来了。”

原来如此。金娘子先是一愣,转瞬便笑起来,言不由衷地上前恭喜。

乐昌柔声道:“烦劳你带着下人去把旁边的春序园收拾一下,该准备的东西都备齐。”

金娘子连声答应,立刻去前厅调派下人。

支开了金娘子,乐昌提着香球走进东侧的书房。她将这间书房布置的和宫里一样,端坐其间,时常会让她生出一种错觉,她依旧是汴京皇宫里的天之骄女,帝国长公主。

那时她和一母同胞的三哥五哥最亲近,跟着他们一起习字作画,她和五哥只差了一岁,最是要好。两人用一本《山河游记》做藏字游戏,她说想去看看北地风光,五哥说要去看江南秀色。没想到一语成谶,她沦落上京,五哥偏安临安府,命运给了他们如此可悲而可笑的安排。

她拿起案上已经翻旧的《山河游记》,心不在焉地翻开又合上,阿圆来了上京,这本书便再也用不上了。

侍女这一趟去丽云堂花费的时间,仿佛比平时要久长许多。乐昌幽坐在带着故国回忆的香气之中,思绪纷乱,浑然不知坐了多久,方才听见外面响起春萍的声音,“禀王妃,郦娘子来了。”

乐昌心神一振,扬声道:“让她进来吧。”

春萍领着一位年轻美丽的窈窕女郎走了起来。

乐昌一瞬不瞬地望着缓步而来的“郦浮生”,想到十年未见的女儿,一阵心酸难抑。阿圆和阿汐相差一岁,如今也应是如此青春貌美的模样吧?

檀汐手捧藤盒,屈膝行礼,“见过王妃。”

“郦娘子坐,”乐昌微微颔首,打发春萍道:“你去隔壁看看金娘子那里可需要帮忙。”

春萍应声出去,檀汐目送春萍走出回廊,方才走到乐昌跟前,轻声问道:“殿下找我来有何事?”

“阿汐。”乐昌无措地抓住了檀汐的手,眼前没有外人,她这才能露出真实情绪,压在心头一早上的焦躁担忧悉数浮到了脸上,“郎主要把在上京为官的汉臣家眷全都送过来,还有阿圆。”

檀汐吃了一惊,忙问:“完颜冽发现了殿下的信有问题?”

乐昌心神不定地摇了摇头,“按说不会。我每次写信都会让他过目,再交给金娘子送出去。表面看来都是普通的家书,他应该看不出来其中的关窍。”

“那他为何突然要送阿圆过来?”难道真的是好心想让她母女团圆?

“不管他心里作何打算,阿圆绝不能来上京。”乐昌心烦意乱,语速也不禁快了起来,“我写给阿圆的家书,用的是我和陛下约好的藏字法,由阿圆亲自交给陛下,传递消息最为稳妥快捷。阿圆一旦来了上京,我便再也没有理由给她写信,自然也无法再向陛下传递消息。你速速去找宇文公,让他即刻往临安送信,让阿圆不要来。”

这封信她不能自己写,阿圆马上就要来了,她却紧急寄去一封信,显然不合常理,一定会引起完颜冽的怀疑。

檀汐应了声好,把带来的香片和香脂从藤盒中取出,告辞离去。

“阿汐,”乐昌追上两步,悄声叮嘱道:“郎主这么做是想绝了汉臣们的归国之念,让宇文公想办法,一定阻止这件事。”

檀汐望着公主焦虑无助的双眸,欲言又止。宇文忠恐怕无法阻止这件事,一旦向郎主进言反而会危及自身,此事只有身在临安府的皇帝陛下拒绝郎主的要求才最为合适。这道理公主未必不懂,只是关心则乱,檀汐安慰了公主几句之后,沿着来路出府。

乐昌的居处位于王府的东侧,檀汐每次出入王府走的都是东侧的角门,院墙外是一条近乎无人的宽敞街道,为了王府安全,道旁连一棵树都没有,一眼看去,极是寂静空旷。

她走到一半,突然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静寂。

敢在北天王府周边四条街策马放肆的人,恐怕只有完颜冽。檀汐垂在袖中的一双手,不知不觉握住了拳。

“站住。”身后传来的男声比较年轻,显然不是完颜冽。檀汐心想,自己少算了一个人,除了完颜冽,还有他的儿子,世子完颜铎。

檀汐停步,侧身而立。瞬息之际,一匹高大的黑马矗立在她跟前。马上人居高临下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番,喝问道:“你是谁?”

从他器张跋扈的神情和身后几名侍从衣装来看,檀汐可以确定他就是完颜冽的长子完颜铎。

檀汐拱手行礼,从容不迫道:“小人是丽云堂的,受王妃娘娘命,前来送香片和香脂。”

完颜铎一向仇视那位大昭公主,听闻檀汐是来见乐昌的,不由分说便用马鞭挑开了她的帷帽。

薄如蝉翼的面纱下藏着一张让人见之忘俗的清绝面孔,犹如春日里盛开的梨花,恍然之间,似乎还能闻见一股洁净冷艳的梨花清香。

这份惊喜,无异于看见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匣,打开却见其中藏着一枚光艳动人的稀世珍珠!

完颜铎心神一荡,可惜惊鸿一瞥,不等他看仔细,檀汐说了句“给世子请安”,再次屈膝低头,借势将面纱从他的马鞭上滑下去,遮住了自己的脸。

完颜铎回过神来,语调不知不觉地收起几分傲慢,“你怎知我是世子?”

檀汐柔声解释道:“北天王府周围这四条街不许喧器,更不许寻常人等接近。所以小人猜测贵人乃是王府世子。”

看来这女子不仅漂亮还很聪慧,完颜铎不禁动了些心思,盯着面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郦浮生。”

郦浮生,完颜铎在嘴里默默无声的念了一遍,记住了这个名字,带着几名王府亲卫打马而去。

檀汐直起腰身,目送完颜铎等人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面纱后的一双星眸寒芒闪露,透出杀意。

半年前,她潜入上京刺杀完颜冽,可惜他身边侍卫太多,她准备仓促未能成功。幸好乐昌公主替她做了掩护,没让人搜到她。随后宇文忠给她了安排了无懈可击的身份。于是,她便以郦家次女郦浮生的身份留在了上京的丽云堂。

檀汐回到丽云堂时,店里一群妇人正围着云娘挑买香膏和唇脂。北地干燥寒冷,风沙肆虐,上京的女子,不得不格外费些心思保护肌肤,帷帽和膏脂都是必不可缺的东西。

丽云堂原本是一家香料铺子,掌柜郦海龙,是大昭多年前安插在北戎的间谍。因男子身份不便出入王府和公主联系,宇文忠便让他将丽云堂交给“长女”云娘打理。

云娘是官宦之女,本就善于调香,乐昌又给了她一些宫里的方子,丽云堂做出来的香膏和香片,既精致又好用,渐渐在城里有了口碑,店里生意一直不错。

檀汐脱下帷帽上前帮忙,等送走了客人,方才告诉云娘:“郎主要把汉臣们的家眷都送到上京来,公主让我立刻去找宇文公,让他想办法阻止此事。”

云娘被这个突兀的消息震到,等缓过神来,忙说:“不可。宇文公交代过,白日里千万不能去找他,公主那边纵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也要等到夜里再向他禀报,不能让人发现公主和他有来往。”

大昭战败之后,汴京失守,朝廷偏安一隅,在临安府建都。目前临安府想要探听上京的消息和军中的情报,只能通过宇文忠手下的“孤雁”和公主的家书。宇文忠和公主约定,两人之间的联系要绝对隐蔽,若一方出事,另外一方只求自保,不可出面相救。这两条线,绝不能一起断掉。

檀汐警惕地望着店外,轻声道:“宇文公只怕早就知道了,他在朝中为官,焉能不知郎主的旨意。不过,完颜冽要把公主之女也接过来,这件事恐怕宇文公并不知晓。”

云娘惊讶道:“徐娘子也要来?难怪公主如此着急。”

檀汐道:“是啊,关心则乱。公主既怕断了和陛下的联络,也怕徐娘子来了上京,从此两人都被困在这里,故国难回。”

乐昌虽然委身敌寇十年,却从未断过归国之念,毕竟临安府还有她唯一的女儿阿圆。

“故国难回,”云娘眼眶泛红,咬牙恨道:“我们又何尝不是?公主还好,女儿还活着,还有个念想。可我们呢?”

檀汐心中一刺,她和云娘已经没了家人。云娘的丈夫被北戎奸细诬陷叛国车裂而死,她的父兄苦等不来援军,战死在太原府。母亲又被完颜冽所害。她在鹿山苦练十年武功和剑法,就为了来北戎报仇,只可恨没有得手。

行刺失败后,宇文忠劝诫她暂且隐忍,从长计议。因北戎郎主最信任和倚重的便是北天王和南天王。北天王完颜冽惜才,对大昭的降臣和叛臣还算不错,愿意重用,比如宇文忠,从翰林学士做起,官越做越大,加授礼部尚书,翰林学士承旨,金紫光禄大夫。

而那位南天王完颜洪,生性残忍,暴虐嗜杀,只要非我族类,格杀勿论。若完颜冽死了,完颜洪一手遮天,必定会将朝中所有汉臣屠杀殆尽,那些潜伏在北戎的“叛臣”“降臣”的十年卧薪尝胆,将悉数毁之一旦。公主也劝她暂且忍耐,不急动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檀汐压下心头的恨意,拿起笤帚走到门口。

“呦,小娘子亲自在门口扫雪迎客呢。”说话的是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半旧的棉袍,戴着一顶褐色皮帽。此人相貌平平,扔在人堆里都捡不出来,可那一双眼睛却精光四溢,透着一股子精明和不安分。

来丽云堂买香膏和香料的大多是女子,偶尔也有男人前来,这个名叫曹利金的男人,最近却三番两次的来店里买香膏,盯着云娘问东问西,说她像自己在凉州见过的一个故人。云娘虽断然否定,可她的确是凉州人,丈夫武梦麟曾是凉州的一名将官。

云娘在屋里一听他的声音,顿时面色紧张,飞快躲到了货柜后面。

檀汐不慌不忙地把笤帚支在门边,含笑招呼曹利金进店。

曹利金进门之后左右打量张望了一番,问道:“你姐姐呢?”

“她今日不在,贵人要买什么?”檀汐揭开柜台的木板,走到货柜前,取了几样丽云堂最畅销的香膏,摆放在台面上,请曹利金挑选。

曹利金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不看香膏,却盯着檀汐的脸,“你当真是她妹妹?长的可一点都不像。”

檀汐闻言只是轻轻撇了下嘴,半真半假道:“贵人说笑了,我不是她妹妹,难道是你妹妹?”

曹利金被逗的噗嗤一笑,“我倒是巴不得有小娘子这样的天仙妹妹。只是,我以前在凉州府见过你姐姐,她不姓郦,丈夫姓武,娘家还有两个兄弟,并无姊妹。”

可恨的是,时间久远,他忘了她姓什么。

檀汐正色道:“贵人认错了人吧。我姐夫姓完颜,不姓武。不信的话,等清明扫墓的时候我叫上你,你亲眼去看看他的碑。再说,我家可没有什么兄弟,所以父亲オ一直把我当儿子养。”

曹利金指着自己的眼睛,“不是我吹嘘,我这双眼睛毒的很,只要见过的人,没有认错过。”

檀汐微微挑眉,剪水双眸里又是挑衅又是好奇,自然更多的是不信,“贵人为何有这般好眼力?”

曹利金受不住檀汐眼神激将,忍不住道:“因为我当过斥候。”

原来如此,檀汐心里一沉,笑微微道:“失敬失敬。只不过天下之大,容貌相似之人甚多。贵人可知被囚在长清宫的那位大昭废物皇帝,当年就找了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王爷,冒充他前去青城议和,妄想骗过北天王。”

此事不是机密,天下人尽皆知。一句话堵住了曹利金,再加上他没有在檀汐脸上看见任何惊乱之色。她谈笑风生,不慌不惧,回答的无懈可击,而她那可疑的姐姐今日又不在店里。

曹利金只好悻悻作罢,让檀汐拿一盒香膏,要最便宜的。

檀汐取了一盒香膏给他,顺便又递给他一盒唇脂,好心道:“贵人的嘴都干裂起了皮,不妨用一用这个。”

曹利金素来吝啬,当即挥手拒绝,“我一个男人用不上。”

檀汐只管把盒子打开,诚心诚意地推荐,“贵人涂上试试看,若是喜欢,下次再买也无妨。”

既然是不要钱的试用东西,曹利金不再拒绝,狠狠挖了一坨涂抹在嘴上,果然清清凉凉的甚是舒服,还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檀汐盈盈一笑:“贵人慢走。”

曹利金走后,云娘方才从货柜后出来,一看檀汐手边的那盒唇脂的盒盖上画有一只仙鹤,顿时脸色煞白,吃惊道:“你,你给他用的是这个?”

宇文公给她准备了一包毒药鹤血,万一身份暴露便服毒自尽,以免牵连到公主。她将鹤血掺入一盒唇脂中,藏在货柜的暗斗里,盒盖上画了一只仙鹤作为记号。

檀汐波澜不惊地将盒子收好,“方才我们说的话,姐姐也听见了,他若只是个普通人,在凉州见过姐姐也就罢了,可他当过北戎斥候。此人显然当年暗地里曾查过武将军,所以才会知晓姐姐的娘家。他已经怀疑到姐姐,且三番两次来确认,此人绝不可留。必须当机立断消除隐患。万一他告诉了别人,或是去告官,那就晚了。”

想到那个结果,云娘后怕不已,“只是我担心别人查到他是中毒身亡。”

“那又与我们何干?”檀汐镇定自若道:“在外人看来,我们和他无冤无仇,素不相识,有什么理由要下毒谋害他?何况无凭无据无人看见,谁又能证明,他是在丽云堂中的毒?”

云娘担心道:“他方才买了丽云堂的香膏,会不会顺藤摸瓜查到丽云堂?”

檀汐淡淡道:“姐姐放心。此人并无家室,买香膏是要去香雪楼讨好妓子,届时他会在香雪楼喝茶吃酒用饭,鹤血涂在唇上,再一点一点吃进肚子里,毒效发的慢,等他毙命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去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人。谁能想到与丽云堂有关?”

不错,那鹤血并非是吃进肚子里,涂在唇上一时半会不会中毒。除了她和檀汐,没有任何人知道。云娘想到这些,稍微安下心来,好奇道:“你怎么知道他要去香雪楼?”

“他第一次来店里打听你,我便留了心,暗中跟踪了他两次,但并不知道他曾经做过斥候。”

“多亏妹妹机敏警觉,不然真是后果难测。”云娘由衷道:“妹妹胆大心细,遇事果决,又会武功,最适合做间客。”

檀汐摇了下头,“姐姐,实不相瞒我并不想做大昭的间谍,蛰伏上京只是为了家人报仇。等事情了结,我便会离开。”

云娘暗暗可惜,“公主殿下只怕舍不得你走。”

在宇文忠和乐昌之间传消息原本是云娘的任务,檀汐留在上京后,公主便让檀汐替了云娘,这样可以时不时见她一面。

檀汐道:“等杀了完颜冽,公主自然也就有了机会离开北戎。”

云娘略一思忖道:“你晚上去见宇文公,把除掉曹利金的事情告诉他。若他怪罪我们擅作主张,你就说是我的主意。”

“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和姐姐无关,是我下的手。”

云娘心生暖意,“此事因我而起,怎和我无关?若官府查到丽云堂来,我来担着,不连累你。”说着,她从荷包里拿出一副耳环,要往檀汐耳上戴。

檀汐笑了:“姐姐,我没有扎耳孔。”

“我知道,这是我专门请人做的耳夹。”云娘将珍珠夹扣在她耳垂上,左右看看忍不住赞道:“妹妹很适合带耳环,为何不扎个耳孔?”

多年习武加上心里满是复仇之念,檀汐给人的第一眼感觉,便是拒人干里的清冷美人,但是一带上耳环,耳畔多了摇曳多姿的两颗珠珠,清冷如玉的一张脸便显得灵动柔美起来,看上去更易于亲近。

檀汐不太习惯的摸摸耳朵,“我家中没有姐妹,自小便和兄长们一起舞刀弄棒,爬高上低,母亲大约也忘了我还是个小娘子吧。”

云娘失笑:“难怪公主给你取了个郎君的名字。”

“郦浮生”这名字也是为了贴合宇文忠给她安排的身份。别人问起云娘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幼妹,她解释是父亲郦海龙在外面跑香料生意时露水姻缘所生的孩子,因父亲膝下无子,就当成儿子养着,眼看到了出嫁年纪才将她送回上京,让长女替她寻觅一门亲事。

宇文忠的家眷都留在了汴京,府中奴仆都是郎主安排的人。宇文忠自然知道这些奴仆不单单是侍候他那么简单,所以行事十分小心谨慎。他以年事已高,极难入眠,需极度安静为由,夜晚一直宿在后院的书房,到了晚上便将后院小门落锁,以防奴仆暗中窥探监视。

檀汐从院墙上飘然落下,轻车熟路的走到后花园的书房。房门关着,里面亮着灯。

按照惯例,檀汐悄悄叩门三下,没想到里面的铃铛响了!

宇文忠行事小心谨慎,每次与她在书房内关门密谈的时候,会在门栓后系上一根棉线,上悬一颗铃铛,若是有人推门或者附耳偷听,便会有响声示警。

难道房里除了宇文忠还有旁人在?

宇文忠交代过,未经他允许,不可让任何人见到她在宇文府出现,以免暴露他和公主的联系。檀汐返身就走,但是万没想到,房门倏地打开,一道凌厉狠辣的掌风疾追而来。

周时雍刚好和宇文忠聊完要事,准备离开,铃铛声响,他自然第一反应是偷听监视宇文忠的人,出手又快又狠,毫不留情,一记风雷掌直逼黑衣人后背。

檀汐迫不得己侧身闪避,再反身接招。宇文忠只不过慢了两步,两人已经缠斗在一起。

宇文忠忙说:“致尧,是自己人。”

周时雍闻声收拳,檀汐趁机一个飞身跃上院墙,倏忽间消失无影。

轻功不错。周时雍心里赞了一句,正欲转身,忽见地上有微弱的一点莹光,拿起来一看,竟是一颗珍珠耳环。没想到交手的竟然是个女子,他迈上台阶,将耳环交给宇文忠。

宇文忠接了过去,却又递回给他,“你自己还给她吧,刚好以此作为信物。”

周时雍微微一怔,“宇文公方オ提到的人就是她?”

宇文忠点头,“正是,说来也巧,你已经和她有过两次交手,可知她武功不错。”

周时雍不禁好奇:“她为何要刺杀完颜冽?”那次其实算不上交手,是他故意让她刺中一剑,为了博取完颜冽的信任。

宇文忠道:“长公主说是她师门指派的任务。武林侠义之士这些年一直在谋划暗杀南北天王,尤其是完颜洪,此人残忍暴虐,动不动屠杀无辜百姓。”

为了避嫌,这些年宇文忠未和公主单独会过面,这些也是云娘转述。

周时雍点头,“那很好。不过,比起武功,我更希望她够聪明。”笨人做不了间谍,送命是早晚的事,不仅自己死,还会连累别人一起死。

宇文忠确定道:“放心,她不仅聪慧且识大体。半年前她孤人一人刺杀完颜冽,虽然失手却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此后半年,她多次出现在王府,完颜冽也未能认出她就是刺客,我劝她暂且隐忍,以大局为重,她便在丽云堂耐心等待时机,此女沉稳聪慧,堪当大任。”

周时雍又问:“宇文公可知晓她的来历?”

“公主并未交代,只说是故人之女,忠良之后。师从鹿山神剑萧令姿,轻功卓越,剑法超绝。”

既是公主要保护的人,必定忠心可靠。所以宇文忠也并未追问她到底是何身份。

周时雍不再多问,拱手告辞。

宇文忠知道檀汐没有走远,送走了周时雍,便袖手站在廊下等候。果然不多时,一道黑影翩然落下。

宇文忠领着檀汐走到书房,关门重新系上铃铛。

檀汐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果然如她所料,宇文忠并不知晓阿圆也要来。他沉思片刻,也拿不准究竟是完颜冽发现了公主家书有问题,还是单纯只想送公主一份人情,讨公主欢心。

“你去回禀公主,让她安心。老夫这就给临安府去信,让陛下设法拒绝。”

宇文忠送往大昭的情报,途中要经历重重关卡,报送至临安府皇城司,极有可能中途遗失,而公主写给阿圆的家书,更为可靠,也更为安全,可直接传递到陛下手里。若是阿圆来了上京,公主这条线就断了。

檀汐又将曹利金的事情告知了宇文忠,果不其然,宇文忠并没有怪罪她,而是夸她当机立断,杜绝了后患。

檀汐禀报完毕,正要告退,宇文忠突然道:“你今日来的正好,我正要交代你一件事。”

“方才和你交手的那个人,是五间司的新任司主周时雍。”

周时雍!

时隔数年这个名字突兀地闯入耳膜,如同静夜突然炸起春雷。

竟然是他!

怎么会是他?

檀汐努力想要保持镇定自若,可宇文忠依旧看出些许异样,不禁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檀汐掩饰道:“我只是从未听过五间司这名字,有些惊讶。”

宇文忠解释道:“孙子有云,用间有五,因间、内间、反间、死间和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郎主据此在枢密院下设了五间司。”

“因间谍事密,为了避人耳目,对外谎称兰台,衙署并不设在枢密院内。如今大昭支离破碎,国主被囚,临安府皇城司早就不是五间司的对手,五间司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去岁恢复了原名。”

檀汐尽力让自己从复杂难言的震惊中平静下来,强行将所有心思聚集到宇文忠的话语之中。

宇文忠口中的国主乃是大昭皇帝李徽,十年前沐京城破,完颜冽将其掳到上京,囚禁在长清宫。北戎扶持降将刘玉建立大齐政权,对抗大昭,汴京成为大齐的都城,大昭朝廷被迫建都临安,立了一位新皇李隆,乃是李徽的五弟,于是身在北戎的大昭旧臣便以国主和陛下区分这大昭的两位皇帝。

“周时雍是汉人,上峰终究对他不够放心,虽是司主,只让其主管内间司和反间司,副司主博尔贴是完颜洪的心腹,负责死间和因间,若不是眼下身在汴京行枢密院,司主之位极有可能落到他头上。五间司内还有一位副司主韩云霄,负责生间司。”

宇文公接着解释道:“生间,便是那些在大昭执行完任务活着回来的北戎间谍,生间司密室里存有一份名册。周时雍希望我替他安排一个人,帮他拿到那份生间名册。”

檀汐立刻明白了宇文忠的意思,不等他开口先回绝道:“宇文公能否安排别人做他的帮手?”

宇文忠叹了口气,“老夫也实在是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了。孤雁虽然可靠,可大都是文臣,会武功的寥寥无几。”

有些汉臣被迫降了北戎,却依旧心向大昭,期盼有朝一日能重回故国,宇文忠便将他们联络起来,秘密替临安府收集情报,暗中帮助临安府对抗北戎。宇文忠称之为“孤雁”,对他们的身份和姓名守口如瓶。

檀汐万万没想到,她知晓的第一个“孤雁”,竟是周时雍。

“五间司内昼夜有人值守,值卫和司尉都身负武功,必须要找一个身手了得反应机敏的人。周时雍的表弟吴慎倒是有功夫,可万一他失手被捉,必定会牵连到周时雍。”

宇文忠神色变得庄重,“这五间司司主之职,来之不易,对大昭来说极为重要,绝不能有失。你武功高强,果决灵慧,是不二之选。”

言下之意,这个帮手不仅要绝对可靠,还要尽力保证周时雍的安全,绝不能让他暴露,丢掉“司主”之位。

檀汐迟疑不决,面露难色。她并非不愿帮这个忙,只是不想和周时雍见面,不想他认出自己,更不想勾起带血的回忆。

宇文忠对着檀汐拱手一揖:“拜托了。”

檀汐见状,只能答应下来,“请宇文公放心。我会尽全力相助。”

宇文忠看向檀汐右耳,“他方便时自会去找你详谈,丢的那只耳环便是信物。”

檀汐微微一惊,摸了下耳垂,才发现耳环掉了一只。

宇文忠郑重其事道:“还有,此事你不必告诉殿下,周时雍的身份也要对她保密。”

檀汐不解地问:“为何?”

宇文忠解释道:“殿下和完颜冽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万一她酒醉失言或是说了梦话,都有可能害了你们和她自己,所以,殿下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好。”

檀汐点了点头,告辞而去。

云娘正坐在房内用熏笼烘烤衣物,见到檀汐回来,忙问道:“宇文公怎么说?”

“姐姐放心,宇文公也说应当机立断除掉他,若是等他报告官府那就危矣,晚矣。”

云娘松口气,将烘烤的衣服拉开半边,对檀汐道:“外面天冷,快来驱驱寒气。”

檀汐坐在火盆边,盯着红红的火炭,陷入沉思。

她父亲檀冲和周时雍的父亲周筹同为太原守将,当年北戎大军逼近太原城,她父亲檀冲预料到会是一场鱼死网破的死局,决意为国捐躯,兄长们也不肯走,要陪着父亲一起和太原百姓共生死。周筹不忍年幼的一双儿女送死,命长子周时雍护送弟妹和母亲前往汴京。父亲也舍不得唯一的女儿,便让她和母亲随着周时雍一起离开。

从太原去汴京,路上不仅有流民劫匪,还有北戎游兵,不可能一路太平。出发那天,檀冲亲自送他们一行人出城,行至城门外的官道上,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解下跟随自己多年的佩剑,亲手交给了十五岁的周时雍。

天色未明,残星零落,四野一片孤寂,檀汐坐在马车里,看不见周时雍的表情,只清晰地听见他对父亲说了一句话,“伯父放心,我会拼死保护伯母和阿汐妹妹。”

十五岁的少年一言九鼎,路上几次遇见危险,他的确拼尽全力保护了她和母亲,将她们安全送到了汴京,之后孤身折回太原。

此后,她在汴京收到父兄血战而死的消息,周筹却活了下来,还被任命为大齐的宰相。她原本恨周筹投敌,恨他放弃太原城,恨他背叛大昭,可今日竟然发现周时雍是孤雁,她隐隐觉得不对劲。到底是周筹投敌另有隐情,还是他们父子离心,各为其主?

在确定这些之前,她并不想让周时雍知道自己是谁,庆幸的是,她对公主说过,不要对别人提及她的身份,宇文忠并不知道她的真名叫檀汐,自然周时雍更不会知晓。

十年不见,她已记不清周时雍的长相,周时雍也不会认得出来她就是檀汐。大不了帮他这一次,算是还他的人情,以后不再碰面便是。如此一想,檀汐放宽了心,不再纠结此事。

来源:勇往直前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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