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杜衡坐在云顶天阙小区门口的保安亭里,后背挺得笔直,眼神放空,仿佛一尊正在思考宇宙起源的雕塑。实际上,他只是在琢磨中午外卖是吃黄焖鸡还是猪脚饭。
杜衡坐在云顶天阙小区门口的保安亭里,后背挺得笔直,眼神放空,仿佛一尊正在思考宇宙起源的雕塑。实际上,他只是在琢磨中午外卖是吃黄焖鸡还是猪脚饭。
作为一个二十八岁,身高一米八二,长相周正,四肢健全的男性,杜衡的人生本该有更多的可能性。但在他妈陈玉芬女士的规划里,他的人生路径被严格限定在方圆五公里内,职业终点是街道办的铁饭碗。
目前这份保安的工作,是他抗争了三个月,绝食两顿,离家出走……到楼下小花园坐了半小时后,才换来的“暂时性自由”。
口袋里的手机第十七次震动起来。
屏幕上“母后大人”四个字闪烁着不容置喙的光芒。
杜衡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脸上瞬间挂上标准的、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哪怕对方根本看不见。
“妈,我上班呢。”
“上班上班,你就知道上班!一个破保安有什么好上的?”陈玉芬女士的大嗓门像机关枪一样从听筒里扫射出来,“我问你,我早上给你放保温饭盒里的海参小米粥喝了没?那个海参是托你王阿姨从国外带回来的,大补!你可别给我倒了!”
杜衡看了一眼旁边垃圾桶里原封未动的保温盒。【喝了,喝完感觉能一拳打死一头牛,就是有点腻。】
“喝了喝了,一滴没剩,现在浑身都是劲儿。”他昧着良心说道。
“那就好。你今天轮休,下午早点回来,我让你张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姑娘,是小学老师,长得白白净净,屁股大,一看就能生儿子!”
杜衡太阳穴突突地跳。“妈,我说了我不想相亲,我还年轻。”
“年轻?你都二十八了!属龙的,今年本命年!再不找对象,好的都被人挑走了!我跟你说杜衡,下午两点,金百合茶餐厅,你要是敢不来,我就去你们保安亭堵你,让你在你们那些有钱的业主面前好好出出名!”
嘟嘟嘟……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
杜衡握着手机,感觉手里的不是通讯工具,而是一个遥控器,他妈在另一头精准地操控着他的人生。他长长叹了口气,将手机塞回兜里,继续用放空的眼神,思考猪脚饭多加一份卤蛋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一辆火红色的玛莎拉蒂GT如一阵风般驶到门口,减速,车窗缓缓降下。
一张清冷又精致的脸庞出现在杜衡眼前。是12栋A座的业主,苏清梧。
她是这个顶级小区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别的女业主要么是珠光宝气的贵妇,要么是打扮新潮的网红,只有她,总是穿着剪裁利落的素色衣服,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一株生长在雪山之巅的孤傲青松。
杜-暗中观察家-衡知道,她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景观设计师。
“早上好。”苏清梧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清冷冷的,但很有礼貌。
“苏小姐早上好。”杜衡立刻切换到专业模式,立正,微笑,按下栏杆的开关。
玛莎拉蒂平稳地驶入,杜衡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那抹红色,直到它消失在地下车库的入口。
【真好看啊……就是不知道她屁股大不大,能不能生儿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杜衡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完了,我已经被我妈洗脑了。**
下午一点半,杜衡终究还是屈服了。他跟同事马远志换了班,脱下保安制服,换上他妈给他买的、据说是“青年才俊专用”的格子衬衫和卡其色长裤,骑着他的小电驴,悲壮地奔赴金百合茶餐厅。
【不就是相亲吗?去就去,大不了我表现得像个傻子,把对方吓跑。】
他打定了主意。
金百合茶餐厅里,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长相温婉的女孩已经坐在那里。旁边坐着一个满脸精明的中年妇女,显然是张阿姨。
杜衡刚一坐下,陈玉芬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她的表演。
“哎呀,小林老师,让你久等了。这是我儿子杜衡,人有点内向,但是特别老实本分!985大学毕业,就是不想被束缚,才暂时体验生活,干个保安玩玩。”
杜衡嘴角抽搐。【妈,我毕业的那个是“985公交车”终点站旁边的职业技术学院……】
对面的小林老师腼腆地笑了笑:“阿姨您客气了,杜先生一表人才。”
接下来,就成了陈玉芬和张阿姨的专场。她们从杜衡三岁不尿床夸到十八岁拿三好学生,从祖上三代贫农夸到未来有无限潜力。
杜衡全程保持着一种痴呆的微笑,时不时点头,发出“嗯嗯”、“哦哦”的单音节。
小林老师似乎有点尴尬,试图和他交流:“杜先生,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杜衡想了想,决定执行自己的计划,于是他憨厚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我喜欢盘核桃,还有,研究彩票走势图。”
小林老师的笑容僵了一下。
陈玉芬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杜衡一脚,然后笑着打圆场:“嗨,我儿子就是爱开玩笑,他平时喜欢看书,看新闻联播!”
【对,我还喜欢研究UFO,相信光。】杜衡内心疯狂吐槽。
“那……杜先生现在是做安保工作,未来有什么规划吗?”小林老师锲而不舍地问。
杜衡正要开口说“争取当上保安队长,迎娶小区一枝花”,陈玉芬抢先一步,用一种恨铁不成钢又饱含期望的语气说:“他当然是要考公务员的!我们家三代单传,就指望他光宗耀祖了!保安只是暂时的,过渡,过渡!”
一场相亲,杜衡感觉自己像个被拍卖的商品,而他妈就是那个声嘶力竭的拍卖师。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小林老师和张阿姨借口有事,匆匆离去。看那表情,这事儿八成是黄了。
陈玉芬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指着杜衡的鼻子就是一顿数落:“杜衡!你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对?盘核桃?研究彩票?你怎么不说你喜欢跳广场舞呢?”
“妈,我跟人家真不合适。”
“我看你就是不想结婚!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我告诉你,我们老杜家可不要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必须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工作稳定,最好是老师、医生、公务员,知根知底!”
杜衡一个头两个大,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妈对话,是在听一段被设定好的程序朗读。
“我没有,我就是……不想这么早定下来。”
“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等我跟你爸两腿一蹬,你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陈玉芬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好!”
又是这句。
这句“为你好”,像一个金色的笼子,华丽,但令人窒息。
杜衡疲惫地摆摆手,不想再争辩。“妈,我下午还要上班,我先走了。”
他逃也似的离开了茶餐厅,骑上心爱的小电驴,风驰电掣地往云顶天阙赶。风吹在脸上,才让他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回到保安亭,同事马远志正捧着手机嘿嘿傻笑。马远志是个微胖的青年,性格开朗,是杜衡在这里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人。
“衡哥,相亲咋样?成了没?”
杜衡灌了一大口水,摇摇头:“黄了。”
“黄了好啊!”马远志一拍大腿,“女人只会影响我们打螺丝的速度!来来来,看这个,12栋那个苏小姐,上新闻了!”
杜衡凑过去一看,手机屏幕上是一则本地新闻,标题是《新锐设计师苏清梧斩获国际园林设计金奖,为“江城之肺”再添明珠》。
照片上的苏清梧,站在领奖台上,手捧奖杯,一身白色西装,气质清冷,眼神却无比坚定,闪着光。
杜衡看得有点呆。
原来她这么厉害。
【跟我这种研究彩票走势图的,果然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接下来的几天,陈玉芬女士大概是气狠了,没有再给他打电话催婚,只是每天雷打不动地发来“养生秘诀”、“心灵鸡汤”和“不孝子遭雷劈”的微信文章。
杜衡乐得清静。
这天下午,他正在岗亭外指挥车辆,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抹了三斤发胶的油头。
是陆一鸣,本地一家上市公司的公子哥,也是苏清梧最著名的追求者。他几乎每天都来,开着不一样的豪车,送着不一样的昂贵礼物,但杜衡从没见他成功进入过苏清梧的家门。
“喂,那个谁,”陆一鸣用下巴指了指杜衡,“苏小姐在家吗?”
杜衡面无表情:“对不起陆先生,我们不能透露业主的隐私。”
“装什么装?”陆一鸣不屑地嗤笑一声,“一个看大门的,给你脸了?我问你话,你就回答!这是给你的小费。”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红色的钞票,轻蔑地扔在地上。
风一吹,那张百元大钞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停在杜衡的脚边。
杜衡的拳头瞬间攥紧了。他可以忍受他妈的唠叨,可以忍受相亲的尴尬,但他无法忍受这种赤裸裸的侮辱。
【捡起来,糊他脸上?不行,会被开除。忍住,杜衡,为了工资,为了清静。】
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捡起那张钱,然后走到陆一鸣车窗前,双手递了回去,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陆先生,这是您的钱,请收好。另外,我们真的有规定,不能透露业主信息。”
陆一鸣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这个小保安居然敢当面拒绝他。
“你……你给我等着!”他撂下一句狠话,一脚油门,宾利发出一声咆哮,冲进了小区。
杜衡看着他的车屁股,轻轻“呸”了一声。
【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能买到爱情吗?肤浅!】
正在这时,那辆火红色的玛莎拉蒂驶了过来。苏清梧似乎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她降下车窗,看了杜衡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刚刚……谢谢你。”她轻声说。
杜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没事,这是我的工作。”
苏清梧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开车进了地库。
杜衡却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跟我说谢谢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杜衡心里荡起了圈圈涟漪。
晚上,杜衡多了一个新的爱好。除了研究彩票走势图,他还开始在网上搜索“苏清梧”和“景观设计”。他看着那些复杂的图纸,那些充满生命力的设计理念,虽然看不太懂,但觉得特别厉害。
他发现,苏清梧的设计里,总是充满了人文关怀,她会为孩子设计有趣的玩耍空间,为老人设计无障碍的休憩长椅。
【原来她清冷的外表下,藏着这么一颗温暖的心。】
杜衡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机会,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
这天夜里,暴雨倾盆。杜衡值夜班,正迷迷糊糊地打盹,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他惊醒。是物业中心的内线。
“小杜,12栋A座的苏小姐说她家车库的排水口堵了,水倒灌进去了,你赶紧过去看看!”
杜衡一个激灵,抄起雨衣和工具箱就往地下车库跑。
苏清梧家的私人车库里,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那辆火红的玛莎拉蒂像一头被困的野兽,无助地泡在水里。苏清梧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焦急。
“苏小姐,别急,我来看看。”
杜衡二话不说,脱了鞋袜,卷起裤腿就踩进了水里。他摸索到排水口的位置,用手一掏,果然,里面塞满了被雨水冲下来的树叶和垃圾。
他徒手将那些湿滑黏腻的杂物一点点掏出来,又用铁丝来回疏通。雨水混着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但他毫不在意。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排水口终于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积水开始飞快地往下退。
水退尽后,杜衡又找来拖把和水桶,帮她把车库地面清理干净。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但动作麻利,条理清晰。
苏清梧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灯光下,这个平时只会在门口对她微笑敬礼的保安,浑身湿透,头发上还在滴水,脸上沾着些许污渍,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车库里却显得异常明亮。
“好了,苏小姐,你检查一下车子有没有事。”杜衡直起身,用手背抹了把脸。
苏清梧回过神来,轻声说:“车没事。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你等一下。”
她转身进了屋,很快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套全新的男士运动服出来。
“这个你先换上吧,别感冒了。衣服是给我弟弟买的,他还没穿过。”
杜衡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回去换就行。”
“换上吧,”苏清梧的语气不容拒绝,“外面雨还很大。”
最终,杜衡还是拗不过她,在车库的卫生间里换上了衣服。运动服很合身,带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皂角香气。
他走出来,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
苏清梧递给他一杯热水,说:“坐吧。”
杜衡在她家的客厅里坐下,屁股只敢沾着沙发的一角。他环顾四周,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为主色调,但很多角落里都摆放着绿意盎然的植物,给整个空间增添了许多生机。
“你叫杜衡,对吗?”苏清梧在他对面坐下。
“嗯,对。”
“我好像……经常看到你妈妈来找你。”苏清梧状似无意地提起。
杜衡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妈来找他,无非就是送饭、送衣服、或者在他耳边念叨考公务员和相亲的事,声音大得整个小区都能听见。
【太丢人了,女神肯定觉得我是个没断奶的妈宝男。】
“我妈……她比较关心我。”他干巴巴地解释。
苏清舍笑了,她很少笑,笑起来的时候,像冰雪初融,春暖花开。“看得出来,她很爱你。”
杜衡没说话,心里五味杂陈。
是爱,也是枷锁。
“你懂水电?”苏清梧换了个话题。
“以前在技校学过一点,后来也干过一阵子维修工。”杜衡老实回答。
“难怪。”苏清梧点了点头,“你懂的还挺多。”
“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艺。”杜衡自嘲道。
苏清梧却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他:“能解决问题的,就不是小手艺。杜衡,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您说。”
“我最近接了一个城郊湿地公园的改造项目,工期很紧,我需要经常去工地。我的专职司机家里有急事请长假了,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我想……聘请你做我的临时司机,可以吗?”
杜衡惊得差点把手里的水杯掉在地上。
“我?给您当司机?”
“嗯,”苏清梧肯定地点头,“你开车很稳,我见过。而且,你很可靠。”
可靠。
这个词从苏清梧嘴里说出来,让杜衡的心脏猛地一跳。
“可是……我这边保安的工作……”
“薪水我开三倍,另外,我会和你们物业公司沟通,算是借调,等你这边工作结束,你还可以回去。你觉得呢?”
三倍的薪水!还能天天见到女神!
杜衡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放烟花了。但是,一个巨大的身影笼罩在他的心头——陈玉芬女士。
【她要是知道我从一个“体面”的保安,降级成一个“伺候人”的司机,怕不是要当场心肌梗塞。】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杜衡艰难地说。
苏清梧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淡淡地说:“没关系,你明天给我答复就好。”
那一晚,杜衡失眠了。
他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一边是苏清梧清冷的脸和那句“你很可靠”,一边是陈玉芬女士挥舞着鸡毛掸子,声嘶力竭地喊着“光宗耀祖”。
天人交战。
第二天一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做出了决定。
【去他娘的光宗耀祖!老子自己的生活,自己做主一次!】
他给苏清梧发了条信息:“苏小姐,我愿意。”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陈玉芬的电话,准备迎接一场狂风暴雨。
“妈,我跟您说个事儿……”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怒吼。
“什么?你去给那个女的当司机?杜衡,你是不是疯了!你好好的保安不当,要去当个下人?我们老杜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妈,这是我的工作,而且薪水很高。”
“我稀罕你那点薪水吗?我缺你那点钱吗?我是让你有份体面的工作,将来好娶媳妇!你现在去当司机,哪个正经姑娘看得上你?”
“我觉得挺体面的,凭自己的劳动挣钱,不丢人。”杜衡鼓起勇气反驳。
“反了你了!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我告诉你,这事我不同意!你现在就给我辞了!”
“我已经答应了。”
“杜衡!”陈玉芬的声音带着哭腔,“你非要这么气我是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就是为了让你去给别人开车的吗?”
杜衡的心揪了一下,但这次,他没有妥协。
“妈,我想试试。”
说完,他挂了电话。不是他狠心,而是他知道,再聊下去,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会被他妈的眼泪和指责消磨殆尽。
挂掉电话的杜衡,心里空落落的,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知道,一场家庭革命,已经拉开了序幕。
第二天,杜衡正式上岗。他穿着物业发的司机专用制服,虽然不如保安服挺括,但也被他熨烫得一丝不苟。他站在那辆火红的玛莎拉蒂旁边,感觉像做梦一样。
苏清梧从楼上下来,看到他,微微颔首:“准备好了?”
“是的,苏小姐。”
“以后别叫我苏小姐,叫我清梧,或者苏工都行。”
“好的,苏……苏工。”
杜衡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护着苏清梧坐进去,然后自己才坐上驾驶座。他调整后视镜,系好安全带,动作一气呵成。
玛莎拉蒂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平稳地驶出云顶天阙。
从保安亭到驾驶座,不过几米的距离,杜衡却感觉自己跨越了一个阶级。
去工地的路很远,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中度过。杜衡专心开车,苏清梧则在后座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
车厢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清脆声和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那是一种很淡的木质香,像雨后的森林,让人心安。
到了工地,苏清梧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她戴上安全帽,拿着图纸,和现场的工程师、施工队长反复沟通。她平时看起来清冷,但在工作时,却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女将军,眼神专注,逻辑清晰,充满了力量感。
杜衡就在车里等着。他看着她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穿梭,看着她对着图纸指点江山,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敬佩。
中午,苏清梧没有休息,只是让杜衡去买了两个盒饭。两人就坐在车里,简单地解决了午餐。
“下午我可能要去见一个材料商,你在这里会不会很无聊?”苏清梧一边吃饭一边问。
“不会,我带了书。”杜衡从副驾驶的储物格里拿出一本《园林植物图鉴》。
苏清梧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看这个?”
杜衡的脸又红了:“就是……随便看看,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是他为了能和苏清梧多一点共同话题,特意买来的。
苏清梧拿过书翻了翻,随手指着其中一页上的植物问道:“这个叫什么?”
“羽扇豆,也叫鲁冰花。豆科植物,根部有固氮作用,可以改良土壤,而且开花很漂亮,适合做花境的前景植物。”杜衡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几天,他没少下功夫。
苏清梧的眼里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她合上书,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不仅仅是一个保安,一个司机,他似乎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你……以前学过?”
“没有,就是兴趣。”杜衡谦虚地说。
那个下午,苏清梧没有去见材料商,而是破天荒地在工地上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和杜衡聊了一下午的植物。
从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接下来的日子,杜衡成了苏清梧的全职司机兼临时助理。他不仅开车,还帮她拿资料,跑腿买东西,甚至在苏清梧忙得没空吃饭时,他还能用工地简陋的炊具,做出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
他的细心、可靠和偶尔流露出的专业知识,让苏清梧越来越依赖他。
而杜衡,也在这种朝夕相处中,彻底沦陷了。他喜欢看她工作时认真的样子,喜欢听她讲设计理念时神采飞扬的语气,甚至喜欢她因为疲惫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这份喜欢,他小心翼翼地藏在心里,不敢有丝毫表露。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云泥之别。
然而,麻烦总是不请自来。
这天,杜衡送苏清梧回小区,刚到门口,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陆一鸣。
陆一鸣这次开了一辆兰博基尼,车前盖上铺满了玫瑰花。他倚在车门上,看到玛莎拉蒂驶来,立刻迎了上去。
当他看到驾驶座上下来的是杜衡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怎么是你?一个臭保安,怎么有资格开清梧的车?”陆一鸣的语气充满了鄙夷和嫉妒。
杜衡懒得理他,径直走到后座,为苏清梧打开车门。
苏清梧下车,看到陆一鸣,眉头皱得更紧了:“陆一鸣,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们不合适,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
“清梧,我哪里不好了?”陆一鸣不甘心地说,“我能给你最好的生活!你看他,”他指着杜衡,“一个司机,他能给你什么?”
“他能给我的,你给不了。”苏清梧冷冷地说。
“他能给你什么?给你开车门吗?”陆一鸣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清梧,你是不是眼光出问题了?居然看得上这种社会底层的人!”
“陆一鸣!”苏清梧的声音陡然拔高,“请你放尊重一点!杜衡是我的员工,也是我的朋友!”
朋友。
这两个字,像一道暖流,瞬间涌遍杜衡的全身。
陆一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恶狠狠地瞪着杜衡:“小子,你给我等着!”
就在这时,一个更具杀伤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杜衡!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我让你来上班,你就是这么上班的?!”
只见陈玉芬女士像一辆全速前进的坦克,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她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饭盒,显然是来“突击检查”的。
当她看到儿子和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站在一起,旁边还有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时,脑子里立刻上演了一出“我儿老实巴交被富婆包养还惨遭情敌羞辱”的年度大戏。
“好啊你!就是这个女人是不是?就是她让你放着好好的班不上,来给她当司机的?”陈玉芬指着苏清梧,一副要捉奸的架势。
苏清梧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杜衡的头“嗡”的一声,感觉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里。
“妈!您怎么来了?不是让您别来吗?”他急忙想把陈玉芬拉到一边。
“我再不来,我儿子都要被人拐跑了!”陈玉芬一把甩开他的手,上下打量着苏清梧,眼神挑剔得像在菜市场挑白菜,“姑娘,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吧?穿得这么……这么暴露,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我告诉你,我们家杜衡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孩子,你别想骗他!”
这话一出,连旁边的陆一鸣都听不下去了。
苏清梧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但她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当场发作,只是看着杜衡,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失望。
杜衡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
“妈!”他深吸一口气,站到苏清梧面前,将她护在身后,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用如此决绝的姿态,面对自己的母亲。
“第一,苏小姐是我的老板,请您对她尊重一点。”
“第二,我给她当司机,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觉得这份工作很好,我很喜欢。”
“第三,”他看着母亲震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的生活,请您以后,不要再插手了。”
**这是我的生活,请您以后,不要再插手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陈玉芬的心上。她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儿子,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衡说完,不再看她,而是转身对苏清梧说:“苏工,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您先上去吧。”
苏清梧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大楼。
陆一鸣见状,也自觉没趣,悻悻地开着他的兰博基尼走了。
现场只剩下杜衡和陈玉芬母子俩,相对无言。
保安亭里的马远志,目睹了全程,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靠,衡哥这是……要逆天啊!】
那天的对峙,以陈玉芬女士捂着胸口,泣不成声地离开而告终。
杜衡没有追上去。他站在原地,看着母亲落寞的背影,心里针扎似的疼。但他知道,有些坎,必须迈过去。
当晚,他收到了苏清梧的信息,只有两个字:“加油。”
杜衡看着那两个字,感觉自己瞬间充满了力量。
然而,革命的道路总是曲折的。
第二天,杜衡回家,发现门锁被换了。陈玉芬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么辞职回家,要么就别再进这个家门。
杜衡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拖着行李箱,暂时搬到了马远志的宿舍。
马远志的宿舍不大,但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他拍着杜衡的肩膀,豪气干云地说:“衡哥,没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为了爱情,冲!”
杜衡苦笑:“什么爱情,八字还没一撇呢。”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回不去了。那个被母亲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妈宝男”人生,他再也不想过了。
这件事之后,杜衡和苏清梧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微妙。苏清梧没有再提他家里的事,但对他的态度,却明显亲近了许多。她会主动问起他的过去,问他的喜好,甚至会采纳他在植物搭配上的一些建议。
杜衡也越来越放得开,他不再仅仅把自己当成一个司机,而是真正地以一个朋友,一个伙伴的身份,参与到苏清梧的工作和生活中。
他们的关系,像一株悄然发芽的植物,在沉默中,坚定地生长着。
湿地公园的项目进展得很顺利,很快就到了关键的收尾阶段。苏清梧的设计方案得到了甲方的高度认可,只等最后的验收。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了。
项目的核心景观区,一片精心培育的水生鸢尾,一夜之间,大面积枯萎死亡。
这片鸢尾是整个设计的点睛之笔,如果不能及时恢复,不仅会影响验收,还会让苏清梧的公司面临巨额的赔偿。
苏清梧接到电话赶到现场时,脸都白了。她蹲在枯死的花丛边,仔细检查着,却找不到任何病虫害的痕迹。土壤、水分、光照,一切数据都正常。
技术人员也束手无策,所有人都认为,这批鸢尾苗本身可能存在问题。
苏清梧几乎陷入了绝境。
杜衡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紧抿的嘴唇,心里一阵刺痛。他不懂专业的技术,但他有一种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在现场转悠。他发现,枯死的鸢尾都集中在靠近水源的一侧,而远处的一些,虽然也有些萎靡,但并没有死。
他走到水源的入口处,那里有一个控制灌溉的阀门。他蹲下身,仔细地闻了闻阀门周围的土壤。
一股极其微弱的、不属于泥土的化学品味道,钻入他的鼻孔。
【是除草剂!】
杜衡的脑子里立刻闪过这个念头。而且,是那种见效快、残留少的液体除草剂。有人故意投毒!
会是谁?
他立刻想到了一个人——陆一鸣。
之前在小区门口,陆一鸣放过狠话。以他的财力和人品,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完全有可能。
杜衡立刻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苏清梧。
苏清梧听完,眼神一凛。她立刻让人去查工地的监控,但遗憾的是,那片区域的监控前一天晚上“恰好”坏了。
“没有证据,我们拿他没办法。”苏清梧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力。
“不,有办法。”杜衡的眼神却异常坚定,“苏工,你信我吗?”
苏清梧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信。”
当天下午,杜衡以苏清梧司机的身份,给陆一鸣打了个电话。
“陆先生,我是苏工的司机杜衡。苏工的工地出了点事,她心情很不好,想找人喝一杯,但是又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她让我问问您,有没有空?”
电话那头的陆一鸣,显然是喜出望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鱼儿上钩了。】
晚上,在市中心一家高级酒吧的包厢里,陆一鸣见到了“失意”的苏清梧。
苏清梧穿着一身黑色长裙,画着淡妆,看起来确实有些憔悴。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绝口不提工地的事,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陆一鸣聊着天。
陆一鸣以为自己终于等来了机会,殷勤地劝酒,言语间充满了暗示和试探。
杜衡就坐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像个隐形人,默默地看着。
酒过三巡,苏清梧似乎已经“醉了”,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我的心血……都白费了……”
陆一鸣的眼睛亮了。他凑过去,扶着苏清梧的肩膀,假惺惺地安慰道:“清梧,你别难过。不就是一个项目吗?没了就没了。有我在,你想要什么项目没有?”
苏清梧抬起朦胧的醉眼看着他:“真的……是你做的吗?”
陆一鸣心里一惊,但看着苏清梧醉眼迷离的样子,又觉得她是喝多了在说胡话。他的虚荣心和征服欲在酒精的催化下急剧膨胀。
“是我又怎么样?”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炫耀的口吻,“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只有我,才能帮你!那个姓杜的司机,他能做什么?他连你一株花都保不住!”
“我就是看不惯他一个下等人,凭什么能天天待在你身边!我就是要让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苏清梧的眼神瞬间清明,她坐直了身体,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陆一鸣愣住了:“你……你没醉?”
“我当然没醉。”苏清梧冷冷地看着他,同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正开着录音功能。
陆一鸣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陆一鸣先生,我们接到报案,怀疑你涉嫌故意损害公私财物,请跟我们走一趟。”
而站在警察身后的,正是杜衡。他手里拿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刚刚拨出的报警电话。
陆一鸣被带走时,还在疯狂地叫嚣,但一切都已无济于事。
酒吧外,夜风微凉。
苏清梧看着杜衡,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欣赏。
“杜衡,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杜衡挠了挠头,笑了。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办法的?”
“我看电视剧学的。”杜衡老实回答,“坏人总是死于话多。”
苏清梧被他逗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她向前一步,轻轻抱住了杜衡。
“杜衡,你不是什么下等人。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可靠的男人。”
杜衡的身体僵住了。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和温暖。他的心跳,如擂鼓一般。
这个拥抱,很短暂,却足以让杜衡铭记一生。
陆一鸣投毒的案子,证据确凿,很快就定了性。他不仅要面临法律的制裁,还要赔偿项目的所有损失。
而苏清梧,在杜衡的提醒下,连夜联系了园艺专家,对受污染的土壤进行了紧急处理,并从备用苗圃调来了新的鸢尾花苗。
虽然过程惊险,但项目最终还是在截止日期前,完美地完成了。
验收那天,湿地公园里,成片的鸢尾花在阳光下盛开,紫色的花瓣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美得令人窒息。
苏清梧站在花海边,对身旁的杜衡说:“杜衡,这个项目,有你一半的功劳。”
杜衡摇摇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项目结束了,我的临时司机,也该‘失业’了。”苏清梧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杜衡的心沉了一下。【是啊,梦该醒了。】
“没关系,我还可以回去当我的保安。”他故作轻松地说。
苏清梧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我这里,还缺一个合伙人,兼男朋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杜衡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合伙人?男……男朋友?”
“对,”苏清梧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但眼神依旧坚定,“我准备成立一个自己的工作室,专门做一些公益性的社区园林改造。我需要一个懂植物、会动手、还信得过的人来帮我。至于男朋友……这个职位,非你莫属。”
幸福来得太突然,杜衡感觉自己像被一个巨大的彩蛋砸中了脑袋,晕乎乎的。
“可是……我只是个保安……我妈她……”
“你不是保安,你是杜衡。”苏清梧打断了他,“至于你妈妈,那是你需要自己去解决的问题。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看着苏清梧信任的眼神,杜衡感觉自己那颗被“妈宝男”标签禁锢了二十八年的心脏,终于彻底挣脱了束缚。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故事当然没有就此结束。
当杜衡带着苏清梧,以“女朋友”的身份,再次站在家门口时,陈玉芬女士的反应,堪比火山爆发。
她拒绝开门,在屋里哭喊着“家门不幸”,说儿子被狐狸精迷了心窍。
杜衡没有像以前一样逃避,也没有硬闯。他拉着苏清梧,在楼下的花坛边坐下。
“我们等。”他说。
他们从下午等到晚上,陈玉芬女士不开门,他们就不走。
期间,苏清梧没有一丝不耐烦,她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天黑了,楼上陈玉芬家的灯亮了。过了一会儿,灯又灭了。
又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陈玉芬女士探出头,看着楼下依偎在一起的两个身影,眼神复杂。
最终,她还是让他们进去了。
那天晚上,杜衡和母亲进行了一场长达三个小时的谈话。
他没有争吵,也没有指责,只是平静地,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自己的想法,以及自己未来的规划,一点一点地告诉她。
他说:“妈,我爱您。我知道您也爱我。但您的爱,不应该成为控制我的理由。我已经长大了,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去生活,去爱一个人。”
他又说:“苏清梧不是您想的那种人。她很好,她独立、善良、有才华。她看到的我,不是保安,不是司机,而是杜衡。和她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人。”
陈玉芬女士全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
谈话的最后,杜衡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妈,这是我这几个月当司机挣的钱,还有以前攒下的一些。密码是您的生日。以前我的工资都交给您,现在,我想把这张卡给您。不是因为我不想管您,而是想告诉您,您的儿子,有能力养活自己,也有能力孝顺您。以后,我会每个月给您打生活费,我会常回来看您。但,我的人生,我想自己走。”
说完,他拉着苏清梧,站起身,对着母亲,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们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陈玉芬没有阻拦。她看着桌上的银行卡,看着儿子和那个女孩相携离去的背影,泪如雨下。
她知道,她的儿子,真的长大了。
几个月后。
“清衡园景工作室”正式成立。
苏清梧负责设计和对外沟通,杜衡则负责技术支持和现场施工。他考了驾照,买了一辆二手皮卡,每天奔波在各个老旧小区之间。
他们为孤寡老人的小院种上易于打理的花草,为孩子们聚集的空地铺上柔软安全的草坪,为社区的活动中心建起遮风挡雨的凉亭。
他们的工作室不大,挣的钱也不多,但每天都过得充实而快乐。
杜衡变了。他变得更加自信,也更加开朗。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在保安亭里思考猪脚饭的妈宝男,而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
他和苏清梧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他们是事业上的伙伴,也是生活中的爱人。他们会因为一个植物的搭配方案争论不休,也会在晚饭后,手牵手在江边散步。
而陈玉芬女士,也渐渐地改变了。
她开始尝试着放手。她不再每天给杜衡打几十个电话,只是偶尔发个微信,问他“吃饭了没”、“天冷了加衣服”。
有一次,杜衡和苏清梧改造的一个社区花园项目,上了本地的民生新闻。
陈玉芬女士在电视上看到了。镜头里,杜衡穿着一身沾满泥土的工作服,正在给一群孩子讲解植物知识,他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而苏清梧,就站在他身边,温柔地看着他。
那天,陈玉芬女士第一次主动给苏清梧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她没有再挑剔,也没有再指责,只是用一种近乎笨拙的语气说:“那个……清梧啊,我周末……包了饺子,你们……回来吃吗?”
苏清梧在电话那头,笑着答应了。
“好啊,妈。”
又是一个寻常的下午。
杜衡正在一个老小区的花坛里忙活,手机响了。
是陈玉芬女士。
“喂,妈。”
“儿子,你晚上回来吃饭不?我炖了你最爱喝的排骨汤。”陈玉芬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但少了几分命令,多了几分温度。
“回啊,我跟清梧忙完就回去。”
“哦,那你……那个……你穿秋裤了没?今天降温了!”
杜衡失笑,看了一眼身边穿着情侣款工装外套的苏清梧,大声回答道:“妈,放心吧!清梧早上就逼我穿上了!”
电话那头,传来陈玉fen女士满意的“嗯”的一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杜衡放下手机,苏清梧递过来一瓶水。
“阿姨又催你穿秋裤了?”
“是啊,”杜衡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然后看着苏清梧,满眼都是笑意,“你看,现在不止我一个妈了,我还有个‘妈’管着我呢。”
苏清梧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不远处,孩子们在他们刚刚修好的草坪上追逐嬉戏,笑声清脆。
杜衡想,这大概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不再是谁的儿子,谁的附属品。
他是杜衡,一个园艺师,一个爱人,一个即将成为丈夫的男人。
他的人生,终于牢牢地握在了自己手里。
来源:小南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