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唐朝长安城东北角的永福坊,有一片被高墙围起来的宏大宅邸群,人称“十六宅”。这不是普通贵族的府第,里面住着的,是当朝皇帝的亲生儿子们——皇子们。表面看,这里是金枝玉叶的安乐窝,锦衣玉食,仆从如云。然而,从唐玄宗开元十五年(公元727年)开始设置,到唐朝灭亡,这
导语
在唐朝长安城东北角的永福坊,有一片被高墙围起来的宏大宅邸群,人称“十六宅”。这不是普通贵族的府第,里面住着的,是当朝皇帝的亲生儿子们——皇子们。表面看,这里是金枝玉叶的安乐窝,锦衣玉食,仆从如云。然而,从唐玄宗开元十五年(公元727年)开始设置,到唐朝灭亡,这“十六宅”更像一个精致的鸟笼。它圈住了天潢贵胄的血脉,也圈住了权力斗争的风暴中心。尤其在晚唐,当皇帝自身都如风中残烛,这些住在十六宅里的亲王们,他们的命运,便成了帝国倾颓最触目惊心的注脚。
正文
长安城很大,皇城更大。但在皇城之外,靠近东北角的永福坊,有一片地方特别引人注目。房子又大又新,围着一圈高高的墙,外面有兵士看守。这就是“十六宅”。皇帝的儿子们,除了太子住在东宫,其他的,像什么大王、小王,都住在这里面。
开元十五年(公元727年),唐玄宗李隆基做了这个决定。大概他觉得,把儿子们放在一起养,既方便管教,又防止他们各自结交外臣,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想法是好的。起初,这些皇子们年纪小,在里面读书、玩耍,倒也相安无事。派去伺候他们、管理宅邸的人,叫“十王宅使”或“十六宅使”,通常由宦官(太监)担任。
日子一天天过,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十六宅里的面孔也在换。新皇子住进来,老皇子有时会出阁,就是搬出去开府建衙,有了自己的王府和官职。但十六宅始终没空过。它像一座特殊的驿站,只接待一种客人——皇帝的儿子。
这些皇子,生下来就注定富贵。在十六宅里,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身边围满了宦官、宫女、老师。他们学诗书礼仪,学骑马射箭。看起来,是帝国未来的栋梁,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可是,皇宫里的亲情,常常是凉的。兄弟之间,叔侄之间,隔着的是那张金光闪闪的龙椅。谁离得近,谁就可能被视作威胁。尤其是皇帝自己位置不稳的时候。
晚唐,大约从唐僖宗(公元874年-888年在位)开始,皇帝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天下大乱,藩镇割据(地方军阀拥兵自立),宦官专权。皇帝常常被赶出长安,像丧家之犬一样逃难。皇帝都自身难保,住在十六宅里的亲王们,处境就更加微妙。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皇子,而成了各方势力眼中可用的“招牌”或必须除掉的“隐患”。
唐昭宗李晔(公元889年-904年在位)时期,情况最糟。皇帝像个傀儡,被几股强大的力量来回拉扯:一拨是手握重兵、占据汴州(今河南开封)的军阀朱全忠(原名朱温),他想篡位当皇帝;另一拨是盘踞在凤翔(今陕西宝鸡)的军阀李茂贞,他也想控制朝廷;还有一股势力,就是长期把持皇宫大权的宦官集团。皇帝昭宗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住在十六宅里的亲王们呢?他们年轻,有些或许有想法,有些只是懵懂无知。但他们的身份,本身就是一种资本。谁要是能“拥立”一个亲王做新皇帝,或者打着亲王的旗号行事,就显得名正言顺。反过来,谁要是觉得某个亲王碍事,或者可能被别人利用,那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昭宗乾宁四年(公元897年),发生了一件极其残酷的事情。
这年七月,皇帝被军阀李茂贞逼得再次离开长安,跑到了华州(今陕西华县),暂时住在华州刺史韩建的地盘上。韩建这个人,表面忠于皇帝,实际是个骑墙派,看风使舵。
八月,发生了一件事。华州的城防将官花重武跑来告密,说住在华州行宫附近的通王李滋、覃王李嗣周、沂王李禋、遂王李祤等八位亲王(他们当时随皇帝一起逃难,并未住在长安十六宅,但身份仍是十六宅亲王),密谋要杀掉韩建,然后把皇帝劫持到河中府(今山西永济)去。河中府是另一位亲王,皇帝亲弟弟王珂的地盘,王珂当时依附于另一个大军阀李克用(朱全忠的死对头)。
这告密是真是假?没人说得清。也许只是韩建想除掉这些亲王的借口。因为皇帝身边的亲王多了,韩建觉得不安全,怕他们联合起来对付自己,或者被李克用、李茂贞利用。
皇帝李晔听到这个消息,吓坏了,赶紧把韩建找来问。韩建推说生病不敢来见。皇帝只好让那八位亲王亲自去韩建的办公地点解释清楚。
韩建可不管他们说什么。他直接给皇帝上奏章,话里话外透着杀气。他说:“今天未时(下午1-3点),睦王、济王、韶王、通王、彭王、韩王、仪王、陈王等八位王爷到我这里来,不知道想干什么。我仔细一想,按规矩,我不该和他们见面。他们在我的地方待久了,恐怕会惹出麻烦。再说,亲王和我,身份天差地别,按礼数也不该私下往来。他们突然跑来,肯定没安好心!”
韩建还特意提到西晋的“八王之乱”,说就是因为让诸侯王掌兵权,才搞得天下大乱。他建议皇帝:“请按老规矩,让亲王们都回十六宅去住着,不能让他们带兵!还有那些保护皇上的捧日、扈跸等亲卫军,都是些市井无赖,根本不能保护您,请求解散他们,好让大家都安心。”
皇帝昭宗能怎么办?他孤立无援,只能答应。就在那一天(公元897年八月甲申日),韩建派兵把随驾的八位亲王(通王、覃王等)抓了起来,囚禁在别处。更狠的是,他把负责保护皇帝安全的殿后侍卫四军,总共两万多人,全部解散!还把忠心耿耿的捧日军都头(队长)李筠,直接拖到大云桥下杀了。从此,皇帝身边连一支像样的护卫队都没有了。
韩建还不罢休。过了几天(丙辰日),他又上表,请求皇帝正式册立皇太子,并给其他皇子封王,美其名曰“巩固根本”。皇帝只能照办。己未日,下诏册封德王李裕为皇太子。辛酉日,又把皇帝的第八子李秘封为景王,第九子李祚封为辉王,第十子李祺封为祁王,第十一子李禛封为雅王,第十二子李祥封为琼王。
这只是暂时的平静。仅仅一年之后,光化元年(公元898年)八月甲辰日(初一日),一场更大的血腥屠杀降临在十六宅亲王头上。
当时皇帝昭宗刚被朱全忠胁迫迁都洛阳不久(朱全忠想控制皇帝),暂时返回长安。但朝廷大权已经完全被朱全忠和依附他的宰相崔胤控制。
朱全忠想篡位,但心里有顾虑。他最大的对手是太原的李克用,怕自己篡位时,李克用会打着拥戴唐朝皇室的旗号来讨伐他。另外,皇帝身边的亲王们,尤其是那些年纪稍长的,都是潜在的威胁,可能被反对势力利用。
就在这个时候,韩建(此时已依附朱全忠)和凤翔李茂贞、邠州王行瑜(已死,其弟王行约等势力仍在)等藩镇势力,看到朱全忠势力强大,心里也害怕,但又不甘心。他们可能暗中有所图谋。
宦官头子、神策军左军中尉(皇帝禁卫军统帅之一)刘季述和右军中尉王仲先,因为权力被崔胤(朱全忠的人)压制,对皇帝和宰相不满。他们和韩建勾结,想先下手为强。
光化元年八月甲辰朔(八月初一)。几天后(戊辰日),韩建上奏皇帝,旧事重提,危言耸听:“自从陛下登基以来,老跟京城附近的藩镇闹矛盾,都是因为让亲王们掌管兵权,那些坏分子就趁机作乱,搞得您圣驾不安。上次我请求罢免他们的兵权,就是怕出大乱子。现在听说延王(李戒丕)、覃王(李嗣周)这些人还在暗中搞鬼,希望陛下您当机立断,在他们作乱之前就制止住,这才是国家的福气啊!”皇帝有点不相信,回答说:“不至于这样吧?”
过了几天,韩建见皇帝没动静,就勾结掌握皇宫卫兵大权的枢密使(宦官高级职位)刘季述,假传圣旨发兵,包围了长安的十六宅!
十六宅里住的亲王们吓坏了。通王李滋、覃王李嗣周、沂王李禋、遂王李祤、景王李秘、辉王李祚、祁王李祺、雅王李禛、琼王李祥、加上睦王李倚等(史料记载有十一王),连同他们的侍从,被士兵像抓小鸡一样拖了出来。亲王们惊恐万分,有的披头散发沿着墙根哭喊:“皇上救命啊!”有的爬到屋顶上,有的抱着大树。
这一天(具体日期史书未详载,应在八月初十左右),以通王、覃王为首的这十一位亲王及其侍从,被韩建的士兵押解到长安城外的石堤谷(今陕西西安石砭峪一带)。在那里,无论年纪大小,所有人——全部被杀。血流成河。韩建事后还上奏说,这些人谋反,他是奉旨平叛!
皇帝昭宗听说后,是什么心情?史书没写。但可以想见,是锥心的痛和刺骨的寒。韩建和刘季述还顺手杀了皇帝宠信的太子詹事马道殷、将作监许岩士,把宰相朱朴也罢了官,都是皇帝平日信任亲近的人。
尾声
长安的十六宅,从此彻底沉寂了。那些曾经在里面读书、嬉戏的少年亲王,他们的生命和梦想,终结在石堤谷的寒风中。这场屠杀发生在昭宗光化元年(公元898年)八月,距离唐朝最终灭亡(公元907年)只有不到十年。
韩建和刘季述为何敢如此?因为皇帝昭宗自身难保,因为强藩朱全忠需要清除潜在对手,默许甚至纵容了这一切。十六宅,这个本应为龙子龙孙提供庇护的场所,在帝国崩塌的巨响中,最终成了埋葬他们的坟场。
石堤谷的鲜血流干了,长安城的宫阙依旧巍峨,只是里面住着的皇帝,已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十一位亲王的死,仿佛敲响了盛唐最后一声凄厉的丧钟。
来源:开心柠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