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沈青芜站在青溪镇的渡口,吸了口带着水腥味的潮湿空气,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刚从省厅调来这个偏远小镇,任务是调查一起失踪案。一个名叫苏晚的年轻女背包客,三天前在青溪镇彻底失去了联系,最后留下的照片,背景就是这片幽绿色的江水。
江水呜咽,拍打着岸边的青石板,像一首唱了千百年的哀歌。
沈青芜站在青溪镇的渡口,吸了口带着水腥味的潮湿空气,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刚从省厅调来这个偏远小镇,任务是调查一起失踪案。一个名叫苏晚的年轻女背包客,三天前在青溪镇彻底失去了联系,最后留下的照片,背景就是这片幽绿色的江水。
镇派出所的所长陆远,一个皮肤黝黑、眼角带着细碎皱纹的中年男人,递过来一支烟,被沈青芜摆手拒绝了。
“沈队,别怪我多嘴,”陆远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和江面的水汽混在一起,“这青溪镇啊,邪乎得很。尤其这青溪江,每年总要带走一两个不信邪的外乡人。”
沈青芜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渔船。“陆所,我们是警察,不谈鬼神。”
“嗨,我不是那个意思。”陆远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种当地人特有的、敬畏又无奈的表情,“你没听过我们这儿‘河灯娘子’的传说?”
沈青芜没作声,等着他继续。
“传说啊,很久以前,有个刚过门的新媳妇,被恶婆婆虐待,含冤跳了这青溪江。怨气不散,就成了水鬼,专门拉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娃做替身。所以我们这儿有个规矩,每年七月半,家家户户都要放河灯,一是为她引路,二是求她别再害人。”陆远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那“河灯娘子”就在水下听着。
沈青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苏晚失踪,是七月初。离你们的七月半还有半个多月。”
陆远被噎了一下,干笑道:“这不……河灯娘子提前饿了呗。”
【典型的封建迷信思想,用虚无缥缈的传说来掩盖现实中的无能或罪恶。】沈青芜心里下了判断。他不再理会陆远,而是蹲下身,仔细检查岸边的泥土。
失踪者苏晚是个经验丰富的驴友,她的社交动态显示,她对青溪镇独特的民俗很感兴趣,尤其是“河灯娘子”的故事。她最后一则消息是:“要去探寻一下传说的源头,看看能不能找到河灯娘子的故居。这里的风景美得像一幅会吃人的画。”
一语成谶。
“现场勘查有什么发现吗?”沈青芜问。
“啥都没有。人就跟凭空蒸发了一样。”陆远摊了摊手,“我们沿着下游找了十几里地,连根头发丝都没见着。这姑娘,八成是掉江里,被鱼给……”
“不可能。”沈青芜站起身,指着岸边一处不起眼的草丛,“那里的泥土有被重物拖拽过的痕迹,方向是离开江边,往镇子深处去的。如果她是失足落水,痕迹应该是滑向江里。”
陆远凑过去看了半天,还是满脸疑惑:“这……可能是哪个村民拖柴火留下的吧?”
【跟这种思维僵化的人合作,比破案本身还累。】沈青芜叹了口气,决定自己动手。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拨开那片草丛。在草根深处,他发现了一点微弱的闪光。
他用镊子夹起那东西,是一枚小小的、做工精致的银杏叶形状的耳钉。他拿出手机,调出苏晚的照片,放大她耳朵的部位。
**一模一样。**
陆远的脸色终于变了。“这……这说明她不是失足落水,是被人从江边带走的?”
“或者说,是被人‘请’走的。”沈青芜的眼神变得深邃,他将耳钉装进证物袋,目光投向了通往镇子里的那条青石小路。小路蜿蜒,隐没在层层叠叠的白墙黑瓦之后,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青溪镇的结构很古老,像个迷宫。家家户户的院墙都很高,木门紧闭,只有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在阴沉的天色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沈青芜和陆远走在镇里,几乎所有的窗户后面,都有一双双眼睛在窥探他们。但当他们看过去时,那些窗帘又会迅速合上。整个镇子弥漫着一种排外、警惕、死气沉沉的氛围。
“镇上最有威望的人是谁?”沈青芜突然问道。
“那肯定是白氏宗祠的族长,白敬亭老爷子。”陆远立刻回答,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尊敬,“白老爷子是大学问家,退休前是省里的教授。镇上大大小小的事,都得他点头。他说话,比我这个所长管用一百倍。”
【宗族势力大于法制,典型的偏远地区特征。突破口或许就在这里。】
白氏宗祠在镇子的最中心,是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门口的石狮子都被岁月磨平了棱角。一个穿着对襟褂子的老人正在门口扫地,看到他们,只是抬了抬眼皮,便继续埋头扫自己的。
“福伯,我们找白老爷子。”陆远上前打招呼。
被称作福伯的老人这才停下扫帚,慢悠悠地说:“老爷子在里头写字,吩咐了不见客。”
“是省厅来的沈队,有重要的案子。”陆远加重了语气。
福伯浑浊的眼睛在沈青芜身上打了个转,沉默片刻,才转身进了院子:“等着。”
等待的时间里,沈青 beggar 无环顾四周。宗祠的墙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人名,都是白氏的先祖。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老木头发霉的味道。一切都显得那么古朴、宁静。
然而,沈青芜却在这份宁静中,嗅到了一丝不协调的气味。那是一种很淡的、类似于某种草药燃烧后的味道,和他之前在江边闻到的一闪而过的气味有些相似。
很快,福伯出来了,做了个“请”的手势。
穿过几道回廊,他们在一间摆满了线装书的书房里见到了白敬亭。老人一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老花镜,正在临摹一幅碑帖。他身上有种文人的儒雅和岁月的沉淀感,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白老,打扰了。”陆远显得有些拘谨。
白敬亭放下毛笔,摘下眼镜,露出温和的笑容:“是小陆啊。这位是?”
“省厅刑侦队的,沈青芜。”沈青芜自我介绍,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书房里的每一个细节。
“哦?我们这小地方,怎么惊动了省厅的大驾?”白敬亭示意他们坐下,亲自给他们沏茶。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仪式感。
“为了一起失踪案。一个叫苏晚的女孩。”沈青芜开门见山。
听到“苏晚”这个名字,白敬亭端着茶杯的手,有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停顿。但随即恢复了正常,他叹了口气:“唉,这孩子的事,我听说了。可惜啊,怕是凶多吉少了。年轻人就是胆子大,什么都敢闯,不知道敬畏。”
“敬畏什么?河灯娘子吗?”沈青芜直视着他的眼睛。
白敬亭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长者的宽容:“沈警官是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但在我们青溪镇,有些老规矩,传了几百年,不能不信。信了,就能保平安。”他的语气很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在用传统和规矩对我进行心理施压。】
“我们找到了这个。”沈青芜将装有耳钉的证物袋放在茶几上。
白敬亭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我不认识。镇上做首饰的铺子多,这种小东西,大同小异。”
“白老,您是镇上的族长,德高望重。我们想请您帮忙,号召一下镇民,看看有没有人见过苏晚,或者能提供一些线索。”沈青芜说。
“这是自然。”白敬亭满口答应,“警察同志办案,我们理应配合。不过……我们镇的人,胆子小,怕事。尤其这事儿跟河灯娘子扯上关系,他们怕沾上晦气,未必肯多说。沈警官,你们查案,也最好别太……触动镇子的根基。”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
从白氏宗祠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陆远长舒一口气,像是刚从什么高压环境里解脱出来。“沈队,你看,白老都这么说了。这案子,我看还是往意外落水方向结了吧。再查下去,怕是要把整个镇子都得罪了。”
沈青芜没有理他,脑子里反复回想着白敬亭的话和那个微小的停顿。他确信,这个看似儒雅的老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回所里,把青溪镇近二十年所有的人口失踪案,不管是报了案的还是没报案的,所有档案都调出来。我要一个一个看。”
陆远一脸为难:“沈队,这……工程量太大了。而且很多都是没头没尾的,最后都按意外处理了。”
“那就把‘意外’给我翻出来!”沈青芜的语气不容置喙。
夜深了,派出所的档案室里灯火通明。泛黄的纸张堆积如山,散发着陈旧的气息。沈青芜一页一页地翻着,陆远在一旁打着哈欠,嘴里嘟囔着这是在做无用功。
突然,沈青 beggar 的手指停在了一份十年前的档案上。
失踪者:姜芷,女,24岁,外地来的美术老师。
失踪时间:七月初。
失踪地点:青溪江边。
结论:意外落水,尸骨未寻。
又一份档案。五年前。
失踪者:林鹊,女,22岁,返乡探亲的大学生。
失踪时间:七月初。
失踪地点:青溪江边。
结论:意外落水,尸骨未寻。
沈青芜将这两份档案和苏晚的案子并排放在一起,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三个年轻、漂亮、来自外地的女性。
同样的失踪时间。
同样的失踪地点。
同样的“意外落水”。
“陆所,你看这是巧合吗?”沈青芜的声音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显得格外冰冷。
陆远凑过来看了看,脸上的困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这……这……”
“这不是意外,陆远。这是**周期性的、有预谋的谋杀**。”沈青芜一字一顿地说道,“所谓的‘河灯娘子’,根本不是什么水鬼。她就活在我们中间。或者说,是一群人。”
砰!档案室的门被一阵风吹开,发出巨大的声响,吓了两人一跳。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陆远打了个哆嗦,声音都有些发颤:“沈队,你的意思是……我们镇上,有人在模仿‘河灯娘子’杀人?”
“不是模仿。”沈青芜的眼神幽暗得像深夜的江水,“是献祭。”
这个词让陆远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都是七月初出事,而你们的河灯节是在七月半?”沈青芜问道。
“为……为什么?”
“因为他们需要时间做准备。准备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沈青芜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被雨幕笼罩的青溪镇。那些黑漆漆的屋檐,像一只只蛰伏的怪兽。
【她们的共同点是什么?都是外来者,或者与小镇的传统格格不入。姜芷是美术老师,思想开放;林鹊是大学生,见识了外面的世界;苏晚是背包客,自由不羁。她们的存在,可能挑战了这里的某种秩序。】
“查!”沈青芜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陆远,“查这三个女人在失踪前,都和镇上的什么人有过接触,尤其是……有没有和谁发生过冲突。”
陆远被沈青芜的气势镇住了,第一次毫无异议地点了点头,立刻去打电话安排。
沈青芜重新坐下,脑子里飞速运转。他想起了白敬亭书房里那股奇特的草药味。那到底是什么?他打开手机,搜索“青溪镇特产草药”,一连串的名字跳了出来,但他无法确定是哪一种。
线索太少,每条线都指向了整个镇子,却又找不到一个具体的突破口。这种感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陆远顶着两个黑眼圈跑了进来,神色既兴奋又惊恐。
“沈队,查到了!查到了!”他把几张纸拍在桌上,“姜芷,那个美术老师,失踪前因为教学方式和镇上几个老人家吵过架,说她教孩子画那些‘光屁股’的素描,伤风败俗。带头的就是白氏宗祠的几个族老。”
“林鹊,那个大学生,失踪前回乡,是因为她妈被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瘸子,但家里有钱。林鹊坚决反对,说要带她妈离开青溪镇,闹得很大,最后也是白敬亭出面‘调解’的。”
“苏晚呢?”沈青芜追问。
“苏晚……”陆远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有人看到,她失踪前一天,去过后山的老桑树那边,和一个婆婆聊了很久。那个婆婆,是镇上有名的‘不祥之人’。”
“谁?”
“桑婆婆。听说她年轻的时候,差点就被选为‘河灯娘子’的祭品,后来疯了,一个人住在后山,几十年没下过山。镇上的人都躲着她走。”
沈青芜的眼睛亮了。
**这才是真正的突破口。**
后山的路泥泞湿滑。沈青芜和陆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山林里很安静,只有鸟叫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越往上走,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草药味就越浓。
桑婆婆的住处,是一间用石头和木头搭成的小屋,屋前晒着各种各셔的草药。一个满头白发、佝偻着背的老婆婆,正坐在门口,用一把小刀处理着草药的根茎。她虽然年老,但眼神却异常清亮,甚至带着几分警惕。
看到他们,桑婆婆并没有起身,只是停下了手里的活,冷冷地看着他们。
“桑婆婆,我们是警察,想跟您打听点事。”陆远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
桑婆婆没有理他,目光越过他,直直地落在沈青芜身上。她看了很久,才沙哑地开口:“你是外乡人。”
“是的。”沈青芜点头。
“外乡人,不该来这儿。来了,就走不掉了。”她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我们想问问,前几天,是不是有个叫苏晚的年轻姑娘来找过您?”沈青芜问。
桑婆婆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不记得了。我老了,记性不好。”
“她和您聊了什么?”沈青芜紧追不放。
“不记得。”
“那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桑婆婆突然抬起头,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她啊,去当河灯娘子了。漂漂亮亮的,穿上红嫁衣,坐上花船,风风光光地嫁给河神老爷啦。”她一边说,一边拍着手,像个天真的孩子。
陆远被她疯疯癫癫的样子吓了一跳,拉了拉沈青芜的衣角,低声说:“沈队,她疯了,问不出什么。”
沈青芜却没动。他盯着桑婆婆,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婆婆,您晒的这些草药里,哪一种闻起来最香?”
桑婆婆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惧,但很快又被癫狂所取代。“都香,都香!都是给河灯娘子熏身子用的。熏得香喷喷的,河神老爷才喜欢!”
【她在说谎,或者说,在用疯癫来掩饰恐惧。熏身子用的草药……】沈青芜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电光,他想起了白敬亭书房里的味道,想起了江边的味道。
他快步走到晾晒的草药前,俯下身仔细辨认。其中有一种紫色的花,气味尤其特殊,清冷中带着一丝甜腻。
“这是什么?”他指着那紫色的花问。
“断魂香。”桑婆婆幽幽地说道,“我们青溪镇的断魂香,一闻就睡着了,睡得可甜了,什么烦恼都没了。”
沈青芜的心猛地一沉。断魂香,学名“紫茉莉”,根部含有生物碱,有麻醉致幻的作用。过量使用,会导致呼吸中枢麻痹而死亡。
“谁让你种这些的?”沈青芜的声音冷了下来。
桑婆婆突然不疯了。她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沈青芜,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然后,她猛地低下头,抓起地上的草药,疯了似的往嘴里塞。
“婆婆!”陆远大惊,连忙上前制止。
沈青芜按住了他。他知道,桑婆婆不是真的想死,她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有些话,她不敢说。说出来,就会死。
“我们走。”沈青芜拉着陆远离开了小屋。
走出很远,陆远还心有余悸:“沈队,这……这老婆子太邪门了。”
“她不邪门,她是唯一的清醒者,也是最可怜的牺牲品。”沈青 beggar 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同情,“她用疯癫保护了自己几十年。苏晚找到了她,可能就是想从她这里打听‘河灯娘子’的真相,结果……反而暴露了自己,也把桑婆婆推到了危险的边缘。”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断魂香是唯一的线索了。”
“不,我们还有另一个线索。”沈青芜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被绿树掩映的小屋,“桑婆婆说,河灯娘子要穿红嫁衣,坐花船。这些东西,不可能凭空变出来。离七月半越来越近了,他们一定在某个地方秘密准备这些东西。”
回到镇上,沈青芜让陆远便衣去查镇上哪家绣坊的红线和红布卖得最好,哪家扎纸铺在偷偷做奇怪的纸船。而他自己,则再次来到了白氏宗祠。
这一次,他没有从正门进。他绕到宗祠后面,那里有一堵高墙。凭借着在警校练出的身手,他敏捷地翻了进去。
宗祠的后院比前院更加阴森,种着几棵高大的槐树,阳光都透不进来。他小心地避开巡逻的家丁,根据记忆中白敬亭书房的位置摸了过去。
书房的窗户虚掩着。他凑过去,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是白敬亭和福伯。
“……都准备妥当了?”是白敬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老爷放心。嫁衣已经绣好了,是镇上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出来的。花船也扎好了,就等吉时一到,送娘子归位。”福伯的声音恭敬而沉闷。
“那个外乡警察呢?”
“还在镇上瞎转悠,跟个无头苍蝇一样。陆远那个废物被他指使得团团转,查不出什么名堂的。”福伯的语气里带着不屑。
“不可大意。”白敬亭的声音沉了下来,“他很敏锐,像头狼。我总觉得,他已经嗅到了什么。这几天盯紧点,尤其是后山那个老疯子,别让她乱说话。”
“明白。必要的时候,就让她也尝尝断魂香的滋味。”
“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能坏在我们这一代手上。青溪镇的安宁,要靠‘河灯娘子’来守护。任何试图破坏这份安宁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窗外的沈青芜,只觉得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一个完整的犯罪链条。白敬亭是主谋,福伯是执行者,镇上的绣娘、扎纸匠,甚至更多的人,都是帮凶。他们不是在杀人,他们是在举行一场自以为神圣的仪式。苏晚……还活着吗?】
他不敢再听下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翻墙而出。
回到派出所,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陆远正好也回来了,一脸沮丧:“沈队,问了,镇上所有绣坊和纸扎铺都说没接过什么奇怪的活儿。他们嘴巴严得很,跟商量好的一样。”
“不用问了,我知道在哪儿了。”沈青芜将刚才听到的内容告诉了陆远。
陆远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他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是白老……他可是我们镇最受尊敬的人啊……”
“越是受人尊敬,越能用威望掩盖罪恶。”沈青 beggar 冷冷地说,“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他们提到了‘吉时’,很可能就是明晚的七月半。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救人,并且把他们一网打尽。”
“可我们没人手啊!”陆远急得跳脚,“就我们两个人,他们全镇上下都是一条心,我们冲进去就是送死!”
“所以不能硬闯,要智取。”沈青芜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他们以为我们是无头苍蝇,那我们就继续当无头苍蝇,让他们放松警惕。你,现在就去散播消息,说省厅下了死命令,明天再破不了案,我就要被撤职查办,这个案子将以‘意外落水’结案。”
“啊?这是为什么?”陆远不解。
“为了让他们觉得,我们已经放弃了。这样,他们明晚的‘仪式’才会照常进行。而我们,需要一个帮手。”沈青芜的目光落在了后山的方向,“一个能带我们找到‘仪式’地点的帮手。”
他又看向陆远:“另外,你用你的私人手机,立刻向市局请求支援,告诉他们这里有特大连环杀人案,涉案人员众多,请求特警支援。记住,不要用所里的电话,肯定被监听了。让他们在明晚九点,到镇外的盘山公路口待命,等我的信号。”
陆远看着沈青芜冷静沉着的侧脸,心中的慌乱和恐惧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去办!”
夜幕再次降临青溪镇。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上了崭新的红灯笼,一串串,一片片,将整个镇子映照得一片诡异的红色。空气中弥漫着纸钱和香烛的味道,孩子们在街上唱着古老的歌谣:
“青溪江,长又长,河灯娘子坐船上。
红嫁衣,花头裳,一去不回返故乡。
点河灯,送新娘,保我全镇皆安康……”
歌声清脆,却让人毛骨悚然。
沈青芜独自一人,再次上了后山。这一次,他没有走大路,而是从侧面的密林里穿行。
桑婆婆的小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沈青芜没有敲门,而是绕到屋后,学着一种特殊的鸟叫,叫了三声。这是他和陆远下午商量好的暗号,陆远已经提前来做通了桑婆婆的工作。
片刻后,后窗被悄悄推开一条缝。桑婆婆苍老的面孔出现在窗后。
“他们信了吗?”桑婆婆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发抖。
“信了。”沈青芜低声说,“婆婆,请您告诉我,‘仪式’到底在什么地方举行?”
桑婆婆的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恐惧,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摇着头。
“婆婆,您想一辈子活在恐惧里吗?您想看到更多像苏晚一样的女孩,被他们残忍地害死吗?”沈青芜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您年轻时经历的噩梦,不应该再让别人重演。帮我们,也是帮您自己。”
桑婆婆浑浊的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几十年的疯癫,几十年的苟活,那些被压抑在心底的恐惧和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在……在白氏宗祠的地下。”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祠堂正厅的香案底下,有一个暗道。他们……他们把那些女娃关在那里,用断魂香熏着,让她们没了力气,没了神志。到了吉时,就给她们穿上嫁衣,从暗道直接抬到江边的祭台……”
“祭台在哪儿?”
“就在下游三里外的一处回水湾,那里水流平缓,他们管那里叫‘龙王口’。”
得到了关键信息,沈青芜立刻就要离开。
“警官!”桑婆婆突然叫住他,“你要小心白敬亭。他不是人,是魔鬼。当年……当年就是他亲手把我从家里拖出来,说我命格硬,克夫克家,是做‘娘子’最好的人选……”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沈青芜的心重重一抽。他郑重地对桑婆婆说:“您放心,这个魔鬼,很快就会得到审判。”
下了山,沈青芜立刻和陆远碰头,制定了详细的行动计划。他们兵分两路,陆远负责带领支援的特警在“龙王口”设伏,控制祭祀现场。而沈青芜,则独自一人,潜入白氏宗祠的地下暗道,解救苏晚。
这是最危险的一步棋。如果苏晚已经遇害,或者他被发现,都将前功尽弃。
晚上八点,镇上所有人都涌向了江边,准备参加一年一度的放河灯仪式。整个镇子,反而变得空前寂静。白氏宗祠里,只留下了几个核心成员在做最后的准备。
沈青芜如同鬼魅一般,再次翻进了宗祠后院。他避开巡逻的家丁,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正厅。
正厅里香火缭绕,正中央的香案上摆满了祭品。沈青芜屏住呼吸,迅速检查香案。在厚重的底座侧面,他果然摸到了一块活动的砖石。他用力一推,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眼前,一股混杂着潮湿泥土和浓烈断魂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闪身钻了进去。
暗道很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他打开战术手电,顺着石阶往下走。走了大约几十米,前方出现了一道石门。门后,传来了微弱的呻吟声。
【苏晚还活着!】
沈青芜心中一喜,但立刻又警惕起来。他贴在门上,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时辰快到了,把她弄醒,该梳妆了。”是福伯的声音。
“福伯,我看她快不行了,这香是不是用得太多了?”一个年轻些的声音担忧地问。
“死不了。就是要她半梦半醒,才好控制。快点,老爷还在上面等着呢。”
脚步声响起,似乎是那个年轻的声音离开了。石室里只剩下了福伯和苏晚。
就是现在!
沈青芜猛地撞开石门。砰!石门应声而开。
福伯正背对着门口,试图将躺在地上的苏晚扶起来,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他猛地回头,看到手电筒光下沈青芜那张冷峻的脸,顿时魂飞魄散。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青芜没有废话,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记干净利落的擒拿,就将福伯死死地按在了地上。福伯年纪大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挣扎了几下就被拷上了手铐。
“苏晚!”沈青 beggar 赶紧跑到地上的女孩身边。她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显然是吸入了大量的断魂香。
【必须立刻让她脱离这个环境。】
沈青芜将她拦腰抱起,快步向暗道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走出暗道口时,一个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在上面响起。
“沈警官,你以为你赢了吗?”
沈青芜抬头,看到白敬亭就站在香案前,手里拿着一个古朴的遥控器。他身后,站着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宗族家丁,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白敬亭脸上带着一丝悲悯的微笑:“我早就料到你会找到这里。你太聪明了,聪明得让我不得不为你准备一个特别的‘归宿’。”
沈青芜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抱着苏晚,缓缓退回到暗道里。
“你很想知道,‘河灯娘子’的传说,到底是怎么来的吧?”白敬亭像是猫捉老鼠一般,不急着动手,反而开始讲述,“我们白家的祖先,是前朝的刑部官员,最擅长用人心和规矩来治理地方。青溪镇之所以几百年来都如此安宁,就是因为有‘河灯娘子’这个规矩。”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正厅里回荡,显得格外阴森。
“总有些女人,不守妇道,不安本分。或者有些外来人,企图打破我们这里的宁静。怎么办呢?直接杀了,会惹来官府,会引起恐慌。但如果把她们变成一个受人敬畏的‘神’,那就不一样了。”
“每隔几年,我们就挑选一个‘不听话’的女人,让她成为新的河灯娘子。全镇的人,都会参与到这场仪式中来。绣娘缝制嫁衣,是积功德;扎纸匠做花船,是求平安;孩子们唱着童谣,是在传承敬畏。所有人都参与其中,所有人都是‘干净’的。这,才是真正的秩序。”
沈青芜听得遍体生寒。他终于明白,这不是几个人的犯罪,这是**一场持续了数百年的集体催眠和共同犯罪**。整个青溪镇,都被这个恶毒的“规矩”绑架了。
“你以为,抓了我,就能改变这一切吗?”白敬亭笑了起来,“你太天真了。我死了,还会有新的‘白敬亭’站出来,继续守护这个规矩。因为镇上的人,需要她,需要这个能让他们心安理得作恶的‘神’。”
“疯子!”沈青 beggar 怒吼道。
“我不是疯子,我只是个守护者。”白敬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变得冷酷,“沈警官,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所以,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葬礼。这条暗道,是百年前为了躲避战乱修的,只有一个出口。而现在……”
他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
轰隆隆——!
暗道深处传来巨响,紧接着是石块落下的声音。出口被堵死了。
“暗道里储存的断魂香,足够让你和那个女孩,做一场永不醒来的美梦。”白敬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好好睡吧。明年的今天,我会亲自为你放一盏河灯的。”
说完,外面的石板被缓缓合上。
整个世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和死寂。
怀里的苏晚身体越来越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断魂香的浓度在封闭的空间里急剧升高。沈青芜也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完了吗?】
不,不能就这么放弃。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暗道里的一切。暗道……为了躲避战乱修的……只有一个出口?
不对!
古代为了躲避战乱修的密道,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口,那等于自掘坟墓!一定还有别的出口,只是白敬亭不知道,或者以为已经被堵死了。
他抱着苏晚,靠着墙壁,用手电筒微弱的光,一寸一寸地敲击着墙壁。
咚,咚,咚……都是实心。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景物开始出现重影。
【再坚持一下,沈青芜,再坚持一下!】
他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点。他继续敲击。
当他敲到一处靠近地面的墙角时,声音变了。
**空洞的!**
他精神大振,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活动的砖石撬开。一股新鲜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涌了进来。
有救了!
他抱着苏晚,艰难地从那个狭小的洞口爬了出去。
外面是宗祠后院的一个废弃的柴房。他不敢停留,抱着苏晚,翻出高墙,向着江边的“龙王口”狂奔而去。
此刻的龙王口,灯火通明。
一个巨大的草扎花船停在岸边,船上装饰着红绸和白色的纸花,诡异又华丽。白敬亭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像个德高望重的祭司,对着底下黑压压的镇民发表着讲话。
“吉时已到!送河灯娘子归位——!”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个家丁抬着一个盖着红盖头、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走向花船。
镇民们爆发出狂热的欢呼声,纷纷将手中的河灯放入江中。一时间,江面上繁星点点,煞是好看。但这美丽的景象,在沈青芜眼中,却比地狱还要可怖。
“住手!”
一声怒喝划破夜空。沈青芜抱着苏晚,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愣住了。白敬亭看到他,脸上的肌肉瞬间扭曲,不敢置信地指着他:“你……你不是应该……”
“让你失望了。”沈青芜冷冷地看着他,“你的地道,不止一个出口。”
“抓住他!”白敬亭反应过来,厉声下令。
家丁们立刻朝沈青芜扑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青溪镇虚假的宁静。十几辆警车闪烁着红蓝的警灯,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荷枪实弹的特警从车上跳下,迅速控制了现场。
“不许动!警察!”陆远拿着扩音器大喊。
镇民们瞬间乱作一团,脸上的狂热变成了惊恐。
白敬亭看着这番景象,知道一切都完了。他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跑,只是死死地盯着沈青芜,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你毁了青溪镇,你毁了我们百年的安宁!”
“你守护的不是安宁,是愚昧和罪恶。”沈青芜将昏迷的苏晚交给跑过来的医护人员,一步步走向白敬亭,“现在,接受法律的审判吧。”
他亲自上前,将冰冷的手铐,铐在了这位曾经受人敬仰的“大学问家”手上。
案件的后续,震动了整个省。
白氏宗祠的地下暗道里,挖出了十几具骸骨。经过DNA比对,正是近几十年来在青溪镇失踪的年轻女性,包括十年前的姜芷和五年前的林鹊。
白敬亭作为主谋,被判处死刑。福伯等核心参与者,被判处无期徒刑。而那些参与制作嫁衣、花船,甚至只是在仪式上欢呼的镇民,也根据情节轻重,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一个看似平静安详的古镇,其内里早已腐烂生蛆的真相,被血淋淋地揭开在阳光之下。
苏晚被成功救下,修养了一段时间后,离开了青溪镇。离开前,她来找过沈青芜。
“沈警官,谢谢你。”女孩的脸上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神采。
“好好生活。”沈青芜只是简单地说了四个字。
“我会的。”苏晚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准备把这段经历写下来,不是为了猎奇,而是想告诉更多的人,有些传统,是文化的瑰宝;而有些‘传统’,只是禁锢人性的枷锁。”
沈青芜点了点头。
他去后山看过一次桑婆婆。老人已经不再疯癫,她被政府安排住进了镇上的养老院,有专人照顾。看到沈青芜,她露出了几十年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陆远被调离了青溪镇,临走前和沈青芜喝了一顿酒。这个中年汉子喝得酩酊大醉,抱着沈青芜痛哭流涕:“我……我是青溪镇的罪人啊!我明明是个警察,却对身边发生的罪恶视而不见……我他妈算什么警察!”
沈青芜拍着他的背,什么也没说。他知道,陆远要用余生来偿还这份愧疚。
几个月后,沈青芜也接到了调令,返回省厅。
离开的那天,他最后一次来到青溪江边。江水依旧呜咽着向东流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岸边的青石板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些女孩最后的惊恐和绝望。
他想起白敬亭在法庭上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们不懂,秩序,是需要牺牲的。”
【不,】沈青芜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任何需要牺牲无辜者来维系的秩序,都是邪恶的。】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那些被江水吞噬的冤魂,似乎终于得到了安息。
沈青芜转过身,大步离去。他的身后,是一个正在阵痛中迎来新生的古镇。而他的前方,还有更多的黑暗,在等待着被光明刺穿。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的任务简报。
他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冷峭的弧度。
没有结束,只是新的开始。
来源:竹中轻拂的竹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