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将门顶住,在里面压低嗓子:“沈昂闭嘴,妈妈在洗澡,再吵小心她揍你。”
我妈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昏迷不醒。
我蹲在她身边守着她,自言自语。
“妈,你会死吗?”
“爸爸不在了,如果你也死了,是不是不会有人打我了。”
可下一秒,她却忽然醒了。
并且,她的身体里,好像多了一个陌生的灵魂。
1
“咣当”
浴室传来巨大声响的时候,我正在外屋写作业。
屋外下了很大的雨。
不时有雨滴走廊里溅进来,落在我的作业本上。
我的字迹糊成难看的一团,明天老师检查时,肯定又要说。
“沈招男,你又不好好写作业!”
可她不知道,是我妈不让我进里屋写作业。
她说我会打扰里屋的弟弟学习。
可是弟弟才五岁,他连字都不会写。
我妈给他买了很多玩具和衣服,嘴里念叨着。
“养儿防老,女儿以后都是泼出去的水。”
此时浴室里又传来几声闷哼。
我意识到是在里面洗澡的我妈摔倒了。
将作业本往里收了收。
我用力推开了浴室的门。
门锁早就坏了,我妈在门背后顶了一个铁水桶。
我妈说:“家里的一切资源都要紧着你弟弟。”
所以她宁可花钱给弟弟买一个玩具,也不愿意换个门锁。
我妈身上半裹着一条浴巾,面朝下摔在地上。
额头可能是磕在铁桶上了,此时正往外冒血。
“妈?”
我小声叫她。
她没什么反应。
我蹲下身子,近距离观察了她。
她头发凌乱,面色苍白,双目紧闭。
和平时拿着小竹条抽我的样子很不一样。
鬼使神差的,我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她还有气。
但很虚弱,头上的血也越来越多。
“妈,你会死吗?”
2
我盯着她自言自语。
“爸爸不在了,如果你也死了,我和弟弟是不是会去福利院。
“去了福利院,是不是不会有人像你这样打我了。”
我拨开她脸上被血濡湿的头发。
伤口有点大。
我又撩起自己衣袖,看了眼昨天被她踢出来的淤青。
比她的伤口更大。
我就这么蹲在一旁守着她。
十几分钟之后,弟弟跑了过来。
他用力捶着门。
“妈妈我饿了,我要吃大鸡腿。”
我将门顶住,在里面压低嗓子:“沈昂闭嘴,妈妈在洗澡,再吵小心她揍你。”
沈昂却有恃无恐。
“她才舍不得打我,她只打你,略略略~
“我现在命令你马上给我去做大鸡腿吃,不然我让妈妈等下揍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昏迷中的我妈微微皱了皱眉。
我慌忙将门打开一条小缝,小声道:“你先别吵,我等下就去给做鸡腿吃。”
沈昂这才得意的离开。
路过我那用俩盏木凳拼成的课桌,还故意踹了一脚。
看着我的作业本掉进地上的水洼里,他夸张得哈哈大笑。
我死死忍住冲出去的冲动,又回到我妈身边蹲下。
此时是深秋的季节,屋子里气温本来就低,再加上浴室为了排气,还开着小窗户。
我妈身上只有一块浴巾。
她体温已经很低了。
我这么想着,就伸手去摸她的手。
可指尖刚触摸到她的皮肤。
她忽然睁开了眼睛!
3
“妈……你……你没事吧?”
我装作刚发现她摔倒的样子。
但语气里还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下意识护住自己身上的重要部位。
怕她忽然又喜怒无常得对我拳打脚踢。
可我妈看我的眼神却没有以往的凶狠。
反而有一些愣神。
几秒之后,她按着自己的伤口“嘶”了一声。
她起身裹好浴巾,对着浴室镜子查看一番。
套上衣服出了浴室,然后她回到了房间。
翻箱倒柜找出之前藏起来,说要给沈昂当老婆本的钱。
嘴上喃喃道:“我得快点去医院,好不容易活过来,可不能再死了。”
然后她一扭头,看见了跟在她身后的我。
我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她催促着。
“你陪我去医院吧。”
沈昂此时冲过来,抱着她的腿。
“妈妈,我要吃大鸡腿,你快给我去做。”
却被我妈一把揪住后脖领,提到了一边。
她嘴上说:“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妈我都快死了,一边玩去。”
沈昂从前连句重话都没听过。
此刻靠着墙角哇哇大哭。
可我妈没离他,她自然的牵起我的手,带着我一起往医院去。
4
外面雨已经停了。
我妈骑着自行车,带着我晃晃悠悠往前走。
路上路过一家小卖部。
她忽然一个急刹。
她把自行车丢给我,自己进了小卖部。
再出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两根冰棍,和几颗大白兔奶糖。
“快吃。”
我盯着那根棒冰吞了吞口水。
“这么冷的天气吃冰棍?”
从前我在夏天最热的时候,我妈都不给我吃冰棍。
她当着小卖部老板的面买两根,出来后却全给沈昂。
“女孩吃了也是给别人做嫁衣,还不如让我儿子多吃点。”
可此刻,面前的人又将冰棍往我面前递了递。
“天气冷不会化。
“你不吃?不吃我吃了啊?”
说着,她就要把手往回撤。
“我吃!”
我慌忙夺下。
我们就这么在深秋的寒风里哆哆嗦嗦吃完了两根冰棍。
然后她又骑着车,带我往医院走。
5
到了医院,医生检查过后说没大碍。
我妈才松了口气。
我们并排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休息。
她盯着我的脸半晌,忽然往我手里塞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你这小孩怎么苦大仇深的。”
她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颗,大咀特嚼。
她好奢侈。
我鲜少有吃大白兔的机会,所以每次都是放到嘴里,一点点含化的。
在我们家里,只有沈昂才有嚼大白兔奶糖这种殊荣。
因此,我更加笃定了心里的想法。
“你不是我妈,你到底是谁?”
我盯着她的眼睛说出这句话。
她瞬间呆住了。
片刻之后,她掏出了自己包里的身份证。
“好好看清楚,我不是你妈能是谁?”
她将身份证递到我眼前。
我却站起来退了一步,面上带着警觉。
“你肯定不是我妈,你是附在我妈身上的鬼,我妈骑自行车不会歪歪扭扭,也不会拿给弟弟存的老婆本给自己看病,不会给我吃冰棍大白兔,更不会骂弟弟……
“她只会打骂我……”
说到后面,我的声音逐渐低下去,眼眶也逐渐红了。
“你这小孩……”
不知为何,我觉得她说话的声音好像也带了一点哽咽。
下一秒,她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
“既然如此,我也不装了,我确实不是你妈,只是意外穿到了你妈身上。”
6
见我脸上戒备未消。
她又安慰似地道。
“不过我是好人,不会欺负你的。”
我紧紧捏着自己洗到褪色的衣服下摆。
声音如蚊呐:“那她还回来吗?”
潜意识里,我不希望原来那个暴戾的妈妈再回到这具身体。
可是对着一个陌生的灵魂,说出这个真相,让我有些不耻。
但对方好像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
她走过来摸我的头:“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保证,我在这具身体里一天,就会好好待你一天。
“放心吧,小孩。”
内心被看穿,我有些不自在。
我将她放在我头上的手拿掉。
冲她喊:“不要叫我小孩,我有名字,我叫……”
说到一半,我想起自己名字的寓意,又逐渐放低了声音:“沈招男。”
她看我一眼:“我知道,但这名不是不好听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从来没说过我的名字。”
我盯着她问。
怕在哪个我不知道的瞬间,我原来的妈妈突然回到了这个身体里。
“我……可能是这具身体有点之前的记忆吧,所以我知道。”
她犹豫了片刻才回答。
我稍稍松了口气。
她看了看我,忽然又说。
“你这名字不好听,要不你改名吧。
“我现在是你妈妈,可以带你去改名。
“要不就叫明珠吧,掌上明珠多好听啊。”
她越说越激动。
我却撇撇嘴评论:“明珠,好土的名字。”
她开始反驳:“哪里土了,我女儿就叫明珠。”
7
“你有女儿?”
我有些惊讶。
但她好像不愿意多说自己的孩子。
转移话题道:“那你想叫什么?这么多年,总有过很多想改名的时候吧。”
“我想叫铮,沈铮。”
我想起刚才来医院路上,一面墙上写的标语。
“祝她铮铮,祝她昂扬,祝她扎根大地挺直脊梁。”
我想要当这世界上能挺直脊梁的女性。
“哪个铮?珍珠的珍?那和明珠不是一个意思吗?”
她却会错了意。
我纠正了她。
“是铁骨铮铮的铮,才不是珍珠的珍,那个珍和明珠一样土。”
她才恍然大悟。
“是这个意思啊,我果然没什么文化。”
“你没上过学吗?”
我其实对这个陌生的灵魂也有些好奇。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辍学了。”
她眼神里透出许多遗憾。
我在心里悄悄盘算。
我今年十二岁,所以她只读到了小学毕业。
那岂不是和我的遭遇差不多,如果她没有穿到我妈身上的话。
我妈原本也不打算让我去上初中。
她说镇上女孩都没读多少书。
我也该早点工作,早点嫁人,以后好给弟弟赚讨老婆的钱。
但是现在她成了我妈妈,那我的人生会改变吗?
8
从医院出来,路过一个派出所。
她二话没说就带我进去改了名字。
办理改名的警察一听我原来的名字就明白了。
因此流程进行得很顺利,顺利得我都有些恍惚。
回去的时候,我坐在晃晃悠悠的自行车上。
“你叫什么名字,我不想一直叫你妈妈,你不是我妈妈。”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你叫我阿月吧。”
“阿玥?哪个玥?王字旁的玥吗?”
我问了一大串。
因为在今天没有看见墙上那句话之前,我也想给自己改名叫沈玥。
老师说玥在古代,是宝石的意思。
所以我迫切的想知道,她说的玥,是不是我想的玥。
期待了半天,她却说:“是明月的月。”
9
回到家,才发现家里来人了。
是邻居张翠霞,她领着自己的孙子,正站在沈昂身边。
沈昂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见到我手里捏着的大白兔奶糖。
他冲过来一把把我推到:“赔钱货你凭什么吃大白兔!”
然后他将我手里的糖都抢走了。
有一颗掉在地上,被张翠霞飞快捡走。
她将包装纸剥开,把糖塞进自己孙子嘴里。
“这糖好几十一斤吧,给女娃吃多浪费,还不如给我大孙子。”
阿月见状,忙将我服气。
然后揪着一旁沈昂的耳朵骂:“小兔崽子谁叫你欺负姐姐的!”
沈昂又开始哇哇大哭,边哭边喊:“明明你也叫她赔钱货,是你说咱家所有好东西都会留给我的!”
回应他的,是阿月抽在他屁股上的竹条。
张翠霞上前想来拉开阿月。
“打他干啥,你家不像我家有两个男娃,就一个打坏了怎么办!
“你实在想出气,就打你家女娃,她都这么大了,打不坏!”
从前,我们家每次有点事,张翠霞就会在一旁听墙角。
时不时蹿出来煽风点火。
为此,我没少挨我妈的打。
可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是阿月。
只见她一把将张翠霞的孙子抓过来,放在自己膝盖上。
高举竹条,嘴里喊。
“再不走,我连你家的一起打!”
“你发什么神经!鬼上身啊!”
张翠霞从阿月手上飞夺过自己的孙子,骂骂咧咧离开了我家。
阿月打累了,将沈昂拉到一边:“以后还说不说赔钱货了?”
沈昂抽噎着:“不……不说了……呜呜呜……”
“那去把厨房里的碗洗了。”
阿月指挥他。
沈昂下意识拒绝:“我不去……以前都是她洗的……”
他不敢再说“赔钱货”三个字,只敢用“她”来指代我。
阿月扬起竹条,在空中用力一挥。
伴随着竹条在风中的呼啸声,喊:“去不去!”
“啊……我去……我去……”
沈昂哀嚎着,狂奔向厨房。
来源:小马阅图